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如此相信他吗?”林昭昭语气中的坚定,让姬有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最早之前他以为旭烈格尔之所以留着林昭昭是因为欣赏林昭昭的才华,再后来他与旭烈格尔对上后,又发现旭烈格尔对林昭昭的“狼子野心”,是明晃晃得写在脸上的。
旭烈格尔与林昭昭是如何的关系,姬有光已经能想到七八分。只是他一直以为在这之中林昭昭难免有不少苦衷和迁就……但事实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也是,你们在一起过了七个春秋了,就算陪着的是条猫猫狗狗都该有几分情谊。”姬有光轻声说,“我能够理解。”
“……”林昭昭没说话。但这件事他很明白姬有光是不可能理解他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前你没得选,你不得不靠着他,但如今形势已经不一样了。”姬有光说,“你该多为自己谋算些。”
“谋算什么?”林昭昭问。
“阿昭,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学堂做的那些白日梦吗?虽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阴差阳错间,我们最终都走到了一个位置上……我们也许能继续把那个梦做下去……”
“你说得是哪个梦?”林昭昭脸色有些怪,不太确定姬有光话中的深意。
或许对姬有光来说,他与林昭昭的往事未过十载,尚可以时时追忆。
但对林昭昭来说,他重生过一次,与姬有光之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只记得一幕幕无法连续的画面和一些没了声音的人像残影。
他不太记得自己在学堂里和姬有光说过哪些梦话,但大多都谈不上志向抱负,只能算是些吹牛打趣的闲话。
毕竟都说是白日梦,那肯定是些没指望能真正实现的屁话。
“过午时了,肚子饿了,该用饭了。”姬有光拍了两下手,很快就有人端着一盘盘珍馐佳肴进来。
“在这儿吃?”林昭昭愣了愣问。
“你想在哪吃就在哪吃咯。”姬有光望向林昭昭,“如果你想倒行逆施,去你林家祠堂吃,我也可以舍命陪君子。”
“我可干不出这种事。”林昭昭面色一变。
姬有光只是低低地笑了笑。
“你也不嫌瘆得慌。”林昭昭抿了抿嘴,有种又被人耍了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他与姬有光之间的兄弟情谊。毕竟这样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话姬有光只会在他面前胡乱开口。
说话间菜肴一盘盘端上了主桌。林昭昭刚要落座,忽然瞧见这布菜的人有些眼熟。
“知秋?”瞧清那张脸林昭昭不由唤出这女子的名字,但很快他脸色就不由变了变。
知秋是林老爷正妻王氏房里伺候的大丫鬟,过去没少抓林昭昭的小辫子,再到林老爷那煽风点火。林昭昭见她都有怵得慌。
当然,她自然也是认得林昭昭少爷身份的人。
听到林昭昭唤了她的名,那女子眼神划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回到之前木木的模样。
“……”突然遇见故人,林昭昭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担心。她已经不认得你。”
“什么意思?”
“林家其他人都搬走了,只有她被留在了宅子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傻了,不会说话,也听不太懂话。”姬有光不慌不忙夹着菜。
“傻了?怎么好端端的人会傻呢?”林昭昭问。
“谁知道呢?兴许是一场大病,或是得了癔症……”姬有光说。
一场大病后人就成了傻子。这种事也是有听闻过的。
但知秋怎么说也是林府的大丫鬟,先不说林老爷会不会留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女人看家,就算是知秋真的病了,她也不会少了治病的钱财……居然硬是将自己拖累到这副模样……林昭昭只觉得唏嘘。
“人都傻了,就放她回家去吧。”林昭昭说。
“她这样的人哪有家啊。”姬有光幽幽地说,“若非我那朋友心善收留她,这京城也没有人家会要她伺候的。虽然比不上以往过得和小姐一样风光,但也不算是亏待了她。”
林昭昭目光扫见女人那双给她端茶倒水的手,瞧见那少了半截的大拇指,他心里莫名一寒。
“对了,工部要给你与格日勒汗在京城建一处府邸,你有什么心仪的地方?”姬有光问。
“我们封赏完就走了,为何要在京城建府邸?”林昭昭不解。
“不能每次入朝都让我们的镇北王像宾客一样住在八方馆里吧。”姬有光看向林昭昭,“宣德街如何?同我住一条街上,你平日不在京城,我还能帮你照看照看。”
圣旨还没公之于众姬有光就知道要建府邸,林昭昭只当对方在朝堂上消息灵通,但接下来这话问的就让林昭昭百思不得其解了。
“你这话问得有意思,就好像你就是工部尚书一样。”林昭昭挑眉,“我家这府邸修缮在哪你还能做决定不成?”
“阿昭这是说我官职小,嫌我人微言轻啊。”
“我可没这么说。”
“也是,同你那威风凛凛、手握重兵的镇北王相比,我这文臣阁修撰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姬有光眼眸垂敛,似有落寞悲伤之色。
林昭昭在心里叹气。
其实他知道姬有光是装的,但架不住对方天生长了一张让人望而生怜的脸。
两道似蹙非蹙的柳叶眉,一双似哀非哀的丹凤眼。闲坐时如玉照水镜,行步时似风过韧竹。
以前他和姬有光走得近的时候,常常有痴情的小娘子来问林昭昭,问姬郎近日是否有什么心事,为何瞧着如此哀愁。林昭昭答不出来,如果他没记错,前一晚有人还在窜拖他上花船听小曲去。
林昭昭哪能看得出来她们的姬郎有什么难过的心事。
“你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成就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林昭昭安慰。
“那是自然的。”姬有光点头,“前无先例,百万之中,唯我一人。”
“……”林昭昭嘴角抽了抽。他就不该开这个口,真是自讨没趣。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上我带你在京城酒坊戏楼逛逛,怎么样?”姬有光说。
“不了,我还要回八方馆。”
姬有光将筷子放下:“今晚你家镇北王还要赴别人的宴顾不上你。”
“我哪是因为这个……”
“阿昭,你不会真将自己当成个妇人家了吧?”姬有光扫过来一眼。
“你乱说什么呢!”林昭昭被这话刺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那就走啊。”姬有光笑着说,“放心,肯定在镇北王回来前,送你回去。”
****
大夏禁宫,御书房。
“镇北王请。”太监拿着拂尘,请旭烈格尔进殿。
窗明几净,焚香其中。黑漆描金的陈书阁放着满满的书卷,旁边紫檀多宝阁上,都是旭烈格尔从未见过的珍奇稀罕物。
御书房,顾名思义,是皇帝的书房。在“勤政亲贤”的御笔字下,旭烈格尔与大夏的老皇帝面面相望。
被皇帝请至御书房,是朝廷官员心中无上的荣光。即使皇帝与你什么都不说,那也是皇恩浩荡,是皇帝陛下与你亲近之意。
但旭烈格尔不懂,他不知这大夏老头喊他进来后,眯着个眼,半天也不吭一声是想干什么。
皇帝不说话,旭烈格尔就四下打量。只能说皇家的好东西真是不少,光是桌凳他都瞧见好多不同花样形状的,有月牙的,有方圆的,有上拱的。
不过旭烈格尔最钟意的还是那一大面的陈书阁,他进来第一眼就盯上了。洛初是最喜欢看书的,如此想来他们家里还缺少个这样精致的好书架子。
大夏皇帝看似假寐,实则一直在暗暗观察旭烈格尔的神色。在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像旭烈格尔这样无礼的人。
但皇帝陛下还是决定忍了。因为这个草原蛮夷有大用。上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夙愿迟迟没有实现,为了能了却这一心愿他什么都能忍。
在等待旭烈格尔前来朝见的日子里,老皇帝没少告诫自己要包容大度,要“礼贤下士”,要拿出九五至尊的广阔心胸,万万不能同一个蛮夷较劲。
或许是见过了真正“横行跋扈”的权臣,当真正瞧见旭烈格尔后,老皇帝忽然又觉得这个蛮夷也没有想的那样粗鄙野蛮,最多是性子比较刚直,看着还挺顺眼的。
“镇北王很喜欢朕的书房?”
“嗯,喜欢。”旭烈格尔点头。
“朕的书房里每一个物件都是罕见难得的,别说是草原不常见,就是这世上也难寻到第二件。”大夏皇帝笑了笑,语气略有得意,“你愿来朝见朕,朕自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归,你瞧一瞧,看看这房里有什么喜欢的,挑上一件朕赠给你。”
“这房里的什么都行?”
“对,只要是这房里的你随便挑选。”皇帝心情好,大手一挥,“君无戏言。”
“我要那个。”旭烈格尔抬手一指,也不客气。
老皇帝顺着旭烈格尔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震动。
“你要这个?”老皇帝语气冷了下来,其中是一触即发的愠怒。
“嗯。”
沉默许久,老皇帝眯起了眼睛,“好啊,好啊,你若真想要,那你自己去取。”
旭烈格尔走了过去,他走向陈书阁,站定,然后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一会儿。
当真是狼子野心啊!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窥觊帝王至宝。
老皇帝眼神划过一丝狠辣,他的手摸向藏在桌下的机关,只要他轻轻触动其中机巧,藏在书卷中的机弩就会将这新封的镇北王射杀,血溅当场。
他看着旭烈格尔伸出了手,就在那只手即将碰见那金色的锦囊袋的时候,旭烈格尔忽然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直直望向他。
“……”老皇帝只觉后背一凉。
“真要我将这书架抬回去吗?”旭烈格尔说。
“什么?”老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什么?”
“这个书架。”旭烈格尔面无表情地说。
老皇帝傻眼了,第一次听到有人讨赏和他讨书架子的。他不知道有人进门第一眼就相中了。
“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啊。”老皇帝站了起来,他走到陈书阁边上,不动声色地取走那只黄色锦袋,“这书阁你带不走,不过你想要也容易。等会儿朕命人在你府邸里打造一套就是了。”
像是故意在试探旭烈格尔一样,老皇帝将黄色锦袋放在了书案上,将袋口解开。
那是块做动极其精美的血玉雕,方圆四寸,上端刻着几条白色游龙,玉肉中的红色纹路,像是萦绕着叱咤天下的血气。
见旭烈格尔也在看,老皇帝故意问:“你可认识此物?”
旭烈格尔望了一会儿:“玉石摆件。”
听到这样的答案,老皇帝哈哈一笑,一边将黄色锦袋重新收拢,一边说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旭烈格尔眼神暗了暗。
“可是明白了?”
“不明白。”
“不明白也无妨,你们草原人不认得此物也是情有可原啊。”试探完旭烈格尔,老皇帝也放下心来。
他坐了回去,瞧见旭烈格尔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的书案。
“镇北王,你不会想将朕的书案也一起搬回府上吧?”老皇帝问。
“可以吗?”旭烈格尔眼眸抬起。
“……你要这书案书阁做什么?朕也没听说过你们草原人有读书写字的爱好啊!”老皇帝感到疑问。
“夫人喜欢。”
“夫人?”老皇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副了然,“早听人说起过镇北王宠妻如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看来朕当年算是点了一段好姻缘啊!既然如此,你夫人书房里的一众摆设朕都替你们置办了吧。”
“谢陛下。”
“陛下,时辰不早了。”总管公公走了进来,在皇帝边上耳语几句。
“镇北王你先退下吧。”
旭烈格尔从御书房走了出来,还没等他将那一级级汉白玉台阶走完,就被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给拦住了。
“镇北王请留步。”
旭烈格尔站在台阶上,望着这个没有见过的拦路人。
“本王今晚在府上设宴,想宴请您……”
没等对方将话说完,旭烈格尔就从台阶走下,与这位年轻人擦肩而过。
“镇北王,你默不作声,视本王为无物,这是何意?这就是你们血狄族的礼数吗?”
旭烈格尔转过身,年轻人一时他身上气势唬住,往后退了一步。
“不去。”回答之简洁,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望着旭烈格尔离开的背影,年轻人硬是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
第111章 伤心
“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老皇帝抬眼看向进来的年轻人,“不是让你去宴请镇北王吗?”
“孙儿无能。”站在袅袅的香炉旁,皇太孙陈珏稯行礼请罪。
“吃闭门羹了?”老皇帝阖上书简,轻叹了口,“这镇北王你以为如何啊?”
“是个自以为很有本事的人。”陈珏稯直起身子,自己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挺有意思的,和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他们草原上的人就像桀骜的烈马,你不用鞭绳征服他们,他们是不会真心实意顺从于你的。”老皇帝说。
“既然不是真心顺从,那皇爷爷为何还要如此纵容他?”陈珏稯问。
老皇帝没说话,而是看向陈珏稯:“你请不动他无妨,但需留意着可有旁人请的动他。”
“您是说叔叔们……孙儿明白了。”陈珏稯心中了然,“我会让人看着镇北王。”
“反正胃口也不大,先将这匹烈马养起来再说。”想到旭烈格尔惦念着是桌椅书架,心里装的都是女人,老皇帝便踏实不少,“珏稯,机不容发啊。只有草原安稳了,皇爷爷才能腾出手干别的事。”
“皇爷爷的苦心我都明白。”
“好。”老皇帝点点头,他心里这些想法也就只有陈珏稯认同,“姬有光在你手下如何啊?”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陈珏稯眼眸亮了亮,不难看出他对姬有光的欣赏之情,“孙儿同他志趣相投,相见恨晚。”
“人我交给你了。”老皇帝点头,“姬有光……此人之心,犹如明镜高悬,不为权势所迷,不为功名所困。朕几次想擢升他,他却退让说只想待在晨明阁中与古文典籍日夜作伴。既不是世家出身,也与外戚无关,尝尝说出的真知灼见让人耳目一新,是朝堂之中难得的清流。”
“孙儿明白,定会好好待他。”陈珏稯起身,躬身行礼,“不负皇爷爷的心意。”
****
“你是说你如今是太子府的入幕之宾?”路上,林昭昭听姬有光说起自己的事。
“与其说是太子,不如说我的背后靠着的大树是皇太孙。”姬有光支着下巴说,“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第三天子’。”
“皇太孙……”林昭昭愣了愣,他离开京城太久,对如今朝中的形势已经一无所知了,“太孙他多大了?”
“今年春日皇太孙方行完冠礼。”姬有光说。
“二十岁,弱冠之年。”林昭昭喃喃地说,没想到皇太孙比他还要小上好几岁。
“皇帝陛下龙体安康,多福万岁,膝下的三个皇子等到双鬓发白,也没等到出头的机会。”姬有光淡淡说,“弹指一瞬,再熬个十年,皇太孙正年富力强,还有太子府为其保驾护航,到时候谁能与其争那把龙椅呢?”
“你怎么同我说这些?”林昭昭脸色变了变,要知道妄议皇储被人检举可是重罪。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瞧着林昭昭的模样,姬有光觉得有些好笑。
“隔墙有耳。我这是怕你被人抓包了。”好心提醒还怕嘲笑了,林昭昭翻了个白眼。
“放心吧。我只同你说。”
“别!打住!”林昭昭抬手,“哪日你自己说漏嘴了,到时候还以为是我告的密呢。”
“阿昭,你这话说得当真没良心,说得好像我何时坑害过你一样。”
“你坑我的事可不少。”林昭昭嘴里嘀咕。
“我和你说,是因为这事同你有关。”瞧着林昭昭的模样,姬有光有些哭笑不得,“你当今晚是谁要宴请你家镇北王?”
“难道……是皇太孙?”林昭昭愣了下,像是忽然明白过来,望向姬有光的目光带了些恼怒。
“好你个黑心狐狸。我说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还去我娘坟前等我,又是请我回家吃饭,又是拉我去戏楼听戏,殷殷勤勤半天,原来是别有所图啊。”
马车刚好停了下来,林昭昭下了车,作势就往回走。
“阿昭!小心!”
接着便是骏马的嘶鸣声。
林昭昭连忙扭头,竟是有人骑着马冲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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