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霹雳神书(麦客)


“雷公阁下,”江宜气若游丝,“劳驾。”
丰隆会意:“天弓!”
虹霓为弓,雷霆作箭。李桓岭拔出长剑,江宜像个断线的纸鸢坠落下去,阙剑与天雷相遇,剑身氤氲的微光在紫电的涤荡下退却,曝露出明镜一般的锋刃——在那天衣无缝的剑刃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李桓岭愕然:那裂痕并非天雷所致,而是剑上原先就有的。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名器宝剑,它的存在先于山川河海,甚至先于天与地的诞生,是始神盘古的锐斧所化,除了它自己,世上本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它。
紫电犹如细小的游蛇,钻入裂隙,为宝剑镀上一层诡谲的光彩。霓虹、陨霜、飓风、青雷、疾雨……神力的乱流扭曲了时空,裂痕逐渐加深,直到一声铮鸣,犹如创世的第一声哀嚎。
长锋断绝。

阙剑断了。
这把宝剑自诞生之初便难逢敌手,若是在李桓岭手中更是无人能搦其锋芒。却在此时,因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裂隙而断剑。
那道裂隙究竟是何时产生的,李桓岭根本不知道。剑是他造的,可他也已经有八百年不曾执剑了。
数道神力一齐向他发难。李桓岭断了剑却不肯退让,丢下残铗,握住疾风,扯动风幕,连带着霜雪虹光与闪电都被裹挟着倾向侧旁。
纵使没了阙剑,他也是无敌的。
天弓:“他太强了!他的修为是不是比八百年前更高深了?!”
青女:“白玉京的众仙班都做了他力量的养料。想要打败现在的神曜,恐怕很难。”
丰隆:“打败他也没用了。玄门已开。”
天地倒悬,魂柱通幽,玄门后隐隐露出一角深邃的空间,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却产生了无尽的遐想。万众魂魄归一,化为一道银河,向玄门流去。漭滉亦跟随其中,幽然畅叹:“吾道往也……”
“我无意与诸君为敌,”李桓岭道,“玄门就在眼前,既然同为道友,不如共赴前程。”
青女:“如今也别无选择……”
天弓:“无数尸骨堆出的道路,玄门之后究竟是天道,还是地府,我不知道。”
屏翳:“李桓岭戏弄吾等数百年光阴,此仇不报,余誓不证道!”
丰隆以震天动地的雷鸣与紫电作为回应,可祂释放的雷电转眼被玄门吞没,犹如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得不到任何回应。
玄门为谷神遗骸在天地间留下的裂隙。它不是一个可以被摧毁的东西,它是无,无中什么也没有,无中是有的诞生,只有天地同归于寂,玄门才会开启。
李桓岭微笑面对众生的银河:这个江山曾因他而重建,如今也因他而毁灭,他将在毁灭中赐予众人新生。
“众化归一,万相本空,及诸往生,不思议土……娘,孩儿圆满了。”李桓岭喟然叹息,收起神通,摇身变为一尾银鱼,竟也投入魂海魄流中,弃下身后纷争,一心跳玄门去了。
屏翳一见哪肯罢休,卷起风来追着他:“哪里跑!”
天轮与地毂在魂魄的河汉中相互靠近,犹如双生之子在经历漫长岁月的分别后再度重逢,由成人变为少年,再由少年变为稚子,回到生命之初的海洋中,一切都在走向无可避免的消泯。玄门犹如巨兽之口,将这孕育了千万生灵的世界渐渐吞噬……
“结束了。”丰隆终于现身。万籁俱寂,神君亦在无可奈何地等待结局。
谁也没有注意到,已化为一片汪洋的大地上,浮木承载着死而复生的少女。她抬头仰望,眼中倒映出末日的奇景,过往晦涩的谜语与暗示,似乎都有了解释。少女打开怀中瓷盅,取出小花,奋力一掷——
恒春花光芒大放飞向银河尽头,犹如引路明灯,将所有的魂魄尽数吸纳。
这时候,好似给它以呼应一般,一道气息悄然生发。它犹如二月的春风充满生机,又如八月的大潮势不可挡。
若是文人那便是一笔,若是哲人那便是一指,若是剑客那便就一划——那是一个“一”字。
它突兀地出现在混沌之中,犹如宇宙裂隙里透露的一线光明,令所有行将归寂的生命都感受到一种熟悉,那是藏在远古的记忆里,天地初开的时候,从大道中诞生的“一”。
那“一”原本诞生于盘古的巨斧,现在,它诞生于一把剑——一把断剑。
执剑者青衫落拓,像一个浪客。
如果天地还记得他的模样,也应当会记得他曾在清溪旁、草庐中,以枝作笔以地为简,写下的无数个“一”。
“一里有至高剑诀,”夫子说,“一里有大道终极。”
青年曾是一把剑,直到他悟到了这个字,就成为了执剑的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他的断剑在天轮与地毂中间划开一线,犹如清风吹铃响,阴阳双鱼首尾断开,轻盈的天轮飘然东升,沉重的地毂坠入深渊。浊气重新聚集,凝为殷实的大地,沸腾处成为山峦,宁静处成为平原,剑气留下的痕迹则成为河川。山里生长树木,平原开出花朵,魂魄的银河散作满天繁星,在恒春花的指引下重归大地。
清气上浮聚为天空,碧天白云渐渐遮蔽了深邃的夜幕,也遮蔽了渊裂一般的玄门。
那道诡异的,如同天外凝视一般笼罩大地的感觉消失了。玄门关闭。
“吾道何存……”
冥冥中一声叹息,忽如雨雾拂面,一阵清新的气息掠过山川河海。
“漭滉自绝生机,已消散了。”青女叹道。
山峦之巅,恒春花幽然降落。它停留在石峰之上,花瓣盈盈舒展,散发微光,那些游离的光粒皆是被它吸引的魂魄,随着天轮地毂归位,复又散入人间,去寻找自己的躯体。
“这是什么花,如此神通?”天弓想拾起来,那花却重得出奇,纹丝不动。
“这花我曾在太和岛上见过。”商恪自山道拾级而上,他手中仍握着阙剑的断刃,峰顶的诸位神君纷纷让道。
自从商恪应召回归剑鞘后,便视作自封灵智,甘愿为器,原本再无法以人身修行得道了。然而阙剑的断裂,似乎反而让他得到了重获新生的机缘。在毁灭倾覆的关头,竟是他逃脱断剑的束缚,拾起残刃,凭一剑开天辟地。
“这是江宜种的花,”商恪说,“想不到,可以招魂引魄。若无此花为饵,万千魂魄便入玄门去了,纵使天地重开,人也都死尽了。”
江宜……
峰顶陷入沉默。
天弓羞愧道:“商恪,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他。”
好一阵后,青女道:“李桓岭杀他之时,我看见他身体里的经文如泉涌井喷,散落在大地各处。江宜是非常之人,当年漭滉改造他的身体,肉身毁内脏焚,只剩下一颗碧心。他的三魂七魄皆收纳在碧心之中,不会轻易离魂。只要找到碧心,找到那些承载了他情感记忆的天书,也许江宜还有回来的一天。”
丰隆冷然道:“谁看见了碧心掉往何处?”
又是一阵沉默。
混战中,江宜之死毫不起眼。只知道被李桓岭一剑穿胸,诸君协力救他未果,后来他从李桓岭的剑上掉了下去,至于掉到了哪里,谁也不曾留意。最重要的是,其时天翻地覆江河倒流,纵使掉在了哪座山头,被冲入海里去了也说不定。
“我去找他。”商恪说。
他说得像“出一趟远门”般简单,却又到哪里去找?也许随着天轮地毂的分离,被泥流地动埋入千丈地底下去了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即便找上百年千年,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诸君静悄悄地看着商恪,他的语气稀松平常,神色里却隐隐显得痛苦。但见他伸手去取那奇花,探出的右手上鲜血淋漓。
“你……”丰隆蹙眉,担心是被自己与天弓合力断剑所伤。
“这伤早就有了,”商恪道,“是昔年水心所为。”
他流血的手指触碰到花瓣,惊动了依附的萤火,魂魄离开了花,那花又变得轻盈,被商恪摘在手中。
“江宜的花,我带走了。”
商恪一手负剑,一手托花,走下山道。
魂魄虽回归大地,肉体毁伤的人依旧死去,尸骨残骸堆积如山,山下人间满目疮痍。那些因失魂而死的人们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世界却已然不一样了。
世外有飞仙,天外有神人,凡人如蝼蚁寂寞死去。魂魄虽得归来,而肉躯毁伤之人却不能复生,尸骨残骸堆垒成山,家舍田园一片废墟,人们却连哭泣的力气都失去。那烙印在灵魂深处,被天外巨眼凝视的恐惧不会轻易消散。
前一刻他们在魂海魄流中感受彼此,理解彼此,成为彼此,这一刻又分离为个体。
所有的争纷都暂息,所有的意义都失去意义。
诸相皆空,所争为何?
人们放下手中刀剑,抬头望天。天上是碧窗白云,鸟雀数只飞掠,如同以往无数个平平无奇的晴日。
狄飞白抱着牙飞剑的残余,经过那些脸上犹带茫然神色的幸存者。
他的魂魄被天轮地毂抓取时,肉身尚未被阙剑斩灭,因此得以幸存。可幸存是否是真的幸运?与其得知生命难以承受的事实,不如永远做一只泥潭里的蜉蝣,朝生暮死却可自得其乐。就像他的母亲,因在梦中见到玄门开启那毁天灭地的场景,而惊悸致死。
狄飞白沿着离河的堤岸往前走,又想到他的父亲。
李裕最初只是请善见道人略使小技魇住阿岘,以令她无法对兄长透露隐秘,却没想到善见为妻子造了这样一个梦。
善见是故意而为么?
在天轮地毂牵扯出的河汉里,所有魂魄都混同一体,他们了解彼此的想法,就像了解自己的想法。狄飞白看见了母亲的梦境,看见了父亲的真心,也看见了善见道人的灵魂。
善见只是一个平凡的道士,操纵他言行的是李桓岭。而李桓岭的眼中唯有大道之行,狄静岘这样的小人物,不足够他一瞥,设下这样的梦,连刻意都谈不上,只是出于对无知者的同情,赐她一个机缘,没想到却成就了死亡。
江宜曾对他说,有时候不是你找不到答案,而是答案还没有来找你。
可这答案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从那些路边望天的人眼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一样的茫然惶惑。天地广阔,竟不知何所往。
“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他掉到哪里去了吗?”
被询问的人皆摇头。
穿过剑火焚毁的田地,经过洪涝洗劫的村舍,混沌初开,新的天与地诞生,然而饱受摧残的家园仍依赖凡人的双手去重建。狄飞白一路找寻,在残垣里与村人炙薯充饥,在山庙里共流民取火渡夜,在河坝边和劳工运沙补堤。
每到一个地方,他就逗留数日,打听江宜的下落。
终有一日,在路上遇到一支抬棺发丧的队伍。
“世子……”
为首之人是刘令芝。
狄飞白一路流离,衣衫皆破烂,形容狼狈,然而与那位躺在棺木里的人比起来,至少还留着性命。
“王征大破渊水关,岳州水师分身乏术,郭恒又不肯出兵。王爷得到消息后,自知大势已去,魂魄不肯归来。在河中府衙停床七日后,肉身腐烂,陛下擢令扶灵回岳州封地。”
刘令芝为狄飞白奉上一套素服。
狄飞白却只取了一条白扎巾。
“臣恳求世子,至少王爷的身后事,还需要唯一的亲人来为他料理……”
狄飞白默然不语,那座阴沉棺木里的身躯却比他更加沉默。
在母亲离开后的第七年,他连父亲也失去了。
他终于停下寻找江宜的脚步,从刘令芝手中接过了引魂幡。

第198章 商恪
更始三年,冬去春来,百废待兴。漭滉化作一阵春雨消散后,连绵数月的阴雨总算消停,各地组织人手筑坝修堤,然而剧变之后人心涣散,连王征的贼军都一拍两散了,劳工更是无心服役,各项工事进展缓慢。岳州更要筹备人手为先王裕修建陵寝,俗务担子重,王府里每个人都头顶着阴霾干活。
生命本是同源。在那片银色的河汉里,彼此交融,成为一体,交换并共享内心世界。如能就此成就大道,万千生命成为一个统一的意志前往彼岸乐土,亦无不可。只是最终仍然分离开,各自回归躯壳。
他们的魂魄是相通的,可躯壳却成为鸿沟与高墙。
为先王裕选定的长眠之地位在鳌山西麓,岳州征调了数百名劳役,由护府军日夜监管动工不辍。是日王府的人前去视察,正遇上罢工,几个领头工人声称大灾过后,家里屋舍垮塌田苗不存,本来正是用人的时候,却被征来修墓,如果再不还家,家人都要饿死了。
负责监工的仪兵手握长矛,对众劳工怒目而视:“你们先前是怎么议论的?敢不敢当着大人的面说!”
领头的几个不说话,却互相交换眼色,眼神中略有几分鄙夷。看得仪兵火冒三丈,要拿长矛去捅人,被郑亭的剑格挡下。
赵含光道:“灾后民生维艰,马上又到春分,一年之计在于春,万务尤以农事为重。你们的要求都有道理,官府会想办法的。无论是借粮还是蠲免劳役,总不会教百姓饿肚子。”
赵含光发间已全白了,身形较之从前似乎缩小了一半,外衣显得空空荡荡。主君薨逝,一众臣僚群龙无首,朝廷又传闻陛下病不上朝,迟迟不发布由世子继王位的诏书,赵含光心病日甚,眼看着也要燃烧殆尽了。
且将这群闹罢工的苍头安抚了带走,先前那名仪兵向赵参知告状:“那几个人反了天了!在背后议论先王被属下抓了个正着!”
“议论什么?”
“……”仪兵道,“就说……说……不愿修建陵寝……”
一人冷笑:“是不愿修建陵寝,还是不愿给反贼修建陵寝?”
仪兵这才看到,赵参知身边还有一人,因戴着深沿斗笠,看不清脸。但赵含光与郑亭对他的态度却很恭敬。
“这话……属下不敢复述。”
那人淡淡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普天之下谁还有秘密。你我也知道,庄训庄有恭,岳州丰县人氏,叔父在郢王府做家令,托关系在护府军中谋了个差事,也常在背后议论郑统军溜须拍马。”
郑亭:“……”
仪兵脸色渐渐难看。
赵含光制止道:“世子,既然大家都已经魂归躯壳,就不要再裸裎相见了吧。”
狄飞白于是作罢,摘下手上一枚青金石戒抛给那仪兵:“多谢你维护先父声誉,拿着这个去王府换些米粮。”
上位者脾性阴晴不定,仪兵也不敢说什么,知道狄飞白杀人不眨眼,领了赏谢了恩,拉着一张脸退下了。
赵含光无奈地看着狄飞白。
狄飞白却不以为意:“以后这种事还多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今日揭发了这些人,明日又是那些人,流言蜚语是杀不死的。”
“那你就不穿衣服出门了吗?”赵含光道,“总还是要扯块遮羞布的。”
鳌山陵园建在最捉襟见肘的时候,东西广不过五六十步,远远看去一个孤零零的覆斗迭筑在山麓的阴影下,陪葬的金银器皿一概都不论了,连椁室亦都用石条代替木枋。名都没有一分帛金,一应都需岳州自己筹备,过往讲究为往生者陪葬飞天歌舞俑士陶奴,令其死后也能衣食无忧,享有生前拥有的名利地位,如今一切从简,郢王大概也只得在地下清贫度日了。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若是江宜在此,定会说死后便草席裹身,一把火烧了,随便撒在哪座山头了事,何用大操大办?
然而,自那日中剑堕天后,数月过去了,狄飞白仍未找到他的遗骸。
江宜不会死的,狄飞白知道他与常人不一样,即使泡成烂泥浆、被大卸八块,他都能活下去……
他令郑亭留心收集各地的奇闻怪谈,希望能找到江宜的下落。但郑亭回报的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轶事:
“半月前,胜县有一个渔民,在河边垂钓时忽见一金色鲤鱼从水中浮现,口吐人言,对他授以天机秘闻。现在此人鱼也不钓,改行传教去了。”
“东郡有一个姓梁的书生,十天前的夜里在家中睡觉,房梁突然塌了,此人被埋在梁下,过了一夜才获救,竟然也还活着。”
“这也算奇事?!”狄飞白瞠目。
郑亭道:“怎么不算?这个人之前在道院学经,本来默默无闻,经此一遭后居然脑袋开窍了,不仅文采日益精进,连口才都突飞猛涨。有人听说了此事,竟然还到他家里去,愿出米肉布帛,换取被梁木敲一敲脑袋。”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