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有了,网络状态也恢复了。”
叶宁愣了好一会,终于回过神。
手机信号恢复的瞬间,三十多条信息和未接来电如潮水般涌来,“叮叮叮”响个不停。
叶宁简单扫了下,光秦乐舟的消息就有十几条。
最近两个未接通话来自陆司淮和爷爷。
叶宁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张口,陆司淮先说了话。
“先给爷爷回电话。”陆司淮说。
叶宁也是这么想的,怕屋内信号不好,他拿着手机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把之前李叔拿来给他暖手的热水袋一把塞到陆司淮手里。
热水袋是最老式的那种,注水的,不用电。
“外面冷,在这待着,”叶宁嘱咐,“别出去。”
陆司淮笑了下,“嗯”了一声,拿着热水袋坐下。
叶宁拿着电话往外走。
一通电话打了二十分钟,从语音通话再到视频,电话那头的叶绍章透过镜头,细致检查过叶宁下巴和掌心的伤,确认只是一点皮外伤才放下心来,本来还想再多聊几句,可看到叶宁身后的背景是长廊,担心他在廊上吹风,便什么都不问了,催着叶宁进屋。
叶宁挂断电话,又给秦乐舟回了几条消息。
进屋的时候,椅子上没有热水袋,也没有人。
叶宁顿了下,喊人:“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宁一转身,陆司淮就站在一扇雕花木窗前……正在打电话。
因为被屏风挡着,进屋的时候他没看见。
陆司淮的声音透过乳白绣花的屏风传过来。
“有急事,进山一趟。”
“我知道。”
“嗯,到了。”
“路上已经给爷爷打过电话了,回去再跟他道歉。”
“大概明天。”
“好,妈你也注意休息。”
一个电话接完,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这次陆司淮的声音显然比刚刚更放松。
“没事。”
“明天还你。”
“换个香薰。”
“行了,留点力气去哄爷爷。”
叶宁没打扰陆司淮,就静静站在屏风后面等。
屏风半透明,叶宁借着光,隐约能看到陆司淮的身影和动作。
——陆司淮挂完电话后,手机屏幕依旧亮着,他低着头,又随手回了几条信息。
…像是很忙。
叶宁眉头皱了一下。
他没说话也没走动,自己手机闪动两下也没注意,只看着屏风最下面那道雕花横杠出神。
“在想什么。”陆司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边。
叶宁闻言抬起头来。
陆司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窗前走过来,他越过屏风,站在自己一步远的位置上。
前侧黄绒绒的光线照过来,将陆司淮之前那种冷然的气息削弱大半,大衣已经换成宽松的绒服,在叶宁身上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外套穿在陆司淮身上意外的合适,和大衣也无甚区别,似乎就只是宽松了点,长了点。
“陆司淮。”叶宁认真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司淮:“嗯。”
“我送你下山吧。”叶宁抬眼看着他,灯火葳蕤,将他的眉眼照得格外澄亮通透,他放慢语速,带出一种格外专注的神情。
“山路我开过很多趟,熹山这条路也不难走,我能开。”
“手上的伤不影响,我贴个敷贴就好,还有李叔说仓库里有轮胎防滑链,如果需要,也可以装上。”
叶宁说得很耐心,陆司淮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叶宁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略显僵硬地往回勾了勾,顿了好几秒,才重新和陆司淮对视。
“我慢慢开,好吗。”
陆司淮依旧没说话。
慢慢开,贴敷贴,装防滑链,送你下山……受累的明明是他,却用这么乖顺的语气问“好吗”,就像是在请求。
没电没信号都打算在山上住一晚的人,现在说要送他下山。
“伸手。”陆司淮将手机放回口袋,终于开口。
叶宁不懂陆司淮的用意,但照做。
他伸出手。
下一秒,那个他打电话前塞给陆司淮的暖手袋被重新放在自己手上。
掌心温热,指尖温热,熨帖得好像泡在水里。
“为什么送我下山。”陆司淮避开叶宁受伤的位置,将热水袋放好。
叶宁垂下眼,良久。
“…今天不是陆爷爷的寿宴吗。”
“…是要紧事,就算赶不上,能回去也好。”
“是要紧事。”陆司淮声音轻淡。
叶宁无意识抿了抿嘴。
换位思考,如果今天做寿的是爷爷,他扔下这么多宾客亲朋一声不响地跑了,还跑到一座电话可能都打不通,随时会失联的大山里,是很不好。
听陆司淮这么说,叶宁下定决心。
“那我去准备东西,我送你……”
“跑什么,”陆司淮拉住火急火燎就要跑的叶宁,有些好笑,“话也不听人说完。”
叶宁扫过墙上的时钟,声音已经有些着急意味了:“怕你赶不上。”
“已经赶不上了。”
“……”
叶宁整张脸垮下来。
陆司淮忍俊不禁。
“午宴已经陪爷爷吃过了,不差这一顿饭。”
不知道是不是这雪夜太安静了,陆司淮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来的路上也跟他打过电话,他知道我来做什么。”
听到这里,叶宁眉眼终于松了点,但也只有一点,浑身上下还是写着“我觉得这样不好”几个字。
虽然不高兴,但很生动。
是最真实的叶宁。
陆司淮心情很好。
“是要紧事,”陆司淮将刚刚没能说完的话说完,“但不是最要紧的。”
叶宁终于抬起半垂的眼帘,看向陆司淮。
雪好像又变大了点,被风吹着,晃晃悠悠飘落在廊木上。
“家里的长辈已经打过招呼了,”陆司淮的声音混在外头骤然吹起的风声里,“这里的长辈还没有。”
“就这么下山,不礼貌。”
“长辈?”叶宁眼里出现些许疑惑,“你不是已经跟李叔他们打过招呼了吗?”
“是,”陆司淮把叶宁有些松散掉的围巾拢了拢,“但还有两位。”
内庭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秦理群和李叔几人的声音穿堂而起,像是在讨论天气和晚上的吃食,很热闹,有些杂乱。
叶宁就在这样的烟火气中,听到陆司淮的声音——
“今天太晚了,就不去了。”
“明早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再带你下山。”
第32章 “我喜欢这里。”
“陆总, 您睡二楼北侧那间行吗?昨天刚打扫过,通过风,被褥也是新换的, 而且就在书房隔壁, 电脑什么的都有, 你要办公的话也方便。”孙长乐听从叶宁的指挥,过来交代,“您看行吗?”
陆司淮正在给姚博文回消息,回完, 顺势收起手机:“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孙长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说起来,其实少爷也是被我带摔的, 吓到董事长了不说, 还害您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事您直管吩咐就好。”
陆司淮没说什么,孙长乐带着人往二楼走, 正要上台阶, 陆司淮朝着楼上的方位望了一眼,开口:“他住哪间。”
“谁?哦…您说小少爷吧,他喜欢院子里那株柿子树, 所以挑的三楼,屋子那边的窗口正对着那株柿子树, ”孙长乐什么都没想,陆司淮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还给陆司淮指了指叶宁房间的位置,指完,才朝着二楼一摆手,“这边走。”
陆司淮微偏过头,视线掠过院外那株高出墙的柿子树。
半小时后,孙长乐端着李叔刚温好的牛奶跑到三楼。
叶宁已经洗漱完,看到孙长乐端着牛奶,说了声“谢谢”。
顿了几秒,叶宁开口:“他睡了吗?”
“好像还没有,刚刚我上来的时候,陆总在接电话,我听到‘爷爷’什么的。”
叶宁:“。”
叶宁浅浅吐了一口气:“北侧那边的走廊和书房今晚就别关灯了,他可能要用。”
听到叶宁这么说,孙长乐像是才想起来:“那个,陆总没有住北侧那间。”
叶宁端着牛奶的动作一顿,愣了下,转过身:“没住?他不喜欢那间吗?”
孙长乐也有些摸不清陆司淮的意思:“应该不是吧。”
“陆总都没看过北侧那间,就说了一句…‘远了点’,然后就自己随便挑了一间。”
远了点?北侧那间很远吗?也就一个转角。
叶宁有些疑惑,但还是尊重陆司淮的意思,问:“他挑了哪间?”
“也在二楼,不过不是北侧,在东侧。”孙长乐说。
东侧?叶宁下意识往地下看去。
孙长乐“嗯”了一声,伸出右手,朝着楼下的位置连指三下:“就随便挑了间,正好就是楼下。”
叶宁倒也没多说什么,问:“房间空调这些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被褥也是新换的。”
“嗯,那就好。”
山间院落就这么多了一个人。
叶宁喝完牛奶,坐在一张藤椅上,透过打开的木窗,看着院子里那株柿子树。
雪落满枝头,也落满窗柩,皎月当空,照着来人。
叶宁起身,靠着窗台,看了一会雪景,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
雪花融化在掌心。
叶宁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楼下,木窗也开着,也有人注视着院子里那株高出墙头的柿子树,与他共乘风雪。
暖黄的灯光从屋内倾斜而出,也如明月,照向雪路高楼。
许是山里静,这天所有人都睡得格外早。
叶宁梦醒的时候,床头的静音电子钟上显示着时间。
03:16。
凌晨三点十六分。
叶宁靠着枕头,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额角。
梦到了爸爸妈妈。
虽然醒来后心口空落落的,但仍是个好梦。
睡醒后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叶宁索性起来。
他像之前一样,拿过外套,披在身上,光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窗边。
正要推窗,视线忽然落到庭院的走廊。
——那边站了一个人。
……是陆司淮。
他就穿着晚上那件绒服,站在廊下,指间闪着猩红一点,在风中明明灭灭。
陆司淮在抽烟。
叶宁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向床头的电子钟,又确认了一遍时间。
两分钟后,他拿过衣架上的衣服,披好,系好围巾,套了双李叔提前备好的防滑棉拖鞋,朝着走廊的方向走。
怕惊醒一楼的李叔和孙长乐,叶宁没开灯。
山间的风雪夜,静得仿佛隔绝了一切,一点动静都是惊响。
烟身下去一半,陆司淮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很轻,越来越近。
陆司淮还没有回头,但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怎么醒了?”陆司淮先开了口,他说着,曲指往手上的杯中掸了掸烟灰。
叶宁看出他要碾烟,开口:“没事,我闻得了烟,你抽吧。”
本也就是他下来打扰了陆司淮。
陆司淮笑了下,依旧将烟碾灭在杯子里,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叶宁视线还停留在那个已经安静躺在垃圾桶的杯子上。
陆司淮:“看什么。”
叶宁沉默片刻:“我应该等你抽完再下来的。”
因为一个电话从热闹的宴会跑到这大山里,现在连支烟都不能好好抽完。
还不等陆司淮回答,叶宁先收回视线:“是睡不着么?”
他看着院子里积的雪,问:“是不是山上太冷了?”
“不冷。”陆司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总觉得我冷。”
因为你不好好穿衣服,叶宁心说。
“睡过了吗?”叶宁走过来,和陆司淮并肩站着。
“嗯,刚醒。”
“醒了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跑楼下来。”
陆司淮微一偏首,示意垃圾桶里那半截烟。
叶宁看着陆司淮微敞开的衣领:“房间里也可以抽。”
“会有烟味。”陆司淮道。
两人都顺势半倚在墙上。
叶宁一时哑然,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开窗一会就散了。”
“就算真有,也不会有人介意。”
要是被李叔和秦叔知道陆司淮大老远来一趟,还要顾忌着烟味凌晨三点站走廊上抽烟,怕是要念叨半年。
“第一次见,总要表现好一点。”陆司淮说。
叶宁没说话。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谁也没有要回去睡觉的意思。
等到雪压满柿子树枝头,被风簌簌吹掉几蓬,陆司淮才开口:“昨天发消息的时候,怎么也没说扫墓的事。”
走廊上不知道从哪里掉来一截枯木枝,叶宁很轻地踢了一脚,木枝滚动两圈,骨碌骨碌掉在外庭地面上。
“其实不是今天,”叶宁盯着那截枯木枝看了几秒,说,“日子在十天前,因为爷爷脚还没好全,就耽搁了,本来应该和爷爷一起来的,又突然发起了烧。”
“昨天秦乐舟也给我发消息了,但想着那边是寿宴,要说去扫墓,总归不太合适。”叶宁答得很随意。
秦乐舟是这样,陆司淮也是。
所以叶宁都没说。
“不是坏事,”陆司淮却说,“没什么不合适的。”
叶宁怔了下,良久,“嗯”了一声。
陆司淮偏过头,看了叶宁一眼。
雪色反射着月色,外庭的照明灯又悠悠亮着,光线相融交叠,将他的轮廓映得更加清晰。
“怎么没戴耳钉。”
没了耳钉的遮掩,叶宁耳尖那枚红痣越发显眼,也越发鲜艳。
“嗯?”叶宁下意识抬手去摸。
真的没戴。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来。
“洗漱的时候摘下来了,忘了戴回去了。”叶宁如实道。
陆司淮盯着那枚红痣看了几秒:“为什么只打了左耳。”
这次叶宁停顿的时间很长,不知过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亦或更久,他垂着眼,说:“因为长了一颗痣。”
“本来想把那枚痣去掉的,家里的医生没做过这个,打歪了。”
所以多了一枚耳钉,痣也还在。
叶宁说完,等着陆司淮问他“为什么要把痣去掉”,毕竟这听起来真的很奇怪。
可陆司淮说的却是——
“秦助说你很喜欢那颗柿子树。”
叶宁被这句话问得一恍惚,他抬起头,看了那株柿子树一眼。
柿子树依旧静静立在雪中。
几秒后,叶宁又转过头去看陆司淮。
可能是雪色晃眼,有那么几秒,叶宁觉得陆司淮的身影和院里那株柿子树重叠在一起。
“陆司淮。”
“嗯。”
“要聊聊天吗。”叶宁忽然说。
又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叶宁想,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秦乐舟,听到这个话,他一定会睁大眼睛,像拨浪鼓一样甩过头来,操着一口大嗓门问:“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天吗?”
叶宁想到那个场景,隐约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知道,陆司淮不一样。
——虽然他不清楚“陆司淮不一样”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可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陆司淮不一样。
和秦乐舟不一样,和爷爷也不一样。
……和谁都不一样。
“好啊。”陆司淮卸了力道,有些懒散地往后一靠,因着这个动作,两人离得更近,肩膀几乎贴着。
“想聊什么。”陆司淮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
叶宁微微仰起头,后脑轻抵在身后的墙上。
“我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
陆司淮看过来。
叶宁继续开口:“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发烧、感冒、过敏,轮流着来。”
“吃药是常事。”
“每次生病,都要折腾爸妈和爷爷。”
“家里医生查不出什么毛病,体检也做过很多次,实在没办法,爷爷就找了人。”
“找人?”
“嗯。”
“找了什么人,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模糊想起小时候,叶宁笑了下,“只记得爷爷回来后,说要带我去认个干亲。”
说到这里,叶宁偏过头去看陆司淮,两人肩膀贴着,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很像是风吹雪落的声音。
“干亲,但…也不是一般的干亲,”多少是有些玄乎因素的,叶宁有点担心陆司淮不能理解,特地停了片刻,才说,“是一座桥。”
陆司淮闻言,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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