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霍家突然袭击,轻而易举就拿下了妖界之主紫凰氏?放到之前,别说蓬丘,就算是半个仙门齐上阵,都不一定拿得下妖王一人。
能在妖界立足,妖王的实力不是说着玩的。
提到那一夜,闻人戮休依旧泪流不止,他痛苦抱着自己的脑袋,泪水充盈眼眶:“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在……我知道的是,有内应,紫凰家出了叛徒,霍家人顺利进入行宫,顺利干掉守卫,顺利锁定父王母后的位置……都少不了那个叛徒……”
洛与书与傅潭说眉眼紧锁,皆是一脸严肃。
“那晚,你不在?你去了哪?”
“我不在,不然也不会只有我活了下来。”闻人戮休双目赤红,“那一夜,我去了地牢,我去看了皇叔。”
“皇叔这些日子一直在自残,伤痕累累,我知晓后,便去送些药给他。”
“他疯疯癫癫,给了药也不会用,还将药瓶做尿壶,我没办法,只好亲自给他疗伤。”
“他的笼子一直是锁着的,只有那时打了开。那时已近半夜,我听闻外面传来打斗声,还有火焰烧焦的味道,刚想出去看看,可——”
“——可是,皇叔却突然暴起,打晕了我,逃了出去。”
傅潭说皱眉:“他为什么要逃?”
“尸骨。”一旁的洛与书突然开口,“霍家本就冲着灭族来的,目标就是你们这些纯血统的王族。妖王共有五子二女,为确保一网打尽,必然会清点尸骨。”
“你们纯血统王族的尸骨与普通紫凰可不一样,你逃了,他们必然会发现,然后继续搜寻追捕。”
只有尸体数目对上,霍家人才会罢手,从紫凰家撤离。
闻人戮休,才得以趁这个间隙,自霍家手里逃脱。
“是……”闻人戮休咬着牙,尝到满口血腥味,“皇叔他……替了我……”
紫凰家只有一个王,自妖王继位后,他的兄弟姐妹便会被派到妖域四面八方各处镇守边境,没有召唤不得随意进入妖王行宫。
没有人知道,那行宫的地牢里,还关着一个纯血统王叔。
傅潭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听洛与书说完,瞪大了眼睛,满目震惊。
他脑海里闪过地牢里那个脏兮兮的男人,脏乱的毛发掩住他的面容,他疯疯癫癫,神神叨叨,无药可救。
可是,就是那疯了大半辈子的皇叔,居然在那一刻恢复瞬间的理智和清醒,以自己的尸体,换闻人戮休一命。
“谁?”
洛与书猛的扭头,灵力凝成的飞刃猛的射向窗外。似有黑色影子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洛与书指尖落到腰间剑柄之上,瞥傅潭说一眼:“我出去看看。”
傅潭说点头,洛与书便追了出去。
“我是被浓烟呛醒的,我醒来之后,整个妖王行宫都被大火焚烧覆盖,为了保命,我只能匆匆逃离。”
闻人戮休抹去眼泪,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沫,继续讲述。
“还好,地牢隐蔽,又有小路通外界,我时常走,也熟悉。等我顺利逃出去,隔着百米的距离回望王宫……”
他双目怔怔,隔着虚空,仿佛眼前又再次浮现那晚的场景。
“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藏在杂草丛里,枯叶堆里,像见不得光的盗贼小偷一样,偷偷摸摸,遥望我的家……”
“可是我看见,大火吞没一切,焦味令人作呕,真正的强盗小偷光明正大进进出出,他们得意地举着我父兄的尸骨,战利品般炫耀——”
“那是我的家……”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血丝顺着掌纹渗出来,“我的,一切……”
傅潭说没由来地难过起来。
这一瞬间,他看着闻人戮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母亲坠崖时,那血肉模糊的残破身躯,和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而那时幼小的他呢?隐藏起血脉,换了身份姓名,躲藏于深山老林。
他的家是否也如妖王宫一般,熊熊大火,烧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
傅潭说不知道。
因为他,自踏入仙门起,数十年来,再也没有回过家。
说来也好笑啊,仙门杀了他的母亲,灭了他的氏族,可他居然还寄居在仙门,依靠仙门生活,苟且偷生至今。
闻人戮休心中尚且有仇恨,可他呢……他连仇恨都没有了。
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
胸口酸涩,闷地要窒息,傅潭说伸出手,掌心想要落在闻人戮休肩头,轻轻拍拍安慰他,可是最后,转了个弯,落在了闻人戮休脑袋上。
他微微俯身,轻轻地抱了闻人戮休一下。
仿佛隔着数十年的光阴,抱一抱那时年幼无助的自己。
“我宁愿死的是我……”泪水将闻人戮休脏兮兮的脸庞冲出道道泪痕,“这样我也就不会……这么痛了……”
“别傻了。”傅潭说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眉眼沉了下来,“你若是死了,谁还记得你的父王母后,谁还记得家破人亡的痛苦,又有谁,替你主持公道,报仇雪恨?”
闻人戮休一颤,浑身僵住。
“你应该怎么做,你知道吗?”
傅潭说眉眼低垂,声音也一并低沉下来。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位置,你父王正值壮年,你的哥哥一个比一个优秀,你年少意气风发,从未想过旁的。”
“可是现在,你的父王,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他的话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除了你,谁还能这般深刻地铭记那一夜呢?谁还会,记得那时的屈辱呢?”
“我该,怎么做……”
我又能,怎么做?
闻人戮休看着自己汩汩冒血的手心,满目怆然。
他是个聪明孩子,他不傻,昨天一夜,从被救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失去血亲,被怨恨蒙蔽的痛苦里。
他还没有考虑,到底要怎么做。
直到现在。
他缓缓抬起头,紫色的瞳仁看向傅潭说:“鸣玉哥哥,你会帮我的,对吗?”
“我能做的,只是保障你的安全。”傅潭说眉眼含笑,眸子却是冷静的,“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找人护送你。但是回去之后,如何做,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当然,你不想回去,也可以,天地之大,总有你安置的地方。”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去。”干裂的唇瓣翕合,他舔了舔唇上的死皮,“我死也要死在那里……”
傅潭说抬手,指缝里漏出来一枚铁扣:“你用这个,与封灵阁联系,他们会保护你,直到你顺利踏进妖域。”
“封灵阁?”闻人戮休接过铁扣,颇有些不可思议,咂摸这个曾存在于过去,又被历史淹没的名字,“这世上,还真的有封灵阁?”
“没落了,不是没了。”傅潭说笑一声,“我花钱雇他们的,等你日后发达了,记得还钱给我。”
言罢,他又补充一句,“很贵的。”
闻人戮休将铁扣攥进手心,红了眼眶。
“鸣玉哥哥,还有一件事。”他道,“若是一般的霍家人,拉不起沉重的木达剌弓,那天晚上带人前来,杀我父兄的,是霍家的族长和嫡系。”
“我保证。”
族长亲自动手?这事情可真是……
傅潭说收敛了眉眼:“我知道了,我会把转告蓬丘掌门的。”
闻人戮休目光平静下来,可是仔细看去,那紫色的瞳仁,分明翻滚着汹涌的恨与不甘。
我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的。
我保证。
“鸣玉哥哥,我还有一个问题。”临走前,他回头看向傅潭说,“你将尾羽还给我的那一天,就已经预料到今天了,是吗?”
“并没有。”傅潭说眸色平静回看过去,“你们王宫的防御模式,本来就存在问题。”
傅潭说知道,如果闻人戮休仔细想想,他就应该清楚。能有权限打破重重阻碍,王宫严密防守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
闻人戮休本人算一个。
作为内应的权限,只会高不会低。
“我知道了。”他脸上浮出一个惨白的笑来,再不复往日的阳光灿烂,“谢谢你,鸣玉哥哥。”
他推开门,光亮顺着半扇被打开的门,照进这间昏暗的屋子里。
他回头,最后看一眼傅潭说。
傅潭说站在昏暗里,周身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光尘。他的脸藏在阴影里,一边亮,一边暗。
“我恨你们仙门,更恨霍家。”
他小声说。
“但是你帮了我,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鸣玉哥哥。”
闻人戮休刚走,傅潭说就接到了灵壹的消息,他语气急促:“少主,将你们蓬丘那位煞神喊回去吧,别追我们了。”
傅潭说一愣:“谁?洛与书?”
“应该是吧,少主,你没说也把他带来啊,早知他来,属下们就不去看那鸟妖了。”
傅潭说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一闪而过的黑影是封灵阁的人,他们只是来看看闻人戮休。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快些逃,我唤他回来。”
“少主,还有一件事要与您禀报,但您一直与那煞神在一起,属下们寻不到机会。”
傅潭说:“何事?”
“您说让我们寻找妖王家的小儿子,保护他不被霍家搜捕追杀。属下们找到他,将他带了回来。但是我们的人发现,同时,也有另一波人似乎也在找他,只是被我们抢先一步。”
傅潭说蹙起眉毛:“另一帮人,是谁?”
谁也在找闻人戮休?杀他还是帮他?
对面灵壹咽下一口气,都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屠罗刹。”
其实关于对妖界的态度, 仙门内各个门派各个世家也无法得到统一。
有人说之前那种仙门与妖族相安无事就挺好的,支持再立新王,延续和约。
也有人觉得,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如趁火打劫, 加大力度,对妖族赶尽杀绝。
但不管怎么样, 现在这个局面,打与不打,遭殃的都是百姓。
洛与书被傅潭说喊回来的时候, 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 闻人戮休已经走了。
洛与书视线将傅潭说上下扫了一遍:“没事?”
傅潭说:“没事。”
凝霜剑自鞘中窜出来, 等着主人驾临。洛与书抬眼:“没事就走吧。”
傅潭说也有样学样召出了青龙剑, 只是没着急御剑飞走,他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意识想抬手戳一戳洛与书, 这是他紧张时习惯的小动作。
然而一时忘记手中还牵引着青龙剑, 随着他一抬手,青龙剑也跟着抬起来,剑尖随着傅潭说指尖,直直戳向洛与书。
洛与书瞳仁瞪大,眼神惊愕, 后撤一步避开剑尖。
他看了看青龙剑, 又看了看傅潭说,虽然没说话,但是“你想谋杀我吗”几个字已经写在脸上了。
青龙剑被着急忙慌丢在地上, 剑身嗡鸣,似是在抗议傅潭说粗鲁举动,傅潭说语气急促,举手以示清白:“我不是故意的。”
洛与书摁了摁眉心,语气夹杂着一丝惊恐和无奈:“有事情就快点说。”
傅潭说捡起地上青龙剑,凑近洛与书:“你不怪我放走了他吗?”
洛与书不解:“为什么会怪你?”
傅潭说咽下一口气,犹豫道:“有朝一日他若势大,便是我今日,放虎归山。”
“我知道你的想法。”洛与书抱臂,“妖界太乱了,诸王割据,谁也不服谁,这场闹剧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目前来看,妖王遗孤,仅剩的儿子闻人戮休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凡事皆两面,闻人戮休终究不是先妖王,他对霍家恨之入骨,若是迁怒于整个仙门,后果如何也暂未可知。
但是目前来说,已经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毕竟若是真如仙门某些人所说,趁火打劫,一举攻入妖域,那这场引发三界的战争,少则几十年,多则百余年,甚至可能,久久不会停止。
因为出事的只是妖域紫凰妖王嫡系,整个妖族遍布大地,众妖的数量和实力,并不是可以轻松预估和对抗的。
再者,即便妖族在仙门屠杀之下元气大伤,仙门又怎么能肯定,鬼族和魔族不会插手呢?唇亡齿寒,凭西玄魔族的性子,没事都要出来搅和一通,这个时候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综上所述,和平才是稳定三界最最稳妥,伤亡最小的法子。
听洛与书一般言说,傅潭说才慢慢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何况……”洛与书侧首,瞥他一眼,“人是你救的,即便我不同意,又有什么资格插手你的决定呢?”
傅潭说瞪大眼睛,直直望着洛与书,愣了好久。
洛与书一蹙眉,一边看傅潭说怔住的眉眼一边俯身靠过来:“怎么了?”
距离拉近,却没想到下一秒,被傅潭说抬手一把捧住了脸。
“洛与书。”傅潭说掌心拢着洛与书脸庞,一边一只,眉眼认真,“我现在怎么看你比之前顺眼多了。”
洛与书:“?”
“你之前可是不讲理……”傅潭说顺嘴而出,又噤了声,“罢……不提也罢。”
他指尖如玉,映衬着洛与书脸色,居然白的不相上下。指腹是那样柔软,像是一块上好的雪白羊脂,揉一揉就要化开了。
洛与书被捧着脸,张不开嘴,眉宇间几乎凝成一个“川”字,半晌才艰难吐声:“放手。”
傅潭说慢慢收回了手,甚至“大逆不道”,趁机又在洛与书脸上捏了一把,大为惊奇:“看看,连脾气都比之前好多了!”
洛与书:“……”
洛与书侧首移开视线,一直起身,与傅潭说距离立马就拉大了。
被抚摸过的脸颊有一点痒,是极其轻微的酥麻的感觉,像是细微的电流,自面部蹿到心底,如烟花一般炸开,又让皮肤之下的血液热了起来。
洛与书薄唇抿起,需要费一些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去触碰被旁人指尖抚摸过的肌肤,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挑眉看向傅潭说:“你方才说……谁不讲理?”
傅潭说:“……”
别兴师问罪叭,刚夸完你。
傅潭说一摊手:“谁让你从前有事没事总是否定我,跟我对着干呢。”
洛与书常对他说的两个字,就是“不行”。
出去玩,不行,下山,不行,逃课,不行,喝酒,不行,夜不归宿,不行……就连跟人家“切磋”,都不行。
反正,就没有多少行的时候。
不曾想洛与书没有立马反驳,他眉眼低垂,认真思考了片刻,傅潭说都以为他要认输了,洛与书才重新抬头:
“玉衡仙君的弟子,掌门的千金,和绯夜仙君的师弟……呵。”他轻呵一声,只是这笑里面意味不明,“是你每次都声势浩大,四人行人尽皆知。这般有损师尊颜面,我为何不能说不?”
“不是……”傅潭说紧皱眉头,“我们四个怎么就……”
“唉,不对……”
仿佛被一股神奇的电流打中,傅潭说脑子里好像通气了,就“嗖”地一下,灵感乍现,眼前豁然开朗,傅潭说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他仿佛意识到什么:
“所以……你是因为我与楚河双双他们厮混,才……”
所以,洛与书介意的不是他的行为,而是……和他一起做出出格行为的伙伴?他介意的是人?
这个想法,简直是匪夷所思!前所未有!
但是就在刚才,“嗖”地一下,就像神话里燧人氏钻木取火,他拿着石头这么钻钻钻,“嗖”地一下,就像那突然出现的火苗,这个想法,就这样出现在了傅潭说脑子里。
傅潭说双目燃着兴奋,也透着迷茫。
不是,为啥啊?就因为,楚赵沈三个人身份太尊贵,太显眼了?他不能和他们一起玩,一起作怪?就这?就这?
傅潭说咽下一口气,挠了挠脑袋:“你是说,我不能和赵秋辞沈双双他们一起玩?”
洛与书没有说话,衣袖下掩盖的手慢慢握紧。
“为什么啊?”傅潭说凑到洛与书跟前,抬眼看着洛与书眸子,“为什嘛?为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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