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九思笑了笑,丢了三百两银票下去:“三百两,还是不看,苏小哥儿,你来开的话,就还得再丢三百两,这牌你还要吗?”
苏云绕目光呆滞,抖了抖嘴唇道:“玉大人,不是说随便玩玩的嘛,你玩这么大啊。”
玉九思摆出一副赌狗模样,利欲熏心道:“没办法,牌太好,不玩一把大的,对不起今天这手气。”
上一把玉九思也说他牌很大,害得苏云绕一对“帅”最后都没敢要,结果开出来他就只有一个“将”最大。
苏云绕不相信他有炸//弹,又害怕他真有炸//弹,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柴珃,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柴珃无奈扶额,重重地踢了玉九思一脚,警告他适可而止,又轻“咳”了一声,示意苏云绕不要再押了。
可苏云绕都已经丢了两百一十两进去了,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弃。
他哆哆嗦嗦地又掏了三百两银票出来,直接将自己的牌翻了个面,恶狠狠道:“同花顺,看看你的,我就不信你真拿了炸//弹!”
玉九思慢悠悠地将牌摊开:“实在抱歉,还真就是炸//弹。”
玉九思要去捡桌上的银票,却被苏云绕一下子盖住,那眼眶红红的模样,瞧着还怪可怜的。
玉九思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笑道:“怎么,舍不得啊?”
苏云绕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五百两,这可是整整五百两!不对,是五百一十两,谁能舍得啊,他二姐杀一匹马才得了五百两呢。
玉九思就等着这一出呢,藏着一肚子的恶趣味道:“不给钱也行啊,之前不是说还可以真心话大冒险么,我也不听你说什么真心话,就大冒险吧。”
一听不用给钱,苏云绕赶紧将自己的五百一十两银票全捡了回来,放进荷包里藏好后,才问道:“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玉九思好似奸计得逞,勾了勾手指,示意苏云绕附耳过来。
两人当着柴珃的面说悄悄话,以柴珃的耳力,跟明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玉九思刚一说完,柴珃的耳朵红了,苏云绕的脸也红了。
苏云绕原本有些犹豫,被玉九思盯着荷包看了一眼后,尴尬什么的全都消失不见,扭头就在柴珃的嘴唇上啃了一口,完事后问道:“人我已经亲了,这钱你不能再要了啊。”
玉九思笑得捶桌:“哈哈哈,不要,不要,你尽管拿回去,哈哈哈……”
唇上仿佛还带着别人的味道,苏云绕砸吧了一下嘴,后知后觉地变得窘迫起来,看都不敢看柴珃一眼,敷衍着说了一句“天太晚了,我得回家了”,然后就穿着棉袄直接跑了。
柴珃见玉九思笑得愈发放肆,黑着脸将墙上挂着的宝剑抽了出来。
玉九思悚然大惊,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破窗而逃,慢了怕是小命不保。
第九十章 冒死推他们一把
苏云绕干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一整夜都没有睡好,陆陆续续做了无数的噩梦,梦里光怪陆离, 什么样的下场都有。
雕着兰花的格子窗, 透过窗纱的红日光,照在了绣着翠竹的青缎帐幔上。
日上三竿, 坊市街头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喧哗热闹。
有的人却还窝在床上, 似醒非醒,朦胧呓语道:“我、我没有冒犯皇亲, 不要砍我的头,不要,大、大不了你亲回来就是, 恩恩mua……”
做梦的人嘴巴撅得老高, 跟梦里人结结实实地亲了好几大口之后, 才陡然惊醒。
梦到不该梦见的人, 起了不该起的反应。
“啊!”
苏云绕惨嚎一声, 掀被翻身, 生无可恋地将脑袋扎进了枕头里。
阳光打在那蜜桃似的屁股上, 屁股的主人一边抱着枕头捶, 一边自我厌弃, 大骂道:“苏云绕,你下流, 你无耻!我特么都瞧不起你, 这都梦的什么玩意啊,只亲了一口男人,就把你给憋成这样了!”
打归打, 骂归骂,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了还是得起床。
苏云绕红着脸换了一条干净亵裤,弄脏的那一条也不想洗了,揉吧揉吧塞到了装垃圾和废纸的竹篓子里。
大哥早就已经出门了,就连二姐和婷婷也都不在家。
卧室外的木门上,用米饭粒沾了一张纸条,是二姐的字迹,上面写着:“大懒猪,我和婷婷去逛街买衣服了,你要是醒了就自个去外边找食吃。”
苏云绕去灶房里转了一圈,锅碗瓢盆干干净净,果然啥吃的都没有。
程子英他们上午还要登台唱旧戏,新剧只有下午才有时间排练。
苏云绕没必要一早就过去等着,当然,这时候其实也不早了,看日头估计是在九点四五十分左右,再晚一点,就该吃午饭了。
苏云绕赶忙换好衣服,洗好脸,齐腰的长发用布巾绑起来,揣了一些零碎银子,锁好屋门、院门,饿着肚子去杏林苑外边觅食。
往常出了大门都是朝东边走,路过柴珃住处时,还要特意进去打个招呼。
今日却鬼鬼祟祟地朝西边躲,那做贼心虚的窝囊样,正好被突然上门的廖仲安瞧见。
廖仲安从巷子东边过来,老远就大声招呼道:“苏公子,您还在家呢,我真是来得赶巧了啊,不过您怎么绕道朝那边走呢?”
冷不丁听见他这么一声吼,苏云绕吓得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扭头望去,正好看见瑞王殿下从廖仲安后边的宅子里推门出来,一双凌厉飞扬的凤眼就这么望了过来。
苏云绕像是被猥亵对象给发现了的臭流氓一样,低头,转身,拔腿就跑,……他没看见我,他一定没看见我。
柴珃瞧着那不负责任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
廖仲安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追着喊道:“苏公子,你跑什么啊,等等我,我有事情要跟您商量。”
杏林苑北边最偏僻的巷道里,苏云绕坐在一个馄饨摊上,吃着汤不鲜、肉不香、皮不弹的猪肉馄饨,不太高兴道:“廖二哥,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尽赶着饭点来呢?说吧,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廖仲安坐在他对面,暗道:这算哪门子的饭点,就连吃奶的孩子估计也没这一顿吧。
收起心中的腹诽,廖仲安面上不显,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侯夫人派我来给您带个话,说是北塞那边打了胜仗,侯爷和大公子估计能借着机会回京,所以这认亲宴多半得往后推一推,至于具体时间,估计得到冬月底去了。”
苏云绕嘴里嚼着馄饨,点头道:“恩恩,认亲嘛,人齐了当然是最好,延后就延后呗,我又没什么意见啰。”
跟着柴珃混了好几顿御膳,苏云绕这小嫩舌头被养得挑剔又娇气,没滋没味的馄饨,吃得他食不知味,也就只是勉强果腹而已。
怨不得这馄饨摊的生意这般冷清呢,苏云绕还以为是自己来得不在饭点上。
廖仲安说了认亲宴推迟的事情,又接着道:“对了,侯夫人还说,认亲宴可以推迟,但该认的人,却有必要提前见一见,比如说世子夫人,也就是您的……,生母?”
这“生母”二字暂时得打问号,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惜没有拿得出手的凭证,说出来总归少了几分底气。
苏云绕实在吃不下最后这几个馄饨了,丢下勺子,依旧点头,很好说话道:“行行行,我都听我干祖母的安排,什么时候去见?”
仙霞山的温泉别院离着京城又不远,马车赶快一点,一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廖仲安跟苏云绕合计了一下,暂时定在三日之后,事情便算是商量结束了。
苏云绕吃完这一顿,也没怎么吃饱,跟廖仲安告辞过后,他又绕着路去了百乐院。
拖拖拉拉,慢慢悠悠,明明没有多长的距离,硬是被他逛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到了承乐坊,正好又可以再吃一顿午饭。
这回也不往清冷的巷子里钻了,直接找了一家生意兴旺的食肆,点了一道葱爆羊肉,一道三鲜豆腐羹,一道莴笋鸡丁,舒舒服服地饱餐了一顿。
吃饱了就该上断头台,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苏云绕终于踏入了百乐院,刚一到庆德楼,就瞧见玉九思在院子里等他呢。
苏云绕缩着脖子走到玉九思身边,战战兢兢地用目光将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个遍,低声问道:“王爷没来?”
玉九思心里乐开了花,很是油滑道:“怎么?昨晚才亲了第一口,这就开始惦记第二口了?”
苏云绕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道:“谁惦记了,我没惦记!昨晚那第一口,不也是被你算计的么,我快要被你害死了。”
玉九思十分淡定地看着他在那儿跳,意味深长地宽慰道:“放心,王爷不会要你死的,他只会让你/欲/仙/欲/死。”
“……”
苏云绕恨不得缝了他的嘴,自己也真是傻了,为什么要跟这个野地里乱搞男男关系的家伙废这么多话。
苏云绕瞬间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趣,绕开他就打算去练舞的花厅里等着。
玉九思却很有作死的心,赶忙又道:“嗨,别急着走啊,苏小哥儿,你真就一点儿都不惦记王爷啊?不过惦记也没用,今日之后,你估计很难再见到王爷了。”
苏云绕突然停下,转身,神情愕然,急切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因为亲了他一口,他就要跟我绝交了?”
玉九思不回答,只摇头又叹气,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怜悯与惋惜。
苏云绕被他摇头摇得眼眶渐红,叹气叹得满腹心酸,莫名其妙的哀伤几乎将人淹没,到了最后,却又十分倔强道:“小心眼,抠门鬼,绝交就绝交,当我乐意伺候他呢。”
如果忽略他转身时眼里有水光的话,那挺直又骄傲的背影,当真是不畏权贵。
玉九思仰头望天,死死憋住险些要喷涌而出的笑意,暗道:一个不开窍,一个装正经,我好心推你们一把,事后可千万不要追杀我啊。
至于为什么很难再见到王爷?
因为王爷已经离开京城,奉皇帝旨意,到五百里外的龙门关,迎接押送北戎战俘,正班师回朝的武安侯祖孙以及两万北塞骑兵去了。
这一来一回,估计得至少折腾一个多月呢,确实很难见到嘛,他又没说谎。
槐荫树下, 七仙女与董永忍痛泣别,泪水盈盈,好一个肝肠寸断。
台下的女客们却是一脸无情, 往日骤雨冰雹一样的打赏, 今日却稀稀拉拉,就跟塌房了漏雨一样。
徽音馆后台, 程子英脱下戏服,重重地摔在了妆台上, 破口大骂道:“关蕙兰,你可真行啊, 台上演仙女,台下却上赶着去给人做妾,耍手段都耍到了人家正室面前, 闹得风风雨雨满京城都知道, 女客们算是被你给得罪光了, 没往台上丢臭鸡蛋、烂菜叶, 估计也是看在百乐院是瑞王产业的份上。”
关蕙兰拆着头上的假发包, 神情怡然自得, 漫不经心地笑道:“得罪便得罪了呗, 反正演了今日这一场, 咱们这小戏班子估计也得散伙, 你们去演新剧,我也有我自己的去处, 我关蕙兰往后啊, 再也不用人前卖唱挣饭吃了,呵呵。”
就这么几句话,让正在一旁劝程子英不要暴躁的王素娥, 瞬间变得茫然又恍惚,明明是自己照看着长大的师弟师妹,原来早就物是人非。
他们这个戏班子其实挺小,早些年是在安庆府那边讨生活。
有一次受邀去一个土老财家里唱堂会,十三岁的关蕙兰出落得清丽无双,只第一回登台,就被那五十多岁的老财主给盯上了,好一番威逼利诱,想要纳她为第十二房姨太太。
关蕙兰寻死觅活地不愿意,老班主同样不忍心自己当女儿养大的徒弟落入火坑,因此带着他们整个戏班的人连夜逃到了京城来,其中就包括程子英、王素娥、关蕙兰,以及当时才刚满九岁左右的彩铃儿。
京城地大物博,富贵繁华迷人眼,可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立足,却也是万分地不容易。
外来的小戏班没有什么背景和人脉,好一点的酒楼和戏院都进不去,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靠着街头卖艺为生,老板主也在三、四年前,就因为穷困窘迫,生病了也吃不起药去世了。
后来还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程子英最先唱出来几分明堂,然后又借机搭上了玉九思玉大人,顺带着整个戏班也跟着沾了光,全都正式签约在了百乐院名下。
如今即便不登台,也有固定的月钱可以拿,数量虽然不多,但糊口却是足够的。
若是想要挣大钱的话,还是得有戏唱,有人听。
有人听,然后才有打赏,有了打赏,就有了跟百乐院抽成的资格。
成了名角儿之后,打赏只会更多,抽成的比例也更高。
王素娥瞧着喜气洋洋的关蕙兰,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问道:“甜妞(关蕙兰的小名),你还记得老班主生前说过的话么?他说堂堂正正唱戏,堂堂正正做人,不要去贪图……”
“够了!我贪图什么了?”
关蕙兰瞬间暴怒,挥手将妆台上油彩、发饰全都扫落在地上,站起来恶狠狠质问道:“我贪图什么了,富贵荣华吗?明明生来都是同样的人,一个鼻子两个眼,谁比谁差什么了,凭什么我关蕙兰就活该在烂泥地里面吃苦受罪、讨好卖笑,但凡我有一丁点不认命,就是贪、就是贱,凭什么?!”
王素娥有着柔善、包容等优点,却没有足够坚定的心性,理所当然地被关蕙兰这不屈服于命运的气势给镇住了,没去想其中的诡辩,反倒忍不住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比起甜妞来,我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也太过认命了?
程子英倒是清醒得很,冷笑着揭穿了关蕙兰的狡辩:“得了吧,当初在刘老财家唱堂会的时候,原本就说好了由素娥姐登台唱七仙女,是你悄悄在素娥姐的胡辣汤里放了巴豆粉,使手段抢了登台的机会,却也惹了刘老财的眼,凭白招来祸事,害得大家伙儿在安庆府呆不成。”
程子英摘了头套,继续道:“老班主向来是最偏心你的,刚来京城那会儿,整个戏班子的人都是穷困潦倒,可饿着谁,都没饿着过你,冻着谁,都没冻着过你,后来跟百乐院签了约,玉大人见你容貌、唱功皆出彩,第一个便捧你成了京城名角儿。”
程子英擦干净脸上的油彩,走到关蕙兰面前,眼神凌厉道:“自打成了徽音第一名角儿,钱财名利,你关蕙兰如今缺了哪样?说到底不过是贪心不足罢了,丢了经年累月才积攒起来的安身立命的本钱,把后半生的安稳全都依托到一个男人身上,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得个什么好下场。”
程子英说完也不再搭理她,只招呼王素娥与彩铃儿等人道:“走吧,苏公子还在德庆楼那边等着咱们呢,旧戏唱不成了,新剧得赶紧排出来才是,不然光等着月银过活,那可真就是只够糊口了。”
徽音馆这边的状况,苏云绕虽然没有亲眼瞧见,却从玉九思这碎嘴子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
总的来说,就跟那立了冰清玉洁仙女人设的女明星,突然被爆出来给已婚男士当了小三一样,简称塌房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妾室具有一定的合法合理性,跟另一个世界的小三完全不是一回事。
怪只怪关蕙兰这姑娘实在太高调,都还没混上妾室的名分呢,就找机会跑到正室面前耀武扬威去了。
正室有正室的体面,妾室有妾室的规矩,关蕙兰此举可以说是将满京城的正室和妾室都给得罪了,怨不得今日的女客们都纷纷给她喝倒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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