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到那个衣角时,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基特看到晏越突然像发疯一样猛挖,连忙跟哥哥一起帮忙,挖出来一只苍白的手。
在看到那只手的模样后,基特二人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只剩晏越还在继续。
皮质手套早就不翼而飞,那只苍白的手的骨节很长,手指之间黏连着一些透明的东西,上面沾染着蓝色的液体。
基特用脚想都能知道这不是人类的手。
基特缓慢地看向晏越。
晏越是第一个看到的,但他一点惧怕的模样都没有,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
随着晏越的努力,一只手臂被挖出来了,然后是半个身躯,最后是脑袋。
晏越抱起埋进雪里的半个身躯,拼命地向后拽。
两人也赶忙帮忙。
在努力使劲时,基特看到了一丝金色的长发从兜帽下滑落出来。
兜帽在他们费劲努力把人拖出来的时候掉下,如瀑的金发倾泻而下。
基特终于看到了这黑袍人的样貌。
他不由得看呆了。
谁能想到,这守卫黑袍下竟是这样一张反差的脸呢?
三个人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将人从雪堆里挖出来。
此时他不知生死,趴在晏越的身上。
晏越仰面对着不断落雪的天空。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快停了。
喉咙中全是血的味道。
他干脆将护目镜拿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视野中一片灰白色,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意识快模糊了还是仍清醒着。
基恩坐在那里还没缓过来,“教授,这究竟...教授!”,基恩话说到一半突然大喊。
随着晏越的剧烈咳嗽,艳红的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滑落,滴在洁白的雪地上,晃眼得很。
他不断呕着血,连将血抹去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趴在他身上的人缓缓醒过来后第一眼便看到爱人的血铺满雪地。
赫瑞斯俯跪在他身前,摸着他的脸颊,眼神中有一丝慌乱。
“晏越,晏越,看看我。”
可晏越一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唤。
基特想要把赫瑞斯扒拉开,可人走到一半就定在原地。
视野中高大的男人俯身在青年身前,吻上了他嫣红的嘴唇。
金色的长发洒下笼在身侧,让基特兄弟二人看不真切。
男人珍而重之,落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像是世界只剩他们二人。
一阵风吹过,将积雪吹散,细细碎碎撒在他们的发上。
基特看呆了。
不知道为什么,基特突然觉得这一幕格外震撼。
晏越垂在一边的手动了一下,视线缓缓聚焦,最后落在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上。
他猛地推开了赫瑞斯,恢复了呼吸。
就在基特以为晏越要说什么的时候,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晏越勉强地站起来拿着东西就走。
连赫瑞斯想要去扶他,都被他狠狠打开了手。
赫瑞斯叫他,他也不搭。
最后赫瑞斯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晏越用力甩开,冷笑一声:“你倒是厉害,骗我离开结果在我身边,现在又骗我让我以为你死在雪崩里,你到底还要骗我多少次?”
“我跟你玩够了。”
他瓷白的肌肤因为失血更没血色,眼尾有些红,看着赫瑞斯的眼神比雪下的极冰还要冷。
赫瑞斯一时怔在原地。
晏越生气了。
第73章 执念和爱意本身就是相生……
赫瑞斯其实没什么大事, 本来想自己出来的,谁承想听到了晏越居然回头在挖雪找他,顿时起了别的心思。
毕竟垒在身上厚厚的雪确实还是挺沉的。
最重要的是, 晏越久违的关心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只可惜一时得意忘形竟忘记了晏越身体不好,好在人鱼血对晏越来说还有些作用。
但这也惹恼了晏越, 无论赫瑞斯在后面怎么叫晏越的名字, 青年的头都没回一下。
赫瑞斯没办法,只能紧紧跟在晏越身后。
基特兄弟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们发誓为亚当斯家族效忠,永远会保守秘密, 但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基特看到晏越反复打开赫瑞斯的手,小声问哥哥:“要不要去帮帮教授?”
基恩发现晏越即便是不搭赫瑞斯,可走路的速度还是放缓了,这是有意在等呢。
他说:“算了吧, 我感觉他们应该不需要我们插手,慢点走。”
赫瑞斯黏在晏越身后, 想要为他挡住风雪, 但发现这点雪根本没有挡的必要, 于是只能开始耍赖,开始挡晏越的路。
晏越被他挡的走起来一顿一顿, 最后不由得皱起眉立在原地抬眼觑他。
赫瑞斯好歹是得逞了, 拉住他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让继续走, 放低声音在他耳根旁说:“我不是故意的。”
晏越冷笑一声, 懒得跟他继续鬼扯。
“松手。”
晏越虽是这么说的, 但就没抱着赫瑞斯能听话的想法。
挡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敛眸想了想,竟出乎他意的料,挪开了脚把路让出来了。
晏越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径直离开。
赫瑞斯紧追过去。
这次不能再挡着晏越的路,他只能围着晏越身旁打转。
他其实还是不习惯用腿走路,没走一步腿都承受着巨大的疼痛,所以只能走得很慢。
不过虽然他走得慢,好在个子高,长腿一迈就能追上。
一拐弯,眼见着港口的船就在眼前了,赫瑞斯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拉住晏越。
“我不能离你太远,不然你会觉得不舒服。”
青年脚步一顿,赫瑞斯趁着这个机会继续说:“那个铭刻,可以减轻你的病痛,但前提是我必须要在你身边,否则会起到反作用,甚至可能加重你的病。”
经由赫瑞斯一说,晏越确实想起来了。
之前他逃出那个岛屿后上了船,离赫瑞斯这么近的距离,就有强烈的不适感了。
所以后来他把赫瑞斯关在船舱下面,算是吊着命别耽误事。
不过最后让赫瑞斯逃出来倒是另说。
他偏过头看赫瑞斯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联想到了这么长时间里,无论赫瑞斯把他带到哪里,每天都必定会来一次应当也是这个原因。
赫瑞斯看他没什么表情,好在起码不是抵触和厌恶,略略松了口气。
他很怕晏越因此讨厌自己。
好不容易来到晏越身边,抓到了青年心软的痕迹,怎么说都不能功亏一篑。
原来感情竟是这种小心翼翼走钢丝的感觉。
分明让人变得胆小、警惕,却又如此令人着迷。
因为这种珍而重之的感觉会让他意识到,得到青年的垂怜是如此不易。
青年突然抿起嘴角,可声音却是冷的。
“所以你告诉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是骗我的,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赫瑞斯哑口无言。
晏越知道自己猜对了,二话不说抬脚就上船。
迷迷瞪瞪的烟灰蛸还扒拉着船,醒过来发现晏越回来了,正准备开开心心地挪过去就发现这个不速之客。
它大叫一声问赫瑞斯怎么在这里,赫瑞斯眼神示意让烟灰蛸闭嘴,然后像个橡皮糖一样跟着晏越上船。
“下去。”
清冷的声音从赫瑞斯的头顶传来,晏越毫不留情地说。
这只阴险狡诈的人鱼,三番五次欺骗他的感情,现在说什么都不会被骗到了。
赫瑞斯紧紧握着楼梯边,蓝色的血液沾在扶手上,有些惨不忍睹。
他说:“我想在你身边。”
晏越皱起好看的眉,不想再跟他磨蹭。
“你不是会游?上船干什么,平常里没少在船旁边游吧,那就继续游。”
赫瑞斯顿时以为是烟灰蛸告的状,阴冷地飞快扫了一眼扒拉着船边的烟灰蛸,然后转过头对晏越说:“但我痛。”
晏越看到他刚刚还对烟灰蛸冷眼相向,下一秒就跟变脸似得跟自己装可怜。
青年冷着脸,拆穿他。
“你不是可以恢复的很快吗。”
赫瑞斯掀开宽大的袍子,袍子下面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鱼尾。
鱼尾上满是伤疤,不断冒着血,并没有愈合。
那上面有深深浅浅的、各种各样的伤。
一看就不是一次受的伤,而是经年累月积攒而成的。
他轻易地将伤疤全部展现给晏越看,声音散在冷风中。
“因为镌刻,我已经失去了原本一半的力量,我也会痛的。”
赫瑞斯漆黑的瞳仁直视着他。
晏越的视线从满是伤疤的鱼尾上逐渐上移,落在被衣服遮的严严实实的心口下。
那里应该也有很多伤,绝不比鱼尾上少。
他有一瞬的不解,为什么赫瑞斯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仅仅只是一个诺言,或是一个放不下的执念?
又或者是另一个答案。
只是他本能地觉得不可能,所以一直都没往这边想。
可兜兜转转,除了这个答案,别的都解释不通了。
飞雪乘风起,打着卷从四面八方扑来。
呼啸的冷风吹起赫瑞斯宽大的纯黑衣袍。
最后,晏越的余光看到故意放慢脚步的基恩和基特兄弟二人逐渐靠近了,才开口让赫瑞斯上来:“跟上来。”
说完他就扭头了,不再看赫瑞斯。
赫瑞斯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生怕晏越反悔似得赶紧上了船。
上了船后,他一直紧紧在晏越身后,比以往更甚,甚至不能接受晏越离开视线半分。
晏越忍无可忍,摁住门框下了逐客令。
“我要换衣服。”
赫瑞斯无辜地眨眼。
晏越看他又要装当初那个不懂人类道德廉耻的样子就来气,一把将门关上。
现在连衣服都知道穿,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赫瑞斯看着木门在自己面前被无情关上,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只是这个笑只是短暂的出现了片刻。
他并没有留在这里,而是扭头去找了一个空房间。
进了房间后,他本来想用指甲直接划开衣服,但划了一下没划开才想起来,为了伪装,他已经将指甲全部生生磨平了。
好在屋里有一把刀,他干脆用刀将胸前的衣服划开。
衣服没有直接被刀划开,而是早就跟血肉黏合在了一起。
赫瑞斯面无表情,捏着一角干脆利落地将布料撕开。
当他脱下这身衣服的时候,苍白的躯体已经鲜血淋漓,甚至可以看到他胸口跳动的心跳起伏。
心脏尖端的伤疤不断在溢血,放在从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镌刻了晏越的灵魂,为晏越承受了疼痛,但他知道这依然无法拯救这个濒死的人类。
只有真正变成人鱼,晏越才有一线生机。
赫瑞斯把衣服团成一个球草草擦了一下身子,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下意识就用黑色的外袍包住了身子,然后才打开门。
看到晏越站在门后,赫瑞斯有些意外,“怎么了?”
谁知晏越没回答他,一把拉开他握着的外袍。
赫瑞斯没有丝毫防备,外袍被扯落在地,布满伤疤的身躯就这么暴露了。
晏越脸色本就不太好,看到赫瑞斯血肉模糊的上半身后,脸色更是达到了一种难看的地步。
赫瑞斯刚一开口说了个“这是...”就被晏越打断。
晏越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赫瑞斯这才注意到晏越不是空手而来的,他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是有备而来。
赫瑞斯知道瞒他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能告诉他。
“你走后。”
金发男人低垂眼眸,看着他熟练的为自己注射药剂。
灯光打在他柔软的黑色发顶上,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打下一片阴翳。
赫瑞斯没有告诉晏越,在晏越走后,自己跟企图追杀晏越的人鱼打的不可开交。
为了保护晏越,赫瑞斯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屠灭了大半个岛屿的守卫人鱼。
现在,他已经跟人鱼一族决裂了。
在海洋中,彻底成为孤孤单单的一只人鱼。
但他并不后悔。
他懂得太晚了,得到的也太晚了。
就是因为这么晚,才不能容许有一分一毫被毁的可能。
晏越说:“你融合了污染的力量,不该变成这样。”
青年抬起头,说出的话直击人心。
“是因为我?”
赫瑞斯不得不承认,晏越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在晏越面前他无法做到半分欺瞒。
从前他只是为了让这个青年臣服,但不知不觉这种执念就变了味。
他贪心的想要跟多,不仅只是青年看着他。
眼神、触碰、抚摸、爱意,他全都想要。
他开始低下高傲的头颅,承认自己的错误,尝试用人类的方式解他的青年,脱下这层兽心。
执念和爱意本身就是相生相成,无法完全割清。
因为感情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它天然追求爱人对自己的唯一。
赫瑞斯托起他的脸颊,在他的眉心落下无比轻柔又郑重的一吻。
比以往都更为怜爱。
他最后只能同意,无论晏越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都要学会尊重。
他用宽大的手掌轻轻碰了碰青年的脸颊,说:“我自愿的。”
“你怎么混过来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赫瑞斯现场为晏越演示了一遍, 如何用体内的污染控制瞳孔的颜色。
晏越瞥他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又是哪来的?”
高大的男人故意顿了一下,没说话。
晏越抚着额角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行了我知道了, 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待晏越将他身上的伤处好后, 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赫瑞斯盯着那身衣服一时没动,直到被催才有些嫌弃地捏起裤子,不情愿地说:“不想穿这个。”
收拾药剂的晏越头都没抬一下, “你会吓到他们两个。”
那两个说的是基恩和基特两人。
赫瑞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换上了衣服。
“你的伤最好不要碰水,这段时间老实在船上呆着,等伤好了再走。”
晏越背对着赫瑞斯收拾起那些瓶瓶罐罐, 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然后一个下巴就搁在了头顶。
“做什么?”
头顶上的脑袋沉甸甸的, 晏越想要甩开却没甩的开。
赫瑞斯小声说:“我就留在你身边。”
晏越顿时觉得不对劲, 狐疑地看向他:“我说过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改变想法。”
赫瑞斯浅而密的睫毛轻抖,瞳色中的情绪被睫毛尽数掩盖, 让晏越一时判断不出赫瑞斯到底想干什么。
“我知道。”
晏越等了半天, 赫瑞斯就憋出来这么一句, 然后没下文了。
于是他也不再费劲, 只是告诉赫瑞斯:“你的卧室在我旁边, 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
晏越临走前扫了一眼还光着上半身的赫瑞斯,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一些。
船上的暖气开的太足了,这个温度对人类来说很舒服, 但对人鱼就不一定了。
就在他要离开时,袖子被拽住了。
赫瑞斯问他,能不能跟他住一个卧室。
以“方便换药”为由,晏越最后还是接受了。
他一直都没说过,赫瑞斯喜欢他的眼睛,他也未尝不是。
蔚蓝色的竖瞳,像是海洋的颜色。
浩瀚又深邃。
被那样一双深沉的眼睛盯着,他鬼使神差就同意了。
可能因为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能看多久了吧。
晏越走出房间没多久,又突然想到了在黑匣子上听到的事,扭头回去却发现赫瑞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床上,睡着了。
金色的长发搭在床边,像是绸缎一样散下来。
床上的赫瑞斯紧闭着眼,呼吸绵长。
人鱼这种近乎长生的种族,心脏跳动及其缓慢。
若不是晏越知道赫瑞斯还活着,光是看他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要被吓一跳。
船在平稳前行着,今天的天短暂的放空了。
让人觉得久违的平和。
他不知道靠在门边看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时,腿都麻了。
等他走出门,一直在船底的烟灰蛸不知道什么时候扒拉着窗框挂在船边,触手尖敲打着玻璃。
[妈妈,开开窗呀~]
烟灰蛸挂在窗边想要爬进来,塞了半天都没成功,叹了口气,嘀嘀咕咕:[下次再也不贪吃了。]
晏越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烟灰蛸也会有这种想法。
他安慰烟灰蛸:“不是你的问题,下次找个大点的船就能进来了。”
烟灰蛸的触手拍拍窗边,点头说好。
它越来越像人类了,晏越想。
或许是因为获得了人鱼血,烟灰蛸在不断进化出人类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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