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随泱认真回忆了一下,疑惑道:“你有技术可言吗?”
裴溪亭说:“你这是诽谤。”
宗随泱检讨了一下,觉得不能如此严苛要求,便说:“亲吻的水平有提升。”
裴溪亭舔了舔嘴巴,凑近宗随泱的下巴,小声说:“那那方面呢?”
宗随泱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嗓音沉了些,说:“哪方面?”
“就是,”裴溪亭眼睛一转,“那嘴巴也不是只能用来接吻呀。”
说着还往下面看了一眼,暗示得明明白白。
说起这个,宗随泱眯了眯眼,打量着裴溪亭的脸,或者说,是那双唇。
裴溪亭被那深沉的目光端详得有些茫然,有些失措,有些火烧火燎,不禁转了转眼睛,躲避开了。
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到宗随泱眼里就是心虚,宗随泱突然伸手将裴溪亭往上抱了抱,用胳膊锁着他的后腰,说:“老实交代。”
裴溪亭越来越茫然,“交代什么?”
宗随泱沉了口气,尽量平淡地说:“以前的事情,我不置喙,无论如何都算是过去的事情了,但你既然主动提起,又被我发现,就索性坦白了。”
裴溪亭想了想,想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误会他不是第一次吃肠,他乐得不行,说:“你这是暗夸我技术好吗?”
宗随泱脑海中浮起很多个画面,说:“不是,但你颇有章法,不像什么都不懂的。”
那我以前看的小黄/片儿也不是白看的啊,裴溪亭乐不可支,忍不住戳了下宗随泱的脸,太子殿下看着他,表情冷漠严肃,目光甚至有些凶狠。
哎呀,有些人说着以前的事情不计较,其实还是很在意嘛。
裴溪亭伸手抱住宗随泱的腰,老实交代了,说:“我看春画了,有点论基础,但没实践过,否则也不至于咬疼你。”
话音落,他察觉底下的这具身子几乎是一下就松懈了,不禁偷笑,可转眼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在太子殿下身上滚来滚去,磨蹭来磨蹭去的,太子殿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宗随泱对他没性/趣吗?不。
宗随泱是柳下惠吗?身体上绝不。
那这是什么情况?裴溪亭狐疑地抬头看了眼宗随泱,后者没发现他的心思,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轻声说:“不闹了,睡觉。”
裴溪亭“哦”了一声,乖乖从宗随泱身上滚下去,趴进了枕头里。
宗随泱随即躺下去,说:“侧着睡。”
裴溪亭调整睡姿,侧身趴进宗随泱胸口,说:“咱们什么时候回邺京啊?”
“很快。”宗随泱看着裴溪亭,“这里待腻了?”
“我想小大王了。”裴溪亭惆怅地说,“它肯定又长大了,我能不能抱得起它已经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了。”
“抱不起就不抱。”宗随泱说,“等它再长大些,就可以驮你了。”
裴溪亭幻想自己骑着老虎满山遍野跑的样子,觉得挺乐,说:“我要睡觉了。”
“睡吧。”宗随泱拍拍裴溪亭的肩膀,却见这人睁开眼瞅着他,“怎么?”
裴溪亭若有所思,说:“你现在对我好温柔,我有点害怕,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养肥了再杀?”
宗随泱没有回答,似笑非笑地看了裴溪亭一眼,裴溪亭哀叹一声,拱进宗随泱怀里,闭眼睡了。
他嘴上说着不舒服,可沾床一闭眼,还是睡得很快。
宗随泱算是发现了,小狐狸睡姿很不老实,一晚上能滚来滚去换好几个姿势,偶尔还说梦话,嘟嘟囔囔什么听不清,但脸皱皱巴巴,倒是挺可爱。
这会儿人已经从怀里滚了半圈,侧身朝墙睡着了,宗随泱没有像昨夜那般将人抱回来,反而翻身下了床。
柜子里放着药罐,他取出一粒合水吞了,这才重新钻进被窝。甫一躺下,裴溪亭就又翻身回来,迷迷糊糊地喊他,宗随泱心里一软,把人抱紧,“嗯”了一声。
屋子里的烛火彻夜未歇,俞梢云纳闷地说:“怎么没声音?”
游踪在廊下的方桌边翻李达的案卷,闻言说:“什么声音?”
俞梢云说:“就那档子声音啊,殿下和裴文书亲昵得很,干柴烈火能不烧起来?”
游踪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难以言喻,俞梢云莫名觉得自己被嘲讽了,正要说话,游踪便垂下头,说:“溪亭都成什么样了,你当殿下真是禽兽不成?”
俞梢云挠了挠头,说:“裴文书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游踪没说话。
“好吧。”俞梢云自顾自地说。
翌日,裴溪亭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身旁没人抱着他,元芳也没有推门进来,裴溪亭抿了抿唇,有些不习惯。
“醒了?”宗随泱从外间进来,见裴溪亭怔怔地盯着枕头发呆,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狐狸识人清醒,不是胡乱热情的性子,但真要走进他的心门了,他便是以诚相待,牵挂得紧。
宗随泱心里不是滋味,有可怖的占有欲在咆哮,他阴暗地为傅危带走元方一举拍手称快,可当看见裴溪亭闷闷不乐的脸,那阴暗的一面又被轻巧打碎。
回过神来时,宗随泱已经走到床边,伸手将裴溪亭抱了起来。他摸着裴溪亭的背,说:“信已经送出去了,待傅危看见,会让元方给你回信,不必担忧。”
裴溪亭点头,说:“我知道朋友不可能总在一起,大家自有天地,可从前一段时间我们形影不离,养成了习惯,陡然分别,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宗随泱看着裴溪亭,眸光微动,没有说什么。
俄顷,裴溪亭调整好情绪,起来洗漱更衣,去外间用膳。
宗鹭已经坐在桌上了,裴溪亭在他身旁落座,屁股底下足足垫着三层软垫。他把人一瞧,说:“怎么你也有黑眼圈啦?”
还不是因为担心五叔和未来五叔叔的感情问题么?宗鹭在心里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摇头,也不敢多看裴文书充满暧/昧痕迹的脖颈,说:“昨日晚膳用多了,夜里睡不着。”
裴溪亭也是晚上吃多了就睡不着,闻言只让小皇孙今晚少吃点,就拿起筷子开始投喂自己了。
宗随泱舀了一碗山药粥放在裴溪亭面前,说:“今日不喝药,可以多用些。”
一听不用喝药,裴溪亭眼睛都亮了,连忙说:“谢主隆恩!”
不用喝药,裴溪亭胃口大开,把饭桌上的桂鱼和八仙盘两样菜消灭得和个干干净净。用完膳,他坐在桌边喝茶,突然灵光一现,说:“你们俩以后和我吃饭都不用守一碟不过三口的规矩了,有哪份菜被多吃了几口,都可以说是我吃的。”
“这样吃成了习惯,等裴文书不在的时候,我岂不是会下意识地想起裴文书?”宗鹭说。
裴溪亭笑着说:“想我,你很吃亏?”
宗鹭正经地说:“那倒没有。”
宗随泱听一大一小聊闲,也不插话,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饮茶漱口。
游踪进来,对宗随泱说:“殿下,案卷已经发回大寺了,抓的那些人怎么处置?”
“百媚坊的普通人可放,但凡是与邪/教沾边的,杀。”宗随泱说,“救回来的几个孩子,查查他们的家中关系,若是不幸走失,就将孩子送回去再予以补偿,若是被家中送出卖出的,就不必通知家中,去官府解了他们的名谱,改名换姓,或收养或义养,由他们来选。”
游踪点头,说:“新任的通判到了,此事可先由他着手料。”
宗随泱说:“可。”
裴溪亭在旁边吃茶点,突然打了个嗝,正在谈话以及认真倾听的小皇孙都朝他看来,他也不害臊,咧嘴一笑,说:“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说罢,就下了椅子,拿着茶点端着茶出去了。
宗随泱没说什么,等裴溪亭走出视线尽头,才示意游踪继续。
裴溪亭出去后顺着长廊走,一边吃一边消食,路过小窗时看见苏大夫坐在小几边捣药,便打了声招呼,随口道:“这是给谁的药?”
“给殿下的。”苏重烟说。
宗随泱生病了?裴溪亭愣了愣,却见苏重烟也愣了愣,朝他看来。
看来苏大夫这是一时嘴快说漏了啊,裴溪亭心里一动,说:“辛苦苏大夫了。”
裴溪亭什么也没问,转头继续散步去了,苏重烟见状松了口气。
他原本猜测殿下那病,裴文书应该是知道了,毕竟已经切身体验过一遭,可转念想想,殿下自来是擅长克制隐忍的,那夜也不例外,否则裴文书无论如何都是没力气爬下床跑路的。何况殿下自来厌恶这病症,应当是不会主动告知心上人的。
差点暴露殿下的小秘密,还好裴文书没有多问,苏重烟庆幸不已,殊不知裴文书已经记上了小本本。
这两日天气本就冷,裴溪亭身子不爽,用膳后也没出去,就趴在床上看书,趴累了就到桌边写字。
宗随泱在外间指导宗鹭批折子,声音隔着屏风传进来,愈发低沉,裴溪亭听着听着就出了神。那夜宗随泱压在他背上,俯身在他耳边喘/息,现下想想仍然烫耳朵软腿脚。
突然,手背一暖,被人握住了,裴溪亭匆忙回神,抬眼对上宗随泱的目光。
宗随泱微微俯身,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说:“心不静,写出来的字不正不挺,太飘。”
宗随泱让裴溪亭放松,带动他的手写完剩下的一句,是“漱冰濯雪”四个字。
太子殿下在书法一道很有造诣,是自小苦练,从不懈怠的,且他练习字如练心,很有道行。这下前后的字比起来,裴溪亭笑着说:“立分高下了。”
“无妨,人各有所长。”说话时,宗随泱微微偏头,恰好裴溪亭也偏头笑看过来,四片唇瓣恰巧触碰在一起,两人顿了顿,都没挪开。
宗随泱看着裴溪亭清润的眼睛,就这么蹭了蹭他的唇瓣,微微偏头,隔着一张薄纸的距离,说:“在想什么?”
太子殿下果然要拷问,裴溪亭笑了笑,老实交代了,“想你。”
小狐狸的甜言蜜语是层层关卡,宗随泱闯过一层也不妨碍在下一层被困,他摩挲着裴溪亭的手指,说:“想我什么?”
裴溪亭指尖蜷缩,想要握紧,却被宗随泱握住了,那手大,一下就包住他,像温实的保护,也像霸道的枷锁。
宗随泱蹭他的唇,轻轻“嗯”了一声。
裴溪亭脸上发烫,轻声说:“想那晚的事情。“
“那晚”仿佛一个暧/昧的代替词,宗随泱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说:“还在回味?你不是嫌我做得不好吗?”
“也没有那么不好,就是太久了,我让你停,你当听不见,我哭,你也不哄我。”裴溪亭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委屈了,嘟囔说,“虽然你是神志不清,我是自作自受。”
宗随泱到后面的确有些糊涂了,神志被本能掌控,恶龙闯入甜美湿润的巢穴,就只想奋力冲撞。他亲了亲裴溪亭抿着的嘴,有些哄人的意思,“抱歉,是我克制不足。”
“殿下这是妄自菲薄了。”裴溪亭看着宗随泱,小声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后/入?”
太子殿下单纯地说:“何意?”
“就是从后头来。”裴溪亭说。
宗随泱这下明白了,伸手掐住裴溪亭的脸,轻轻晃了晃,说:“别找事。”
这句话若是换一句风格,约莫就是:小妖精,别惹火。
“谁找事啦,我就问问嘛。”裴溪亭很认真地说,“你别害羞。”
宗随泱不害羞,就是怕吃的药白吃了,偏偏小狐狸不知不觉,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非要个答案。
造孽,这真是来克他的,宗随泱暗自叹气,说:“我喜欢能抱着你的。”
“我也是。”裴溪亭兴奋地说,“这样方便接/吻,而且还能听你喘!”
宗随泱:“……”
他忍不住弹裴溪亭的脑门,说:“小狐狸。”
裴溪亭嘿嘿傻笑,抱着宗随泱的手嗲里嗲气地说:“主人教我写字~”
宗随泱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盯着裴溪亭的目光暗了下去,小狐狸耳朵一抖,笑不出来了,转头就要跑,被他捞回来按在桌上,写了遍佛经。
这下好了,两人都无欲无求了。
翌日还在下雨,他们便又等了一日才启程回邺京。裴溪亭不和宗世子同路,在宗随泱的马车里霸占了一席之地,临走时还听见梅小侯爷在追问宗世子,溪亭去哪儿了?
宗世子懒得和傻子废话,让侍卫把梅小侯爷扛上马,先行回京了。
游踪还要与大寺同审李达,也先一步回京,剩下的人伪装成商队,慢悠悠地往邺京去。
裴溪亭没法骑马,躲在马车里陪小皇孙下棋,他下不过,就要请外援,如此三两局下来,小孩儿也不乐意和他玩了。
裴溪亭叹气,认为下棋不适合自己,邀请叔侄俩斗地主,并且规定每家十两砝码,最先输光的人必须要答应其余两家的一个要求,算作惩罚。
叔侄俩无所畏惧,倒显得裴溪亭这个老手气势不足,他冷哼一声,一边发牌一边说:“你们就嚣张吧,落我手里,我让你们好看。”
“裴文书此时挑衅,实在无益。”宗鹭好心提醒。
“无妨,裴文书牌技高超,哪有输的?”宗随泱调侃,“倒是我们要做好准备,请裴文书高抬贵手了。”
“你就阴阳怪气吧,等着最后见真章。”裴溪亭把牌一翻,牌面数字直指宗随泱,他哈哈一笑,“你完蛋了。”
宗随泱接过牌,淡声说:“输给裴文书,我也没有不服气的。”
裴文书冷漠地说:“你少提前挽尊。”
宗随泱摇了摇头,调整好了牌就开始落牌,这玩法简单,无需太上心,他便瞧着裴溪亭。小狐狸或嗔或笑,皱眉或仰头,偶尔摩挲下巴偶尔转耳挠腮,这局哈哈大笑下局就仰天长叹,几场牌打下来,浑身上下都动了一遍似的,分外不老实,又实在鲜活可人。
明明在外面也不是这副好动的样子,宗随泱在心里想着,突然就想起瞿皇后的那句话来。
彼时,他入主东宫,鲜少再去中宫用膳,明明同在皇宫,却突然变得比从前的邺京和天涯海角还远。
瞿皇后看着他,眼底有痛心,说:“太子自有规仪,可在家里家外,总是不同的。”
他本就是不会甜言蜜语哄人的性子,明知瞿皇后伤心,可沉默许久,也只说了句“儿臣知错”,瞿皇后也知他的性子,叹息一声,不再强求,哪怕后来仍然常常抱怨。
若是裴溪亭呢,宗随泱想,裴溪亭也知他的性子,可小狐狸坦率执拗,想要什么便去追求索求,心里在委屈什么纳闷什么,哪怕当下不说,可总归憋藏不住多久,最终仍然要逼出一个答案来。
逼问答案的过程也是逼他坦诚心扉的过程。
这是来克他的,是来制他的,可也是天生来与他嵌合的,宗随泱看着裴溪亭,突然笑了笑。
裴溪亭正在闷头洗牌,没有察觉,宗鹭却看见了,小孩儿虽然被五叔的笑看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但也欣慰不已,这样的心情约莫好比父母终于见自家儿女有了知心人。
小皇孙心情甚好,在和五叔一伙时就全力打击裴文书,在和裴文书一伙时就和五叔暗度陈仓,最终坑得裴文书率先输光砝码,抱头痛哭。
“你们叔侄,你们蛇鼠一窝!”裴溪亭愤愤不平,用眼神剐着小的,捅着大的。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但裴文书输了是铁一般的事实。”宗随泱淡定地说,“赌局是你提出来的,可莫要率先扯了旗帜,出门在外,信誉很重要。”
“……”裴溪亭深吸一口气,无所畏惧地挺胸抬头,“来吧,让暴风雨淹没我吧!我是钢铁铸成的勇士,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你们击碎了我的身躯,但永远无法打压我的灵魂!”
宗随泱鼓掌,说:“裴文书好胆量,好魄力。”
宗鹭叹气,说:“我佩服裴文书的为人,实在不忍惩罚裴文书。”
裴溪亭闻言露出欣慰感激的表情来,殊不知小皇孙“老谋深算”:此时惩罚裴文书,哪怕五叔乐见其成,可一定会被裴文书记恨——来内侍曾感慨“枕边风”是天底下的狂风之一,外人难以察觉,因此最难以抵挡——因此,万一五叔后来又被枕边风吹动,反过来替裴文书报复他,那就不好了。
裴溪亭慈祥地摸了摸小皇孙的脑袋,偏头看向宗随泱,那意思很明显:跟你侄儿学学。
但显然太子殿下自有盘算,刚正不阿,见状用手中的牌点了点自己的唇,说:“过来。”
裴溪亭瞬间改变评价,原来太子殿下才是最好最善良的人,不仅不惩罚他,还给予他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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