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迟晓的颤抖,少年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抚摸,轻声耳语。“没事了, 没事了。”
迟晓在这抚慰中慢慢地平静下来。
漏进石壁的风温柔地吹拂。
旁观回忆的迟晓也从苦痛中松弛下来,即使在回忆的梦境里, 泪水也从眼角滚落。
相当于再次经历这一切, 他同样感到恐惧,情绪剧烈地起伏。
他不想再经历这一切, 记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知道他们曾一起出生入死, 最终他不也还是自残远走。
他注视着曾经的惺惺相惜, 心底一片苍凉。
然而, 温馨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
当回忆中的两人安抚彼此时, 旁观的迟晓看见,视野边际,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莫西干的尸体!
此刻正像被抽空的气球, 慢慢瘪塌,无神的眼珠凹陷,血色褪去,塌到只剩一层皮肤,堆叠褶皱着,摊在地面上。
然后,从脚的位置,像被吹入空气一般,人皮气球再次一点点鼓起来。
干瘪的部分被填满,额头与胸口的血窟窿不再渗出鲜血,眼珠再度膨出。
那两颗退了色的眼珠向不同方向转动了一下,对准两个年轻人,身体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这恐怖的一幕让迟晓浑身发冷,他想出声提醒那两人,却记起这是他自己的回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而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不知何时,一具又一具尸体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们周围。
爆突的眼珠全都直勾勾地,对着毫不知情的二人。
尸体环绕,本该警觉的秦瀚洋却埋头在迟晓肩膀,不知在想什么。
还好,迟晓及时发现了异常。
他扣住秦瀚洋的肩头。
“瀚,瀚洋……”
秦瀚洋骤然警醒。
包括莫西干在内,无数黯淡的死人站在他们周围。
,影子在灯光下拉成一圈牢笼。
它们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一模一样的姿势和神态,身体朝着他们前倾,两手垂落,眼珠从垂下的眼睑中半死不活注视着他们。
像一群沉默又诡异的围观者。
秦瀚洋还算镇定,他用眼神示意迟晓不要动,自己慢慢举起枪,朝着离他们最近的莫西干连开数枪。
中枪的尸体像沙子一样散落开来,消失了。
包围圈留下一个豁口,“走!”秦瀚洋拽起迟晓,冲向豁口。
他们一动,所有尸体跟着移动,向他们聚拢过来。
明明腿脚并不怎么迅速,速度却出奇的快。
他们不及细想,冲向豁口。可莫西干消失的地方,一层层紫红的沙子堆叠起来,在他们面前,又聚成了莫西干的尸体。
就像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
“可恶!”秦瀚洋连开数枪,在尸体恢复前,拉着迟晓冲了出去。
他们没来得及拿灯,幽暗的石壁间光影交错,身后是沙沙的沙子流动声紧追不舍。
可是,之前石壁间根本没有沙子!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沙粒顺着石壁的缝隙,流水一样漫入环形山峰,漫过干燥平滑的石头地面,漫到他们身边!
而那些尸体跟随着疯狂流淌的沙子,一起追了过来。
难道……
迟晓想到什么,回头仔细看去,顿时不寒而栗。
尸体没有双脚,而是和沙子完全连在一起!
操纵这些皮囊的,就是沙子!
他猛地意识到。
所以它们才能神出鬼没,从沙子里消失又出现。
所以,它们才能移动地那么快!因为沙漠区域覆盖了三分之一的星球!他们可以从任何地方出现!
沙子是活的!
是一个大到无法想象的活物!
迟晓把这可怕的想法告诉秦瀚洋,少年正击碎四个扑过来的尸体。
“不可能,这片沙漠覆盖了三分之一的星球表面,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活物?”
然而,当看见紫色沙子如有意识一样,铺天盖地翻卷过石壁,封堵所有出路,所有尸体在他们面前聚成一个莫西干人形时,秦瀚洋也忍不住咒骂出声。
手枪已经打光了子弹,前方就是石坑,深不见底,张开巨口。
已无路可走。秦瀚洋扔掉手枪,挡在迟晓面前。
沙子巨怪发出轰鸣,步步逼近。
“我,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迟晓声音发抖,看着沙砾巨掌向他们抓来。
“没错。”秦瀚洋直视着灭顶的黑沙。“这是异种!抱紧我,学长!”
秦瀚洋话音刚落,抱着迟晓,纵身跃入深坑。巨掌紧追着落在坑沿,沙砾飞溅。
一瞬间,他们失去平衡,落叶般狂舞。
窒息,晕眩,周身疼痛折磨得迟晓意识混乱。
他们要死了,他想。
他死了不算什么,他只为秦瀚洋可惜。
那么优秀的少年,本可以昂首阔步于这世间,却无声无息地死去……不应该这样……不应该……
他用力回抱住那双环着他的手臂,泪水从眼角滑落。
“不……”
过于悲哀的感受让迟晓无法承受,身体和心灵同时被撕裂着,他惊呼一声,像濒死之人一样,从噩梦的深渊里浮出。
先是差点被,又以为秦瀚洋已经死去,回忆中异常真实的恐惧,绝望,一波波海啸般砸向他。
情绪大起大落,好不容易被秦瀚洋救下,从绝望中缓和过来,又面临恐怖与死亡。
够了!他真的受够了!不想再经历这些!
可用尽全力睁开眼,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噩梦如影随形仿佛禁锢住他,再也逃不出去。
“不……不……!”
他急促地呼吸,泪水失控地留下脸庞,双手胡乱拍打,想挣脱梦境。
就在这时,
“晓晓!”
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他整个人被揽进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Alpha柔和淳厚的信息素密实地包裹住他,像羊水一样轻摇安抚。
“晓晓,别怕,我在这!”
少将秦瀚洋的声音比记忆中少年的低沉稳重,富有磁性,迟晓总算从剧痛里被唤醒。
迷茫中看见熟悉的轮廓,他意识到自己是安全的,但仍压不住身体的颤抖,本能地往Alpha怀里钻,一边小猫一样小声抽泣,一边攥住秦瀚洋的衣领。
还好,还好他坚持让秦瀚洋留下来陪他过夜。迟晓暗地庆幸。
手术后的身体禁不起折腾,困倦袭来,可他不敢入睡,不敢再回到回忆里,把头埋在秦瀚洋怀里哭泣:“不要……不想记起来……”
Alpha的信息素更浓重了,带着强势的催眠的效果。
“别怕,晓晓……”
“都过去了,我们都好好的。”
“记起来吧,记起你是怎么帮我分化的,记起,我是如何拥有你的……”
秦瀚洋快要分化了吗?
话音呢喃,迟晓只听清了一半。
他感到额头落下轻柔的吻,海洋气息的信息素像温暖的被子将他覆盖,睡意渐浓,他在Alpha怀里再度合上眼睛。
夜色归于宁静。
秦瀚洋看着怀里揪住他衣服,娇弱又可怜的Omega,叹了一口气。
软玉在怀,这对易感期来临前的他太过折磨,但他只能咬牙忍住。
他大概能猜出迟晓的回忆恢复到了哪个阶段。
说实在的,他对那个时候的迟晓,既佩服又心疼。
当别的Omega们享受着追求者的恭维宠爱,锦衣玉食,纵情享乐时,迟晓却用娇弱的身体,陪他闯进最残酷的死亡淘汰比赛。
承受和经历着一个珍贵Omega不该承受和经历的一切。
只为了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迟晓对他而言成了特殊的存在。
他闻不到Omega的信息素,却能闻到一点迟晓的味道。
他为他悸动,未分化的后颈隐隐脉动。
那时他就该明白,迟晓是上天特意为他安排,珍贵的伴侣。
而不是像兄长和家族议事会的长辈们说的:迟晓只是个物品,活体激素而已,可以彻底使用而不必有负担。
可他没有。
高傲蒙蔽了一切。
分化失败后,他对自己失望透顶,身体却像上瘾一般,依然被劣等的平民Omega吸引。
这吸引每一天增强,让他抗拒,却在比赛中被彻底激化。
——“我不后悔和你一起来,死了也不后悔。”
青年对他的爱像河流般宽广,承托起他陷入谷底的人生,感情不可抑制地流动起来,当迟晓情.热期再次来临时,他也再次闻到Omega的香味,再次有了分化的悸动。
这一次,这个劣等的Omega再次向他心里走了一步!
智告诉他不行,情感却刹不住车。
当迟晓拒绝他的求欢,他恼恨自己是Beta,更记起迟晓曾说过,喜欢年长温柔的Alpha。
他挫败,嫉恨,对自己毫无信心。
而当莫西干撕破迟晓的衣服时,他才几乎疯狂地意识到:
迟晓是他的!
哪怕他只是Beta!
哪怕他不会和迟晓有结果。
这个Omega必须只属于他一个人!
让温柔Alpha见鬼去吧!
他不允许迟晓被别的人标记,占有,哪怕只是想象,身体都违反本能般地狂躁。
迟晓只能待在他身边,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份快乐和悲伤,每一处快感与颤栗都只能来自他的给予。
这占有欲太过疯狂,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以至于他没有安全感,前所未有地强烈渴望成为Alpha,渴望彻底标记他的Omega,让他无法再拒绝他。
这份渴望到现在依然刻骨铭心。
所以,这段他视若珍宝的回忆,迟晓必须记起来,必须与他共享他们曾有过的心心相印,曾体验的痛楚与欢愉。
Alpha的眼眸在暗夜里闪亮,兽一样凶猛,锁紧怀里的青年。
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他身处一个庞大的地下洞穴中, 嶙峋怪石从地面耸起,从洞顶垂下,其间是一条一望无际的广阔河流, 河流上空,无数星星点点的黄色光点, 在黑暗中飞舞,照亮了整个空间。
光点倒映在奔流不息的河面上,给地下世界染上梦幻的光晕。
这是哪儿?
他们之前不是被沙状异种卷走了吗?
秦瀚洋呢?
他急忙扭头找人, 才动了一下, 立刻痛到抽气。
“学长, 小心。”
有人从后面扶住他。
是秦瀚洋!
少年就在他身后。
他们还活着!
迟晓激动地抱住秦瀚洋,感到对方火热的手掌掐住了自己的腰,保持了距离。
他没有细想,忙询问是怎么脱的身。
原来, 刚才跃下深坑,本来是孤注一掷, 没想到石坑下暗河奔涌, 他们直接落在河里。
地下闷热潮湿,追来的沙粒被潮气粘成泥巴, 失去活力,他们这才逃脱袭击。
两人的身上也都湿漉漉的。
秦瀚洋的模拟面孔失效了, 一张俊脸添了数道划痕, 染着血迹。
黑色河水湍急汹涌,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到水里, 还要救起昏迷的自己,该是多么危急和艰险。
迟晓心疼地想帮他擦掉血,秦瀚洋却扭头躲闪。
“没事。”
态度有些僵硬。
迟晓不明所以, 问:
“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秦瀚洋脸色沉郁,点开手表的地图界面。
“你先看看这个。”
手表先是弹出网络中断的告警信息。
他又点了几下,让迟晓看断网前收到的最后一个通知。
【格雷丝3163遭遇异种袭击,比赛暂停,赛事举办方将展开救援行动。】
那沙子怪物果然是异种。
“比赛暂停了,我们现在是等待救援吗?”迟晓问。
秦瀚洋叹了口气,关闭手表。
“不会有救援。”
“为什么?”
“想想看,覆盖三分之一星球表面的异种,足以掀起席卷星球的沙暴,联盟最大的星舰也无力抗衡,何况,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一群亡命之徒?”
看似逃出生天,其实是再次陷入了死境。
迟晓沉默了,目光落在奔涌的河水上。
“可是,总不能坐在这等死,或许,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没有用的,学长,”秦瀚洋靠在巨石上。“外面有异种,现在,在这地洞里才是最安全的。”
“没有食物和水,我们最多撑3到5天,如果这里的空气含有有害物质,或者有别的怪物,就死得更快些。”
他喘了一口气,看向迟晓。
“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
说完,他靠回石壁,闭上眼睛,没有一点表情。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迟晓在最初的难以置信后,逐渐选择了坦然接受。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比他更有经验更有本领的秦瀚洋都这么说了。
而他自己身体被黑石磕碰得多处疼痛,抑制环还被莫西干扯坏了,效力大减,情.热期的欲'潮折磨着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绝望的气氛从两人间散开,在幽暗地下流淌。
迟晓看着河面上舞动的光点,认出那是一种巨大的半透明发光昆虫。
自己死后,大概就会被它们吃掉吧。他忍不住想。
对自己来说,这种结局还算有点奇幻,对于秦瀚洋,就太不值得了,他明明那么优秀……
心思胡乱飘开,迟晓却突然感到一道目光。
秦瀚洋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微垂的眼睑下,黑瞳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双眼眸格外暗沉,神色严肃,眉梢到嘴角的线条刀锋般冷硬,整个人绷着一股劲,又像压抑着什么。
这让迟晓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太对劲。
似乎,秦瀚洋太冷静了。
在这样直面死亡的时刻,他既不惊慌,也不沮丧绝望。
他冷静得可怕。
让迟晓想起那个雨夜,敲响他房门的少年。
被家族抛弃,孤注一掷,疯狂地要买下他一晚的少年,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表面冷静,实则有什么即将爆发。
迟晓不解,只本能地感到不安,小心问:
“怎么了吗?”
“没什么。”
秦瀚洋漠然转开视线。
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带着点与生俱来的世家公子的冷傲神色。
“我才发现,这个地方,和哥德兰星球很像。”
“那里有和这里一样的沙质地表,终年极寒,不见日光。人在地面上无法生存,地下也不安全。矿洞开在松散的砾石层里,动不动就滑塌溃水,死人是家常便饭。”
迟晓这才明白,他说的是秦氏家族的矿业星球。
秦瀚洋的眼眸落在遥远的某处。
“如果,我没有来参加这个比赛,就会被秦之序安排去那。然后,很可能会死在某个矿洞里,虫子一样,无声无息。”
“可是现在,我还是在地下,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等死,既然是一样的死法,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跑到这里?”
“唯一安慰的,大概就是和学长你在一起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调侃的语气并没有让沉重的话题轻松些许。
迟晓却明白了。
死亡即将来临,这个少年不甘屈服于命运,才消沉,郁闷。
最后的时间,迟晓不希望他带着痛苦,埋怨谁,或者哀怨过去,让他转移注意,打起精神,才能支撑得更久。
迟晓点点头。
“你说的对。如果没有跟你来参加比赛,我大约也就是先毕业,再按部就班地找一个低等级的Alpha结婚,生孩子。”
“虽然不会死,可那多没意思。”迟晓说着,也调皮地笑了一下。
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这个结局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希望秦瀚洋明白,走到这里是努力过的结果,不要怨愤,遗恨。
可他没看见秦瀚洋听到他说结婚时,慢慢攥紧的手。
“学长,不愿意结婚吗?”秦瀚洋问,声音很低。
迟晓认真想了想。
“也不是不愿意。因为,有更想做的事吧。”
“是研究古代医药吗?”
“……呃……”
秦瀚洋忽然关心起他,让迟晓有些惊讶。
他们同居那么久,秦瀚洋从来没问过这些。
本来嘛,他的身份使他无需关心他人。
他们一个天一个地,如果不是因为秦瀚洋分化失败,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交集。
如果秦瀚洋成功回归家族,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拉近多少。
迟晓想起曾被秦瀚洋轻视的那些片段,心知到时候,哪怕像朋友一样聊天都不可能。
更遑论推心置腹。
可当他们面临死亡的威胁,心却不设防地打开,没有身份地位的差距,无所谓未来成败与否,只有当下,能像至交好友一般,聊聊想。
为这一点点靠近,迟晓心下竟有些欢喜。
“嗯,如果能把古代医学再发扬光大就好了。”他腼腆地说出梦想。
“发扬光大?”秦瀚洋问。
“是啊,你会不会觉得,世界被各种各样的激素操纵着?激素是世界规则的一环,和万有引力,时空法则一样基础,一样重要。古代医学对信息素有独特的解,说不定和现代技术结合,可以有新的发现。比如,让Omega再次自然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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