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不大解,“都常来常往了,他们对太子殿下的实力还不清楚吗?却仍然不派高手坐镇……”
俞梢云说:“其实这次来的挺多的,三四十个呢,许是得知殿下就带了我们俩出门吧。再说了,高手虽有,但也是稀罕物啊,开春的时候被上官小侯爷宰了一个,后来又被我杀了俩,不得省着点用?”
他提起上官桀,裴溪亭心思一转,说:“小侯爷这么厉害,难怪殿下会赏赐破霪霖给他,只是可惜被盗走了。说起来,这些盗贼胆也够大的,什么都敢偷盗,破霪霖虽然是禁宫宝器,但为此招致通缉,也不太划算吧。”
太子在俞梢云开口前睁眼看向裴溪亭,“话里有话,想打探破霪霖是否有别的用处?”
四目相对,裴溪亭被拆穿后丝毫不心虚,说:“哎,其实我更想直接问的。”
他讨饶地笑了笑,说:“若涉及密辛,我就再也不问,殿下可别恼我啊。”
太子说:“为何不能?”
“您若恼我,以后不约我了怎么办?”裴溪亭真心实意地说,“我与殿下身份悬殊,您若不愿见我,我哪能见到您啊?”
太子静了静,问:“你很想见我?”
“自然。”裴溪亭反问,“我有什么不想见您的由吗?”
这位裴文书的措辞实在简单朴素、直白大胆,若非他是男子,又毫无扭捏羞赧姿态,这些话甚至能听出些暧/昧的意思。来内侍悄悄看了眼太子,一双敏锐的老眼倒是看出了些许东西:
殿下对此好似隐隐有所抵触,却又不阻止,这是何故?
第26章 传言 “我这么拉吗?”
太子最终没有说什么, 转而道:“朝野传言:得四宝者,可得传国玉玺。破霪霖便是其中之一。”
裴溪亭好奇,“一把匕首和玉玺能有什么关联?”
俞梢云说:“强行摧毁存放玉玺的金匮只会触动机关, 玉玺将会在一瞬间化为齑粉,因此要想得到玉玺,只能找到开锁的钥匙。钥匙是密文锁, 密文共四部分, 唯有一次性全部对应正确方能开锁, 否则玉玺照样会自毁。玉玺至珍至重, 有关它的信息, 大多时候只有天子才能知晓。”
裴溪亭说:“原来是这样。”
熹宁帝如今在寝殿养病,不再出门,比起闯入重重守卫的禁宫绑架皇帝并且让皇帝做出一个违背祖宗、违背帝王尊严的决定, 一一搜集宝器的确算是更简单的法子了。
裴溪亭突然想起元芳试锋的时候,那匕首刀鞘上的确有一面水纹, 那会儿他只觉得漂亮, 没曾想竟然是密文的一部分。
“可, 就为了这么一句真假不知的传言?”裴溪亭微哂。
“今日我放出传言,说往东西行千里有一处宝藏, 得之可富甲一方,无需实证,明日天下也会身影攒动,无数人奔走。”太子淡声说,“言语自来如刀剑, 可救人可杀人,传言神秘,充满引诱和蛊惑, 有人轻易听信,有人明明狐疑还要去信,有人不信却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此种种都不奇怪。”
“的确是这样。”裴溪亭摇了摇头,又问,“那这传言是什么时候有的?”
“二月左右。”太子说。
破霪霖开春才被赐给上官桀,二月就有此传言,实在有些抓马。裴溪亭打量着太子平淡的神色,略有好奇,“殿下后悔把破霪霖交给上官……小侯爷吗?”
“我不会未卜先知,何须后悔?”太子说,“传言终究是传言,如今不是群雄逐鹿的时候,拿到传国玉玺就能谋朝篡位么?何况那是我宗氏的玉玺。”
“外人得了名不正言不顺,可宗氏子孙不仅只有殿下一人。”裴溪亭对上太子沉静的目光,语气平常地说,“杀死殿下,东宫无主,自有他人可以上位,谁有玉玺,谁就是得天之助,哪怕陛下不肯下诏,届时自然会掀起一阵‘与天作对’的舆论浪潮涌向天子。”
这话是实话,却太大胆,来内侍和俞梢云屏息凝神,没敢偷看殿下的神情。
太子看着裴溪亭,并没有丝毫不悦,只是问:“你想看见这一幕吗?”
“良禽择木而栖,我虽不是能进出朝堂的人才,也不是能于刀光剑影中保护殿下的勇者,却也只想尊称殿下一人为‘太子殿下’。”裴溪亭拱手,“殿下千万保重,我明早要当值,此刻需得先下山了。”
太子静静地看了裴溪亭一会儿,才说:“去吧。”
裴溪亭颔首,转身离去,身后的腰带随风飘着,从太子的视线尽头消失。
太子垂下眼皮,敛去目光。
“殿下。”近卫轻步走到太子跟前,询问道,“那幅画湿了一角,您还要吗?”
他问的是来内侍临走时从凉亭中收走揣回胸口的画,裴溪亭的雨中天地。
一幅画有了残缺破损,却是殿下点名要裴溪亭画的,如今殿下还会要吗?底下的人拿不准,只得来问一问。
太子沉默良久,说:“装好。”
马车停在庄子外,裴溪亭走过去挑了下元芳的斗笠檐,俯身问:“等困了?”
对方睁眼,眼神清醒,“没,雨声悦耳,眯会儿。”
“哦……等会儿,”裴溪亭凑到他胸前嗅了嗅,“怎么有股血味儿,你受伤了?”
“这个啊,”元方低头拍了拍胸口,“没有。先前太子遇刺的时候,我正在马车上躺着,突然就冲上来一个人掀我斗笠,打量我,最后还要拔刀砍我,简直莫名其妙。我看他跟刺客是一伙的,还有两下子,就把他和他的同伙都杀了,不小心溅了点血。”
这副杀人如同砍西瓜的语气不免让裴溪亭想起先前凉亭外的那血腥一幕,缓了缓才问:“那人比那些白衣刺客厉害吗?”
元方不假思索,“肯定啊,估计是头头吧,我闭眼的时候听见他身旁的人对他很是恭敬,叫他什么护法?”
“这什么劳什子护法不会就是此次坐镇的高手吧?”裴溪亭嘟囔,挤着元芳坐下,驾车离去。
“诶,”路上,裴溪亭问,“你和俞梢云打过架吗?”
元方说:“几年前打过,那会儿太子还是五皇子。”
裴溪亭好奇,“你俩谁厉害?”
元方说:“这个不好比的。比杀人,我强,但俞梢云刀法迅且猛,这个路数上,他是天才,成长到如今,年纪轻轻却是少有敌手了。你别看他是有官职的,跟着太子也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声,谁不知道俞梢云那把‘荡云雪’?”
“那么暴力的劲头,给刀取的名字还怪雅的。”裴溪亭单腿曲起,另一条腿随着马车颠簸着,“听说太子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常年在外游历,那会儿他就经常被刺杀吗?”
“是有不少回,有被雇佣的杀手,各路揭悬赏榜的,或是某些组织。”元方说,“前几年外面比较乱,各种江湖组织,当时灭在太子手中的组织可不少。那会儿有人说五皇子是一阵雨,泼乱了整片林子,又喜欢蹦哒又跑不快的老鼠都被淋死了,让林子清净干净了不少。”
裴溪亭想起太子身上的伤痕,这场雨的尾巴从他脸上拂过,留下清润的湿意。他说:“五皇子这么招人恨吗?”
“那些人杀他,可能是图钱,挑衅皇室,证明自己有多厉害,还有些人天生就喜欢杀人,做一件事的由太多了,谁知道呢?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元方勒转马头,拐弯,“当时买凶杀太子的人里,有元和太子的拥趸。东宫是能易主的,五皇子是瞿皇后自小养大的,亲娘生前还是熹宁帝最宠爱的琬妃,他多年在外,在朝臣中却自有拥趸,颇有根基,元和太子党没法不忌惮。所以太子一上位,朝堂就大换血了嘛。”
裴溪亭感慨,“太子殿下这一路走来真不容易,出门旅行都随时随地刀光剑影。”
元方颇知此人德性,挑眉说:“怜香惜玉了?”
“不行吗?”裴溪亭眼睛一转,“我追求太子,你觉得有几分可能?”
元方冷酷地评价,“没分。”
“不是吧,”裴溪亭不太服气,“我这么拉吗?”
“拉?”
“就是拉胯,很菜的意思。”
元方并不评价裴溪亭拉不拉,说:“你喜欢太子的美色,我能解,谁不喜欢漂亮的?但你要同他示爱,在我看来和找死无异,你听说过蜘蛛女吗?”
裴溪亭说:“我听过蜘蛛侠和蜘蛛精。”
元方说:“蜘蛛女是个杀手,美艳无双,且会媚术,当年不知多少男人倒在她的紫纱裙下,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潜入太子所在的客栈房间,被太子捏碎了脖子。”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裴溪亭好奇,“你当时在太子床底?”
“不,我在客栈一楼吃饼。”元方回忆道,“当时我吃的应该是竹笋馅儿的油饼——别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家饼真的很香。突然,我听见背后一声‘咚’,蜘蛛女麻袋似的被丢了下来,颈骨碎裂,那房门再度关上,一楼的人静默无言,没有再敢上楼的。”
“再?”裴溪亭震惊,“他们都是觊觎太子美好肉/体的?”
“你以为你这样不怕死的色/鬼有很多吗?”元方翻了个白眼,“他们都是从各处赶来杀太子的,但他们谁都不是蜘蛛女的对手,蜘蛛女死得悄无声息,这就是一场无声的震慑。”
裴溪亭又想起先前太子捏碎刺客脖子的那一幕,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随后把元芳上下一瞅,语气狐疑,“那你是去干嘛的?”
“当时恰好路过,特意去那店里吃个饼子。”元方耸肩,“总之类似的前例不只一桩,男女都有,人家骨头比你硬多了,都经不过太子那么一捏,你这身小脆骨就别找死了吧。”
“你这话没有逻辑。”裴溪亭丝毫没有被吓住,“那些所谓的前例下场凄惨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他们吗?我对太子又没有坏心眼,我是追求他,不是要对他先/奸后杀,太子又不是杀人狂魔,干嘛杀我?”
元方瞅着这人,“你真不含蓄。”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裴溪亭说,“比起那些身份体面,背地里尽干不是人事儿的衣冠禽兽,那我确实不含蓄得多。”
“的确,高门大院瞧着光鲜亮丽,里头的腌臜事多着呢,这些公子哥儿平日里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有脸面,背地里是禽兽的可不少。但是,”元方话锋一转,“我见你平日待人颇为冷淡,更不是奔放的性子,怎么在风月之事上这么开朗?”
“我的念是喜欢就上,想要就争取。”裴溪亭撑着脸,“人生几十年,会遇到数不清的人,但能相识的不多,相知的更少,让我起了点风月心思的,这还是头一个。若是瞻前顾后,直接放弃,那就活该空留遗憾。”
元方被说服了,认真地说:“那祝你成功。”
裴溪亭笑了笑,“我会努力的。”
马车钉着泥泞的路下了山,驶入青石路,一路平稳地消失在夜幕尽头。
山隐入暗夜,鬼影憧憧,一抹绿沈拂过树梢,男人站在小山崖边,盯着官道尽头,“裴溪亭么,”他琢磨着这个名字,“此人和太子是何关系?”
随从抱着伞站在男人身后,说:“非要说关系,此人是新任的笼鹤司文书。”
“小小文书,按来说不该得太子召见,他却从山顶下来,”男子若有所思,“不简单呐。”
“听说破霪霖被盗那日,此人与上官桀在一处。”随从说,“但这裴三自来文弱内向,在邺京的官员子弟中很不拔尖,唯独一点无人能出其右。”
男人问:“哪一点?”
随从轻蔑地说:“脸。您说,太子会不会就是看上了那张脸?”
“你不了解太子殿下,他自年少时就是个不近美色的人,不管多美的脸、多浪的身子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流连一眼。那是个端方自持又郎心如铁的人啊。”男人幽幽地笑了,在暗夜的山林间犹如鬼魅,“至于这个裴溪亭,我倒要寻个机会好好欣赏一番,若是顺眼,正好我屋前还差一盏美人灯。”
风吹草动,今夜的雨彻底停了。
到底是五月的天, 路上的水一晚就干了,只留下错乱沙泥。
翌日,裴溪亭背着画箱去上班, 裹着一身闷热气抵达文书楼,脱鞋入内。
陆茫正穿着薄衫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裴溪亭轻步上前, 还没来得及和上司打招呼, 对方就说:“我现在做的是你的差事。”
裴溪亭说:“所以?”
陆茫说:“帮我画一面书笺, 你今日的活就干完了。”
这个上司很灵活, 裴溪亭求之不得, 说:“成交。”
他话音刚落,陆茫就飞快地拿起手边的那本书,抬起头递过来, “这书是——”
看见裴溪亭的模样,陆茫眼神凝滞, 过了一会儿才眨巴了一下, 竟是出离地愤怒了, 说:“‘邺京美玉榜’,你凭什么只排第九?绝对有人暗箱操作, 我要去碧池找老板问个清楚!”
美玉榜,裴溪亭记得原著中提过,说是因为“裴溪亭”虽脸蛋极美,但少了灵气,太木讷, 在那堆璀璨夺目的美玉面前,自然逊色几分。
“且慢,”裴溪亭伸手阻拦, 宽慰道,“殿下排第一,说明这个榜单还是很有威信的。”
陆茫不赞同地说:“那是因为没人敢暗箱操作到殿下头上,但你就不一样了。”
“这玩意儿年年都评,陆主簿好心,今年年底评选的时候可以多投票给我。”裴溪亭说,“对了,主簿要我画什么?”
“哦,是这本书,”陆茫记起正事,重新拿起那本书递给裴溪亭,“这是一本百花谱,里头原本有一张牡丹书笺,但我昨儿从藏书楼出来的时候掉在路上了,偌大东宫,要找一张书笺实在麻烦,哪怕找着了,脏了的也不能再用。殿下的藏书都有对应的书笺,是殿下自己挑的,我可不敢随便去外头买一张,听游大人说殿下颇为喜爱你的画,所以我才想找你画一张,替我补上。”
裴溪亭翻了翻书,问:“殿下同意了吗?”
“殿下没说不行。”陆茫重新落座,示意裴溪亭在对面的书案落座,“素笺我都给你备好了。”
裴溪亭放下画箱落座,拿出粉本拟了几幅,都不是很满意,但转头想起如花似玉的太子殿下,顿时有了主意。
殿内燃着五月防毒螫的草药香薰,有股淡淡的苦味。陆茫忙活了大半时辰,终于落笔,起身拍打着腰去茶案,问:“菖蒲酒,菊花茶,椰子水,喝哪个?”
裴溪亭说:“椰子水吧,谢谢。”
陆茫从冰鉴中拿出一个葫芦,倒满两只青白玉色的单把杯,将其中一杯放在裴溪亭的案上。见他画得差不多了,便俯身细看一番,说:“石榴树下一个背影……这背影看着很像殿下啊,你去过东宫了?”
裴溪亭说:“没有。”
陆茫说:“那你怎么知道明正堂后殿前有石榴树?”
“巧合。”裴溪亭说,“五月石榴花开得艳丽如霞,每次我都会被吸引,驻足观赏,殿下既然收藏这本百花谱,想来也是惜花之人,我便以己度人,想象殿下在树下的模样了。”
“原来如此。”陆茫看着笺面,树叶苍翠、石榴花鲜艳,和玄衫飘飘的殿下一搭配,色泽尤为浓郁明朗,就像这五月的天,热烈奔放。
裴溪亭搁笔,陆茫说:“好了?”
裴溪亭说:“还要洒金。”
“打扰了,”游踪踏入门内,言简意赅地说,“熹宁十五年‘江南王家四十四案’。”
陆茫说了声“好嘞”,转头涌入重重书架间,迅速利落地找出一本文书呈给游踪,说:“不是在查披霞山的事吗,怎么还突然翻出这桩未结的陈年旧案了,莫不是有新线索了?”
“不错。那个王三的确不是真王三,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还没有回音。”游踪快速翻阅文书,“记得死在城东郊的那个神秘雇主吗?本以为只是一刀封喉,今日要处尸体的时候,我却在他的心口发现另一道致命伤,是梅花袖箭。”
笼鹤司的仵作回乡照顾病重的寡母,还在回京的路上,笼鹤司的案子也不能让外面的仵作经手,否则也不会拖延这么两日才让饭后去停尸间散步的游踪发现一处线索。
陆茫记忆力极好,说:“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年这江南王家的案子也曾出现梅花袖箭的痕——”
“不错,”游踪反手将一页文书怼到陆茫脸上,“一模一样。”
陆茫熟练地后仰,避开这一怼,后退一步看清了纸上绘制的梅花形伤口,拊掌说:“找到此人,不仅能找出拿走破霪霖之人的线索,还能结了陈年旧案。”
“问题是该怎么找?”游踪合上文书,递还陆茫,“这梅花袖箭不同于一般的梅花袖箭,但并未在何处听说过它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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