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听着秦乐舟的声音,忙转过头。
只见叶宁侧过身,朝着弯道处那辆斯巴鲁翼豹。
涂鸣钦下意识看了陆司淮一眼。
——哪怕是叶宁扭头就走的时候,都带着明显的温度的眼睛此时已经淡下来,陆司淮垂眼松开赛车服环袖,又抬起手,一把扯开赛车服领口的粘带,带出“撕拉”一声簌响。
涂鸣钦:“你要不放心就去……”
话没说完,陆司淮已经抬脚朝着徐梁瑞的方向走。
涂鸣钦:“……”
他就多余问。
陆司淮一动,身后所有人像是才回过神,乌泱一片紧接着跟上。
叶宁走到徐梁瑞的车旁。
自工作人员过来拿走徐梁瑞的车钥匙之后,这车就没动过。
驾驶室车门依旧敞开着,而徐梁瑞的头依旧侧垂在方向盘上。
他就这么看着叶宁朝他走过来,然后站定。
徐梁瑞没有抬头的力气,只是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徐梁瑞。”叶宁声音平静到仿佛在面对什么死物。
明明刚刚还在不远处冲陆司淮发火的人,此时站在他车前,语气冷到能掉冰。
他竟然还在妄想叶宁也会对他发火。
徐梁瑞嗤笑一声。
“别再找他们的麻烦。”叶宁直接开口。
徐梁瑞撑着脸,从方向盘上挣扎起来:“你是说车厂那群人,还是秦乐舟,还是…陆司淮?”
每说一个名字,徐梁瑞的声音就阴冷一分。
“都是。”叶宁回道。
“你如果咽不下这口气,可以冲我来,”叶宁终于第一次认真看向徐梁瑞,也是最后一次,他一字一字道,“再有下次,我保证,你停掉的就不只是一条运输线。”
说完,叶宁没做丝毫停留,转身就走。
“叶宁,你就那么喜欢陆司淮?”徐梁瑞声音森然,他看着叶宁的背影,咬牙切齿,“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敢把你和陆司淮的关系告诉你爷爷。”
叶宁停下脚步。
终于,他终于逼近叶宁的心理防线了。
徐梁瑞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掺杂着潮湿恶意的快感,他咧着嘴角:“你不敢。”
“其实你根本不喜欢陆司淮。”
叶宁重新抬脚要走。
徐梁瑞目眦欲裂,他像是想要拼命抓住什么,所以朝着叶宁的背影越发声嘶力竭地喊:“你就不怕我把你们两个的事全都告诉叶老董事长?”
叶宁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偏过头,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和眉目冷淡的侧脸。
“你随意。”他说。
说完,叶宁收回视线,抬脚朝着出口走去。
偌大的赛道上只剩下徐梁瑞捶打方向盘发出的鸣笛声,像是斗败的兽类最后的嘶吼。
涂鸣钦站在一旁,沉默许久,才转头看向身旁的陆司淮。
“陆司淮,你有没有觉得…”涂鸣钦表情复杂,又停顿好几秒,幽幽开口,“你像个吃软饭的。”
所有人:“……”
姚博文嘴角抽搐,三两步上前,走到陆司淮身边:“这次你打算怎么处理?再有下次,叶宁怕是要……”
姚博文言尽于此。
姚博文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陆司淮和涂鸣钦能够听见。
涂鸣钦也等着陆司淮的下文。
“听说徐梁瑞已经是第二次了?”
陆司淮视线始终停在叶宁身上,听到姚博文的话,才没有情绪地扫了那辆翼豹一眼。
“不是说喜欢玩车吗,”陆司淮的脸半陷在阴影里,声音很淡,视线停留片刻,他朝着叶宁离开的方向转过身,开口,“云江这地不适合他,让他换个地方‘玩’。”
涂鸣钦挑了挑眉。
还好,不是个完全吃“软饭”的。
涂鸣钦遥看着不远处那两人的背影,啧啧称奇,正要细问姚博文关于这两人的事,手机突然响了。
他打开一看,是段开。
涂鸣钦接起电话。
“不是说飞机8点就落地了吗?等你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人在哪呢?”段开声如洪钟。
“云江。”
“在云江?你去云江干嘛?”段开声音拔高几分,“哦,就你那虹门招标是吧,我看到了。”
“行行行,云江就云江,我把午饭改晚饭。”段开像是在忙,说话的间隙还随口扯了两句报价和关税,说完就要挂断,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
“你说你在云江?那正好,晚上把陆司淮还有博文乐舟一起抓过来,我上午给陆司淮打了个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不知道在干什么。”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爷爷的寿宴,今晚顺便去一趟溇山,你去欧洲这么久,爷爷念叨你几回了,记得带个礼物过来。”
“陆司淮啊,”涂鸣钦拖着声音,抬眼往那边一瞥,开口,“抓不到。”
“他应该没空。”
“没空?他在干嘛?”
涂鸣钦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开口。
“忙着哄人呢。”
段开:“?”
另一边已经换下赛车服的叶宁,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拿上迈凯伦的车钥匙,走到停车位,头也不回将车开出赛车场。
车开出去半程,又一个红灯,叶宁将车停下,一转头——
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牛皮袋。
叶宁:“……”
叶宁瞪着那个牛皮纸袋,瞪了一个红灯的时间,在绿灯即将亮起的最后十几秒内,俯身拿过纸袋,一把塞到后座。
心口更闷了。
叶宁降下车窗,在即将驶入主路的时候,变了个道,朝着饶水山的方向开。
回到别墅的时候,爷爷还没回来。
叶宁回房间洗了个澡,将身上残留的汽油味洗干净,刚走出浴室,阿姨敲了敲门,叶宁应声,阿姨推门走进来。
叶宁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爷爷回来了?”叶宁下意识问。
阿姨站在门外摇了摇头,说:“是陆先生来了。”
叶宁擦头发的动作骤然顿住。
刚巧在天台搬完花的管家从楼上走下来,他听到阿姨的声音,惊讶地问了一句:“陆先生来了?”
“嗯,是的。”
“这大老远的……”管家嘟囔了一声,正色道,“陆总有没有说来做什么?”
叶宁脸埋在毛巾里,没说话。
“有,”阿姨顿了下,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他说来…拿外套?”
叶宁:“……”
“拿外套?”管家同样疑惑,“特地开到饶水来,就为了拿件外套?什么外套?很贵吗?”
叶宁:“…………”
阿姨推开门。
叶宁一抬头,就看到她手上一个牛皮纸袋——就是他装陆司淮外套的那个袋子。
叶宁愣了一下:“他没拿走?”
——叶宁没去送外套。
在听到陆司淮来饶水的刹那,身体好像有一瞬间的失重。
叶宁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种强烈的失序感
让他觉得陌生。
外套最后是阿姨送去的。
可在阿姨拿着袋子出门的这二十分钟里, 阿姨走了多久, 叶宁就心不在焉了多久。
听到敲门声后,晃荡的心才算着陆。
然后他就看到这“完璧归赵”的纸袋子。
叶宁头发都还没擦干,起身走过去,又问了一遍:“他没拿走?”
阿姨连忙道:“陆先生的外套已经拿走了, 这是他托我还给你的。”
“给我的?”
“嗯, 我瞧着好像也是衣服。”
叶宁皱了皱眉:“?”
叶宁拿过袋子, 低头一看,怔了下。
的确是衣服。
也的确是他的——在赛车场换赛车服前, 他把外套脱了, 直接放在了看台的位置上。
回来得急,车上又调着空调,他没感觉到冷,所以忘了。
叶宁拿着袋子, 沉默片刻:“他有说什么吗。”
“有, 陆先生说今天折腾了一上午,应该累了,让你好好休息。”
“还说今天的事他会处理, 让你不要担心,云江气候多变, 接下来几天气温很低,你就在饶水好好吃饭休息。”
叶宁垂着眼:“知道了,谢谢阿姨。”
阿姨说没事, 也没多问,关好门下楼。
叶宁拿着袋子走到床边,将外套从袋子里拿出来。
“啪——”
一个东西从外套口袋掉落在床上。
叶宁低头一看,看到自己的手表。
他回想了几秒,才想起来当时手表也被他一同摘下,放在了衣服上面了。
手表已经被拿出来,可衣服口袋还是鼓的。
叶宁觉得有些奇怪,他将外套放在床上,随手摸进那鼓胀的口袋……
三秒后,叶宁站在床头立柜前的位置,低头看着一张纸条,以及一个…福特彪马的车钥匙。
——钥匙很熟悉,就是他在虹门开过的那辆,车钥匙尾端还挂着每辆车特有的身份标志牌。
叶宁拿起纸条。
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别生气。】
【车停在公馆了。】
叶宁:“……”
这辆福特彪马不是虹门的吗?
叶宁在床边站了两分钟,推开门,径直走向天台,他靠着护栏朝下看。
……陆司淮还没走。
叶宁穿着睡衣扭头就要往楼下跑,一声短促的鸣笛声在别墅外头响起,叶宁的脚步生生顿住。
他重新回到护栏边,陆司淮已经降下车窗。
与此同时,手机嗡一声。
他低头一看,是陆司淮的消息。
【别出来了,风大。】
叶宁沉默地看了几秒,低头回消息。
【路上小心。】
【好。】
迈巴赫启动引擎,慢悠悠消失在山路尽头。
叶宁这次在饶水山待了半个多月。
某天醒来,见到罗汉松上细碎的雪粒,后知后觉云江已经入冬。
短短几天时间,叶宁的衣服已经从卫衣变到毛衣,再到今早的羽绒。
跟天气一样多变的,还有一些人和事。
云想在建京谈下一个红字牵头的项目,事情传回云江,引起了不少说法,翟文星和倪桐还特地打到叶宁这里来说恭喜。
引力车厂正式宣布成为明年三月汽车场地职业联赛的协办单位,每天忙到每晚零点才关门。
还有一件事,徐梁瑞被徐家老爷子送到了澳洲。
秦乐舟将这件事告知叶宁的时候,叶宁正在后山陪爷爷看他种的奶油白菜。
“对外说是去接手一个澳洲项目,但听翟文星说,徐老爷子发了好大的火,让他去澳洲反思两年,等心智成熟点再考虑回来的事。”
这是秦乐舟的原话。
叶宁知道这里头有陆司淮的手笔,简单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继续陪爷爷赏白菜。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在这个世界过了一季。
世界由秋入冬。
“这两天真的太冷了,出去怎么也不知道戴条围巾,”管家见叶宁从外头进来,哎哟两声,连忙过来扫叶宁肩头的雪沫,“今年这天气着实冷得太早,怨不得别人说我们云江没有春秋,过了夏天就是冬天,过了冬天又是夏天,不过也是因为在山里,所以格外冷些,要不回公馆住两天吧。”
“没事,”叶宁想多陪陪爷爷,毫不在意地抖了抖头顶的碎雪,“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去看了看锦鲤池,还好,还没结冰。”
正说着,叶绍章的车从大门口驶进来。
叶宁刚脱下外套,又三两下重新套起来:“爷爷回来了,我去接。”
叶绍章迎面看着自家乖孙跑过来,心里哪里都是软的,嘴上却嗔怪:“又不缺这一两分钟,跑出来干嘛,衣服也不穿好。”
叶宁笑得眉眼弯弯:“缺。”
现在这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珍贵无比。
叶宁把从管家手里抓过的围巾戴在叶绍章脖子上:“系上,暖和些。”
叶绍章摸了摸叶宁的脑袋:“本来前段时间就到日子了,我这脚不方便,耽搁了,现在已经好全了,再过两天,我们一起去趟山里,再不去就太晚了。”
到日子,也就是“叶宁”父母的祭日。
叶宁在饶水山待了这么久,其实除了爷爷之外,他有在很刻意地规避这个世界有关“亲人”的信息。
他原先以为自己依旧是在害怕与这个世界链接得越来越深,可好几次午夜梦回,醒来后的怅然却仿佛在告诉他,他怕的是自己和这个世界只有很浅的一点缘分,像大梦一场,最后只有一场空。
后来的某一天,叶宁从管家口中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叶宁”父母的祭日和爸爸妈妈的祭日是同一天。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祭日。
叶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自己内心那种山崩地裂的惊惧和心悸。
但或许是这一切的一切都铺在和爷爷“重逢”之后,虽然还是踉踉跄跄,但他已经能在这场经久不息的余震中站稳了。
“好,我和爷爷一起去。”叶宁手指很轻地蜷了蜷,他平稳好呼吸,扶着叶绍章进了屋。
“那就大后天去?”叶绍章说,“据说天气好些。”
叶宁笑了笑:“好。”
翌日,叶宁还没等来好天气,倒是先等到了秦乐舟的邀约。
“对啊,就后天,我外公的寿宴,来了好多人,你要来玩吗?”
“没事,我外公可喜欢年轻人了,我们的朋友都可以请,去年浩南哥都来了,不过今年车厂太忙了,后天有两个大单子,他们就不过来了。”
“我这边没那么多规矩,还有好些你认识的人,比如博文哥、鸣钦哥,还有上次跟你提过的我哥的几个发小,都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你最近都在饶水山,我哥也不让我去找你,叶宁,我好无聊啊。”
秦乐舟嘴巴一开始动起来就没完,叶宁都找不到什么插话的间隙,直到他说完停嘴。
寿宴这事,前段时间陆司淮其实跟他提起过。
——陆成业,也就是陆司淮的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什么话,好像误以为他从情人崖跳下去是为了救陆司淮,所以在确认宾客名单的时候特意提了他。
叶宁头脑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他没想到秦乐舟也会打来电话。
“后天不行,”叶宁语气有些抱歉,“我有事。”
“啊?”秦乐舟语气明显低落下来,“什么事啊?”
叶宁沉默了几秒。
他从不觉得扫墓是什么晦气事。
每次去扫墓,都是在去见最爱的人的路上。
可秦乐舟这么兴冲冲地说外公寿宴,他要是说自己去扫墓,电话那头怕是今晚都睡不好了。
叶宁想了想,只好道:“得跟爷爷进一趟山,是要紧事,约好了的。”
“这样啊,那好吧。”秦乐舟声音垂下来。
两人又闲聊了十几分钟,叶宁挂断电话。
没一会儿,陆司淮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陆司淮:后天来不了?】
【叶宁:嗯。】
叶宁想着陆司淮的爷爷提起过他的名字,集团以后说不定也会和建京有联系,于是敲字。
【叶宁:我备个礼物送过去。】
【陆司淮:不用,爷爷不缺什么,下次带你去见。】
叶宁看到最后那半句话,有短暂的疑惑。
他和陆家爷爷好像也不到特地去见的程度,但也没多想,随手回了个“好”。
要进山这天,叶宁起得格外早。
他隐约听见外头有人跑动的声音。
叶宁披上衣服想去看看,刚出来,就看到管家带着一个人从楼上下来。
那个人叶宁认识,是家里的医生。
叶宁心猛地一跳:“怎么了?”
管家看到叶宁,先替他拢好衣服:“哎呀怎么醒这么早?是不是被吵醒了?”
叶宁却一直看着医生,声音中满是着急:“是不是爷爷……”
“没事没事,就是简单的一点发热,找医生来看过,”管家连忙开口,“这两天一会冷一会热的,上了年纪偶尔总会有些小病。”
医生也在一旁附和:“体温不算高,38.3,不用吃退烧药,养养就好,不碍事。”
话虽这么说,可叶宁没见到人,终归不放心,跟医生道完谢转身冲向三楼。
推开门,叶绍章正穿着单薄的睡衣靠在床上,扭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爷。”叶宁连忙跑过去。
叶绍章拿过床头的口罩戴上,边戴边朝着叶宁摆手:“爷爷没事,小心病气过给你,离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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