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靠着尼古丁镇痛的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他只能叼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上不知道什么沾染了赫瑞斯身上的香气,竟意外地让他觉得比尼古丁的作用更好。
他说:“你求之不得的东西。”
晏越把风衣的衣角撕开,死死绑在自己的右手手臂上,延缓疼痛。
老国王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你个混账东西,跟你那没用又该死的爸妈一样....”
他先是咒骂,把能想到的词全用上了,然后是痛的大叫,开始祈求晏越救救他,最后才是痛哭尖叫。
看似是忏悔后悔,但句句都是虚伪。
一波一波的污染物涌入,迫不及待分食老国王残破的身躯。
晏越轻笑了一声,他知道现在老国王还能听到自己说话。
污染物不喜欢人类的大脑,所以独独留下了老国王的头颅。
所以现在所有的声音和痛苦都会被清楚地传达到老国王的脑袋里。
“成为食物的感觉怎么样?这种慢慢被咀嚼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药剂并不是我研究的,而是你嘴里那个没用又该死的两个人做出来的。”
脸色苍白的青年缓慢地勾起唇角,“下地狱的时候,记得从这些污染物的肚子里掏出来自己的尸体碎片啊。”
耳边只剩下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没点燃的烟。
那些污染物吃尽了老国王的躯体,只留下一个脑颅,才将目光放向了晏越这边。
俊朗的青年曲起膝盖靠在墙边,似乎是以这种姿势睡了过去。
整座王宫开始塌陷掉落。
大殿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躲避不及的污染物们纷纷掉入了洞中。
一只污染物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在即将抓到青年的衣角时,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出去。
待它再抬头看时,眼前的青年已经被一只人鱼带走了。
被抱着离开的晏越在赫瑞斯的怀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难受地动了一下,赫瑞斯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别乱动。”
晏越的声音闷闷的,“痛。”
赫瑞斯拢着爱人的手臂顿了一下,然后轻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孩睡觉一样。
“一会儿就不痛了,再忍忍。”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眼眶上、脸颊上、鼻梁上。
晏越说:“还是痛。”
赫瑞斯咬破了舌尖,将人鱼血喂给他喝,但没什么太大作用。
他只能快点,再快一点,离开这里。
“别睡,跟我说说话。”
赫瑞斯不断在怀里人的耳边说着,希望这样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他瘦了不少, 赫瑞斯一只手臂便能将他抱过来。
穿在身上风衣有点宽松,右边的袖子耷拉下来空空落落的。
赫瑞斯只是看了一眼,眼底满是心疼, 抱着他时尽量避开了他的伤口。
他依在赫瑞斯的肩头,看着飞速向后倒退的一切景象, 苦痛好像逐渐抽离了出来。
不断变成污染物的人类开始叫嚣着往王宫涌入, 天幕在一片片坠落。
整个帝国像是崩溃的一盘散沙,社会秩序也不复存在。
活着的人尖叫着拼命想要跑出这个曾经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堡垒。
还有人仍在祈求神明的原谅,选择呆在这里, 并不断说服自己这只是神降下惩罚的假象。
但他们忘记了,这个地方从根里就开始腐烂了。
摇摇欲坠的帝国死在数十年前,直到今天才轰然坍塌。
赫瑞斯将他保护的严严实实,动作干脆利落杀灭了扑来的污染物。
鱼尾和蹼爪不知不觉染上了黑色,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些污染物的。
晏越仰头看向天空,破碎坠落的天幕外, 是不断扩大的污染光线。
明明都是一片紫黑色, 但他偏偏从天幕外看到了灰白色的苍穹。
那是天空真正的颜色。
自然不会为任何人降下垂怜, 这才是天道。
所有生命都只是世间的过客。
人不该妄图获得违逆天道的东西。
“别睡,我带你离开这里。”赫瑞斯不让他睡, 不断地跟他说话。
晏越闭了闭眼, 说:“我想再去看他们最后一眼。”
涌入的污染物互相感染, 放眼所及全都是, 他们几乎被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中。
只要停留片刻, 就会有被吞噬的危险。
而赫瑞斯却立刻停下,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他。
“好。”
晏越指了公墓的方向,赫瑞斯便带他去了。
当年父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作为突出贡献人员入葬帝国陵墓, 而是葬在了一处偏僻狭小的公墓里。
晏越觉得这倒很好。
从生前他们便不喜帝国这破烂腐败的巨大牢笼,死后的灵魂也应当得到安眠。
两块墓碑简单干净,除了时间和名字没有其他多余的文字。
他们的时间最后停在了同一天。
旁边留着一块空碑,那本来是晏越留给自己的。
但现在或许用不上了。
赫瑞斯将他放下来,静静看着他缓慢走上前,用风衣将他们二人的名字擦净。
“我十岁的时候他俩就离开了,小时候不懂事还恨过他们,为什么偏偏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其实我跟他们赌气了许多年,那段时间里我的人生只有实验、吃饭和睡觉”,晏越说到这里想起那段时间的日子后笑了一下。
“就这样持续了三个月没说过一句话,老师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失去了语言沟通的能力,最后又花了快一年的时间去康复。”
晏越说的有些累了,想要找一块地方坐下来休息。
赫瑞斯低下身子,让他坐在自己的鱼尾上。
休息了一会儿,晏越继续说,“然后老师就让谈寺天天盯着我,跟我说一百句话,实际上大多都是谈寺自己在说,我觉得他很吵,没想到吵着吵着就习惯了。”
身下的鱼尾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干脆把后背也靠在赫瑞斯的鱼尾上,因舒服而轻轻喟叹一声。
“我没想到谈寺居然是第三联盟的人,不过其实他是哪里的人都无所谓,但他自己好像很在意。”
他说着,摊开掌心,从墓碑上拿下来的树叶顺着风就飞远了。
“结果人死的时候,连块碎片都找不到。”
他看着树叶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我不喜欢他,但如果这样能让你舒服一些的话。”
赫瑞斯说着,俯下身子,额角贴着他的额角。
一股独属于赫瑞斯的香味逐渐散开。
他在这一瞬间,先是听到了树叶飞舞的窸窸窣窣声,然后是海浪拍击礁石声,慢慢的变成了冰山碎裂砸入海中的声音。
跟天地融为一体后,人突然就变得异常平静。
晏越抿起唇角,举起左手,用手背碰了碰赫瑞斯冰凉的脸颊。
“是啊,其实大家都是殊途同归。”
是风是雨也是自然万物。
天幕在不断坠裂,被污染光线侵占的土地开始蔓延。
青年靠在赫瑞斯的鱼尾上,深深地看了墓碑最后一眼,做最后的告别。
婆娑的树影混着最后的日光,照在洁白的碑上。
这里会变成重度污染区。
数十年,甚至百年以后,重度污染区才会面向人类开放。
他那时肯定是看不到了。
赫瑞斯没有催他,甚至弯曲着鱼尾好让他靠着更舒服一些。
只要他想在这里呆上多久,赫瑞斯就会陪他多久。
然后,他对赫瑞斯轻轻地说:“走吧。”
在光线覆盖到洁白墓碑的下一秒,金尾人鱼抱起他快速离开帝国。
蔓延的土地跟不上他们的速度,被远远甩到后面。
晏越回头看着,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也湮没在灰黑色的土地上,扭开了头。
赫瑞斯从污染潮中找到了最靠近海洋的出口,他们顺利地离开了这座已经变成地狱的地方。
当晏越再次坠入海洋的怀抱时,竟奇怪地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和熟悉。
像是小时候那种对海洋最纯澈热烈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他再次回到了童年,只是这次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有赫瑞斯陪伴左右。
烟灰蛸不知道从哪里急急忙忙跑过来。
他这才知道,这条最近的路是烟灰蛸用触手打通的。
它好像又长大了一些,但晏越已经没有力气再摸摸它柔软的大脑袋了。
他好像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很想跟烟灰蛸说别难过,但缓了口气的时间就睡过去了。
直到冰凉的液体被喂进嘴里,他才清醒了一点。
赫瑞斯抱着他在海洋中游动,“之前在海神岛屿的那只小人鱼,长大后会去弗洛狄的族群,贝芙丽被我救活了,现在也在弗洛狄的族群生活。”
两只白海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周围蹿过来,咯咯唧唧地叫着。
赫瑞斯告诉他:“它们是第七基地的两只海豚,说谢谢你救了它们。”
赫瑞斯说了很多事,晏越一直听着,听到这里时,他没忍住,轻笑一声。
“海洋生物真是善良,我只是把它们重新放归了海洋,它们便将我看成了救命恩人。”
“你也是,当时我开玩笑说下辈子做你的附庸,成为人鱼,你就信了。”
赫瑞斯说:“不是附庸,是我的配偶。”
然后又说:“你不愿意就算了,不逼你。”
赫瑞斯将他带到一个洞穴中,洞穴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
这里的潭水有着特殊的功效,可以缓解人的伤痛。
许多受到重伤的人鱼会在这里缓解疼痛。
晏越被轻放进水潭里后,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
像是灼烧的五脏六腑被灌入了冰凉的解药。
赫瑞斯就在身后抱着他,充当他的人肉垫子。
晏越仰着头,把脑袋搁在赫瑞斯的颈窝,呼吸也逐渐平缓下来。
水下冰凉的鱼尾卷着他的膝盖和小腿,很舒服。
他干脆蹬掉了鞋子,光脚踩在坚硬的鳞片上。
这个角度一睁眼便能看到赫瑞斯浅色的睫毛,和那双蔚蓝如浩瀚海洋的瞳孔。
“这里只能缓解一时的疼痛,会越来越痛的。”
晏越闷闷地“嗯”了一声,因为疼痛已经开始泛上来了。
赫瑞斯问:“真的不要变成人鱼吗?变成人鱼后,这些伤才有治愈的可能。”
青年摇摇头,柔软的短发蹭在赫瑞斯颈窝上光滑的肌肤。
他的降生并不是那样的完美,就连成长也是伴随着阴谋和算计。
但他是以人类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的,也该以人类的身份离开。
他不想再用这幅身躯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这是他作为人类最后的命运,也是给“晏越”这个身份最体面的结局。
赫瑞斯平静地说:“好,没关系,下次我还是会找到你的。”
“我的生命很长,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要紧,我都会找到你。”
晏越闭着眼睛,说:“那万一下次我还不记得你怎么办?”
赫瑞斯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沿着他的后脊梁,传到了心脏尖端。
“那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晏越又问:“但假如下次我直到死都没接受你,你会难过吗?”
这个问题让赫瑞斯沉默了片刻,然后低下头亲吻了他的侧颈。
冰凉的触感贴在肌肤上,那里是人类最脆弱的大动脉处。
“会,但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寻找你,也会相信你总有一次会接受我,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
晏越听后,想着还好自己没有放弃。
抵达忒亚、找到那些基地,甚至为父母报仇。
虽然走到最后,他们全部离开了他,父母、老师、朋友。
留在身边的没有人类,只剩下赫瑞斯和一只趴在洞穴口的烟灰蛸。
如果有下次,他想就这么为自己活一次,不用考虑那些未竟之事。
只是简单的按照自己的心愿,随心所欲。
那时他可以不带任何顾虑观看海洋最原始的景色,让海浪带走灵魂。
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深不见底的水池中,直到日升月落潮涨潮退。
在第二个朝阳升起时,海平线跟天色融为了一体。
火烧云将整片海洋染上了新生的颜色。
烟灰蛸伸来的腕足捏住了他的左手。
在乎的两个生命都在身边了,温暖的日光照进洞穴的水潭中。
他感觉心绪格外平和。
他说:“下次见。”
金尾人鱼抱着他,感受到爱人在怀里渐渐睡去,在他耳边呢喃:
“下次见。”
“做个好梦。”
“小晏啊, 快来帮婆婆看看这个东西该怎么办哦?”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拿着一块用花布包着的东西敲响了面前的门。
很快门被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个俊朗的青年。
青年将她搀扶进屋里,给她倒了杯水, 然后把花布打开,拿出里面的通讯工具放着桌子上查看。
他看了一会儿, 告诉老妇人:“阿婆, 你下海捕鱼的时候就不要总带着它了,进水就不好用了,我一会儿帮你修好。”
老妇人连连答应, 小口抿着手里的温水,看着青年认真的背影,满意的不得了。
她夸赞道:“小晏可真厉害,什么都懂。”
“那天我听寇老头说, 你不仅帮他修了家里的电视,还顺手帮他治好了头痛呢, 怪不得镇子上的那群小孩子都说你会魔法。”
青年转过身无奈地笑, 将修好的东西用花布重新包上还给阿婆。
“我只是跟他说喝烈酒的时候不要喝那么多茶。”
老妇人笑眯眯地说好好好, 但看那模样依然觉得他会魔法。
“哎呀,我锅里炖的鱼快好了, 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了!”
青年无奈, 将老妇人送出门外, 还叮嘱道:“阿婆, 记得多炖一会儿, 你喜欢放黄豆,那个东西不熟会中毒的。”
老妇人小步快走,“知道啦,傍晚记得来阿婆家吃饭呀。”
青年说:“我就不去了, 下午我有点事得出门。”
“哎!”
老妇人急急忙忙回家,走到一半被另一个戴着帽子的妇人叫住了。
“去找小晏来着啊?”
老妇人点头,“诶,小晏这孩子真好。”
于是两人开始夸赞起青年来。
老妇人感叹:“这孩子也是命苦,被他爹妈从哪个犄角旮旯捡回来,本来以为能享福了,谁知道才过了一年,他俩就病死了,撂下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愣是命硬长大了。”
戴帽子的妇人附和着:
“小晏人好,小镇头什么事都找他办,他也不拒绝,每次都说这里的人对他有养育之恩。”
“那会儿他可是喝米汤油长大的。”
老妇人说着,义愤填膺:“我告诉达巴那个老笨蛋别喂他水牛奶,小孩子喝不得,他不听,给孩子直接喂吐了,好嘛这么多年,小晏就挑这个食。”
戴帽子的妇人捂嘴偷笑。
“这孩子聪明着呢,长大了不喝水牛奶总会给小镇上的弟弟妹妹偷偷分着喝,说起来这孩子的名字还是自己取的吧?”
“对呀,但我一直都很担心,都说早慧的孩子容易夭折,而且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呆在海边,我总感觉哪一天就会走的。”
他们的小镇就在海边,出海前要跟海神祈祷,怕大海带走他们。
所有人都对海洋带着敬畏之心,但更多的是恐惧。
青年的同龄人之中,有不少被海洋带走了生命。
要么是遭遇了一些海上的风暴,变得更加畏惧海洋。
唯独青年,从小没怕过海,也没出过事。
所以很多人都叫青年是,被海神眷顾的孩子。
但他们很担心,海神会不会一直眷顾他。
戴帽子的妇人也沉默了一会儿,安慰老妇人。
“没关系,等成家了就好了,况且小晏也二十岁了,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老妇人听到这个来了劲,她瘪瘪嘴,“这孩子犟的很,小时候就没见过他跟谁家的孩子一起玩,长大了更是不提这个。”
“那天我就让他来家里吃饭,给他介绍个小年轻看看,结果下次说什么都不来了,这不我才叫他来吃炖鱼,他说有事。”
戴帽子的妇人笑的不行,拍拍她的肩膀,“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老妇人连连摆手,“管不了管不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我的鱼了,回头让小宁再去叫一遍他。”
小宁是从小跟在青年身后长大的,跟青年的关系最好。
小宁听到饭做好了要去叫青年,一股脑从凳子上跳起来就往海边就跑。
青年住的小石屋很破旧,小宁小时候每次进去都要吓一跳,哪次实在好奇,就问他为什么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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