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彦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被毁了, 那就无所谓什么纪家的颜面了。
他双眼通红地望着不远处的纪华章, 发狠地笑着问纪阮,说:“你以为你姐姐是我害死的吗?害死她的凶手, 其实另有其人才对。”
纪阮被陆泽彦话里暗藏着的真相弄得愣神了一会儿。
纪华章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陆泽彦瞪着纪华章,显然不想把刚才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
一场生日宴结束得极其狼狈, 纪华章那副本来就靠药撑着的身体也似乎没了最后一点生气, 他颓落在座位上, 身后的佣人们焦急地上前扶住他,“老爷!”
宾客里不乏拨打了报警电话的人,警铃声在宴会厅楼外响起, 厅内的众人也都焦急地想找借口离开。
“好什么事, 纪老爷子自己不会处理吗?你非要出这个风头打这个电话?”有人小声交谈着。
纪阮看见自己脑海里关于陆泽彦的杀意值彻底停止了,不再闪动。
原来这就是陆泽彦应有的惩罚。
撕掉他斯文教授的人皮面具,将他那恶臭的真面目展露在众人面前,顺便将A大论坛的背后管理者拽至阳光之下。
仰千沉与纪阮交换了一个眼神。
仰千沉问:“可以了吗?”
纪阮没直接回答, 而是还在等待。
警方从宴会厅大门进入,周围宾客则是随着人群连忙冲向厅外,眉目周正的警官走到拨打电话的客人旁询问,却不料纪华章情绪极其激动地拄着拐杖拦人道:“同志,都是家里人的家里事!不必惊动你们,我看这事也都是误会。”
纪阮没想到纪华章竟然如此想护住陆泽彦。到底这两人当初有过什么勾当?
但报警记录在案,警方不可能直接被纪华章几句话就劝回去。
纪阮趁机上前一步开口定了调,说:“陆泽彦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我手里有录像证据。”
警方一听,立马严肃对待起来,哪里还管纪华章的请求,立马收录了纪阮提供的录像跟书籍证据,准备将陆泽彦带回警局进行调查。
纪华章见状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阻挠什么了,只能垂着脑袋闷声坐回了座位上,嘴里连连念着,“造孽啊,造孽……”这几句话。
陆泽彦从警方出现在宴会厅里开始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他被铐上手铐,陆泽彦才回头看了纪阮一眼。
“纪阮。”陆泽彦发丝凌乱狼狈地笑了笑,“我没想到你能把我送进去。”
“是我输了,是我大意了。”陆泽彦眯着眼睛,笑得诡异又恐怖。
仰千沉挡在纪阮身前,却被陆泽彦白了一眼。
“不管你还信不信我。”即使纪阮没看自己,陆泽彦还是坚持说了最后一句话,说:“你公寓里的监控,不是我安装的,那篇帖子虽然是我删的,但真的不是我发的。”
纪阮皱着眉看向陆泽彦,发现他表情真切,似乎真的在为自己辩解。
可是一个魔鬼的真话又有几个人能信。
于是纪阮没说话。
陆泽彦没得到纪阮的回复,整个人都落魄了几分。
他被压着路过严颂鸣身旁,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泽彦的身影很快就这样消失在了纪阮的世界里。
同时一起消失的,还有从穿进这本恐怖小说里开始就一直吓着纪阮的那道血红的杀意值提示字符。
陆泽彦的名字在纪阮的脑海里放大又放大,最终碎裂消失殆尽。跟之前殷铮被抓之后一模一样,似乎也在昭示着陆泽彦这一条剧情线的结局。
纪阮松了口气的同时,目光也落在不远处的严颂鸣身上。
严颂鸣的秘密又会是什么呢?他又做了些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他的结局难不成也会是被戴上手铐吗?
纪阮的表情似乎透露了他的想法,严颂鸣在管家的推动下靠近了过来。
“你生日,我准备了点礼物。”严颂鸣没有追究纪阮探究般的目光,而是冲着纪阮很绅士地笑了笑,说:“虽然现在看来你的生日宴举办得似乎不太完美,但毕竟你是小寿星,而且又让我免费看了这样一出好戏,礼物还是要送的。”
“哼。”坐在一旁的纪华章忽然冷笑了一声,佝偻的身形弯曲着,脸上再也没有对纪阮之前温和的态度了。
似乎纪阮对付了陆泽彦就是对纪华章最大的不孝似的。
管家在严颂鸣的指示下从身后拿出一个被礼物纸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递给纪阮,说:“请纪少爷收下。”
纪阮看了仰千沉一眼,然后对着严颂鸣说:“是什么?太贵重的我不收。”
严颂鸣笑了笑,说:“不贵重,街边买的手工艺品而已。”
本来今天就是生日,当着这些人的面,纪阮不好不收,便说了声谢谢接过了礼物盒子。
谁知道盒子刚碰到纪阮的手心,严颂鸣的声音就又传来,他说:“一开始是阿铮,现在是陆教授,难不成之后是我?”
纪阮垂着眸子,装傻道:“严先生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严颂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仰千沉,说:“你难道没想过最该注意的,或许是你身旁的这个小男朋友吗?”
纪阮眨了眨眼,心跳都漏了一拍,严颂鸣该不会对仰千沉的身份有了质疑?
但很快纪阮又恢复平常,不可能,以仰千沉脱离世界觉醒意识的程度,书中角色严颂鸣应该对他构不成威胁。
因此纪阮面对严颂鸣的挑拨离间只是笑了笑,说:“那就不劳烦严先生操心了。”
生日宴就这样草草结束,纪阮知道自己还有需要探查的事情,便主动出声邀请道:“蛋糕我都没吃上,一会儿严先生要跟我们一起回纪家小庆祝一下,一起吃个蛋糕吗?”
严颂鸣转身的动作迟疑了,他抬头看向纪阮,笑着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邀请我。”
纪阮抿了抿唇。
就在纪阮以为严颂鸣要找借口拒绝自己时,没想到他竟点头同意了,说:“可以啊。”
纪阮感到一点意外,即使知道他很可能会利用这段时间从自己身上探取到什么东西,严颂鸣居然依旧答应了他的邀请。
这就是暧昧值近百的魔力吗?纪阮有点惊讶。
纪华章疲惫地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他的身形像是即将枯死的老树,被佣人搀扶着才能从座位上起身。
陆泽彦的事情似乎对纪华章的打击过大,令他再也不能重拾生的信心。
这让纪阮感到疑惑,陆泽彦到底对纪华章来说代表着什么?难不成对纪华章来讲,陆泽彦比纪姚还更加重要吗?
一群人从宴会场离开,分坐三辆车,有一些与纪家关系紧密的宾客刚刚并没离开,而是选择留了下来,现在也一起跟着去往纪家别墅。
只是陆泽彦的插曲在众人的心头埋上了一大片的乌云,导致所有人的气氛都有些冷凝,不太热烈。
纪阮跟仰千沉坐在最后一辆车上。
仰千沉在手心里悬起一个跳舞的黑色小影子,逗纪阮开心。
“你说的那个……杀意值?”仰千沉从脑海里挑出纪阮之前告诉过他的词语,问:“现在还在吗?”
纪阮盯着仰千沉手心里的小影子笑了笑,摇摇头,说:“没有了。”
“那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严颂鸣了。”仰千沉合起手心。
纪阮沉默了,他点点头,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一声嗯。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穿进书里的吗?”仰千沉问。
纪阮眨眨眼,说:“我走在地铁口,耳边只听见了一声爆.炸响,然后就来到这儿了。”
“如果我……”纪阮有些踌躇地问出那个两个人都要必须面临的问题,“如果严颂鸣的事情也解决了之后,我们……”
仰千沉抬手虚扶住纪阮的后颈,他们接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仰千沉笃定地说。
男人的眼底是漆黑如浓墨的复杂情绪。
正当纪阮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车子猛然踩下刹车停了下来。
快速旋转着的轮胎刹停在马路上响着尖锐的哨声划出深深的黑色痕迹。
纪阮被惯力往前一甩,被仰千沉稳稳扶住。
“怎么回事?”仰千沉皱眉询问。
司机指着前方同样停了下来的两辆车,还没来得及开口,纪阮和仰千沉就看见前面两辆车里的人都依次下了车。
纪家眼熟的佣人朝着纪阮坐着的尾车就冲了过来,她焦急地拍打着车身,在仰千沉打开车窗时,佣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她哭着说:“少爷!少爷!”
“老爷好像不行了!”
纪华章不行了?!
纪阮跟仰千沉快速下车, 跟着佣人走到头车窗户旁,经过第二辆车时严颂鸣正闭着眼睛坐在轮椅上, 并没有动作,也没有下来。
纪阮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快速经过。
来到纪华章所在的车子窗户旁,纪阮看见纪华章的脸色铁青,呼吸急促似乎有些憋闷到喘不过气似的。
女佣哭着说:“已经给老爷吃过药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爷还是这样。”
纪阮皱眉问:“爷爷吃的是什么药?”
女佣匆忙地从自己身前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青色的陶瓷瓶。
“这个。”
“是一直以来给老爷检查身体的私人医院开的药,这些年老爷一直在他们那儿做检查拿药, 效果一直都很好。”
纪阮拧开药瓶看了一眼,很普通的黑色小颗粒。
三辆车这么停在路上也不是办法,现在要想的是转路去医院, 还是依旧按照原本的打算返回纪宅。
“快去医院吧, 纪老爷子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还过什么生日啊!先把老爷子送去检查一下……”
坐在同一辆车上的宾客急人所急地出了许多主意。
纪阮侧头与身旁的仰千沉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没等他做出选择,仰靠在后座上的纪华章竟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不去, 回家。”
纪阮也是一愣,他微微俯身靠近车窗, 再次确定地问:“爷爷, 您真的不去医院做一下检查吗?”
纪华章艰难地摆摆手, “回家。”
宾客们还在劝阻,“这情况回家万一出了事怎么得了?”
纪阮低头跟女佣说:“先去把爷爷经常去做检查的医生团队请来家里,以防万一。”
女佣立刻去拨打电话。
纪阮跟仰千沉也返回尾车, 路过中间车辆时严颂鸣还是那副手撑着额头, 闭眼沉思着的模样。
有点奇怪,纪阮心想。
几辆车疾速地驶入纪家别墅的地下车库,医生团队已经等在大门处,担架呼吸机都立刻往纪华章身上招呼。
纪阮随着吵闹的人群快步走向纪家大门, 不经意间发现严颂鸣还待在车上,没有下来的动静。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停留而是直接转身跟在大部队后走进纪宅。
等所有人都暂时离开地下车库时,严颂鸣才在管家的搀扶下缓缓从车后的斜坡上坐着轮椅出来了。
他行动不便,不想在太多人面前露糗。
“严先生,您说这算不算报应?”沉默的管家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报应?”严颂鸣冷笑了一声,被管家推着走向纪家别墅大门。
纪华章是怎么呼吸困难,怎么被自己吓成那样导致病情恶化的,这一切严颂鸣都看在眼里,他只觉得好笑。
“与我所经历的一切相比,我只恨他的报应来得太晚。”
纪华章的房间内,医生团队终于松了口气。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还是要时刻观察。”医生说。
纪阮是唯一一个被允许来到纪华章房间里陪同的人,他对医生点点头,说:“辛苦你们了。”
医生团队们收拾起东西,在女佣们的引导下离开了房间。
纪华章的卧室昏暗,到处都透露着一股腐朽已久的腐烂味道。
纪阮觉得这感觉莫名很熟悉,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就在躺在床上的纪华章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纪阮的名字时,纪阮想起来了。
严颂鸣的那间书房带给他的感受就跟现在纪华章所在的这间卧室一模一样。都是濒死之人散发出的那种苍白无血色的感觉。
纪阮随着纪华章的呼喊走到他的床边,拉来椅子坐下。
“我原本以为,我死了,还有陆泽彦能护着你。”纪华章说话断断续续的,并不真切,但纪阮听懂了。
“陆教授害死纪姚姐,他不是个好人。”纪阮冷漠地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阮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这些恐怖悚然的气氛,他甚至都不太害怕了。
纪华章枯木似的皱皱巴巴的手搭上了纪阮的脉搏,说:“严颂鸣睚眦必报,我活不长的,他一定是在报复我。”
纪阮微微蹙眉,“是因为当初纪家跟严氏集团争夺地皮的事情吗?”
谈话间,两人都不知道严颂鸣已经被管家推着轮椅来到了房门外。
仰千沉站在门左,严颂鸣停在门右。
严颂鸣看了眼被女佣带去先行休息的医生团队跟周围还算冷静的宾客表情,嫌弃地啧了一声,“居然还没死。”
仰千沉懒散地抬眸看了严颂鸣一眼,冰冷冷的,没说话。
周围宾客们见势不好,立刻都找了借口离开,转瞬间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房门的隔音很好,严颂鸣听不见里面的两人在说什么,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仰千沉,道:“纪阮进去了?进去多久了?”
仰千沉从来没走到过这样的剧情位置,他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严颂鸣看着眼前闷葫芦似的男人,只忍耐地皱了皱眉。
房间内——
“不只是因为那件事。”纪华章无神地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整个人以极快地速度颓落了下来,瞬间像是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那还有什么事?”纪阮垂着眸子,问。
他意识到关于严颂鸣的秘密似乎也即将被揭开了。
如果陆泽彦被抓走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在他的公寓里装监控的人不是陆泽彦,当然也不可能是殷铮,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可严颂鸣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华章的声音打散了纪阮的思绪,他说:“严颂鸣是个心机颇深的人,我早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好过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让我活了这么久,也算是我赚了。”
纪华章这话说的,严颂鸣就像是掌握着他的生死大权似的。
“你去抽屉里……把我的药找出来。”纪华章说。
纪阮闻言拉开抽屉,果然在这儿也看到了之前女佣跟他看过的青色小陶瓷瓶。
“是这个吗?爷爷。”纪阮问。
纪华章闭着眼睛说,“你看看瓶底的标志。”
纪阮将手里的小瓷瓶翻转倒立,然后在下方看到了药品的生产日期,型号,工厂跟……严氏集团的logo。
纪阮不免瞪大了眼睛,“这药……”
纪华章点点头,费力地说:“这药只有他有。”
越来越多的线索被挑开,但纪阮还没来得及将他们捋顺。
纪华章的思绪飘散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他说:“当时我还有些力气,严颂鸣抢了我的地皮,我发誓要让他得到一点教训。”
“我找人弄坏了他坐上的车的刹车线,因为我知道他回去的时候会经过一段盘山公路,那段路很险峻,没有了刹车,他活不下来。”
纪阮愣住。
纪华章边说边笑,似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后来他的车子果然出现了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刹车片跟轮胎过热出火,油箱溅到了火花还是什么……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总之,他的车子发生了爆.炸。”
纪华章轻飘飘地说:“他却幸运地活了下来,虽然成了个残废,但却是对我有极大威胁的残废。”
纪华章年迈的身体撑不住他这么长时间的说话,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青紫,似乎呼吸一直都不畅。
“我把他弄成残废,他把我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纪华章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开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纪阮连忙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等待在外的医生们闻铃快速地开门闯了进来。
“纪老爷?!”
纪阮让开位置让他们进行抢救,自己则是走出了这间卧室。
原来严颂鸣跟纪华章的恩怨竟然这样长久这样深。
严颂鸣的杀意值停在99上过了很久,就在纪阮再次看见他的时候,脑海里的杀意值提示字竟变得跟之前的陆泽彦和殷铮的一样。
血字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直至大到不能再大时,轰然碎裂开来,消失在黑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