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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神书(麦客)


“朝廷此举,意在试探,”通判道,“王爷若有不从,必将引起怀疑。”
“若有心试探,想来是疑心已起。今上怀疑王爷有不臣之心,已非一两日,眼下借狼骑作乱一事骤然发难,难道是去岁狄将军奉命勘灾,被他掌握了什么实证?”参军说道。
李裕随即看眼郑亭。
去年狄静轩抵达岳州明察暗访,一行都是郑亭招待,其时李裕避而不见,王府臣属也不便出面,若有什么细节,只有王府统军郑亭最清楚。
“狄静轩带来的那个小孩,据说有辨别人心的能力,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无法说谎。但那时候王爷在洞玄观,避而不见,从头到尾也没有与那小孩儿说过一句话。我想他们若是想利用那小孩的关系得到什么消息,恐怕是失算了。”
郑亭说罢,也不见众人神色松动。
现如今朝廷的态度,虽则没有做实郢王有反心,种种试探的行为却愈发明显。否则值此多事之秋,怎么会发来这道旨意?
“那时与狄将军在一起的还有个道士。”参知提醒道。
郑亭道:“那道士是和世子殿下一起来的,不是狄静轩的人。”
参知不置可否,郑亭知道他在想什么:世子离家出走六年有余,究竟在外面干了些什么,谁说得清楚?众人一时沉吟,迟疑不决。
李裕一手轻叩琴台,喜怒莫辨,良久后说:“君言既出,岂可有违。自当是我等为国奋战的时候了。”
庆禧堂散会后,李裕叫住郑亭:
“带上你的刀,随本王去个地方。”
夜幕深邃,星斗阑干。李郑二人乘船入湖,郑亭摇橹分开丛丛莲叶,于湖心处觅得一方青铜兽首座,似乎是用以监测水位,去年岳州大旱,牛首整个儿地露在外面,今时则只有一只独角、一双牛眼。
李裕探入水中操作机关,水晶宫出,惊破一湖星月。千条悬泉倒挂而下,珠帘玉瓦,阙庭神丽,云水发银鱼,宫室铿华钟。如仙境天宫,此番情景,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令郑亭无法瞬目。
李裕已登岸,郑亭忙舍船跟上。
“最近在霖宫,总感到好似有人窥视,”李裕说,“不知是否我多心了。你在我身边,且留神一些。”
郑亭这才明白李裕要他带上佩刀的缘故,不禁紧张起来,四下张望,这仙宫似的地界,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当年神曜皇帝建此行宫,晚年修行于此,据说是看中岳州风灵毓秀之地,选作皇陵。不过宫殿尚未完工,陛下已得道升天,一脚踏破青石,令整座霖宫都沉入洞庭湖底。留下传说中的登仙圣迹图。
青石板于火烛下散发森然幽冷的气息。
李裕凝视石上皲痕,又在进行他玄而又玄的思考。似乎能从那石头中,得到先祖的教诲。
“狄静轩带来的那个孩子,是凤台谷璧的侍奉者,博士康夫的小弟子。”良久后,李裕说。
郑亭在他身后,初听这句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渐渐的却回过味儿来:“王爷,您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李裕冷笑:“大师早已为本王算计这一切,选在恰当的时机,身体遁入洞玄观,神思则潜藏在睡梦之中。本待此事过去,自然神魂归位,可惜却被那个江先生破了局,叫大师为保本王丢了性命。”
郑亭背后直发冷汗。回想年前种种事情,竟然是李裕走的一招险棋。岳州心腹皆知郢王胸怀大志,养兵千日只恨师出无名。可是他常往鳌山洞玄观去做什么,却甚少有人知晓内情。
李裕道:“大师一死,如去我一臂,与洛州的联系也就此中断。你以为皇帝为何突然差遣狄静轩来我岳州,想来是郭恒那处走漏了风声。大师助我以非常之法联络洛州,若非飞白带来的那个道士搅局,狄静轩绝不会有机会查到蛛丝马迹。”
郑亭道:“……王、王爷的意思是……陛下也许、已经知道……”
李裕沉吟片刻:“入梦之法至深至奥,狄静轩又非修道之人,岳州之行究竟让他明白了多少呢……还是说,皇帝身边有能人,从中点破……先祖在上,如今朝堂正统旁落,李裕身负匡正之责,有心整肃超纲奈何前路不明,若先祖体恤不肖子孙李裕拳拳之心,还请能显圣一二,指点迷津。”
李裕朝着圣迹图深深叩拜。
郑亭不敢站着,也在他身后伏地不起,不敢抬头。
只听见玉阶滴水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方闻李裕失望的一声叹息。
多少年来,霖宫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走罢……”
二人离开霖宫,回到船上。李裕忽然回头:“有人?”
郑亭正捡起船橹,闻言吓了一跳,忙一手按刀护在李裕身前。宫殿寂静冷清,静夜里如一座巨大而沉默的棺椁。郑亭没由来地打了个抖。
没有人,难道是李裕的错觉?
冷月如霜,穿透霖宫冰莹的飞檐,落在青石板上,好像一种萤火小虫,钻进石板的裂隙里。
它对这些不规则的线条充满好奇,小心翼翼地爬动,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它缓慢地爬行,缓慢地增长,缓慢地交织,终于它的头和尾相遇。
一股浩渺的气息从散发幽光的石板中泌出,直上云霄,到达那天外的仙京,到达玄天大殿。那气息化作一股微风,吹拂壁画,撩动画中之人的衣袂,露出腰盘系挂的一截金刚剑鞘来。
与此相呼应似的,大殿兵阑上的剑鞘震动起来,好像一个饥渴难耐的人在大发雷霆,它的怒火令整座仙京为之惊动,若得不到满足,就要拆了这天街玉楼。
各座仙宫中文武百官纷纷现身,窃窃私语不敢靠近。
武神殿前,灵晔遥望大殿方向,一贯冰冷的眼神中竟然浮现一丝热忱,喃喃自语道:“早该如此。”
而夜色里的洞庭湖,安宁寂静,似乎一切即将震动天下的骚乱皆与他无关。霖宫明堂正脊上,一人于月下独坐,不知他何时坐在这里,也许从李裕升起霖宫那时就已经在了。
他坐在屋脊上看画,画中一个书生,一个剑客。书生手里握着书卷,眼睛却好像看着剑客的背影——好像如此,可惜月色太暗,月下看画总看不分明。
他想撮一朵火苗来,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害怕失手点着那画。
想聚一团月光来,张开了手掌却又迟疑,好像这样似是而非地瞧着倒也还好,若看太清楚了,也许就会发现只是一场误会。
他取下腰畔酒壶摇一摇。
“没酒了。”商恪寂寞地说。
闭上双眼,倾听风里的声音,他的耳力超然卓绝,能听见百里外东海的战船破开风浪,西北大漠金戈铁马鹰飞箭走,南来的风里夹杂着雷霆之怒哀嚎不止,岳州城里铁靴趵击路面,好像一种战鼓。
曾经神曜皇帝收熔天下百兵,只为止息兵戈。然而人本是欲望的产物,欲望仍在,何时才会停止争纷?
百兵之精铸造了阙剑,只有阙剑才可以号令百兵,停止战火。
若为天下故,此身何足辞……
在那斜风细雨里一道剑光划破天际一瞬夜晚明耀如昼。
屋顶上饮酒的剑客消失了。
画作破为两半,跌入水中,再也没有一双手将它拾起。

洞庭一夜明月千里,凉风生莲叶,船行天河中。
这样的天气里,似乎正适合卧船小憩。不知过去多久,盖在脸上的书卷划落,江宜睁开眼睛。好天良夜金波碎,景不醉人人自醉,船艏渔火微光下,摆着一盘残局,江宜翻身坐起,一手支颐百无聊赖,审度棋局。
若是让狄飞白见了,说不得又要挖苦一句“臭棋篓子”。
两个人但凡有一个懂棋,都作不出这样的局面。
江宜想起这话就忍俊不禁。可是,今夜他的玩伴呢?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天际已然破晓,他等的人还会来吗?
东边的浮白之光愈发耀眼,笔直得像一把剑的锋芒。江宜起身,遥望那道光——远道而来的利光瞬间爬满天空,夜幕应声破碎,顿时明月、莲池、渔船,一切虚假的形象都烟消云散去,留下的真实,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房。
江宜靠坐罗汉榻,案几上的确摆着残局,棋桌边的确有卷书。
此时此刻,棋桌从中裂开,书卷亦化作碎片,犹如被无形剑气摧毁。
江宜翻过手掌,掌心亦出现一道深刻的伤痕。
即使身在幻梦之外,也能凭一剑破开梦境,并给他留下这道伤的,除了商恪还能有谁?
狄飞白从外面回来,身上沾着风雨,他脱下雨披挂在墙上,见江宜对着棋局发呆。
“怎么了?”
江宜淡然道:“没怎么。他不肯见我。”
“哦?”
“那幅画应当是被他毁了吧。”
狄飞白这才认真看了他两眼,评价道:“这只能说,他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你想不见就不见,想见就能见。”
江宜有些意外,狄飞白还能说出这种人话,随即笑了。
狄飞白绕过短榻,倾身推窗,半支起一条缝隙。江宜举书挡在脸前:“下雨了?”
街上不时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狄飞白道:“护府军的传令兵。不知道是有什么动作,看来是你的计划奏效了。”
江宜不喜欢酷暑与阴雨天,躲在一旁看书,狄飞白继续说:“你让布警语看见的那个梦,令他陷入失心疯,几乎就是告诉了皇帝,一年前在李裕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那个皇帝叔叔,对李裕忌惮已久,又值多事之秋,一旦被他抓住把柄,一定会找机会发难。”
“那你认为呢,郢王有反心吗?”
狄飞白道:“看见你使用造梦之术,我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善见道人有此异禀,完全可以为任何人造任何场景的梦,而除此以外的谁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哼,当真是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你认为,你爹有反心吗?”江宜问。
狄飞白不说话了,看着街上。王府方向来的传令兵一队接一队,纵马出城去。天色已大亮,他看了很久,冷雨濡湿了衣襟。
末了,他关上窗,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宜重新翻起书来。好像之前的对话都没有发生过。
两日后,洞庭水岸甲士如云,艨艟塞流,翠旗摇摇,气势浩荡。郢王帐下兵船千艘将士万人,凭江而上,将与甘州军汇合掎角狼骑。
城中万人空巷,百姓俱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又道天下纷争四起,到处战火不断,使得人人自危。
王爷车驾亲征,一别之后城中空寂。
是日夜里,江宜与狄飞白泛舟湖心,兽首座静静兀立,狄飞白将篙扎入水中,小船停靠在兽首座附近。
“我还是头一回来这里,”狄飞白说,“这种机关,当真没见过。”
他蹲在船头,端详牛首,似乎在研究风霜侵蚀的痕迹。
江宜道:“郢王殿下从没有带你来过么?”
“毋宁说,他自己也知道,我讨厌这些地方,又怎么会特意来讨嫌。”
那时候李裕对寻仙问道的执着,几乎到了弃家不顾的地步,狄飞白早已心中不满,眼不见为净,若非要跟随善见道人学剑,连洞玄观也不会去,自然也从未来过霖宫。
先前已听江宜讲过出入霖宫的机关,狄飞白将手伸入兽首口中,探得铜环,启动机关后果然一阵风起浪涌。巨大宫殿破水而出。
此番动静,若非深夜,若非郢王已离城南下,确是隐瞒不住。
“偷自家东西的感觉怎么样?”江宜打趣问道。
狄飞白佯装耳聋,面带惊讶,边走边打量这座八百年前的行宫。建筑的材质似冰而非玉,星光穿透穹顶,纵深约五十步有余,殿堂中放置着一尊青石板。
“这就是……”狄飞白伸手欲摸,“登仙圣迹图?”
青石板回应似的,亮起一层朦胧光晕,吓了狄飞白一跳,一个声音道:“竟然到我的地盘上偷东西。”
狄飞白、江宜:“……”
漭滉现出真身。原来此前一直盘坐在青石座上,那一手冷光也是祂招来吓唬人的。漭滉手中一壶清酒,香气隽永,飘散在空气里,闻着都要醉了。
“哎,怎么是这个反应?”漭滉面带微笑,不满道,“听见我说话,不应该先大惊小怪,再强作镇定,大喝一声‘什么人’么?”
“早就知道阁下不会缺席了。”江宜一笑道。
“知道还敢来,还真是有些胆量。”
江宜十分诚恳,拱手让了一礼:“借贵宝地镇物一用,不知雨师肯不肯行方便呢?”
漭滉稳坐不动,那样子似乎是拒绝了,又好奇问:“难道你小子,也是这样管屏翳和丰隆借东西的?哈哈,难怪把屏翳气得够呛。”
就是不问自取,才会生气吧……狄飞白心想。他仍握着牙飞剑,预备谈不拢就只好动手硬抢了,虽则从与天弓一战看来,他只有挨打的份,不过未战先输不是他的道理。
江宜却道:“我也很好奇,原来这些东西,还要我自己来借,而不是诸位拱手送上。”
漭滉:“……”
祂一时神色莫名,认真端详面前这个书生——人虽文弱,说话却有股不怕死的劲。
“难道不是么?否则,让作为天书台的江宜,在人世间存活下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漭滉:“守护五件法器,是世外天作出的承诺。作为交换,李桓岭毁去肉身,付出的代价有多重,得来的承诺就有多牢不可破。所谓一诺千金……”
“不能监守自盗,才找了我来,这也很合理。”江宜道。
漭滉:“?”
江宜说道:“神曜留下的这五件法器,代替他本人镇守王朝的气运,法器尚存,则气运不败,纵使你们也无法从中作梗。然而天理循环自有消长盈虚的定数,李氏虽有天命加身,定数所关,天命也有另择其主的时候。”
漭滉饮罢酒,摇晃酒壶道:“所以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天命?”
“说到底,是十六年前天雷强加于我的命运,如今我只是,老老实实地前来履行罢了。”江宜坦然以对。
漭滉听罢倒是笑不出来了,思索片刻也只得承认,事实的确如江宜所说。
祂从青石座上跳下来,圣迹图悠然化身为一枚小小石头,于挥袖间被抛给江宜。
即使是传说中的登仙圣迹图,缩小之后也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卵石,丢进洞庭湖中,恐怕要到沧海桑田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江宜似乎也并不太关照这件宝物,正要丢进袖袋里,见狄飞白一直盯着:“给你?”
“……”狄飞白又转开脸去。
“就……这么简单?”狄飞白忍不住问。
漭滉哈哈笑道:“这可是你们趁我不在,偷偷潜入霖宫盗走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狄飞白汗颜:这一出岂不与沙州、且兰府上演的一式一样?果然只有天弓是个死脑筋。
青石座没了,漭滉只好就地打坐,使了一手呼风唤雨的本事,复将酒壶装满,挥手要赶二人走。回想起来,祂本来就是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即使最初说的话,也只是想逗逗他们。相较起来,比起各司其职,漭滉倒更愿意醉酒千觞、一梦华胥,两袖清风了无牵挂,否则也不会有洞庭八百里大旱一场。
“快走吧大人物,阁下还忙着去颠覆天下呢。”
江宜受祂促狭,也不反驳,笑道:“告辞了,雨师大人。”
狄飞白跟在他身后,催促道:“快走,一会儿你那个保镖又闻风追过来了。”
江宜:“……”
身后漭滉却道:“你说谁,商恪吗?”
狄飞白回头。
“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江宜问。
漭滉看着他,忽然笑了:“放心吧,商恪不会再出现了。”
江宜略显得低落:“只希望他不要厌憎我。”
漭滉望着二人背影,脸上挂着充满恶趣味的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失去圣迹图的霖宫,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夜空之下也不再耀眼。雨师独坐宫殿深处,随着机关启动,霖宫沉入湖底,湖水倒灌,一瞬将那黑暗吞没。
江宜与狄飞白乘船离开。
“要给你吗?圣迹图。”
“嗯?”
“刚刚不是在偷看?”
“……不要。”
“这可是你家祖宗留下的。”
“不要。”
“说起来我一直想知道,原本风伯只是让你护我一程,可你做到今天这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少说废话!”

八月蓄瓜,辰星不见。岳州,霖宫。
天气转凉,大军开拔后,城中人气也稀薄不少。前来霖宫进香的信众,更显得心事重重,神像前有说不完的话。这两年来,霖宫先是撤匾改立为洞玄观,后又复归原址,大殿的神像变来变去,也只是引起一时的议论,对信众而言,座上是哪位大能并无所谓,重要的是所寄托的心愿能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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