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和大巫的女儿没有什么来往。”阿古苏想了想,“但听说在萨日莎还小的时候,旭烈格尔首领曾经从一只老虎的爪下救过她的性命。”
“十二岁的少年凭借一把弯刀就能击退一只猛虎,也是因为这件事大巫才看见了首领身负天命,是受到长圣天庇护的不凡存在。”
“哈,原来唱得是英雄救美人的戏啊。”林昭昭完全没感觉到自己这话里藏着的酸味。
呵,这算舍身相救了吧。难怪能让人家小姑娘情根深种,难以忘怀。
“阿古苏,首领的父亲有多少妻子?”林昭昭接着问。
阿古苏:“自然是只有第一位。”
“那他宠幸过多少女人呢?”
“这个……”阿古苏表情有些为难,“应该是还有两位别妻。”
“是咯,我都忘了你们这儿抢来的女人比黄金还要金贵。”林昭昭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差点都忘了自己嫁到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等林昭昭出了帐,萨日莎果然还在等他。她看见林昭昭出来,马上行了一礼。
“夫人,我……”
“好了,别说了。”林昭昭打住了对方,“无论你为何读书,既然来了,认真听好好学就是。其他的事,我做不出了主,也帮不了你。”
“我明白,若是首领不喜欢我,一切都没有用。”萨日莎说,“但夫人愿意调教我,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
什么调教不调教的,说得他和怡红院的老鸨一样。
林昭昭心里烦得很,但他这人好面子,一是说出去的话不会轻易改变,二是不想和萨日莎计较,显得自己真像个妇人一样拈酸吃醋。
既然答应教导萨日莎,那他也肯定会一视同仁。
中午的时候,林昭昭带着一张羊皮卷来到了旭烈格尔的帐子里。
旭烈格尔正在磨着自己的弯刀,当瞧见林昭昭来的时候,他就自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些你看看吧,有没有你钟意的。”林昭昭面无表情地将羊皮卷在桌面摊开。
“……”旭烈格尔扫视过羊皮卷上的一个个名字,不明所以。
“这是我让阿古苏帮忙整理的。”
“这些是什么?”
“部落里适龄女子的名单,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林昭昭淡淡地说,“若是没有也没关系,过几天还有其他部族的送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首领真是明知故问。”林昭昭自顾自地指了中了萨日莎的名字,“我看这名为萨日莎的姑娘就很不错,萨满教大巫之女,聪明伶俐,又对首领一心一意,不如让她侍奉首领左右?”
“我不用侍女。”旭烈格尔皱眉。
“不是侍女,我这是在为您挑选的侍妾。”林昭昭说。
“侍妾?你要帮我选女人?”旭烈格尔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抬眼望着林昭昭,像是看透眼前人的真心。
“是。”
“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的主意。就像大夏的皇后每三年要为皇帝举办一次选秀,作为草原的女主人,为首领挑选妾室也是我的分内之事。”林昭昭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希望我宠幸其他女人?你就不担心我会疏远你吗?”旭烈格尔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显得大帐都拥挤矮小了许多,而林昭昭也不得不仰起头去才能看见男人的脸。
“首领的岁数已经不小了,膝下还没有子嗣。若是首领的宠幸能让她们诞下您的血脉,那我也会……为首领您感到高兴的。”
“为我高兴?大夏的女人都如你这般贤惠大度吗?”旭烈格尔的手捏紧。
林昭昭没说话。然而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反而让旭烈格尔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几分。
“啊!”
一阵天旋地转,等林昭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男人强摁在了凌乱的桌面上。
“你……干什么?”看着红了眼的男人,像野兽一样抵住了自己,林昭昭声音不由颤抖。
“既然洛初如此贤惠懂事,那就先以身作则。”粗糙的大手抚摸上林昭昭平坦的小腹,“先给你的男人怀上一个孩子如何?”
第17章 缠怨
掠夺是每个草原人生下来就有的本能。同样的年纪,在林昭昭伏案品茗,和同窗友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旭烈格尔已经带着族人们过起了流浪逃亡的日子。
强邻环伺,居无定处。
想要喝酒,想要吃肉,只能靠手里的弯刀去抢,用敌人的鲜血去换。
旭烈格尔就是活在这样残酷原始的世界里。虽然他已经尽力在林昭昭面前掩饰了,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无法抹去。
什么谦逊有礼,什么纯良温厚,什么清静自守,就像这些只存在书本里的君子品质,永远不可能存在一个靠杀伐才能吃饱肚子的人身上。
因为想都想不出来,所以连装都装不出来。
旭烈格尔不得不接受。
他无法成为与洛初相配的那一种人。
“你在哭什么?”
青丝散乱如瀑,细白的手臂遮蔽住了眼睛,但旭烈格尔还是能瞧见那面庞上滚落的泪水:“你为何要哭?”
他低下头,凑了上去,像野兽舔舐伤处一样,一下一下吻掉那些泪痕。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他喜欢洛初身上的气味。
他不知道那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一种没有被血腥玷污过的一尘不染的幽香,隔着一层布料似有似无地贴着他,勾着他的魂儿。
香,真的很香。
恨不得将整个人埋进去嗅闻。
林昭昭一只手抵着男人的胸膛,可无济于事。两人悬殊太大,他无力得就像只被狼爪摁住的兔子,随时都要面临被啃食的命运。
林昭昭嘴唇微动,声音如喘息:“碰了我,你会后悔……”
心跳得愈发快,血也像是被什么点燃了。桌上的人偏过头,梗着脖子,微仰着下巴,好像誓死也不愿看他一眼的样子。
犹如坠落沟渠里的受伤鹤鸟,即使被卑劣的猎人囚困于绳网之中,也要高昂着自己的头颅,发出一声清啼。
旭烈格尔眼神深邃,嗓子干痒,他真的爱极了林昭昭无意间流露出的风情。
脆弱的,又骄气的美,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之臣服。
所以,他会想将眼前的人捧着、供着,让他永远高高在上。
也会想将眼前的人一层层残忍地剥开,看看里面更加绵软诱人的模样。
粗粝的手在白皙的脖子上来回抚过,旭烈格尔的手心热得像火,他沙哑开口:“能得了洛初,我就是死了也无怨无悔……”
“你……个禽兽。”林昭昭羞愤抬手。
“当初唤我来接你的时候,洛初就该明白。”旭烈格尔将林昭昭手摁回桌上,“你嫁给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能感受到底下的人战栗得厉害。
好像做得有些太过了,旭烈格尔心里想着。
他当然舍不得真的伤了林昭昭,只不过是被那一番找侍妾生孩子的言论给气到了,忍不住想惩罚一下眼前的人,让对方自己撕开那层“贤惠端庄”的假面。
旭烈格尔刚想松开钳制,就见林昭昭忽然转过了头,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你把我当什么了?”林昭昭从牙缝里挤出狠话,“蛮子,你听着。今天你要是敢强迫我,明天你就别想再见到我。”
“你说什么?”男人沉声问。
“你敢强要了我,我就敢……”
“你敢!”旭烈格尔的脸色忽然变了,眼中狠厉得吓人。手里的力气也不由重了,像是怕林昭昭消失不见了一样。
“啊——!”林昭昭疼得叫出了声,他的手腕像是要被掐断了。
好在林昭昭这一声喊痛,将旭烈格尔从阴鸷的情绪里拉扯了出来,手很快松了开来。
然而躺在桌上的人却不挣扎了,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也是,你们草原上的人都一个德性,谈什么礼义廉耻。别人的妻子都想抢就抢,更何况我这种送来的玩物,在你们眼里,连人都算不上吧。”
说着说着,林昭昭竟然笑了:“等什么呢,首领大人。想玩就玩吧,等玩腻了您是想把我扔了,还是送给别人玩,还不都是随您心意。”
林昭昭死盯着男人的脸,期待对方露出更加暴怒的神情。
字字诛心,句句入骨。
想戳一个人痛处不是多难的事。只要你们彼此熟悉,只要你心里埋着愤怒,那些张嘴即来的话,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我在你眼中原来是如此可憎可恶的样子吗?”旭烈格尔望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他的神情果然是动摇了。
但流露出来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落寞。
林昭昭心里像是被针刺着,他撑着桌子坐起来,低下头整理着衣裳,刻意不去看男人的脸。
没有爆发林昭昭想象之中的争吵,旭烈格尔默默离开了。说来也是奇怪,这明明是旭烈格尔的王帐,要走也该是他林昭昭走。
“今日下午我不讲学了,让他们别等了都散了吧。”和阿古苏交代了一句,林昭昭就缩进了自己毡包里,直到晚上也没有出来半步。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见林昭昭一幅气闷郁结的模样,苏合小心询问,“可是同首领吵架了?”
林昭昭后仰在硬枕上,懒懒地斜了苏合一眼:“你怎么知道?”
“哈,我猜的。”苏合挠了挠头,心想少爷你但凡出去看一眼首领的脸色,就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少爷,您和首领大人之间发生什么事了?”苏合继续试探。
“问那么多干什么?”中午发生的那些事打死他他也说不出口。
“我也不想问这么多,这不是要早做准备吗?”苏合尴尬地搓了搓手,“要是这儿实在容不下咱们了,少爷您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收拾收拾,找找跑路的法子。”
“跑?就我们两加起来也跑不出五里地。”林昭昭长叹一口气,“你放心吧,还没到要将我们扫地出门的地步……”
“少爷,你不妨说说?苏合或许能帮您出出主意?”
“有什么好说的。”林昭昭又吐出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就是他要一个东西但我没给他,然后就吵架了。”
“什么宝贝啊。”苏合愣了愣,劝说道,“少爷,我们如今在人家地盘上。您不是常说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话用不到这儿。”林昭昭没好气地说,那宝贝可是你少爷我的贞洁。
“哦,我看首领对少爷您挺好的,应该不会夺人所爱。”苏合小声说,“就算少爷没有将宝贝送给他,首领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斤斤计较吧。”
“不是我不给他,是他……不能强要!”林昭昭脸上泛红,他胸口憋着气,想全都吐出来,“这是两回事!他若真迫不及待我给他又怎么样,但他要是强那就是根本没把我当个人看!”
“其实他不把我当人看也没什么,毕竟连我自己的亲爹都没当我是个人。就当是我自己命贱,我认了。”林昭昭嘴角紧抿着,眼神暗了下来。
可又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林昭昭不想困在前尘往事里。
但上辈子的那个满是酒气的旖旎之夜终究是成为了他心里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即使是再来一次,他也没有机会去向那个的旭烈格尔求证什么了。
“首领威武!”
“就算是大夏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也不过能拉开二石之弓。而我们首领手握四石之弓,骑马猎射也能百发百中!这就是长圣天真正的勇士啊!”
周围的血狄战士们高举着手,纷纷拍手叫好,个个热血沸腾。
而被他们敬仰崇拜的旭烈格尔则沉着一张脸,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喜悦。他翻身下马,去捡那只被他一箭射死的猎物。
当他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好几只巨鬣齿犬从杂草中窜了出来,围住了地上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雄狍想要占为己有。
“这几只不长眼的畜牲竟然敢抢我们首领的猎物!”一个膘肥体键、膀大腰圆的血狄汉子指着那几只巨鬣齿犬破口大骂,“首领,让我达日巴特帮您一起教训这几个畜牲!”
达日巴特,血狄的“四先锋”之一,也是最早跟随旭烈格的血狄战士。
“不用。”旭烈格尔丢下长弓,拔出腰间的弯刀,迈着稳健的步伐向那群狂吠不止的鬣犬走了过去。
“首领,您真要一个人……”达日巴特欲言又止,“您小心啊。”
说完他又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地抽出武器,做好了随时支援旭烈格尔的准备。
达日巴特绝对不是小看自家首领的本事,但这巨鬣齿犬在乌拉草原有着“死神”别称。
它们头大腿长,奔跑迅速,和豺狼虎豹一样凶悍,有着能轻松咬碎肢体的双颌与牙齿。
最重要的是比起单打独斗,它们更擅长群起而攻之,一起绞杀猎物。
旭烈格尔将坚韧的马鞭绑在自己右手上,左手持刀,已然做好了和“草原死神”厮杀的准备了。
“这个疯子!居然徒手将鬣犬的双颌给撕开了?他还是人吗?”沙拉里格在外围搭着弓,看到这血腥残暴的一幕,他不由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这哪里是人与兽之间的战斗啊!
分明是被愤怒的魔鬼在暴怒地虐杀。
“你们……谁惹我们首领了?”达日巴特也是被吓到了,回头望向身后的人。
众人连连摇头。
“沙拉里格,是不是你又干了什么蠢事!”达日巴特问。
沙拉里格愣了一下:“关我什么事啊!”
“除了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还有谁能让首领这么生气?”
“我哪知道……他这突然发什么疯……?”沙拉里格脸色发白,“谁惹他了。”
虽然嘴硬得很,但沙拉里格的头脑里已经开始疯狂反省了。
不对啊!明明昨晚还拉着他喝酒来着!
总不能今天又突然想起来和他翻旧账了吧!
等到太阳渐渐落到山后方的时候,男人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暴行。他仰天长啸了一声,惊得林中飞鸟拍翼而起,旁边胆战心惊的沙拉里格也是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一片草地上已经没有活物了,所有胆敢反抗的都沦为了不堪入目的野兽尸块。男人身边弥漫着灼热的白气,以及浓烈的血腥味。
犹如煞神重临世间。
“这就是黄金血脉啊。”达日巴特迎了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首领,真是愈来愈有老首领的风范了,厮杀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兄弟几个等会儿就在这儿野炊烤肉,再配上带来的马乳酒,来个一醉方休如何啊?”
“算了吧,达日巴特。”另一位副将帖萨尔摆摆手说,“我们首领现在是美人在怀,每天太阳还没落就要往营地跑,哪有空和我们这几个莽夫烤肉喝酒啊!”
达日巴特也是笑了笑。他们都听说了首领对新娶回来的大夏女人宠爱无比,真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恨不得时时将人拴在身边看护着才好。
听见帖萨尔的打趣,旭烈格尔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水壶浇在自己头顶。
冲去身上的血污,简单包扎下了伤处,旭烈格尔忽然开口:“就地生火,我饿了。”
都准备打道回府的几人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对旭烈格尔的话诧异无比。
“哦,那生火,生火。”达日巴特最先反应过来,踢了下沙拉里格的腿肚子,“快带人去拾些柴火回来。”
沙拉里格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乖乖去了。
“来!”几人围坐在篝火边,高举酒碗,一饮而尽。
帖萨尔擦了擦自己的络腮胡,不由感慨起来:“这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可真美啊!放在五年前我真是连做梦都梦不到啊!”
“这不都多亏了我们的首领!没有首领,我们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达日巴特也染上几分醉意,“来来来,干!”
沙拉里格端着酒碗,看着对面闷头喝酒的男人。明明他们中间众星捧月的存在,对方却一句话也不说,望着燃烧的火苗,像是在发呆。
“不行咯,喝多了,我要出小恭!”达日巴特打了个酒嗝。
“走一起一起。”帖萨尔红着脸,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两人勾肩搭背搀扶着往远处去了。
火堆边悄无声息,只剩下沙拉里格和旭烈格尔兄弟两人。
两人沉默着,各干各的事。沙拉里格费力地撕扯着手里的肉,最近他有两颗牙松动了,啃肉很不方便,只能小口小口吃。而旭烈格尔还在捏着酒碗想心事。
实在是吃不下去,沙拉里格心烦地叹了口气,只好开口:“说吧,你和那个女人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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