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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是金丝雀(仰玩玄度)


元方不大放心,说:“不能请大夫来瞧瞧,好歹弄点药回来吃。”
“你去,那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裴溪亭蔫蔫儿地说,“跑路不出半天就被逮住了,丢死人不说,宗随泱现在必定还没消气,我要落到他手里,小命休矣。”
元方说:“谁让你闹腾?”
“谁闹腾了?我有我的战术,我的节奏,你不要随便质疑。”裴溪亭振振有词,“姓宗的被我扒了衣裳,虽说他不吃亏,我有私心却也是好心帮忙,但到底违背人家意愿了,这事儿我不占。以他的脾气,今儿我要是不走,这会儿他必定不可能搭我,要和我冷战。”
“现在好了,冷战变热战,你等着被逮回去收拾一通吧。”元方凉声说。
裴溪亭撇了撇嘴,说:“反正我有我的目的,宗随泱肯定能明白。咱先躲几日,估摸着他该消气了,再看他作何抉择,他要是不来找我,我就和你浪迹天涯,再不搭他了。”
元方无情地说:“我带着你,能浪迹一个小山谷就算运气好了。”
裴小趴菜无力反驳,闷头自闭了。
这时,门板响了三声,随即一人推开门板,快速钻了进来,正是玩具铺子的老板,耗子。
“哎哟我的祖宗们,您二位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条了!”耗子一进密室就开始报告外头的情况,“城门戒严,那些能蹿行的山路、水路甚至悬崖边都有人把守。通判府打着要把恩州翻过来的气势到处找人,连院墙边的狗洞、街上拉粪桶的车都没放过!这还是明面上的官路子,此外还有咱们道上的追索令,短短半日发了三百多道!”
耗子捧手,佩服地看着二人,“您二位现在是黑白两道都在找的人物,哪怕是那些杀人全族、穷凶恶极的歹人都没有这样了不得的排场呢!”
元方:“。”
“当然,我也很佩服我自己,竟然敢收留您二位这样的大佛,”耗子说,“我,小命休矣!”
“耗子大哥别怕,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裴溪亭落下被子露出脸,宽慰道,“你照常开门做生意,我和元芳就在这密室里躲着,等风头过去,万事大吉。”
这密室就在玩具铺子里,原本是耗子给自己打造的躲灾窝,毕竟在外头混的,谁知道会不会遇到生死大劫,没想到先拿出来供奉这两尊大佛了。
“大佛,您可别忽悠我。”耗子往外一指,“我才从城门口回来,可瞧见那儿多了些人,个个儿劲装配刀,其中一位我从前打过交道,他娘的那是笼鹤卫啊!笼鹤卫亲自守城门,您二位别是得罪东宫那位了吧?而且看这架势,还不是得罪得一般狠!”
元方闻言看向裴溪亭,后者谨小慎微,不敢开腔。
耗子见状呵呵一笑,全明白了,说:“罢了,我遇上你们,是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我认。现下天色还早,我先去把我的后事准备准备,再把所有积蓄拿去上香,祈求菩萨保佑我下辈子别再遇上您二位。走了,您二位好好休息。”
一番话说得裴溪亭好生汗颜,连忙伸手阻拦,说:“耗子大哥留步。”
耗子果然停步,转头对上裴溪亭诚挚的眼。
“此事是我们连累了你,但你放心,你不会死的。”裴溪亭说,“最多挨一顿毒打。”
耗子突然释怀地笑了。
“你放心,如果我们真的被发现了,我一定会挡在你面前,绝不让人伤你分毫。”裴溪亭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虚弱地咳嗽了一声,“但你看我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耗子说:“所以?”
裴溪亭赧然地笑了笑,矜持地说:“烦请耗子大哥偷偷帮我买点药回来,要消炎止痛的药膏——房/事后用的那种。”
今日上午,耗子刚从隔壁铺子回到店内,就在帐子后头看见了不知从哪儿出现的两尊大佛。裴溪亭微笑着瞧着他,还是那张脸,但眼皮和嘴唇是红肿的,白皙的脖子上充满痕迹,整个人从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风流情/欲,他不是不经事的毛头小子,自然懂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您二位是在逃命的路上还抽空激烈地搏斗了一番吗!
耗子不知道,也不敢问,点头答应后就转身出去了。
裴溪亭叹了口气,说:“耗子大哥人真好。”
元方说:“让他去买药,不会暴露吗?”
“耗子大哥不是消息灵通,人脉广嘛,肯定不会去明面上的正经药铺买药。”裴溪亭叹气,“发烧没啥,忍忍就过去了,可是我的屁/股真的好痛。”
姓宗的那玩意儿长得吓人就算了,技术也烂得要死,还中了春/药,裴溪亭突然有些庆幸,觉得他真是长了个金刚屁/股。
污言秽语,元方耳朵疼,说:“我不想听。”
裴溪亭委委屈屈地瘪了下嘴,又闷头继续自闭去了。
这边,大好人出了店铺,反身锁上门,正思忖着去哪儿买药最安全,不必暴露两尊大佛的踪迹从而连累自己,转头就对上一张人脸。
耗子吓了一大跳,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说:“你是?”
“听说你消息灵通,我想请你帮我找两个人。”俞梢云说,“若能找到,自然有大把金银相谢。”
眼前这人打扮低调,气势也低调,但来头绝对很高调,又恰好是找两个人,耗子心里打鼓,面上竭力装作寻常,说:“我平日里的确偶尔接些买卖消息的活计,但也不敢夸下海口,说什么消息都有,阁下若是不介意,不妨先说说那二人的特征线索,我想想是否能替你找人。”
俞梢云闻言拿出两张画像,一一打开,第一张是裴溪亭的画像,且是自画像,惟妙惟肖。第二张上画着两张脸,一副俊俏清秀,一副粗犷普通,正是元方的真容和惯常易容所用的相貌。
我嘞个老天,耗子在心里苦笑,不料俞梢云突然问:“你这模样,莫非认识?”
耗子抬眼对上俞梢云探究的眼神,思忖着否认必定惹出嫌疑,便真假参半地说:“这二位,我从前的确见过,但有一段日子了,如今人在哪里,我真不清楚。”
俞梢云闻言微微眯眼,端详了耗子片刻,微笑着说:“我是请你帮我寻人,不是来找你询问此二人的下落。”
说错话了!耗子喉结滚动,说:“既然如此,我可以试着帮阁下找找,但不一定能找着人。”
“无妨,只要尽心。”俞梢云目光温和下来,拿出一张千两银票递给耗子,“这是给你跑腿的,若三日内真能找到人,还有重酬。”
俞梢云说罢就转身离开了,步伐匆忙,估计还要去打点下一处。
耗子收回目光,拿起银票放在眼睛上空,微微抬头,唏嘘道:“跑个腿就值千两啊,大佛就是值钱。”
耗子突然有些动摇了,凭心而论,他和两尊大佛没什么特殊的交情,今日收留二人也是恐惧于那一把杀人无形的匕首,可如今那二人的敌人是太子啊,以太子的行事风格,那俩迟早要被逮住,那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区别呢?如此做,他自个儿还能撇清关系。
可是,耗子转念一想,若他把两人交出去,按照事态的严重程度,这对野鸳鸯估计要变成死鸳鸯了。
到底是两条性命,耗子叹了口气,把银票往怀里一塞,打算先去买药,其他的再说吧。
耗子心里打着鼓,满心疑虑,步伐快,没注意路过前头一条巷子口时,俞梢云突然现了身,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统领。”近卫出现在俞梢云身后,着急地说,“咱们不赶紧去找人,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那个人有些不对劲。”俞梢云说,“他在紧张。”
近卫闻言一思索,说:“先前刚到恩州的时候,裴文书不是找了此人打探百媚坊的消息吗?他们是认识不错。您说,裴文书他们是不是被此人藏起来了?”
俞梢云当机立断,“跟着他,看他去做什么。”
近卫“诶”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俞梢云转头,继续去打点下一家。
天很快昏暗下来,俞梢云在百媚坊门口等着,近卫快步跑过来禀报,喘着气说:“没有可疑的。”
近卫跟了一路,见耗子鬼鬼祟祟地行至黑市,心中愈发奇怪,大白天的,何必如此?再继续跟到药铺,心中更是一跳,心说莫不是猜着了,这人是来帮裴文书买药的!
“可您猜他买的是什么药?”近卫一拍手,“壮/阳药!他买了,自己在药铺里和水吞了!难怪一路上都鬼鬼祟祟,这事儿确实不好见人。”
俞梢云闻言失望地叹了口气,抱臂说:“可我总觉得他不对劲,他若是没鬼,看着我那么紧张做什么?”
“耗子干的是买卖消息的活计,最是灵活,你跟他一路,难说他有所察觉,故意遮掩,好让你们打消怀疑。”游踪从门后出来,看了一眼近卫,而后又说,“既然怀疑,再查再探就是了。”
“还是游大人周全。耗子在那黑市熟门熟路,和药铺老板也是老相识,万一打了什么眼神暗号,咱们一时也察觉不到。”近卫当即说,“属下立刻去向药铺老板打探!”
俞梢云点头,等近卫走了,方才看向游踪,踌躇道:“殿下可休息了?”
“哪里睡得着?”游踪说,“殿下亲自出门找人了,现下还未归。”
他看着俞梢云,说:“你在踌躇什么?殿下既然处置了你,你奉命就是了,难不成非要殿下按规矩将你废掉半条命,你才安心?”
“我阳奉阴违,殿下要杀我,我都不说半个字。”俞梢云叹气,“如此轻拿轻放,我心里越不踏实。”
“你的难处,殿下哪里不能体谅?可他不得不说,否则愈发没了规矩。”游踪顿了顿,又说,“说殿下恼你自作主张,不如说是在恼自己,他是多克制的人,昨夜失了智,成了发疯的兽,偏偏承受的还是溪亭,偏偏一觉醒来人还没了影,如今不知窝在哪里受罪。”
他叹了口气,说:“溪亭是个胆大包天的,心眼多,一颗牛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俩自己纠缠自己的,我们外人管不着,但殿下现在心绪烦闷,你有心思不踏实,还不如尽快将人找到,那才是殿下的良药。”
俞梢云抹了把脸,转头又去找人了。
耗子回了药铺,蹑手蹑脚地进入密室,将药罐子从袖子里掏出来递给元方,说:“大佛们,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有人找上我了。”
裴溪亭惊讶地说:“这么快?”
“这人要我帮着找你们俩,而且他应该是怀疑我了,今日一直跟着我。好在我在黑市里有熟人,佯装买了一副壮/阳药,把人瞒了过去。”耗子疲惫地说。
裴溪亭感激地说:“谢谢耗子大哥,大哥仁义,大哥慈悲,大哥智谋无双!”
耗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敲门声,接连三下,不紧不慢,但每一下都敲在三人的心头。
寻常铺子关门,谁会特意敲门?
三人本就心虚,这下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耗子,好似听到了阎罗殿的召唤。
“开、开吗?”耗子心惊胆颤地问。
裴溪亭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第80章 欲擒 小裴跑路记录(二)
门外人若是寻常客人, 开不开门都无妨,若是跟着他来的,他不开门反倒显得心虚, 引人怀疑。
耗子站在门口调整呼吸,伸手打开了门。
“客人”站在门外,统共三人。为首之人当是主子, 身穿玄色暗纹飞鹤长袍, 长发束冠, 华贵玉剑也似。耗子对上他的目光, 一双凤眼凛冽压抑, 令人遍体生寒,不用想,这是有天大的来头。
耗子慌忙捧手, 说:“这位爷,有何吩咐?”
宗随泱不语, 身后的近卫说:“我家爷有桩买卖要与你做, 因为事情紧急, 不得不多加叨扰,还请勿怪。”
这话说得还算客气, 但也没有黑人留下怪的余地,耗子笑了笑,说:“爷客气了,我这闲着也是闲着,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只是不知爷要和我做什么买卖?”
宗随泱看着耗子的眼睛, 说:“不如进屋详谈?”
不知怎地,耗子一对上那双眼,就心里直跳, 天知道那双眸子是怎么生的,如此漂亮,这般危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暗自祈祷老天爷保佑,哪怕是要收了那两尊活佛,也请给他留出一条逃命的路来!
“怎么?”耗子不过一瞬间的迟疑,宗随泱眼皮微压,意味不明地说,“不方便?”
“怎会怎会?我光棍一条,店铺里没有女眷,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是看爷身份尊贵,怕小店的破木头椅子脏了爷的袍子罢了。”耗子一边说一边请“客人”们入内,笑容殷勤。
一个近卫随着宗随泱入内,另一个仍然站在店门口,右手握着刀柄,虽然看不出丝毫恶意,但也实在挤不出半分善意。耗子收回目光,转身提起茶壶给宗随泱倒了杯茶,这位爷不会碰,他也不在意,只当是招待礼数。
耗子放下茶壶,说:“不知爷要与我谈什么生意?”
“我府中有人走失,正在恩州境内,麻烦老板帮我找到他。”宗随泱说。
密室并不彻底隔音,元方耳朵灵,一听到宗随泱的声音,立刻转身和裴溪亭做了个拳头的手势。
裴溪亭生无可恋地倒在床上,这才半日,姓宗的就摸到这地方来了?
俞梢云已经来过了,他不觉得宗随泱此时再来真是为了谈生意,多半是盯上了耗子,要亲自来探探。
耗子再狡猾,哪里逃得过虎口龙牙?
裴溪亭拉上薄被,盖住了脸,面容安详。但不过一瞬,他一个咸鱼翻身,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密室前,龇牙咧嘴地抵在墙上偷听。
店内,耗子挠了挠头,说:“不瞒爷说,今日您是第二位来找我帮着寻人的了。按来说,我不该多问,怕冒犯了贵府的隐私,只是我见爷身份非同寻常,寻思着能让您亲自来找的人必定不凡,不知是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他搓了搓手,赔笑说:“小店生意小,我就一条命,可经不住这样危险的买卖啊。”
“你多虑了,走失者并非是穷凶极恶之徒,”宗随泱稍顿,随即说,“乃是我家中阿弟。”
裴溪亭隐约听到这话,瞬间咬牙切齿,谁是你弟!屁/股都被你捅了,还说什么阿弟,你以为这是骨/科小说吗?宗随泱你这王八生的,嘴比龟壳硬!
元方蹲在一旁,感觉身旁的人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怕他一个冲动直接冲杀出去,不禁伸手握住他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
裴溪亭回过神来,伸手画圆,做了个运气的姿势,长舒一口气,勉强压制住了。
“阿弟?”耗子心说方才您说话的神态可不似寻常兄弟啊,可要形容那表情,他又择不出个适合的词来,总觉得若用那样深厚得堪称缱绻的目光看自己的弟弟,是否有些不妥啊?
总归眼前这位和屋里那位的眉眼并无任何相似之处,耗子猜测兄弟之说只是遮掩,“契弟”倒是更有可能。那屋里二位莫不是出墙的红杏和偷枝的鹰,缠缠绵绵飞到恩州,把正牌男人引来捉/奸了?
“我们闹了些情绪,他今日离家出走,躲起来不肯见我,可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宗随泱看着耗子,“早一时见到人,我便早一时宽心。”
话音落地,宗随泱身后的近卫解下腰间的金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说:“烦请兄弟费费心。”
耗子看着那一袋子钱,沉甸甸的,砸在桌上的声音偏偏像催命的钟声。他抬眼对上宗随泱漆黑的眼,喉结滚动,说:“太多了,等我找着了人再收报酬也不迟。”
宗随泱微微一笑,说:“这是怎么个说法?”
他这一笑,耗子心里越是打哆嗦,连忙说:“恩州也不小,想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我猜测令弟心中胆怯,必得想尽办法躲藏,这样就更难寻找他的踪迹了。这若是找不到人,我哪里好意思收这么多钱?”
“胆怯?”宗随泱微微摇头,“他敢离家出走,哪里还会胆怯?”
“做的时候不怕,做了却后怕,倒是不冲突的。”耗子赔笑,“做弟弟的本就敬畏兄长,令弟离家出走,若是知道兄长亲自来抓自己,怎能不怕?哪怕您不会将弟弟如何,可家规到底森严嘛。”
宗随泱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脚上挪动,就走到最近的柜台前,负手巡视起来。
他姿态闲适,像随意进店瞧瞧的客人,但耗子却心惊胆战起来,忍不住飞快地瞥了眼对门墙前的橱柜。
一墙之隔,裴溪亭也屏气凝神,细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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