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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你的豹来喽(瑄鹤)


年轻的公狼从不缺的就是力量与耐性,他慢条斯理地从小雪豹的脊背后方翻身起来,动作缓而轻,但发情期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尖锐气势,却难以隐藏。
野蛮又小心。
矛盾极了。
早春草甸上的温度并不算高,尤其因为日出日落导致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可能还是能穿轻薄卫衣的程度,等到了夜里,就是裹上一层羽绒服、烤着暖炉,都还觉得冷风渗骨,不得不借那草原上的烧酒多给自己几分热乎劲。
这样的冷很明显,很分明。
这样的昼夜温差,即便是浑身绒毛的顾祈安也能感知得确切。
远比普通雪豹更加怕冷的他,会习惯性地缩在黑狼的怀里汲取温暖、寻觅怀抱。
但此刻,当他被身后那难以撼动的阴影完全压制时,听着耳朵边或沉或急促的呼吸声、感受着落在后颈的舔咬,以及滚烫的鼻息时,顾祈安忽然觉得自己也热了起来。
如同经过了一场剧烈的运动,连跳动的心脏都几乎冲破胸腔的束缚,流淌到这一片静谧的草甸之上。
被压在下方的小雪豹小口呼吸着,他毛茸茸的长尾巴来回盘绕晃动着,似乎找不到可以依附的东西。
但很快,格外了解他的黑狼就伸来了自己的尾巴,一点一点挤进顾祈安那条长尾巴盘绕的空隙里,最终紧紧绕在一起,宛若一体。
草原上的冷风簌簌,身处悬崖峭壁上窝巢内的高山兀鹫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抖了抖脖子上不算浓密的羽毛,黑豆似的眼睛缓缓睁开,还有种尚未从困倦中脱离的迷茫。
怎么回事?
高山兀鹫愣愣地偏转脑袋。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不是风的动静。
是两个毛茸茸遇见什么状况了吗?
想到这里,高山兀鹫歪着脖子,从避风的巢穴内探出半截脑袋,悬着数百米的高度,视线扫过因为星光而不那么暗淡的深夜草原。
猛禽类的大型鸟类通常视力都很好,高山兀鹫也不例外,他们能够在高空六千米的地方向下俯瞰,发现陆地上的动物尸体,而此刻从窝巢的位置看清半山腰并不成问题。
本着关心邻居的热心,高山兀鹫眯了眯眼睛,极佳的视线向下扫落,随即很精准地落在了那铺着野猪皮子的“石床”上——
平常喜欢搂着抱在一起的两个毛茸茸竟只剩下其中那只黑的,另一个小一点、白一点的毛茸茸怎么不见了?
高山兀鹫心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对拢在身侧、被捂得热乎乎的翅膀才刚刚伸开,接触着冷空气,在做好起飞准备的瞬间,他余光里猛地在黑色毛茸茸下方,瞥见一抹眼熟的浅色。
那东西……好像是另一只毛茸茸的长尾巴?!
高山兀鹫:0.o
他伸展开的翅膀一点一点重新合拢,冒着问号的眼睛珠子转了转,又一次落在半山腰上,定睛一看——
不是毛茸茸只剩下了黑色的那个,而是黑色的毛茸茸不知道在做什么,整个身体都覆在了浅色的毛茸茸身上,严严实实,那比普通狼都要大上一倍多的体型将下面的小雪豹挡了个干净,除了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偶尔会从黑狼的后腿间甩出来,几乎很难再看到对方的身形。
嗯……这种情况……
早已经不是小孩子的高山兀鹫神情逐渐奇妙。
在很久以前——或许是他刚刚离开母亲——也可能是他已经适应了独行生活的日子里,他曾在短暂旅行的遨游中见过两只猞猁。
一个体型大点,另一个稍微小点,也是春天——在那个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里,两只猞猁相互追逐着发出嚎叫声。
最初高山兀鹫以为他们在打架,在他不忿地谴责那头大体型的猞猁以大欺小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大的那个竟然骑在了小的那个的身上。
那是高山兀鹫在离开自己的母亲后,第一次见到野生毛茸茸这样互动。
这只好奇心重的年轻猛禽忍不住落在了远处的山岩上,像是一位热忱的求学者,睁着一双眼睛,隔着几百米的距离,观察着“以大欺小”的猞猁。
有过第一次观察后,高山兀鹫为了能够缓解自己的好奇心,每次清晨展翅开启遨游模式后,都会绕过山脊,去那片林子里观察两只猞猁。
春天的时候,大的那个经常覆在小的那个的身上,但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动作减少了很多。
是他们厌倦了这样的游戏方式了吗?
高山兀鹫有些不理解这些毛茸茸的想法,但这并不影响他好奇心之下的观察。
直到那年的春末,大体型的猞猁消失了,而相对小一点的那只猞猁则依旧生活在林子里,独自狩猎、独自生活,似乎并不受影响。
她的朋友离开了他。
一直偷偷观察的高山兀鹫为这只独行的猞猁而感到可惜。
但这样的可惜并没有持续太久。
同年的夏天,习惯性游荡到林子上方的高山兀鹫连续一周失去了那只猞猁的踪迹,正当他以为对方早已经离开时,忽然在一处小山洞口,瞧见了两个眼熟的小家伙。
是那只猞猁的缩小版!
她在她的朋友离开后,拥有了两个迷你号的伙伴!
高山兀鹫为猞猁拥有新伙伴而高兴。
同样,他偷偷看着,掩不住地喜欢那两个小号毛茸茸,甚至偶尔有了猎物,还会撕下来一点儿分给两个小家伙。
——要瞒着那只大猞猁。
她对自己的迷你号伙伴,总是有种不同寻常的保护欲,让高山兀鹫无缘靠近。
直到再后来,当他遇见过更多的毛茸茸后,这只聪明的、善于思考的大型猛禽才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欺负,而是毛茸茸之间的交配,在交配之后,毛茸茸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那是一群迷你版的小毛茸茸,他很喜欢。
此刻,从记忆深处游荡回来的高山兀鹫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半山腰身形相互覆盖的两个邻居。
他忽然开始期待这一年夏天的到来了,那时候,他的两个邻居,或许也会拥有两三只他们缩小版的毛茸茸。
可能是黑色的,也可能是浅色的。
如果可以,高山兀鹫希望他们能拥有四只迷你小毛茸茸,一个色两只。
也不知道以邻居的关系来说,两个大毛茸茸愿不愿意把他们的小毛茸茸借给他玩一玩,如果可以,一个颜色的他借一只,剩下的留给邻居……
高山兀鹫:算响狼豹听。
他真的好喜欢迷你版的毛茸茸啊!
高山兀鹫:搓翅膀期待.jpg
半山腰上,莫名其妙觉得鼻头发痒的小雪豹没忍住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因为身体的颤动,身后的黑狼停下动作,虽然鼻息依旧滚烫,但还是很克制地停下了微动的躯干,偏头蹭着小雪豹的耳朵,自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吼声。
那是在询问小豹子的状况。
耳朵尖被戈尔的鼻息烫到的小雪豹还有些不好意思,以他人类的羞耻心来说,这个环节他本来是想着继续装鸵鸟的,但黑狼却不怎么认为——
戈尔希望他的小豹子也能参与进来,至少别怂怂得像是颗毛茸茸的小石头。
因此这个时候,黑狼总是会有意靠近,蹭一蹭“小鸵鸟”的脑袋、耳朵,咬一咬、舔一舔他的后颈,贴着他发出轻吼,似乎很渴望这只怂兮兮的小豹子再多给他点儿反应。
呜呜狼哥你就体谅一下豹的羞耻心吧!!
而此刻,因为几个连续的喷嚏,黑狼僵着身体忍下那股作乱的热潮,轻吼着咬着小雪豹的耳朵询问对方的情况。
见对方埋着脑袋并不给予自己回应,戈尔舔了舔发痒的獠牙。
这样还是不够的。
脊背上的毛发被早春冷风吹拂的黑狼身体轻微抬起,健壮有力的四肢撑在小雪豹的身体周围。
他暂时藏下了腹侧被发情期热潮引起的滚烫,忽然低头叼住小雪豹的后颈往后扯。
被提住了命运后颈的顾祈安:?
不等他思考戈尔这样举行的原因,那自后方而来、被拿捏得很好的力道向旁侧拉动,让猝不及防的小豹子晃了一下。
伴随对方身形晃动,黑狼低头将自己的吻部、脑袋自顾祈安右边前肢的下方钻了进去。
只那么一挑、一挤,原本像是鸵鸟一般埋着脑袋俯趴在地的小豹子,就被轻而易举地掀翻到正面,而原本那双被藏起来的蓝眼睛,也在此刻迎着夜色,与戈尔银灰色的眼瞳牢牢对上。
蓝得像是整片领地的天空。
身体深处藏匿着火焰的黑狼陡然一颤,滚烫的鼻息落在了这只小豹子湿漉漉的鼻头和嘴巴处,略过对方的颊髭,紧接着,仰躺着的小雪豹便感觉肚皮热了一瞬。
显而易见,这头黑狼快要被他的小豹子给迷死了。

动物之间的爱情是什么样儿的?
这个问题从前被很多动物学家研究过, 他们尝试通过观察动物与其伴侣之间的行为模式,并分析动物对于感情的交付与反馈,显然在进步的时代里, 类似的研究也得到了很多具有权威性的解答。
动物世界中的爱情有很多种,人类研究者也经过长时间去观察、分析, 而得到了极多天生深情的物种, 比如一夫一妻、忠贞至极的天鹅, 也比如相互守护、从不变心的狼。
而作为纪录片爱好者, 顾祈安对于“动物爱情”也是早有所闻, 甚至在他自己变成一只雪豹后, 也经历了这样的“爱情”。
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头动情的狼, 眼中竟然能藏着那么惊心动魄的情绪。
肚皮上热乎乎的触感本该令这只善于害羞的小雪豹躲闪的, 可偏偏他又被黑狼的目光而死死钉在原地,夸张到几乎有些挪不开。
他的行为和思绪在不受控制。
雪豹的嗅觉在此刻发挥着作用, 即便顾祈安早就知道自己的鼻子对气味的捕捉能力真的很一般, 但并不妨碍日常生活里的使用。
无法移开目光的小雪豹嗅闻到了初春深夜里那令豹略微尴尬的气味,他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羞恼地舔了舔鼻头。
在顾祈安目光闪烁的几秒钟后,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忽然闭上眼睛, 仰头抬了上去。
是一个来自小雪豹的吻。
很少见,黑狼甚至惊讶得连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毕竟在这种特殊的环节里, 被他压在下方的小雪豹总会藏起脑袋, 而这样闭着眼睛,会仰头和他主动贴贴的情况,简直太少了。
戈尔很直白地确定, 他又被这只小豹子给死死地迷住了。
于是,两秒钟前才鼓起勇气、藏住羞涩仰头亲了自己“未来男朋友”一口的顾祈安,很快又一次被熟悉的热度抵着,连带着整个毛乎乎的肚皮都战栗地抖了又抖。
被迷住的黑狼,为他的小豹子而兴奋。
草原的夜色不复之前那么浓,落满整个天空的星子似乎因为夜空的放亮而暗淡了几分,连月亮都雾蒙蒙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了轻薄的云层背后。
当遥远的山边隐约可见橘红色的日光时,高山兀鹫早已经养成的生物钟习惯,令其在日出时睁开眼睛,懒懒打了个哈欠。
天知道,他前一晚因为这片领地未来可能会诞生几只迷你毛茸茸的消息而兴奋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真正睡去。
他真的很期待自己的两个毛茸茸的邻居,能在今年夏天生几个小毛茸茸玩!
他愿意帮助他们带孩子!
他甚至可以帮助带全天的!
哪怕是牺牲他的翱翔时间都可以!
迷你毛茸茸深度中毒的高山兀鹫:看看我吧!!!
后半夜被黑狼清理干净,正蜷缩在对方怀里补觉的小雪豹感觉后脊一凉,情不自禁往前挤了挤。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惦记自己,不仅后背发凉,连肚皮也有点凉。
因为疲惫而思绪迷迷糊糊的顾祈安咂吧了一下嘴巴,又撑着劲儿往前蹿了一下。
像是在找温暖、找奶吃掉小幼猫。
很快感知到怀里动作的戈尔睁开眼睛,他那银灰色的虹膜中闪烁着餍足的情绪。
戈尔低头舔了舔小雪豹那在几小时前几乎被他嘬得红肿一圈的圆耳朵,抬起前肢将怀里的毛茸茸继续往靠近自己胸膛的位置拢了拢。
今天确实很适合睡懒觉。
最适合搂着满身狼味的小豹子一起睡觉。
当黑狼和小雪豹在补觉的同时,已经彻底清醒的高山兀鹫拍拍翅膀,准备趁着日出时的光芒,去周边转转。
他想,自己或许已经可以提前为不久后诞生的迷你毛茸茸们准备礼物了……
准备什么比较好呢?
毛茸茸的幼崽都喜欢什么东西?
高山兀鹫陷入了沉思,这或许是一个需要他好好思考的问题。
春日的阳光很暖,至少比冬天暖了很多。
草甸上由上一个季节留下的积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雪水消融落在了潮湿的土壤上,孕育着新一年嫩生生的青草。
高山兀鹫拍打着翅膀飞上高空,而半山腰的两个毛茸茸则依旧沉沉地睡在一起,亲密无间。
这个季节,贺兰山深处的云杉林、草甸之上,还发生了很多其他大事——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各种生物春心萌动的时节。
这是大自然给万物生灵们的讯号:你们成熟了,你们该为繁殖做准备了。
于是,当远在另一座深林中的阿茹娜、乌尤两姐妹前后迎来性成熟,并分别步入发情期后,愈发稳重的她们在和狼群的一次集体狩猎活动后,做出了决定。
她们要离开贺兰山狼群,开启自己的独行冒险。
一年多以前——在小公狼阿来夫遭遇意外之后,贺兰山狼群的成员仅有六位——
作为首领的父母狼巴图、乌兰,那时候处于亚成年阶段的阿茹娜、乌尤,以及两只幼狼傲云和旭日干。
半年前,贺兰山狼群达到了他们阶段性的巅峰,除了原有的狼成员外,乌兰于去年夏季生下了三个幼崽,并为之后的狼群创造了新的血液和力量。
虽然这样的巅峰阶段并没有持续太久,但因为新成员的降临,狼群原有的领地跟随季节和同伴数量的增加而扩增,并在春季的第一月达到了最大。
而今,阿茹娜和乌尤的选择让贺兰山狼群有了新的成员变化,对于女儿们的决定,巴图和乌兰有些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支持。
孩子大了,是该自己去闯一闯了。
于是,在现阶段最后一次的狩猎合作后,当阿茹娜与乌尤吃饱喝足,站在巴图、乌兰的面前时,既是首领、又是父母的两个长者不约而同地对视,并偏头与孩子们蹭了蹭脑袋。
第一个嚎叫出声的是巴图,乌兰紧随其后,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相互交错,很快就在春日里谱出了名为“送别”的曲子。
离别的氛围明显,阿茹娜、乌尤同样仰头,加入这场送别宴。
傲云、旭日干,以及另外三只小狼对于姐姐的选择尚不明确,但他们向来配合狼群中的一切活动,很快便藏下疑惑与好奇,张嘴发出相对稚嫩的嚎叫声。
嗷——呜——
幽深的山林被狼群的嚎叫声占据,休憩在林中的鸟雀被惊得尽数拍打翅膀飞向天空,远处活动在山岩上的岩羊惊慌了一瞬,当他们发现并没有猎食者从云杉林中冲出来时,才放下警惕,继续低头舔舐着岩石上的碱盐。
这场名为离别的宴会没有持续太久,可能只有五六分钟,当最后一声狼嚎消停后,不多时,阿茹娜与乌尤两姐妹便离开了她们最熟悉的山洞附近,一点一点远离着。
而巴图和乌兰,他们则站在山洞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他们拥有两个出色的孩子。
不论是阿茹娜还是乌尤,都有着很好的狩猎能力,哪怕是离开了狼群也能活得很好。
她们会没事的。
巴图喉咙里发出温柔的低吼,偏头蹭了蹭伴侣的吻部。
是的,她们会没事的。
乌兰也同样回应着自己的伴侣,目光悠远,落在了两姐妹消失的方向。
这里永远是她们的家。
也永远有她们的一分子在。
如果有一天阿茹娜和乌尤在外面生活不下去,巴图和乌兰永远欢迎自己的孩子回来。
不过,作为领袖的父母狼,他们更希望两个孩子能活得更好——比现在还要好。
阿茹娜和乌尤并不知道父母狼对她们寄托了怎么样的祝福和希望,但她们对自己有信心。
两个第一次彻底踏出狼群领地的姐妹明显有些忐忑和雀跃,她们相伴而行,断断续续奔跑着,离开云杉林、穿过深山草甸,又路过了奇妙的阴阳山。
在离开后的第三个月——日子连接着春季与夏季的时候,同行半程的狼姐妹决定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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