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颜色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有很多人感慨过这奇妙的变化,但他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过好像在十年后的世界里,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从开始眼睛的话题之后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发声的费奥多尔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我想我们不应该浪费上天难得的恩赐。可以带我们出去走一走吗,季先生?托尔斯泰先生不允许我们在没有监护人带领的情况下出去闲逛。”
季言秋愣了愣,莫名感觉眼前的男孩不太喜欢有关于眼睛颜色的话题,又或者说不喜欢有关于别人提到他的眼睛。他很快便联想到了十年后有关于他瞳色的变化,于是将原先想好的话给咽了回去,顺着费奥多尔的话点了点头。
“确实是个好天气,而我们刚好还拥有着午后这一段黄金时间……你们想去哪里走走?”
费奥多尔巧妙的将选择权又转回到了他的手上:“您来决定就好,我们对莫斯科也并不了解。”
果戈里没有异议,看上去只要能离开这栋别墅他都挺开心的。
季言秋在以前所构想过要游览的景点里筛选了一遍,最终决定带两个孩子去圣瓦西里大教堂。他曾经在一本旅行杂志上看到过这栋建筑,高明度的色彩十分吸睛,想必冬日里总是灰蒙蒙的天空也不能掩盖它的美丽。
在估算好距离之后,季言秋选择了步行来作为他们这一次的出行方式。昨天下的雪已经被环卫工人们扫到了一边去,季言秋猜测他们非常幸运,正好遇到的是小雪,不然不会有人会费尽心力把到达小腿中部的雪层推平的。
走在由石板所铺设的人行道上,季言秋扯了扯自己的厚围巾,呼吸之间所产生的白雾顺着围巾的缝隙往上飘。街上没什么人,毕竟现在正是午餐前的准备时间,若是某一家人再急促一点,现在应当已经坐在餐桌前开始摆放餐盘。
但季言秋知道,这也有其他原因——西欧的战火轰鸣声终究还是传到了被冰雪所覆盖的东欧来,哪怕那可怕的争端距离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恐惧依旧在人们之间传播开来。
其实本来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可最要命的是,受袭的可是伦敦。在所有欧洲人眼里,既然伦敦能够出事,那么自己国家的首都也不一定会安全了。季言秋看着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俄罗斯人脚步匆匆的从他身边掠过,于心中这么想道。
出了门之后,费奥多尔穿得更厚了,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小团带着颜色的雪球。他有些艰难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东方人的身边,扯了扯他的大衣袖子。
“先生,您有带鸽子粮吗?”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在冬日的阳光下确实呈现出了原有的紫色,漂亮得就像是一颗名贵宝石。
“没有,小先生。你是想要喂广场上那些总是向路人讨食的鸽子们吗?我劝你不要,毕竟它们总是很凶。”季言秋微微弯下腰来拍了拍男孩的头顶,顿了一下补充道,“虽然我没来过这里,但我猜测全球各地的鸽子都一样。”
就像是伦敦桥上徘徊的鸽子会抢走路人的薯条,谁也不能保证圣瓦西里大教堂前的鸽子不会想要追着一包玉米粒跑,哪怕对方并不是很想喂它们。
“我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它们。”费奥多尔十分认真的说道,“您知道的,自从那件事情传到莫斯科之后,鸽子这种生物就突然变得受欢迎了起来。”
季言秋沉默半晌,轻声附和道:“是啊,谁会不喜欢鸽子呢?没关系,如果你实在想喂它们的话,那里总会有卖鸽子粮的人的。”
他知道男孩在指什么——人们忽然开始亲近鸽子,无非就是想从这象征着和平的洁白生物上寻求到一点安慰。
费奥多尔点头答应下来,甚至很贴心的补充了一句:“我有将自己的积蓄带出来。”
哦,积蓄。季言秋在心里面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莫名有些酸涩。他已经习惯了一个孩子将钱包里头的零钱们称之为零花钱,而不是属于成年人的积蓄。
“这当然不需要你自己掏钱,费佳。那会让我沐浴在路人谴责的目光下的。”季言秋又在那里毛毡帽的顶上拍了一下,“我得实话实说,我已经快忘记自己的存折里有几个零了。”
在他于阿云姐的帮助下开通了在华国的储蓄账户之后,里面就忽然多出了一大笔钱,来自几十个账户。QIN先生告诉他,这些都是提前给的压岁钱,当然了,到了正式过年的时候他还会有一份。
“这话可有点伤人。”一个将围巾拉过鼻子的路人在路过时忽然小声地说了这句话,显然是听到了有关存折的话语。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他往回倒了一步,在磨磨蹭蹭跟在他们后面的果戈里肩膀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到了和费奥多尔差不多的位置去。
“并排走会更方便说话——如果你们有话要跟我说。”他眨了眨眼睛,走到了两个孩子的中间去。
果戈里尴尬的扭头看了看眼睛笑成月牙的费奥多尔,决定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把自己当做哑巴。
圣瓦西里大教堂不负它的盛名,季言秋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那鲜艳的色彩给吸引住了。
“我小时候认为它的屋顶很像是好看的圆形饼干。”他松开两个孩子的手,说道。
果戈里盯着那些半圆尖塔,认可的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像。”
费奥多尔倒是目标明确地用目光先在红场中央鸽子经常出没的地方扫了一圈,只不过到了最后注意力却落在了一只明显不是鸽子的生物之上。
“季先生。”他扯了扯季言秋的袖子,指向了不远处的长椅,那上面正坐着个在安静看书的男人,“那是您的老师吗?”
季言秋闻言立即看了过去,再看到那标志性的斗篷时便已经认定了对方的身份,有些惊讶的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了自家老师的面前。
“老师,你今天不是有个会议吗?”
QIN头也没抬的回答了他:“有位发言人在出门时不小心踩到了从屋顶落下来的冰棱,摔断了大腿骨,所以这场会议要推到下午去了。”
果戈里感同身受地吸了一口凉气,但竟然有些跃跃欲试:“踩在冰棱上?那和踩在圆棒子上的区别是什么?”
QIN这下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来了,先是看了两眼季言秋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紧接着便对自己的学生轻声说道:“这就是那两个孩子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有点犹豫要不要先把果戈里的嘴给堵上:“对,今天天气比较好,就想带他们出来逛一逛。”
“挺好的。”QIN说出了每个长辈在路上碰到小辈时总会说出来的标准话语,“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再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没开口就扭过头去咳了两声。
方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那小一些的俄罗斯男孩看上去身子也不怎么好……这算是什么?师门一脉相传的体弱多病么?
季言秋明显也联想到了这一点,果断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语,将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的老师,QIN先生。”
费奥多尔露出了乖巧的笑容:“QIN先生好。”
果戈里则要更加直接一点,偏过头去对着东方人问道:“如果你真的收养了我们,按华国那边的叫法,我们应该叫你的老师什么?”
“一般来说是师公,但这不太好听,我宁愿你们喊我祖父,又或者是老祖宗什么的,虽然这听起来像是正在流行的武侠小说。”QIN先生再次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他的冷幽默。
果戈里没觉得他在开玩笑,并且跃跃欲试:“老祖宗这个叫法可真棒。”
季言秋嘴角抽动两下,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白色的影子,当机立断的指向了广场中央那些鸽子们:“你们先前不是说想喂鸽子吗?去吧。”
说完,他掏出了自己放零钱的小钱包塞到了费奥多尔的手里。
将两个孩子成功打发走之后,他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QIN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几分笑意,问道:“怎么了?没睡好吗?”
“不,我只是有点……苦恼。”季言秋把手放下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就只是普通的孩子。”
“这话倒有点奇怪,孩子不能被分为普通和不普通。”QIN将手上的书合拢,往旁边挪了挪,为季言秋让出了坐下的空间,“如果你是说他们拥有异能力的话,那只能说他们是情况特殊一点的孩子。”
“您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季言秋更加无奈了,但还是顺着老师的指示坐了下来。不远处,费奥多尔已经成功买到了一包鸽粮,正在很安静地喂着那些鸽子。而果戈里则是永远不放过一点找乐子的机会,斗鸽子斗得不亦乐乎。
QIN看着这一幕,或许是因为他先前所说的话,又或许是这副年轻的皮囊之下确实是已经年老的灵魂,季言秋总觉得他有点像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在看孙辈,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慈爱。
“你虽然说你非常苦恼,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收养这两个孩子。但从你愿意带着他们出来、愿意带着他们来见我这些举措里,我已经读出你的答案了。”
“……”季言秋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即就像是突然卸下了力道的棉花一样放松了自己的四肢,往椅背上一靠,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
“是啊,我早就有答案了。”
第124章 意料之外的邂逅
或许是看出了两个大人需要私下谈话的空间,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非常贴心的假装对喂鸽子这件事十分感兴趣,硬生生又买了两包鸽粮,直到管理鸽子的人上来劝阻他们少喂一点才收了手,回到了长椅旁边。
“和鸽子们玩得怎么样?”季言秋已经结束了与老师的对话, 随着心里的茫然消散, 就连脸上笑容都真实了许多。
“不怎么样,先生。”果戈里抢答道, 转过身去展示他莫名破了一个小洞的外套, 棉花从洞里跑出来,在冬日的冷风里飘啊飘。
“那群恶毒的鸽子啄我的屁股。”少年凉飕飕地看了眼那群涌向下一个路人的鸽子们, “我还以为我的外套不好吃呢。”
两个大人很没同理心地笑出了声, 而比果戈里小了七岁的费奥多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往好处想, 你也成功拔了几根鸽子的尾羽,我看见了。”
果戈里一边都嘟囔着一边把那几片羽毛从口袋里掏出来:“可我还是没办法在它们的屁股上咬回去, 这可不太公平。”
总而言之, 与鸽子的故事告一段落。季言秋用异能帮果戈里补好了外套,并且热情的邀请QIN和他们一起进去圣瓦西里大教堂参观, 被很委婉地拒绝了。
“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他的好老师是这么说的,“而且你应该没忘记我还有工作吧?”
本质上现在还属于无业游民的季言秋沉默了, 十分干脆地与QIN告别, 转身离开。
在进教堂之前, 费奥多尔小先生很暖心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关系的季先生, 等您回了华国之后就会忙起来了。”
季言秋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吗?那太好了。”
看,人就是这样,闲下来时想找点活干,真有活干就又不乐意了。
把有关工作的事情抛到脑后, 季言秋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的教堂上。圣瓦里西大教堂最出名的是它的壁画与浮雕,浓烈的色彩相撞在一起,形成了俄罗斯十六世纪之际民间艺术的倒影。由于宗教与国情的不同,季言秋很少进入教堂这一类宗教色彩浓厚的建筑。上一次进入到教堂里面,还是陪着简.奥斯汀去圣保罗大教堂调查神职人员失职的事情。
“还真是震撼。”季言秋望着那一整面的浮雕墙,感慨道,“每次看到这些古建筑都会忍不住想,这竟然是几百年前就建造出来的东西。”
“毕竟信仰的力量很强大,能让人忘记肉身上的苦痛,只留下一颗虔诚的心脏。”费奥多尔站在他的身旁,注视着上方的圣子受洗图,轻声说道。
季言秋因为他这与年龄极其不符的话而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就这么与一个七岁的孩子聊起了宗教与工艺。
”这里好像没有那幅经典的《最后的晚餐》,也没有钟楼。”季言秋在基本看过一遍壁画后说道,“圣保罗大教堂将这幅画放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或许是有的,只是我们没有看到而已。毕竟我们更喜欢在抬头时看到先贤们,而不是悲剧的前兆。没有巨大的标志物,很多东西都会没那么显眼,比如说这里的钟楼不像英国那边一样在外面挂一个巨大的时钟。”
阳光透过彩窗,被折射成不同颜色的光放到地上。费奥多尔伸出手去,看那些色彩流淌在自己的手上,明明做着孩子气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个学识渊博的成年人,如果在场有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到惊悚不已。
果戈里早就用异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季言秋看着眼前的孩子,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在另一条世界线上,你经常去教堂吗?”
异能者们很少有算得上虔诚的信仰。异能力让他们明白了神明与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而常人所没有的力量也免除了他们只得无助地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体的可能。根据现实地位与异能力强大与否的关系,费奥多尔必定强大,无需去求助虚无缥缈的神灵。
那又是为什么,这个强大到无需将精神寄托在宗教上的孩子会对教堂壁画与浮雕上的故事如数家珍?
那双紫红色的眼睛望了过来,透彻得就像身后的彩窗玻璃。季言秋于恍惚之间看到有一抹可以称得上是偏执的悲伤从中一闪而过,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还为自己下意识给出的修辞给吓了一跳。
偏执和悲哀搭配在一起很奇怪……可不用这个词语,他真的很难形容那牢牢扎根在男孩眼睛里的情感。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我]经常去,而是[你]经常去。”费奥多尔收回视线,从侧面看过去,可以发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就像是在无声地阻挡眼中过满的情绪流淌出来。
“[你]最常去的是圣保罗大教堂,有时会跑到法国那边的巴黎圣母院去,和维克多.雨果一起坐在塔楼上发呆。”
被战争与死亡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宣传官每一时每一刻都能听到民众的哭嚎,只要闭上眼睛,逝去的灵魂就对着他流淌出血泪。于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教堂,背着这世上最沉重的负罪感,请求这世界上不知存不存在的神灵原谅他的过错,让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们得以安息。
‘……请您宽恕。’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像是一个孤独的圣人。而他的养子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义无反顾地拥抱着这世间所有人的罪。
他的父亲是个圣人,费奥多尔一直都知道。有时他会阴暗地想,如果父亲能不那么善良,那些人也不会将不属于父亲的苦痛抛到父亲的身上。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就连他的异能都固执地辨别“这个人类的灵魂纯白无黠”。
他不能改变父亲圣洁的灵魂……费奥多尔看着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深棕色眼睛,此时那里面还没有被悔恨与愧疚填满。
所以,他要改变那些污浊的罪。
——————
他们并没有在教堂里待得太久。果戈里在把教堂里头不允许游客们踏足的地方通通探索过一遍之后便“嘭”的一声挤进这对沉默的养父子之间,开始拖长了尾音抱怨这里太过压抑。
“我们可以去买点东西。”他很认真地提议,“这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糖果屋,里头的棉花糖会发光。”
费奥多尔这一次很宽容地回复了他:“那是装饰品,吃下去会让你的舌头也被荧光剂染色——不过我赞同换个地方的提议。”
季言秋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闻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被风吹过来的。
“糖果店吗?很不错的地点。”他回过神来,在果戈里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个年纪的俄罗斯青少手总是长得很快,果戈里已经快到他的肩膀那么高了。
东方人笑了笑,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长辈的样子。
“带路吧,小先生。”
被肯定了的果戈里很高兴,这导致他头脑发热抓住了身边两个人的手,直接用异能把他们带了出去。季言秋被吓了一跳,在确定没有路人注意到之后严肃地在果戈里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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