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像小猫似的, 一点点往外扒拉着爪子,想看看他的忍耐底线在哪。
罗奈尔德并不讨厌这种试探。
再然后, 就是此时此刻的对话。
他曾从远处看见过几次雄虫这样的表情, 严肃、认真。
褪下那种面具一般的笑容后, 却又显出了一种别样的活力。
罗奈尔德看着雄虫精致漂亮、却又稚嫩的脸庞, 本来从未准备说出的话,却在不经意时溜出了唇齿间。
“我可能不会活多久了。”
他看着雄虫诧异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S级精神力本来会将觉醒者的寿命延长到五百岁以上,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无法撑那么久。”
他的语气很平静:“这两种互相对抗的属性无时无刻都在冲撞消磨,我对它们的控制力一年不如一年。上一次,我差点失手杀了你。”
他说的正是对方和他求婚的那天。
就算他状态不佳,但精神力等级也的确是实打打实的S级。
那根火鞭如果真的抽下去,走廊的石板都会被直接击碎崩裂。
当时,如果不是雄虫身上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把他的精神力安抚下来的话,眼前的雄虫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罗奈尔德实话实说:“我的力量不仅会伤害我自己,也会伤害你。”
“所以......”罗奈尔德毫不避讳地看向自己年轻的雄主。
“我觉得我们没有互相了解的必要。
“你没有精神力,至多也就能活一百年。而我的精神力也不可能停止消磨,也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彻底失控。”
罗奈尔德的语气平静,透出一种残酷的冷漠:“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了结自己的性命。不管谁先死去,我们相处的时日都不会太久,因此也不必走得太近。”
说完,他看向房间门,示意对话结束,雄虫已经可以离开。
然而,这位年轻的雄虫,再一次出乎了罗奈尔德的意料。
雄虫一阵见血地说:“那也是‘差点’,不是吗?”
罗奈尔德愣住:“什么?”
“你差点杀了我,只是‘差点’而已。暴走的精神力不可能无缘无故平息,被聚齐凝练的自然元素也无法凭空消散,所以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对吧?”
雄虫的眼睛如水晶一般,在暖光下又黑又亮,宛若黑色的星辰。
罗奈尔德看着那双眼睛,有种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他错开视线,不知道是该赞叹雄虫的敏锐,还是该感叹对方能毫无惧色地面对自己。
不管是当时,还是之后相处的几天,雄虫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罗奈尔德一度以为对方没有注意到那些异常。
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面对他年轻又固执的雄主,罗奈尔德再一次选择了妥协。
“好吧,当时是你身上的某种东西,安抚了我的精神力。”
话一落,罗奈尔德毫不意外地看见,雄虫露出一副又傻又懵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只雄虫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
罗奈尔德朝自己的雄主摊开两只手掌:“把手给我。”
雄虫照做。
在触碰到对方皮肤的那一刻,罗奈尔德就感觉自己身体里,一直以来无休无止的灼烧感减轻了一点。
虽然幅度很小,但罗奈尔德超乎寻常的感知力,还是捕捉到了这种细微的差别。
罗奈尔德看向雄虫:“感觉到什么了吗?”
雄虫......
雄虫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了半天,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罗奈尔德一噎。
他收回手,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你让我把手放上去,是因为皮肤接触后,我身上的那种‘东西’对你就起作用了吗?”
听到雄虫的问题,罗奈尔德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会儿。
但马上他就做好了决定。
毕竟事已至此,说不定说出来后,雄虫还会主动帮忙,省掉不少麻烦。
罗奈尔德点头承认。
这次还不等他说什么,雄虫却马上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之前我已经告诉了你关于我的事情,现在该你了。”
罗奈尔德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跟不上这位小雄主的思路。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并怀疑对方之前是不是没有好好听他说了什么。
“公爵大人,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所以你要听我的。”雄虫打断了他的不悦。
这只年轻的雄虫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背靠回椅子上,修长的身体能一整个儿陷在座椅的范围里。
明明年纪不大,无论是肉.体强度还是精神力能量,任何一种能力都比不上面前的雌虫公爵,但他周身却围绕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坦然。
“我不喜欢你说的那种不近不远的关系。我的世界很简单,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如果不喜欢的,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开。”
罗奈尔德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看见雄虫双手食指对抵,放在了胸前。
雄虫露出一个笑,眼睛和嘴角都愉快地弯起,像极了得逞的小狐狸。
“一天也好,一百年也罢,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所以你得听我的。快说吧,不然只有我单方面把全部事情告诉你了,感觉很吃亏。”
从一开始,罗奈尔德就并不讨厌这只雄虫的试探。
现在依然如此。
奇妙的,他竟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到一种通彻灵魂的畅快。
于是他也朝年轻的雄虫笑,张扬又肆意:“好啊,那雄主大人你可要记好了,如果哪一天被我发现你记错了.......”
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
雌虫的身体机能强大,连记忆力也一样。
对于罗奈尔德来说,只要有意,哪怕是几十年前的一段对话,他都能在脑海里回忆出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向来抱有信心。
如果他还能活下去的话,哪怕在几百年后,他也能复现出雄虫今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而雄虫在此时恰好截断了他的话:“任凭处置。”
罗奈尔德愉快地笑出声来。
“一言为定。”
............
又一次结束“治疗”后,克莱德移开覆盖在罗奈尔德眼睛上方的手。
突然,他的手指猛地往上抬了一下。
克莱德看向自己的手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在抬手的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类似于被装了热水的玻璃杯烫到的感觉。
平躺着的罗奈尔德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的雄虫:“怎么了?”
克莱德本想把这事忽略过去,毕竟雌虫的体温比较高,刚刚的确实有可能只是个错觉。
但话到了嘴边时,克莱德又想起之前他们之间的约定,于是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罗奈尔德坐起来,抓过克莱德的手握着,闭上了眼睛。
克莱德不喜欢肢体接触,每次和其他人皮肤相触时就会感到不适。
刚刚的治疗是自己有意识地主动去接触,现在忽然被碰到,差点条件反射往回缩。
但一想到罗奈尔德是自己的雌君,这种接触是正常的,就也没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保持着安静避免打扰对方。
过了很久,罗奈尔德才睁开眼,只是眉头却紧紧皱起。
对方的表现让克莱德感到疑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罗奈尔德闻言看向他,然后又把视线移到自己掌心的那只手掌上。
“不,应该没什么。”
克莱德注意到对方的用词,但也没接着问。
他自己没有精神力,所以也并不清楚觉醒者眼里的景象。
但他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罗奈尔德会直接告诉他,而不是用这样模棱两可的描述。
想到罗奈尔德所说的,自己的触碰能缓解精神力引起的不适,克莱德也陷入了沉思。
这对克莱德来说就有点难熬。
手背一直能感觉到罗奈尔德偏高的体温,克莱德努力忍耐着,最后还是觉得有点受不了。
他开口:“我能把手抽回来吗?”
罗奈尔德被他一提醒, 这才后知后觉的松手。
克莱德把手背到身后,有些不适地反复握拳又松开, 想赶紧把这种触感和温度摆脱。
不管来多少次,他还是习惯不了对方身上的温度。
看到罗奈尔德打着哈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克莱德有些幼稚地挑衅:“不是说雌虫都很在乎这个的吗?为什么这么半天了, 你还能这么自在?”
罗奈尔德的脑筋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克莱德在说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小雄主, 朝对方猛地凑近。
克莱德果然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罗奈尔德坐直身体, 恶劣地勾起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我们不是结婚了吗?是雄主大人之前说要和我好好相处的,那我当然要听话。”
他坏心眼地凑到克莱德耳边,轻轻说了句话,语气缠.绵又暧.昧。
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但克莱德还是被对方成功激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妄图说服对方:“这是一个过程, 循序渐进比较好。”
克莱德不知道, 自己虽然表情和语气都很冷静,但脸颊和耳尖却还是泛着淡淡的红色, 配上那张脸看起来就有些勾.人。
罗奈尔德心情美好地欣赏了一下,突然间瞳孔一缩。
他状若无事, 站起来往楼上走。
罗奈尔德边走边背朝着克莱德挥挥手:“雄主大人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吧, 我回房间睡个午觉。”
身后的雄虫好像还说了什么, 但罗奈尔德没有听清。
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 一股冰寒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中猛地爆发。
短短几秒钟,整个房间就结上了一层冰。
冰层还在不断蔓延覆盖,等终于停息下来时, 房间内已经全然成为了处冰窟。
罗奈尔德弓着背捂住右眼,鲜血沿着指缝往外溢,又很快冻结成冰覆在他的手背上。
又长又重的呼吸声在冰寒中显得尤其刺耳。
过了许久,罗奈尔德才扶着冰层勉强站起来。
他挪到房间右侧角落,左手握拳敲碎墙面上厚厚的冰层,然后激活了下面一个花纹繁复的小型精神图。
精神图如漩涡般在墙面上旋转,很快,从里面传来了一个充满了担忧的声音。
“殿下?”
“我没事,只是暂时又不能出房间了。”罗奈尔德活动了下手指,红色的冰碴随着他的动作而洒落在地。
“明白。我会尽快封闭府邸,一切照旧。”
听到对方的答复后,罗奈尔德本想应一声就结束对话。
但突然间,他想到楼下那只又傻又娇贵的小雄虫,犹豫了一会儿才又道:“算了,还是照这段时间的来安排吧,只是别让哥哥和雄主知道。”
罗奈尔德气息不稳,花了好一会儿才把要吩咐的事情说完。
最后,他说了一句“麻烦你了,卡普林”,就断开了精神图链接,脱力地跌倒在地。
这个房间是专门打造的。
没有柔软的地毯、没有舒适家具,就连窗户都高高地开在天花板和墙面的连接处,看上去就像一条细缝。
仅有角落的防御精神图在微微散发着暗黄色的光。
比起居住的房间,这看上去更像一间牢房。
罗奈尔德仰头靠在冰层上,疲惫地闭上眼。
源源不断的凛冽寒气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扩散,不一会儿,这股冰寒的气息就爬上了他的脸颊,就连浓密的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雪白的霜。
罗奈尔德的心跳越来越慢,最后稳定在一个低得不可思议的频率上。
叱咤风云的尼威尔斯公爵,此刻也只不过是一座高大精美的冰雕。
............
克莱德拿着地图,对照着信里所提到的位置往前走。
鉴于本学年没有多久就要结束了,不出所料地,学院给他们派发了一个无人接领的足金级任务。
任务地点有点儿远,和克莱德所在的公爵封地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
克莱德不得不加紧采购任务用品,准备完毕就立刻出发。
自从那天以后克莱德就一直没见到罗奈尔德。
虽然管家卡普林说公爵只是在忙于处事务,但克莱德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精神力失控满脸是伤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克莱德曾经在出发前去公爵的卧室那儿找他,只是他敲门后,前来回应的不是公爵,而是卡普林。
卡普林说公爵已经休息,让他不用再在房门前等。
“您无需担忧,”卡普林说:“等殿下醒后,我会把您的行踪告诉殿下。”
克莱德不了解贵族们之间的事,但在卡普林的说服下,还是对公爵事务异常繁忙这件事相信了一半。
毕竟对方是尼威尔斯唯一的公爵,虫皇让自己的弟弟多多协助也在情之中。
面对着说“希望您早日回来”的亚雌管家,克莱德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地追问什么。
只是他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但任务期限将至,克莱德也不能拖了队伍的后腿,只能抓紧时间出发,想赶紧完成后早点回去。
他们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冰海。
冰海在冬日里的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正常情况下,除了一些逐利的虫族们会来这碰碰运气之外,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随意靠近这片海域。
而就算是在其他季节,虫族们大多也只是在浅海地带捕捞些肥美海鲜,不会进得太深,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然而今年却出了一件怪事。
四个月前,几个渔民在浅海撒饵时,看到了被饵料吸引而来的美丽海族。
渔民们着了迷一样跟随着它潜入海底,从此杳无音讯。
唯一一位幸存者是有天生耳疾的亚雌。
但亚雌满身是血地逃回村子后,没多久也就因重伤不治而死去。
十几天后,一支被季风耽误了航行时间的海上商队靠岸。
然而前来接应的虫族却发现,整整三艘商船上没有任何一只虫族的身影。
唯一找到的,只有几枚粘在甲板上的绚丽鳞片。
这件事马上就传到了两国的皇族耳中。
但冰海又不在任何一国的领土范围内,于是两国就默认地把这件事委托给了米勒克学院。
任务已经在任务榜上挂了很久,但考虑到地点太远、任务说明也不够详细,整整四个月来也没有队伍愿意接领。
于是这个任务就被分配到了克莱德一众的头上。
克莱德沿着小道走,小道会通往一个离冰海海域最近的小渔村。
空气中弥漫海水的咸腥味,被冷风裹挟着往鼻腔里灌,激得克莱德直想打喷嚏。
他不适地揉了揉鼻子。
离渔村还有段距离时,克莱德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啊啊啊救命啊——”
其中还夹杂着响亮的狗叫。
多年以来的经验,让克莱德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高大的树上一蹦,手脚并用没几下就爬到了一根粗壮树枝的根部。
不一会儿,一个顶着狂乱发型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克莱德的视线里。
在那个狂奔的虫族身后,追着十几条花色不一的狗。
为首的大黑狗跑得很快,差一点就咬中了前面虫族的屁股。
“撒穆尔你别跑!你一跑狗就更朝着你去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雌虫在后面追着喊。
远处的亚雌气急败坏:“上次你就这么说的!结果呢!?”
克莱德蹲在树上有些无语。
也不知道撒穆尔是怎么了,哪怕是最温顺的宠物犬,在看见撒穆尔的一瞬间都会狂吠不止。
相反,任何一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狗,都会对着埃德加尔把尾巴摇成螺旋桨。
偏偏撒穆尔不服,一见到狗就要凑过去逗。
然后每一次都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狗追着亚雌,而雌虫又追着狗。
等他们跑远后,克莱德才跳下树。
刚一落地,就听见一句“你来了”,突然出现的低沉嗓音把克莱德吓了一跳。
克莱德转头看向那只雌虫。
对方明明身材高大,但却没有什么存在感,要是不出声的话,克莱德可能一直都发现不了他。
克莱德笑着和对方打招呼:“玛尔斯,好久不见。”
玛尔斯超克莱德点点头以示回应。
他们一起朝目的地的渔村走去。
克莱德正在拿着一个道具记录着此处的温度和湿度,没想到玛尔斯这时却主动开口了。
“你......过得怎么样?”
克莱德操纵道具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诚恳地评价:“还不错。”
公爵确实像虫皇所说的那样,虽然有点儿暴躁,但也不会随便揪着什么小事乱发脾气。
摸透了对方的脾性后,克莱德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再三思量,言行举止都随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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