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落在毛绒屁股上的巴掌可冷酷极了。
一下、两下、三下……
顾祈安也不记得他被按着在屁股上拍了多少次,这让他恍然间回到了小学时代,似乎还是那个因为干坏事露馅,而被严厉的家长按在膝头上打屁股的小男孩。
是谁长这么大还要被狼哥打屁股啊?
哦,是豹豹啊。
那没事了。
顾祈安:……
太羞耻了。
而且屁股好疼哦。
彻底投降的小豹子安生了,四肢不再挣扎,只尾巴依旧缠缠绕绕在戈尔的前肢上,翘着尾巴尖尖,偶尔会小心回头去窥探一下黑狼的神色。
沉默,威严,只那双神秘如漩涡流淌的银灰色眼瞳里,似乎偶尔闪缩了疼惜、担忧,以及被压在最深处的后怕。
在此之前,顾祈安从来不觉得一个人的眼神里可以表达出这么情绪,毕竟日常交流有语言文字作为依仗,其实他关注别人眼睛的时间很少很少。
但自从变成了雪豹,失去了言语交流的功能,顾祈安便格外喜欢看动物的眼睛。
尤其是黑狼的眼睛。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相处中的亲昵,他总能从中窥见到很多复杂的情绪,甚至偶尔,顾祈安会觉得黑狼所拥有的感情,或许与人类一般丰富且多变。
就像是此刻——
明明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可顾祈安还是知道了,狼哥是在担心,也是在害怕。
害怕小雪豹没能在野牦牛的脊背上站稳,害怕他被疯狂的猎物甩出去,害怕他被几百公斤的大家伙踩断脊骨……
毕竟这具属于雪豹的身体还没有成年,身体、牙齿、爪子尚未发育到全盛时期,戈尔无法想象,万一生长期的小豹子一个失误,他将会面临怎么样的结局。
所以他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在没有完全长大、不具有丰富狩猎经验之前,不要试图挑战比自己强大那么多倍的对手。
顾祈安看懂了。
在那些丰富又复杂的眼神情绪里,他此刻才惊觉害怕。
这次狩猎野牦牛,和他第一次挑衅马鹿,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如果真的出现意外……
顾祈安忽然害怕继续想下去了。
屁股上的痛意终于告一段落,闪烁着晶莹水花的蓝色眼睛里倒映出戈尔靠近的影子。
随后眼皮上一烫,热乎乎的。
是黑狼的舌头。
戈尔很小心、很温柔地舔了舔小雪豹的眼皮,然后将对方因委屈、羞耻,以及迟来的恐惧而掉下来的金豆豆舔了个干净。
有点咸。
但他的小豹子好像知道害怕了。
压在小雪豹脊背上的爪子松开,原先威严慑人的严厉大家长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驯服的模样。
戈尔小心上前,吻部轻轻顶着蹭着小雪豹的脑袋和嘴巴,温热的舌头温柔至极,一点一点舔干了对方濡湿的眼睫。
“嗷叽……”
顾祈安呆呆地哼了一声,随即靠到了黑狼的怀里,脑袋蹭着对方的胸膛,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样子。
戈尔垂眸,用下颚轻压小雪豹的脑袋,他的力道很轻。
在严厉的斥责惩戒后,戈尔拿出全部的温柔,去安抚这只直到此刻,才知道什么叫恐惧的小家伙。
幼崽总是要在大胆尝试和学会畏惧中成长,要明白敬畏生命,这是他们能够成为合格猎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戈尔在教会小雪豹这一点。
而这也是他过去从狼群长者身上所学到的。
并不是所有的大胆尝试都值得夸赞,尤其在你尚未拥有与之匹配的力量之前。
轻柔的低吼声自狼的吻部溢出,他转换着位置,一会儿轻舔小雪豹的耳朵,一会是眼皮、脸蛋,或者是鼻头和嘴巴。
原本脑袋埋在黑狼怀里的小雪豹不知道什么时候蔫哒哒地蜷在地上,长长的尾巴还盘绕在黑狼的爪子上,只是没什么精神。
呜呜呜知道错了、豹真的知道错了!
意识到这次的举动让狼哥担心、生气的小雪豹无精打采,追捕猎物时的肾上腺素影响着他,所有神经进入兴奋模式,同时驱动着他的胆量,让顾祈安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跳上野牦牛脊背的行为虽然大胆,并且获得了成功,但其中每一个细节单拆开都极度危险——
跳跃时的角度、落在猎物后背上的情况、抓紧时的力道,甚至是最终的落地时机……
如果戈尔没有及时叼着小雪豹将其后扯,那顾祈安很有可能被倒下的猎物压到后腿。
超过400公斤的大家伙,足以压断大猫的骨头。
野外环境缺乏医疗设备,野生动物受这样重的伤,要么全凭恢复力扛过去,要么就是因伤而亡,五五分的结局不管是哪一个,都难熬到了极点,就小雪豹那娇气的身体和承受能力,怕是受伤的第一秒钟就受不住了。
万一、万一真的……
现在想来,顾祈安自己都觉得吓豹。
复盘时才能发现的惊险,此刻刺激着顾祈安的大脑,他忍不住抖了抖,蜷缩着,往黑狼的怀里又靠了靠。
知道小家伙吓坏了,戈尔任由对方埋在自己的绒毛里,有一搭没一搭舔着对方的脑袋,直到轻微战栗的小豹子有所缓解。
缓过这股劲儿后,顾祈安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他莽撞了,活该被教训,谁知道眼泪窝浅,一个没忍住,就在他狼哥面前掉了金豆豆。
尤其这会又一回想,脑袋里涌起的后怕和屁股上的钝痛同时作用,激得他没憋住,值钱的小金豆止不住地一个接一个往下落,很快就接连落地,汇聚成了一滩湿痕。
说到底这辈子成为小雪豹之前,顾祈安没经历过什么大事——
高中上了一半,还是小孩儿心性就进了医院;虽然年岁上可以冒充大学生,但到底没出过校园、没进过社会,本身家境优渥,又被父母宠着,生病之外的一切顺遂且安适,从不缺爱。
哪怕后来卧床养病,但早期养成的性子也让顾祈安每天乐得像是个哈士奇,大抵除了那份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再没什么能让快乐的小豹子难过了。
成长过程里年纪虽然达到了大人的标准,但心性尚还稚嫩的小豹子此刻因为迟来的害怕而满心惶惶,这会露出了他孩子气的一面——
比如哭着在黑狼身边寻求安慰,纾解心里的后怕。
毕竟他总是知道,狼哥是值得依赖的。
可眼下,被信赖的黑狼则慌了神。
戈尔没想到小豹子一哭就停不住了,原本的沉着的眼神瞬间显出了几分惊慌,落在脑袋上的舔舐力道轻到不可思议,很快又转移了阵地,小心舔着那被泪珠染湿的睫毛。
一颗一颗的,像是汪泉水,怎么都舔不尽。
动物流泪是生理反应,主要是为了保护眼球、进行眼部清洁,与人类因为感情而哭泣是完全不同的。目前在专家的研究资料中,尚未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动物会因情绪而流泪[注]。
但小雪豹不一样,那个特别的、来自人类的灵魂延伸出了一些动物本没有的特性,赋予了顾祈安随着情绪感情变化而流淌出来的眼泪。
不仅仅是狩猎过牦牛的后怕,更有从他上个冬日突然变成幼年雪豹的无措……毕竟很难有人做到对未知的事物毫无畏惧。
原本并不能理解眼泪含义的戈尔,在这一刻忽然懂了什么。
他舔完了小雪豹的眼皮后,见那些金豆豆还没有停止的架势,忽然俯身、抬起前爪,就像是拥抱一下,把委屈巴巴的小豹子彻彻底底抱到了怀里。
这是一个温暖而可靠的怀抱。
屁股蛋还有些钝痛的小豹子埋在黑狼柔软的毛发里,呼吸间尽是熟悉的味道。
直到他抽抽噎噎,终于抒发完了这些因恐惧引发的情绪,一抬头,就看到黑狼胸前的黑毛被自己哭出来两个湿漉漉的小坑。
像是小猪的鼻孔。
嘶……怪不好意思的。
羞耻心后知后觉升起的小雪豹情绪缓了过来,他佯装没事的豹,用脑袋蹭了蹭戈尔被哭出潮湿小坑的毛发,试图将那两个黑历史的证明给填平。
发觉小雪豹的情绪有所好转,戈尔温驯地垂头,视线轻轻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俯瞰的视野令其对顾祈安的小动作一览无余——偷偷眨动的睫毛,有些羞涩而转动的眼睛,蹭动他毛发的小脑袋。
轻柔的舔舐从不停止,只小心地落在小雪豹的脑袋周围,直到对方终于捱过心里的后怕,颤颤巍巍抬头时,戈尔对上了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
看得他心都软了。
柔了不止一个度的低吼声轻得就像是羽毛落水,似乎生怕吓到黑狼那心爱又需要照顾的小豹子。
回过神的顾祈安这会才抽空去解读狼语,在那份柔和的声音里,他感受到了满满的照顾,以及小心询问着的“屁股还疼不疼”。
本来可能没那么疼了,但狼哥一问,顾祈安感觉又疼了。
最会摸着杆子往上爬的小雪豹知道谁疼自己,前脚眼泪刚刚憋回去,这会又转着要落不落的泪花花冲黑狼哼唧,然后扭扭捏捏往黑狼怀里蹭了蹭,呜咽着嗷呜了两声。
疼死豹了。
要狼哥哄哄才能好!
被宠爱的小孩才有撒娇的机会。
可怜的戈尔,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还有一种技能叫做“演戏”,也不知道有一种反应叫做“夸张”。
在动物单纯、直白的世界里,他只以为自己真的拍疼了小豹子的屁股,一时间什么严肃、威慑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来自新手家长的慌乱无措。
原本只是想得到黑狼贴贴安慰的小雪豹,还不等继续进行他的戏精豹设,就被戈尔忽然按倒在地,变成了刚刚被打屁股的姿势。
诶等等等等——
以为自己演技败露的小豹子慌了,他试图用尾巴捂住自己的屁股,避免受到二次创伤。
狼哥,豹不疼了!
这次真的不痛……咦?
投降的嗷呜声还没哼唧出口,顾祈安僵了一下,原本盘在屁股上的长尾巴,则被狼爪轻抵着末端,拉直压在了后腿一侧。
然后,温热、甚至是滚烫的触感,轻轻落在了他挨了揍的部位。
——嘶。
原本缓过劲儿和黑狼撒娇的小豹子感觉自己瞬间烧成了热水壶,夸张到脸蛋通红、耳朵冒烟的那种。
瑟瑟缩缩的挣扎又一次被戈尔镇压,反抗无果后的被迫接受让顾祈安感受到一种被打屁股还更加羞耻的情绪。
要命!!
狼哥在舔、在舔他的%¥#……
连接着尾巴根的部位,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同样敏感且重要。
这种重点关注的舔舐和清洁中包含的舔舐完全不一样,甚至可谓天差地别。
尤其在几分钟前才被教育过一顿,尚未散尽的痛感很钝,并不明显,本来是可以被当事豹忽略掉的。
但偏偏坏心眼的小豹子为了得到更多关注而撒了娇、装了疼,这下一发不可收拾,严格又单纯的黑狼自然需要认认真真检查、安抚,才能消弭小豹子被打了屁股的心理阴影。
自作自受,大概就是说小雪豹这样的。
顾祈安:错了,我真错了,以后再也不搞抽象了呜呜……
被按着脊背压在地上,又一次装成鸵鸟的顾祈安只觉得自己要烧死了。
脸热、耳朵热,连被戈尔着重舔舐的部位也热乎乎的,又麻又痒,前不久才洗干净的毛发又一次一缕一缕黏在一起,只是这会濡湿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帮助间的蹭蹭行为。
自此以后,清白和顾祈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等按着小雪豹用舌头彻底检查一遍后,戈尔确定对方没有任何骨头、皮肉上的伤痕后,那颗提起来的心才又放回到肚子里。
顶着个湿漉漉的毛屁股,顾祈安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干脆趴在原地,像是个失去梦想的咸鱼,只尾巴动了动,下意识缠在了黑狼的爪子上,带有一种依赖性的亲昵。
山洞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戈尔温和地将小雪豹身上蹭乱的毛发一一梳理整齐之后,这才挨着对方趴下,肢体很自然地将顾祈安捞到怀里。
左边的前肢给小雪豹当枕头,右边的前肢则如保护一般,覆在了小豹子的胸前。
体型上的优势,完全赋予了戈尔将顾祈安彻底抱在怀里的机会,他从不浪费这样的好处,并坚持执行,日日夜夜如此。
望着那双温和的银灰色眼睛,顾祈安心脏软软的,没忍住往前蹭了蹭,舔了舔他这位还在“观察期”内待命的未来男朋友。
嘿嘿,等他长大了狼哥还喜欢他,那他们就是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关系啦!
乐呵呵的小雪豹觉得自己今晚一定可以做个甜甜蜜蜜的梦。
比如长大后狼哥还中意他,比如他们一起谈恋爱,再比如他们谈了很久很久,然后一起去保护机构养老的美梦。
深林之外的月光很昏暗,雾蒙蒙的云从稀薄变得厚重,加之深山草甸悬浮的雾气,正昭示着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春雨。
动物对天气的变化总是很敏锐,早在半日前巴图、乌兰便隐隐察觉到了雨水将来的讯息。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多猎两只野山羊作为储备,没想到阿茹娜和乌尤带来了野牦牛的好消息——如果这次狩猎能成功,一头数百公斤的野牦牛,足够他们过一个富足的阴雨天了。
好在一切都是顺利的。
野牦牛被狼群收入囊中。
勇敢又胆大的小雪豹在这一场合作捕猎中,赢得了整个狼群的赞誉,哪怕是最初因为物种原因而无视对方存在的巴图,也不得不承认,年轻又敢于尝试的小家伙,总是更能引得他这样的老顽固的喜欢。
为此,巴图在山洞里和自己的伴侣絮叨了好一阵,被烦得不胜其扰的乌兰不满哈气,本以为雄性首领狼会暂时消停,谁知道没安静一会儿,对方絮絮叨叨又把话题落在了戈尔身上。
嗯……小雪豹,又胆大又勇敢,厉害,就是物种不同,可惜了。
那只黑狼,个头大、长得快,打猎厉害,和他们一样都是狼、是同物种的。
老父亲心态的巴图想了想,忍不住询问伴侣,有没有可能留下黑狼当个上门女婿?
乌兰翻了个白眼,一巴掌糊在了这头迟钝公狼的脑袋声,压低的吠叫声暴躁极了,一边骂着没眼色的伴侣,一边告诉了对方一个惊天秘密——
耙耳朵的雄性首领狼立马畏畏缩缩,在听过伴侣带来的秘密后,脸上的表情从“·v·”变成“*o*”,明显一副听后险些昏厥过去的模样。
等耳边消停了,乌兰舔了舔嘴巴,终于得偿所愿,枕在巴图的肚子上闭眼睡觉了。
徒留还处于震惊中的巴图百思不得其解——
公狼和公豹子?
怎么可能?
他浪迹深山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还能这样啊?
难不成那只小豹子是母的?
或者黑狼是母的?
还是说,其实是他的鼻子出问题了?
怀疑过性别、怀疑过自己的鼻子,就是没怀疑过黑狼和小雪豹本身的巴图深深地抑郁了,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伴侣总骂他笨了。
他确实不太聪明。
正如巴图和乌兰所预料的那样, 雨是在半夜下起来的。
大概是凌晨三四点左右,天空很黑,月亮被云层彻底遮挡, 草甸上笼罩浓雾,相隔百米便有些看不清视野的尽头。
倘若此刻拉远了距离, 从山脚下的小县城往东方看, 定能发觉矗立在日出方向的贺兰山的半山腰之上, 被覆盖着一层雾, 灰蓝、苍绿与浅白交织着, 构成了一副漂亮的画作。
这场雨与山脚下的县城无缘, 却笼罩了大半山体。
尤其深山之内,雨水瓢泼, 哗啦啦下个不停。
从半夜开始, 风变得更冷了。
春雨来得急且猛,还能感受到春意余热的山洞中很快就湿冷一片, 又阴又凉。
下方洞里狼群们自发聚集在一起, 你枕着我、我枕着你,绵软的绒毛相互交错,聚拢成了一道不会被阴雨冷风侵蚀的火炉。
上方的山洞里,原本头埋在戈尔怀里睡得正香的顾祈安, 却是被夜里的哗啦声吵醒了。
最初雨水还小些, 落下的声音散且小;但伴随时间的推移,雨点越来越大, 且落下得急, 击打在石壁上动静很大,噼里啪啦像是小时候往地上扔的摔炮。
等顾祈安被渐大的动静唤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自黑狼热乎的怀抱里探出个脑袋时,就先被山洞内的冷空气刺激地打了个响鼻。
空气湿冷,鼻腔里冷热相撞,痒意弥散,一个没忍住,小雪豹接二连三又打了两个小喷嚏。
落后一步的狼爪安慰似的拢着他的后颈,先是拍了拍,随后力道下压,想要将小豹子按回到自己的怀里,避开山洞外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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