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血色——
“沈总!”
助理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脸色担忧地看着他。
沈贺招能清晰看到他眼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惊骇得像是失了魂,他嘴唇蠕动了几次,最终没有开口。
几步开外的店铺外头,鲜血自黑色的躯体蔓延开来,男性尸体面部朝下,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几个警察隔开人群,拉起了警戒线。
沈贺招认得他,他是乔岁安的父亲。
乔岁安,杀了自己的父亲。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似一场梦,沈贺招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出的商场,回到公司之后,他立刻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谈及不到半个小时前在商场发生的事,二人都沉默了。
“乔岁安他怎么会......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矛盾?”
这已经不是矛盾,而是仇恨了。
沈贺招沉默良久,问:“爸,你知道他们关系如何么?”
沈梁宇在电话那头茫然地摇头。
“我不是很清楚。”
对于有心设计他家的一家,沈梁宇只想着摆脱,从来没有想过要详细了解。
“我知道了,爸,有关这件事,我们积极配合警方就好,本来就是私仇,跟商场关系不大。”至多就是让人增添了茶余饭后的一项谈资,以后说起商场的时候语气或神秘或敬畏。
沈贺招忽然想起了乔岁安的最后一个“抱歉”,如果他没有看错,在最后时刻,乔岁安看向自己时,说得也是:
他说抱歉,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给商场引来多大的麻烦,所以明明下一刻就要赴死,但是他还是说:“抱歉”。
沈贺招扶着额头低低笑了出来。
这是什么人了,为什么要说“抱歉”,没有更好的临别语要说了么?
所以的疑惑,惆怅,不解都在他决绝的死亡中化为尘埃,也许永生,他都得不到解释。
就如沈贺招所言,这次时间和商场关系不大,商场配合警方做了调查,调取了监控,进行了整改,几日,甚至不需要几日,两日之后,整个城市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来商场购物的人如常地走在发生过命案的过道,唯有一家关闭了的服装店稍显与众不同。
因为沈乔两家是隐婚且已和平离婚,这事情掰扯不到沈家身上,而乔家因为乔岁安子弑父的原因,连同乔岁安的尸体都不想管,更别说身后事了,还是沈贺招顾念着二人毕竟有过夫夫关系,将乔岁安的尸骨领了回去,还是一捧骨灰。
沈贺招将乔岁安的骨灰安葬在了他早先就选好的墓地,两人夫夫一场,这墓地费用就不向他收了。
沈贺招在贴着乔岁安生前照片的墓碑前放了一束花,转身离去。
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二人并无感情,法律关系也已结束,实属情理之内都没有关联了,但是沈贺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一个夜里,甚至不需要入夜,但凡有一点空闲时间,他都会想到乔岁安。
他想到乔岁安最后的模样,想到鲜红的血液喷溅到他脸上后,他最后一个微笑。
青年勾起嘴唇,平淡乏味的脸庞因为这抹笑猝然变得妖异而稠艳,漆黑的瞳孔泛着冷光,深不见底,好似一潭幽泉,又好似深渊之中燃烧的火焰,想要燃尽一切。
就是那一眼,那一个笑,惊心动魄,刻骨铭心,每当午夜梦回,都令沈贺招痛彻心扉。
那或许是他的错觉,或许他最后并未来得及看见他的笑,但那一幕一遍遍在梦中循环,沈贺招已经分不清真假。
第3章 入梦,重生
沈贺招知道自己在做梦,这个梦他已经做了许多遍,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这一幕。
“乔岁安?”
这一次,梦中的主角没有义无反顾地跳下楼,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护栏边上,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安静乖巧地等待着沈贺招走近。
他的目光宁静祥和,没有情绪,此刻的他更像沈贺招印象中的乔岁安,而不是那个会弑父,自杀的决绝的年轻人。
沈贺招走到他跟前,伸手抚着他的左脸,他的脸颊和他想象的一样冰冷。
“为什么要杀你父亲?”他柔声问道:
“为什么要自杀?”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了么?”说到这,沈贺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语气更加温和地说:
“是因为我们离婚了么?这是不是也造成了你失望的一部分?”
没有回答,乔岁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瞳孔温柔而平和,没有一丝爱,也没有一丝恨。沈贺招闭了闭眼睛,眼前的乔岁安顿时化作灰烬。
“乔岁安——”
沈贺招猛地从床上坐起,四周黑乎乎一片,浅白色的月光透过床头的半开的窗,在窗台和地面落下一方白色的方框。
空气安静地能清晰听到沈贺招自己的心跳,他缓缓地抚着胸口,感觉胸腔仿佛痉挛般的收紧,一种从未感受到的钝痛自胸口蔓延。
沈贺招后来又去了一次早安里。
这本来是两人的“婚房”,但沈贺招婚后一次没有进去过,直到离婚那一天,才头一回踏入。房子失去了主人一个礼拜,似乎没有变化,有保洁定期过来打扫,也不知道乔岁安是怎么付费的,付了多久,会不会到他去世一年后房子还是纤尘不染。
一楼公共区域几乎没有乔岁安私人用品,连一盆绿植都没有,沈贺招走到二楼打开乔岁安的卧室,卧室同样干净整洁,因为近来阳光很好,窗户都开着,里头有一股温暖的味道。
靠墙的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竟然是名人的自传,还有什么心灵鸡汤。
翻阅他人抽屉是不对的,但他人都死了,应该没关系。
沈贺招拉开抽屉,是摆放整齐的纸笔,一些小用具,左边空位还放着一包某品牌的巧克力棒,沈贺招还是懂隐私的,没有继续翻看。
整栋房子,整个房间,就像乔岁安给人的感觉一样,枯燥,无味。
沈贺招坐到了床上,过了少许,他侧身躺下来,脑袋枕在床头枕头上,因为长期受阳光照射,上面已经没有了主人的味道,只余下若有若无的花香,不知道是主人的还是洗衣液的。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喂。”
“沈总,沈总你现在在哪?”
电话里是助理的声音,沈贺招稍一迟疑,回道:“在早安里。”
“......”
电话里的声音多了一丝凝重:“刚才财务部经理过来,问我上个礼拜提交的文件批好了么。”
“哦,那个文件,已经好了,就在蓝色架子上,你进去拿吧。”沈贺招不在的时候,重要文件都是助理过手,如果出了差错,先不说如海将会受到多大损失,反正助理本人五年起步。
有文件翻阅的响动,过了少许,助理再次开口:“找到了。”
“好,还有别的事么?”
助理又迟疑了少许,说:“沈总,你近来看着精神不太好,如果有需要,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这个助理跟了自己三年多,沈贺招没有回答,反而又说:“如果长时间梦到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这代表什么?”
“沈总,或许,你可以看下心理医生。”
助理真诚地说,国外有很多心理医生,不只是专业心理问题,反正有个啥烦心的都可以找心理医师聊,助理也是学会推诿了。
沈贺招也觉得自己问他这个问题很无聊,他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有事再打电话。”
“好。”
电话挂断,沈贺招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受某人影响,最近睡得不好,他的确有些困了。
沈贺招阖上眼睛,感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最终坠入一望无际的黑暗。
——还是他。
面色苍白的青年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好似缱绻地望着沈贺招。
沈贺招伸出手,大胆地抚摸他的脸颊。
几次入梦,沈贺招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了,也知道面前的人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他的行为浑浑噩噩,却愈发大胆。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
“如果你开口说不定我会留下?”
“还是说,我留下也没有用?”
“我当然没用,一个三年不见的名义上的丈夫有什么用呢。不过你也不至于这么恨我,非要在我面前展开那一幕吧?”
“你知道这会给我留下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创伤么?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按照惯例,青年是应该不会有动作的,至多只是用他冰冷的眼眸望着自己,眼中或是憎恶或是无辜,不管哪一种,都不是留给沈贺招。
但是这一次,他忽地掀开了眼皮,他的唇角漫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笑,眼波荡出水纹,他就像要做坏事的坏小孩一样,轻轻地凑上前,被血涂红的冰凉唇瓣印在沈贺招的唇上。
“沈贺招——”
青年温柔悠远的喃语在耳边响起——
沈贺招蓦地从床上惊醒!
他的心跳还未平复,浑身浸透冷汗,下一刻,梦中场景清晰有如胶带放映般在脑海中展开。他竟然,梦到了乔岁安亲吻他。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在梦里亲吻他。
而比起一个早已不在的人亲他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他在被乔岁安吻住时自己跳动如擂鼓的心脏。
不抗拒,不反感,不厌恶,只有心跳剧烈跳动的声音,和快速传给大脑的刺激的火花。
已经有了好几天的预示,但这一刻,沈贺招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喜欢上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又过了两天,沈贺招似乎已经从那段噩梦中恢复了过来。
今天是9.30,国庆假日前夕,公司里面,已经开始弥漫假日的气氛,这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的。
“好了。”完成最后一个合同的签署,沈贺招将笔放下,道:
“最后一个紧要工作完成,看来你的假期保住了。”
郑助理那张木然的脸上也流出笑意。
“出去吧。”
“好的。”
助理出去后,沈贺招也给自己放了小假,站起来走到落地窗之前舒展腰身,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总——”才离开的郑助理忽然推门而入,眼中满是慌乱。
“沈总,我听说有警察到乔家家里去了,而且来了不少人!”助理急促地说。
沈贺招的瞳孔往外扩张,此前调查多是请乔家人到公安局了解情况,这回公安带了人亲自到乔家去,情形明显不同。
沈贺招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钥匙,道:“我去趟乔家。”
“我跟你一起去。”
沈贺招没有拒绝,他立即下楼出门,时间紧迫,他连司机都没有叫,虽然美国和中国开车情况略有不同,但大体一样,沈贺招正在习惯自己开车。
这会儿正是下午三点多,路上车况明显变得拥堵,沈贺招心中烦躁,还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助理看了眼他,没有说话。
一个红灯转化成绿灯,沈贺招做好了左转弯的准备,就在这时,助理忽然惊叫起来:“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辆车子从十字路口右边忽然疾驰出来,沈贺招根本来不及应对,他的车子仿如脱缰的野马滑出,天旋地转,沈贺招的身体重重地挨了一个撞击,而后,神志全无。
“沈总,沈总?”
沈贺招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的大脑无比钝痛,身体也沉重得不像话,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酸楚感让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我......我怎么了?”他的嗓子干巴巴的,他记得自己好似遭遇了车祸,最后的意识是助理的尖叫,难道他现在在医院?
既然还能听到助理喊他,就说明两人都没事。
“沈总,你忘了,昨天你和研发部的人喝了酒,现在才醒。”
研发部?
哪里来得研发部?哪个项目组的研发部?
沈贺招觉得助理是不是脑子抽了,但大脑和身体的感知的的确确地告诉他,他这是宿醉后的情形,难道他车祸之后已经好了,又和哪个研发部喝了酒,导致一觉醒来记忆断了片。
“郑助理。”沈贺招从沙发上坐起,下一刻,他就察觉不对。
他回国后日常住在家里,偶尔工作忙碌留宿公司也是在办公室安置了一个休息室,这个休息室极其简单,跟眼前场景截然不同,而更令他惊讶的是,眼前布置,对面餐桌上熟悉的陈设都表明,他现在在的地方是美国他购置在公司不远处的一处房产。
“我现在......”沈贺招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到底缺失了多久的记忆。
“现在是什么时间?”
助理迷茫地看向他,见沈贺招不似在说笑,他神色一敛,连忙回答:“10月23号,早上8点10分。”
10月23号?他出车祸是9月30号,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那么他现在在美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贺招还在思索怎么跟助理说他缺失了一个月记忆的事,干涩的喉咙迫使他起身倒了杯水,视线撇到放在桌子上的闹钟,上面显示日期是——
2021年10月23日。
2021年——
一股寒颤猛地自尾椎骨刺向沈贺招的大脑,他的大脑倏忽麻木,后背在无声息间冒了一层冷汗。
他抿了抿唇,放下杯子转向助理。
“哪一年的10月23号?”
助理的表情充满了震惊,仿佛也被这个问题吓到,来自助理的道德素养支撑着他回答道:
“2021年。”
“哦,我刚做了个梦,还以为自己身在20年。”
“哈?”助理愣了下,很快身体放松了下来。
“只是个梦而已,昨晚回来前沈总叫我早上叫你,现在要去公司么?”
“先不过去,我还有些头晕,先洗个澡,等我准备好了会过去的,你先去公司吧。”
“那好。”助理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很快返回了岗位。
等他走后,沈贺招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他快速打开手机浏览新闻,确认现在就是2021年而不是2024年。
所有的新闻,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他现在所处的时间就是2021年。
2021年10月下旬,医疗健康事业部的研发团队攻克了一个重要难题,沈贺招十分高兴,请全部门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被助理叫醒。
竟然,真的,会有这种事情。
沈贺招的大脑一片空白,人在超乎想象的现象面前只余下被动接受。他在沙发上呆呆坐了一刻多钟,意识才逐渐回归。
沈贺招家世出众,自制力强,跳级读完高中之后就进入了斯坦福大学攻读经济学和电气工程学,就读期间,他敏锐察觉到了人工智能在未来的发展前景,以本家的资金为基础与大学期间结交的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创办了人工智能研究方向的公司,虽有挫折但都被克服,就算是最后被下结论为不可行的研究,也及时调整方向,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人生。
他的人生没有任何遗憾,就算重来一次也意义不大,不明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要落到他头上。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乔岁安......
沈贺招恍惚的瞳孔猛地绽放出光芒!对了,乔岁安!
2021年的乔岁安还活着!
还活着住在他和乔岁安共同的新房里!
沈贺招的胸口无可遏止地喷涌出泉水般的狂喜,在每一个梦见乔岁安的夜晚,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点,而最后的一个吻更是让自己确信:
自己无数次的想起他,无数次的梦见他,无数次地回忆和他仅有的几次见面,犹如电影慢放般逐帧分析他的表情,动作,都是出于一个原因,一个人类最原始本能的原因——
他喜欢乔岁安。
他甚至可能,在乔岁安死后,无可遏止地迷恋上了他。
因为太过可笑,荒谬,沈贺招只能忍下这份感情,装作一切都没有变化,直到听到助理说警察去到了乔家,对乔岁安的关注让他不受控制地冲向乔家,继而发生了车祸。
可是,现在的乔岁安还活着,还鲜活地活着!
巨大的惊喜好似幼时漫天的烟花,绚烂地在沈贺招脑中绽放,他的身体轻盈矫健,血液中有电流窜动,每一个细胞都在为此欢呼雀跃。
乔岁安。
不再犹豫,沈贺招拿起桌上钥匙走出房间。
“郑助理,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不,今天就回国。”
郑助理接到沈贺招的电话,只感到迷茫。
一个月前,沈贺招不顾公司诸多董事阻拦,一意要出国,并且放言就算在国外,也能将集团业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立下了军令状,董事才勉强接受他任性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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