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位属下对娘亲太不舍真情实感,傅潭说态度不好强硬,语气缓和下来。
“你不必殉,好好活着。”
顿了顿,他又道。
“守好封灵阁,替我活着。”
短短几个字,却让嘉临滚烫的眼泪滑落下来,他以头叩地,向傅潭说行了最大的礼。
他声音沙哑:“属下,谨遵主子教诲。必按照主子的吩咐,守护好,我们的封灵阁……我们的地盘。”
傅潭说没当回事,他点点头,继而脚步加快,很快出了这里。
将自己暴露出来那一刻,傅潭说明显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意,他们或许已经埋伏许久,等待许久,寻找许久。
不是一道,两道,是十几道,几十道,数不清的敌意从各个方向袭来,每一个都是想要取下鬼姬蔚湘的首级。
傅潭说躲过不知道哪里射出来的暗箭,哀叹一声,他不知道母亲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得整个仙门追杀她,竟逼迫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招惹得罪了多少仇人,竟招来如此多愤恨复杂的恨意。
他只好强行运气,催动体内所剩不多的力量,一边与追杀他的人抗衡,一边向无罪之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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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乌云密布,这样的天气很难不让傅潭说想起,他答应跟洛与书走,又再次把人丢弃的日子,历历在目,近的仿佛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
事实上,按照傅潭说的时间线来看,就是发生在昨天。
今日的天气更凶猛些,大团大团的乌云遮天蔽日,虽然没有下雨,但是隐藏在黑云之间的电闪雷鸣却格外耀眼。
傅潭说盛着他的小法器飞的矮矮的,生怕被天上的雷劈中,还没到无罪之巅,傅潭说就快要被逼疯,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真不知道母亲蔚湘拖着残破的身体,非要死在无罪之巅是为了什么。
现在他却切身体会到了母亲那时候的艰难。
远远的,便能看见通往无罪之巅一路上人头攒动,审判鬼族鬼姬这件事可谓掀起了滔天波浪,人人都想来插上一脚。
傅潭说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蓬丘弟子们穿的眼熟的弟子服,此时的蓬丘名义上虽然还不是仙盟之首,但在仙门各大门派中说话也有不少的分量。
此次审判鬼姬,石壁也会有蓬丘的牵头和推动。
真好,这么快,又要和洛与书见面了。
只是在傅潭说的时间线里只是短短几个时辰未见,但在洛与书的时间线里,不晓得要过了多少年。
这么多年,“蔚湘”不仅嫁人了,连孩子都老大了。
“鬼姬,是鬼姬……”
“她真的来了……”
“好大的胆子……”
“哼,她既然敢来,就别想再活着回去……”
极佳的听力让傅潭说捕捉到来自嘈杂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的声音,好像所有人都巴不得鬼姬这个祸害赶紧死,傅潭说不在意,他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落到了泱泱人群里,一身雪白衣衫的洛与书身上。
他样貌出色,个头也出色,轻易便可以吸引傅潭说的视线。
似乎是察觉到傅潭说的注视,洛与书若有所感回了头,四目相对的刹那,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或者是相顾无言的凝噎,只有洛与书眉毛一拧,毫不犹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傅潭说一惊,下意识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再次相见,洛与书已经知晓了他鬼姬的身份,二人此时,已经是属于两个阵营的完全对立的状态了。
洛与书率先发起进宫,傅潭说不敢轻敌,从法器上跳下来,躲开这一击。
不仅是洛与书,其他仙门的人亦是跃跃欲试,只是碍于洛与书蓬丘弟子的名头,没有抢他的风头。
见他躲开,洛与书没有气馁,手脚愈发灵活敏捷,但傅潭说也不是傅潭说,现在身为鬼族最厉害的鬼姬娘娘,纵然一身伤痕苦痛缠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能在洛与书的剑下游刃有余。
得亏现在他是蔚湘,若是傅潭说本人自己,他绝对敌不过洛与书五招,便会被按在地上摩擦。
洛与书攻势愈发猛烈,他薄唇紧紧抿在一起,一言不发,可是傅潭说却从他样子里,看到一种固执和恨意。
确实,洛与书恨他,简直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了。
纠缠片刻,二人谁也没有得手,这时,只听一声悠远的声音遥遥传来:“徒儿,退下,你奈何不了她。”
是蓬丘的长老。
刹那间,一束足有几米宽十几米长的剑光乍然出现,宛若烈日骄阳,火辣滚烫,剑尖裹挟着热风,直指傅潭说面门。
那等威压挤压人的肺腑,傅潭说知道自己跑不了,痛苦地闭上眼睛。
和原本的幻境不同,在原本的幻境里,在玄衡一步一步登上无罪之巅前,蔚湘就死掉了。
但是今天,傅潭说要死在他面前。
现在,就算傅潭说有能抵抗的力量,他也不抵抗了。
横竖自己的结局都是死,死在谁手里就无所谓了。
庞大的剑光几乎是贯穿了傅潭说的身体,金色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
傅潭说面目狰狞,却用力噙起一个笑,依旧挑衅面前的洛与书。
他轻轻开口,说出洛与书这辈子,再也不想听见的话:“洛与书,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还要他说什么?再说喜欢他吗?
洛与书真的忍无可忍,傅潭说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曾经的他是个多么傻的傻瓜。
他几乎是瞬时冲到傅潭说面前,隐忍的手背绷起青筋,攥紧了傅潭说的领口:“是不是只要我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你就会离开?”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如果洛与书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那他真的就是个大傻子了。
“那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喜欢你了!”他一字一顿,恨得咬牙切齿,“你休想从我嘴里再听到那四个字,你休想!”
如果喜欢你的代价是你会离开我,那我永远也不会说。
“无所谓啊。”傅潭说无所谓地耸耸肩,任由鲜血染湿他的衣襟,脸上是无所谓的笑,“现在这一步,已经不需要那四个字了。”
他后退一步,红褐色的衣衫随风飘动,已经分不出上面是血,还是衣裙原本的颜色。
不需要?洛与书凝眉,只见面前的傅潭说肆无忌惮,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的好开心。
“因为,我快要死了,洛与书。”
也快要离开了,洛与书。
脚尖轻跃,像是要翩翩起舞,可是他的身后,却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
而傅潭说不曾犹豫,他一脚踏空,红色的影子倒映在洛与书颤抖的瞳仁里,而后,直直地向后倒,像一只破败的风筝,直直坠落下去。
“不!!!”
洛与书瞳仁紧缩,无意识地呢喃,他不曾思索,在一瞬间一跃而起,扑上前向坠落的傅潭说伸出手,试图拉住他。
可是指尖擦过血色的纱裙,一如绯夜仙君记忆里发生的那般,擦指而过,只余空荡荡的的空气。
洛与书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红色充盈瞳仁,血丝爬上眼球,活生生的蔚湘就要在眼前消逝之际,一只染了红色蔻丹,白皙的手却抬起来,一把攥住了洛与书的指尖。
是傅潭说!
傅潭说抓住了他的手!
洛与书脸上瞬时爬上希冀,可傅潭说冲他笑笑,下一秒,却是猛地拽下他的手,在拉他坠入深渊的同时借着力道向洛与书扑过去。
洛与书毫无防备被他突然扯下悬崖,下落时呼啸的风几乎是瞬时充盈了耳道。
在他坠崖的瞬间,傅潭说借着他手臂的力气,用力抱住了他。
发丝与发丝在空中纠缠,熟悉的气味再次环绕上来。
“你想和我一起死吗。”傅潭说贴着他的耳畔,犹如情人低语,“我背弃你,欺骗你,玩弄你。”
“可是,我也爱你。”
风声太大,压强让他颅内充血,因为失重而头晕目眩,洛与书面色怅然,唇瓣翕合,精疲力尽的傅潭说却没有力气再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在洛与书怀里,享受死亡的最后时刻,唇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为什么临死前,也要拖下洛与书。
因为他知道……
在这个幻境里,绯夜仙君最大的遗憾,不是没能救下死在面前的蔚湘。
而是在那个时候,懦弱地没有和她一起——跳下去。
第90章
石壁上的晶球依旧密密麻麻悬挂着, 傅潭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上硕大的晶球梦境。
回,回来了?
傅潭说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 一跃而起。
环顾四周,没错, 眼前是无梦之境那个山洞,他终于从幻境中解脱, 回到了现实世界!
手脚因为血液不循环,在傅潭说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便开始酸麻起来。
傅潭说脑子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幻境里这么些天这么多日子, 横亘了数十年的光阴, 而在现实世界里, 不过才过去了短短几天。
洛与书, 洛与书呢?
赵秋辞楚轩河沈双双他们三个呢?也该醒了吧?
生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失败的,傅潭说摸索着粗糙的墙壁,顺着逼狭的山洞往里走, 试图寻找其他四个人的踪迹。
一片黑暗里, 一团蓝光格外耀眼。
那是灵力凝成的一盏灯, 顺着灯光视线上移,入目是洛与书熟悉的面容。
他身形依旧挺拔消瘦,长袍随走动而轻轻拂动,执一盏孤灯,淡淡光芒笼罩下的面容, 虽然和幻境中的“玄衡”一模一样, 可绷紧的下颌和冷硬的唇线,不怒自威的仪态和眼神,无不昭示着, 他才是真正的,傅潭说所认识的洛与书。
而不是,幻境里的“玄衡”。
真实与虚无交错,眼前人与幻境里的记忆重合,傅潭说大脑一阵眩晕,发软的手脚几乎是瞬时沁出了冷汗。
这一刻,傅潭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的湿润了,喉咙像是被封住似的,让他张不开嘴,去唤洛与书一声。
还好,在傅潭说反应过来之前,清脆的女声就已经打破了寂静:“傅鸣玉?!”
远远就看到了傅潭说,双双难掩激动,身轻如燕一溜小跑,猛地扑到傅潭说身上,呜呜起来:“傅鸣玉,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真要挂了。”
傅潭说将人扒拉开,才看到不仅双双醒了,楚轩河,和赵秋辞,也都回来了,跟在洛与书的身侧。
他明白过来:“你去找他们了?”
“嗯。”洛与书声音淡淡的,“比你先一步,见你没醒,我索性先进去找找他们。”
傅潭说喉咙好像被人用力扼住,看向洛与书,他眼睫都在颤动:“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你利用法器,本打算利用我的幻境救出他们三个,但是误入了师尊的幻境。”洛与书慢条斯理,显然是对之前发生的事记得清晰,“第一次我们不知如何下手,后来你利用法器,为你我二人在幻境中寻找载体,我们又再次进入了师尊的幻境。”
“是啊鸣玉,洛师兄已经与我们说过了,真是多亏了你。”双双双手捧着下巴,“要不是你想办法破了幻境,我们都要玩完了。”
是他破了幻境没错,可……
傅潭说艰难咽下一口气,执意问洛与书:“再次进入幻境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洛与书好看的唇抿在一起,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傅潭说又看向赵秋辞和楚轩河,神色微动:“你们呢?”
“头一个幻境我倒记得清。”
和幻境中漂亮师妹“妙音”不同,眼前的楚轩河显然已经恢复了五大三粗的男子汉长相,剑眉星目,他挠了挠脑袋,如实道,“方进入这里,我就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我的梦魇。”
“梦魇?”
“是啊,算是我的心魔吧。”在他们面前,楚轩河并没有避讳自己的软肋,“我见到了我的母亲……不知道怎么说,啊,就这样说吧,是我的梦魇,心魔,是一个我很难释怀的心结。”
他摊摊手:“坦白来讲,那是个我很难自己,由内而外打破的幻境。”
那么容易就释怀和突破的,也不能称之为心魔了。
楚轩河知道那是自己修道途中的结,但是目前确实还没有办法释怀,没想到在进入这里的时候,被引诱出来。
现在他是元婴期,对他的影响尚不明确,也许要等待以后化神期,甚至更高阶的境界,心结的影响才愈发扩大。不过对于楚轩河来说,无所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了。
自己解决不了,不是还有师兄和师尊可以帮他嘛。
“我也是。”双双道,“我也进入了我的梦魇。这个地方有点东西,好像能将人心底深处惧怕的东西勾出来。”
二人都回忆起了自己的幻境,每个都是他们心里的软肋或者恐惧。
赵秋辞眼眸低垂,似是也陷进了对幻境的回忆里,他手指捻了捻衣袖的布料,轻轻“嗯”了一声:“我也是。”
“就是那个幻境,我还没有想办法解脱出来,忽而就消失了,我好像又来到了另一个幻境。”双双接着道。
应该就是傅潭说利用法器,将他们都勾进的崭新的绯夜仙君的幻境了。
傅潭说手心紧张地冒了汗,他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进入幻境之后呢?”
“不记得了。”双双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好像就失去意识了,第二个幻境,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傅潭说目光投向其他人,楚轩河赵秋辞也纷纷如此:“我也记不太清了。”
“好像睡了一觉,就醒过来了。”
他们都不记得了。
赵秋辞不记得自己变成了玄衡的大师兄玄烨,楚轩河也不记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变成了大名鼎鼎的妙音仙子。
而洛与书……
他缓缓抬起眸子,看向洛与书。
洛与书只在一旁听他们四个说话,并未开口,但眉眼间不起波澜,显然是和他们一样,对幻境中的事情,记不得了。
他若是记得星毫半点,必然不会是这般反应。
傅潭说脑海一片茫然,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很失望,又好像在庆幸,终于卸下了心防。
“怎么啦鸣玉?你怎么不说话了?”双双凑过来,疑惑地看着傅潭说呆滞的眸子,“我们都不记得了,那看来救我们出幻境的关键,就是你啦。”
她伸手戳了戳傅潭说的脸蛋:“想不到啊傅鸣玉,我们还有要靠你营救的时候。唔,我们鸣玉也算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了。”
她说的没错,大家都知道这个逻辑。几个人都失去了意识,那他们现在能成功逃脱,站在这里,都是傅潭说的功劳了。
一向对他挑剔看不惯的洛与书也难得顺着双双的话点了点头:“是你的功劳。”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辛苦了。”
傅潭说怔怔地看着他,能得到洛与书的肯定和夸奖不容易,若是放到以前,傅潭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叭叭叭跟楚赵沈三人炫耀了。
可是现在,他看着眼前的洛与书,他眼中再没有熟悉的情绪,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忽的袭上了心头。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日日夜夜的相处,啼笑皆非的攻略,所有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原来都是他一个人的,空欢喜。
他嗤笑一声。
太可笑了傅鸣玉,你肯定是在幻境里待地久了,真是被那破幻境迷惑了。
刚进去的时候,觉得“玄衡”陌生,怀念洛与书,怎么现在出来,又觉得眼前的洛与书陌生,反而去想念幻境中的“玄衡”了呢?
明明,让洛与书忘记幻境里发生的事,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不就是他本来所求所希冀的吗?
怎么现在一切如他所愿,他却还……
“鸣玉,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啊?”
如此沉默不是傅潭说的风格,再迟钝也该感觉到了,何况还是一向机灵的双双。
双双疑惑地看看傅潭说,又疑惑地看看同样沉默的赵秋辞。
“赵师兄,赵师兄,你怎么也和鸣玉一样……不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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