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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旧雪新烹)


施景辉一进来,见到的便是正襟危坐的太子身边,还坐了个大喇喇享受着内侍服务的萧世子,想到先前沐昂之的不对劲,他悄悄看向一旁的损友,谁知沐昂之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一副死心虚的样子。施景辉暗暗皱眉,只能将这点子疑惑暂存心中。
闻承暻喊大家过来,当然是有大事宣布。
见人齐了,他便道:“博迪已经吐了口,他们的粮草和火器,都是从西阳城里悄悄送出去的。”
“这不可能!”冯士元第一个反驳,“臣全家戍卫多年,不敢夸口说西阳密不透风,但也绝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冯修微却在此时想起一人:“去年年尾开始,柔然动作频频,爹爹分身乏术,只得将城中一部分事务分给陈太守打理,难道就是在那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寻常人当然没办法从冯家军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但如果那人是地位仅次于冯士元的西阳城太守呢?
闻承暻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回来后孤才知道,陈豹曾数次寻死,应当就是担心事情败露。”
里通外国,贪昧军粮,这是诛九族的罪过。
冯士元痛声道:“民屯的粮草,朝廷一贯不允许武将插手,臣曾经向陈豹要过军粮,却被他搪塞了过去,后来朝廷拨的粮草到了,柔然攻势又急,臣只能暂且将此事搁到一边。没想到……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手刃了这厮才是。”
大雍的军粮制度,分为军屯、民屯和朝廷划拨三部分,顾名思义,军屯就是士兵在戍地附近耕种,所收获的粮食用作军粮。民屯其实就是“开中法”,朝廷鼓励盐商将南方的粮食运到边塞,并根据粮食的多寡颁发盐引给商人,在年景不好的岁月里,民屯的粮草往往会占据军粮的大部分。
但出于对武将的忌惮,大雍并不允许军队自行管理民屯的粮食,而是交由各地太守看管。大雍的历任皇帝们认为,让文官拿捏住军队最基本的吃喝需求,就能实现二者之间的制衡。
萧扶光再次为这种天才般的制度设计所折服,幸好他不是大雍的武将,不然早心寒干不下去了。
感觉到他的躁动,闻承暻安抚的看了一眼,继续爆出更重磅的消息:“陈豹敢如此逆行倒施,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天大的好处。柔然盛产铁矿,却不擅冶炼,朝中便有人与他们做生意,用朝廷的粮草和武器换取他们的铁矿石,可谓是一本万利。”
他看向冯士元,语气中不无讥讽:“柔然可是个大财主,舅舅执意要与柔然开战,可不就是挡了他们的财路吗?”
冯士元只关注一件事:“朝中那人,是谁?”
众人的目光也都对准了太子,义愤填膺的想要知道究竟谁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闻承暻却道:“陈豹嘴严的很,甄公公都没能撬开。孤就算隐约知道是谁,也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就将人法办。”
紧接着话锋一转:“所以孤有一事,还要仰赖施卿。”
突然被点名的施景辉闻言抬头看向太子,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接下来便听到,上首的太子两片嘴唇轻轻一碰,就给他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任务:“此事甚秘,孤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办,还得劳动施卿回京一趟。”
施景辉:……
我刚在草原上流浪了两个月,才见到未婚妻不久诶,现在你让我回去?!
太子殿下的未来表妹夫心里攒了一堆抗议的话,面上仍然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脸:“殿下有命,臣莫敢不从。”
一旁围观的萧扶光看了眼脸上笑嘻嘻心里***的施大公子,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月的自己,不免心有戚戚的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商议完正事,萧扶光回到自己本来住着的小院儿,昔墨几砚两人终于见到了自家少爷,冲过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我俩天天吃斋念佛,就怕您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吉利,又连着“呸呸呸”了几声。
萧扶光被逗乐了,安慰两人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而且在外头这些天你家少爷可没白过,还立了大功呢。”
“您还说呢!”昔墨急了,“当初要是知道太子殿下是要去杀柔然人,我说什么都不会让您跟着他去的。”柔然王死掉的消息一传回来,西阳城里处处欢声笑语,唯有他和几砚两个吓得不停地给佛祖磕头,生怕萧扶光出什么意外。
看见昔墨眼睛都哭肿了,萧扶光也有些内疚,可是当时的行动太过机密,他也是没办法。此时只能略微有些生疏的安抚:“别哭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谁料昔墨把眼泪一收,抽抽鼻子,冷哼道:“这话您还是留在侯爷面前说去吧。”
见萧扶光一脸茫然,昔墨得意地笑了起来:“前天收到的家信,有人弹劾甄公公玩忽职守,怠慢和谈之事,侯爷便请命过来督促。”
这年头通信困难,朝廷里的人见使团迟迟没有动静,担心议和失败的他们自然会拼命的弹劾。但是就算被弹劾,也不至于派个超品侯爵过来敦促吧。
萧扶光小脸一垮,他是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被父亲教训啊……

第43章 交心
就算心里抗拒,萧扶光还是在第一时间将朝廷派了使者过来敦促和谈的事情告知了闻承暻,谁料太子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模样,还冲他笑:“孤在雁门关的时候就收到消息了,只是想着让你好歹松快两天再告诉你。”
见太子已经知道了,萧扶光只好假意抱怨道:“家父估计是对臣不放心,怕我拖您的后腿,这才屁颠颠地领了活儿要过来。”
明面上是埋怨,实际却是在给靖远侯这堪称二五仔的行为开脱。
闻承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仍旧只是笑:“你孤身在外,令尊放心不下想要过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他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让萧扶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正巧你们都在,倒省了我不少事儿。”
萧扶光回头看去,便见冯修微一身银白轻甲,笑意盈盈的冲闻承暻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蹲福,又道:“柔然内乱的好消息传回来后,城中百姓便自发组织了庆典,如今还派我过来,请殿下和世子赏光呢。”
作为军事重镇,西阳城的成年男子全民皆兵,不少青壮女子也在冯修微的带领下投身戎马,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几乎都是雁门关戍卫官兵的家小。生活在这样一座沐浴在战火的城市,习惯了过完今天没明日的日子,城里的百姓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沾染了军队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风格,有酒就得当天喝,有喜事当然也要马上庆祝。
百姓们的盛情,闻承暻自然不好推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但萧扶光却在冯修微的眼神看过来之后,可疑地瑟缩了一下,倒不是他自矜身份不愿意去,而是他一想起之前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观的经历就头皮发麻,这种事儿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看到萧扶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闻冯表兄妹二人也同时想起了他被围追堵截的往事,闻承暻还好,知道他脸皮薄,强忍着没表露出异样,冯修微却是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世子放一百个心好了,有我护着,没人能吃了您。”
往日糗事就这样被大喇喇翻了出来,让超级爱惜颜面的靖远侯世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反击:“不敢劳烦将军护持,一会儿大家喝起酒来,将军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能喝八两绝对不喝半斤的当代酒仙靖远侯世子萧扶光是也,现在且容这小小女子放肆,等到了酒桌上,看他不把她喝死!
可惜,萧扶光这一番狠话并没有起到警告的效果,冯修微听完后的确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和她纤长的体型完全不适配的大声狂笑,直把个萧世子都笑得浑身不自在了,她才在太子暗含警告的眼神里勉强止住了笑意,冲着萧扶光比了个大拇指:“世子爷好样儿的!待会儿末将一定要好好领教才是。”
几人说笑完,太子去内间换出门的衣服,萧扶光也回到小院儿换衣,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并没有拿出在京城的行头,而是只换了件月白色大衫,发冠也让换成白玉的。
几砚劝他:“好歹是喜事,少爷该穿件鲜亮的。”
萧扶光拿着白玉发簪的手微微一僵,没有说话。昔墨适时的插进来:“这回带的白玉冠都是掐了金丝的,少爷看看这顶青玉的怎么样?也是素的,颜色还不显。”
萧扶光回过神来,觉得昔墨手上那顶青玉冠也不错,点点头示意他给自己带上。
笑嘻嘻的送了萧扶光出去,昔墨才转头教训几砚:“你没见少爷这几日衣服头巾都挑的素色吗,刚才还非要他挑件鲜亮的做什么?”
几砚很委屈,参加庆典当然要穿得喜庆点儿,他又哪里做错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十几年的情分在,昔墨也不好冲人发火,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的拿手点了点对方那不开窍的脑袋:“冯小将军还没下葬呢!少爷哪里好意思在家属面前穿红着绿的,那像什么话!”
等到了地方,萧扶光才发现举办庆典的场所居然是在西阳城的城楼之上。
主桌空悬,显然是给太子留着的,剩下的则以主桌为中心,沿着城楼、城墙逐渐排开,连城楼前的马面墙上摆了好几桌。
见萧扶光神色震撼,冯修微不无自豪地解释道:“城中地方下,摆不下这许多席面。我便想着不如摆在城楼上,弟兄们可以轮流放哨警戒,既不会误了正事,也不耽误吃点儿好的。”
这可真是个绝世“好主意”啊,萧扶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幸亏柔然人现在自顾不暇,不然这不就是给柔然包饺子的大好良机吗?
他这边厢在吐槽,那边厢的沐统领却像是学到了什么人间至理一样,频频点头,可见是真心认可冯修微的这番理论。
虽然严格来说萧扶光也算半个武官,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总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那些武官的脑子是怎么长得,他是真的搞不明白啊。
等到了城楼上,西阳城的大小官员一溜雁翅排开,向太子见礼,然后又由冯士元亲自领着太子在主桌落座。萧扶光便与冯家人一道坐在太子左手边第一张桌子上,甄进义是内相,因此与军中其他内臣一道在右手第一张桌子上坐了,其他人则按照官职大小依次落座。
不过在开宴之前,还有些别的仪式。
先是按照惯例,由闻承暻领着大家祭告上天,又酹酒在地,以飨英灵。
完成这些仪轨后,理论上就可以归座开宴了,谁知却又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出来,朝着闻承暻颤颤巍巍地下拜,领头的那个用一口浓重的乡音感谢起他击溃柔然的功绩。
原来这些人是西阳城中的耆老,因为感念太子恩德,所以求了冯将军希望能够当面致意。
闻承暻连忙将人挨个亲手扶起,又道:“驱逐鞑虏,佑国安民,本就是孤职责所在,并不敢称谢。”
那几个老先生却不依不饶,非要亲眼看着闻承暻饮尽了他们亲手倒的感恩酒,才咧着加起来不到六颗牙的大嘴满意地下去了。
刚应酬完老的,又来了小的。
萧扶光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正冲着太子傻笑的一群男男女女,在心里和小美吐槽:【西阳城的人是不是不清楚太子是干嘛的啊?】
不然很难解释他们对太子殿下这般随意的态度啊。
小美满不在乎:【太子本来就挺和气一人,你自己大惊小怪也就算了,还非得管着别人也对他毕恭毕敬的啊。】
这话瞬间让萧扶光不满了:【什么叫我大惊小怪?那可是太子诶,京城里任谁见了他都大气不敢出的好吗!】
他对太子的态度,只是参照着京城权贵圈的标准,很普通的尊敬了一下好吧。
【而且我现在对他可没那么小心翼翼了!】萧世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自证。
但是被小美稳准狠地怼了回来:【是哦,为什么现在你又不在乎他是不是太子了呢?】
为什么呢?
萧扶光若有所思的垂下脑袋,开始复盘这段时间自身的改变,并没有精力再分给脑海中得意洋洋的系统。
人群中被簇拥着的太子殿下,状若无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眼神,看向面前穿着崭新衣裳、喜气洋洋的男女们,含笑应允道:“诸位的大喜事,孤当然愿意过去沾些喜气。”
得到太子殿下同意给大伙儿证婚的金口玉言,这些人都欢呼了起来,恩都没有谢一个就打算退下去。幸亏这伙人里有个军中的千总,好歹知道些礼节,此时便拉着未婚妻冲着上面叩头谢恩。众人见他如此,也都嘻嘻哈哈的照猫画虎,朝闻承暻行了好些个不伦不类的礼节。
闻承暻不以为忤,反而还悄声吩咐沐昂之,给这些新人都备上一份礼物。
闹了大半天,终于能开宴了。
正式坐下后,萧扶光才发现席上多了几个陌生面孔,原来这是冯家另外几房的人,之前领命分散在各处驻守,如今才换防回来。
冯修微挨个儿向他介绍,“这是我大堂哥冯修衍”、“这是二哥冯修德”、“这是四哥冯修律”……萧扶光少不得站起来一一见礼,冯家的将军们显然都听说过他的事迹,因此格外热情,纷纷举起手中杯盏就要敬酒。
这时候,冯修微在一旁冷不丁道:“萧世子可是海量,刚才还夸口说要把我给喝倒呢,哥哥们今日可得让他尽兴才是。”
冯大哥一听,眼睛都亮了:“我这大妹妹人称千杯不醉,平日我看也就一般,哪里比得上世子少年英豪!”说着又让人换军中喝酒的大杯子上来,“咱们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他的亲兵十分听话的拿来所谓的“大杯子”,其实就是一个个八寸大小的白瓷碗,放在桌上依次排开,倒上满满的烈酒,看得萧扶光眼皮直抽抽——这么大一碗水他一口气干下去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酒了。
但狠话都放出去了,现在退缩就有些太丢份儿,只能硬着头皮端起一碗来,冲着冯修衍豪气干云道:“请!”
在这场宴会上遭罪的人,不仅仅是萧扶光一个。
柔然王身死、柔然内乱,一直悬在头顶的利箭就这样突然之间被解决,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每一个西阳人都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动,有些放浪形骸的庆祝了起来。
其中的一项表现就是:他们似乎忘记了平时对太子的敬畏,此时不论官职大小,都一股脑儿的凑过来向闻承暻敬酒,闻承暻要是不喝,他们也不闹,只各个眼泪花花地看着他,仿佛太子殿下拒绝这杯酒,就是拒绝了西阳军民的诚心一般,搞得闻承暻哭笑不得。
施景辉就更惨了,他甚至不用说话,刚一出现,就尽数吸引走了冯家堂哥们的火力,被好几个冯家大老爷们儿拉着灌酒。
见冯家人都去围攻施景辉,无暇顾及自己,萧扶光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准备溜到个不起眼的地方躲着。
谁知,他屁股刚抬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炮响,吓得他差点又坐下了。冯修微刚拼完一轮酒回来,就见到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当下嘲笑道:“这是外面在放花火呢,世子不会以为是柔然人打过来了吧?”
原来是城中大户为了庆祝盛事,都买了烟火在家中燃放,有些离得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此时萧扶光也听到了外面人群欢呼的声音,京中宵禁严格,哪怕元宵夜也只比平日宽松了一个时辰,是以他还从未见过夜里百姓的盛会。当下有些心痒痒,拿眼一溜四遭,见大家都忙着喝酒,无人留意自己,干脆起身悄悄往外面城墙上去了。
到了城墙上他才知道冯修微没有说大话,哨岗上的士兵都站的笔直,对身边的热闹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观察远方的动静。
对冯家军严格的军纪又有了全新的认知,萧扶光没敢去打扰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兵,而是从一旁的酒席上搬了个椅子放到墙边,站了上去——没办法,这年头城墙修得有点太高了,不搭个凳子实在看不到下面。
要不怎么说站得高望得远呢,一站上去,被城墙挡得严严实实的城中景象瞬间尽收眼底。
原来他们在楼上大排筵宴的时候,城中的百姓们也都没有闲着,纷纷走上街头开始了属于他们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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