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姑娘, 听大娘子说, 咱们百花楼要改成戏社, 名字你想好了吗?”
“凤舞姑娘, 咱们下一出戏排什么, 小云仙都能跳主角, 我又不比她长得差,你看看我怎么样, 我成不?”
“凭什么就看你啊!论身段、唱腔和舞艺, 你哪一样占优啊,凤舞姑娘要看也是看我!”
“凤舞姑娘,下一出戏里还有书生吗?我也想跳个男角儿。”
“凤舞姑娘。”
“凤舞姑娘!”
“凤舞姑娘……”
“停!”
香粉堆, 芙蓉海,险些将苏云绕淹没。
他大吼一声,趁着众人愣神的那一瞬间,瞅准空隙,跟抢着投胎似的,赶紧窜进了柳大娘子的屋里,反手“嘭”地一声抵住了门。
柳大娘子乐得哈哈大笑,柔媚无骨的身子挨了上来,红酥香手轻轻搭在他肩头,捏着他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颊,扯来扯去,低声嫌弃道:“没毛的小子,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温香软玉簇拥着,还成了你吃亏不成,老娘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了?”
苏云绕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挣扎着离远了一些,才跳脚道:“我不喜欢男人!”
柳大娘子不信:“我也没瞧出来你喜欢女人啊。”
性向这事可容不得半点误会,苏云绕半分不让道:“我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人!”
柳大娘子见毛头小子不禁逗,赶忙安抚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女人了,名字都想好了,图纸都带来了吗?赶紧拿出来我瞧瞧,不要瞎耽误功夫了。”
苏云绕那个气啊,到底是谁在耽误功夫啊?!
反正不是我!可委屈死宝宝我了!
柳大娘子直接从他那布袋子里翻出来两张宣纸。
一张只有巴掌大,上面写着七八个不同的名儿。
另一张展开了,长将近一尺,宽大约有半尺多一点,上面用炭笔绘着戏台子的立体图和三视图。
柳大娘子先拿起那张记名儿的纸,满意笑道:“瞧瞧,不愧是秀才公,取的这些名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听,一个比一个文雅,不像某些人,取的那叫个什么玩意儿!”
苏云绕不接受拉踩,反驳道:“您这纯粹就是在附庸风雅,对读书人盲目崇拜,我取的那两名儿有什么不好,怎么就成玩意儿了!”
柳大娘子气乐了,反问道:“来来来,你给我说说‘秦淮舞剧院’和‘甘堂桥戏社’,到底好在哪儿?!你仔细说说,我听着!”
苏云绕梗着脖子道:“好就好在定位准确!咱们这地方,难道不是在秦淮河边上?难道不是在甘堂桥附近?”
柳大娘子嗓门比他更大,骂道:“那咱们楼外面还有两石墩子呢,你咋不叫‘石墩子舞剧院’或者‘石墩子戏社’呢?!”
苏云绕没理吵不赢,却还要继续嘴硬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算了,我不跟你争。”
这话简直是捅了马蜂窝,柳大娘子气得扭住他一条胳膊,就是一顿乱掐,恨恨道:“你个小兔崽子,自个没理,就拿男女说事,老娘祝你往后也找一个这样的男人,天天‘唯’你这‘女子难养也’!”
苏云绕疼得直吸气,缩着胳膊求饶道:“大娘子,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还是先忙正事吧,别再耽误功夫了,还有,您忘啦?我不是女子呀,往后也没哪个男人说得着我,嘿嘿……”
柳大娘子回过神来,停手道:“还真是,差点忘了你也是个男人,呸……!果然,是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柳大娘子骂完,又拿起那取名儿的纸张,仔细寻思了半天,才选一个问道:“‘庆和舞剧院’,这名儿够大气,你觉得怎么样?”
苏云绕哼了一声,翻白眼道:“咱们楼斜对面就有一个‘庆乐戏园’,再过了甘堂桥东边几十丈远,又有一个‘中和戏楼’,我觉得这名儿不咋样!”
被他这么一说,柳大娘子也觉得这名儿大气归大气,但也实在有些过于中规中矩了。
刘文轩帮着写了七、八个名儿,柳大娘子跟苏云绕争执半晌,最后定下的是“灵风戏社”,两人都挑不出什么不好的来,算是意见达成了一致。
至于戏台子的扩建,柳大娘子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主要是因为她自己真就半点儿都不懂,也怕瞎掺和,给真掺和出问题来了。
苏云绕倒是有诸多不满,不过百花楼也就只有这么个条件,也只能尽量讲究了。
柳大娘子将两张纸都仔细收好,然后叫了魏琴麽麽进屋,让她去南城那边请泥瓦木工师傅,要请手艺好的,干活实诚的,到时候让他们参照着图纸来,尽量将图纸上的要求都落到实处去。
两件事算是敲定,苏云绕也不急着离开。
他又自个从布袋子里翻出来两本话本册子,跟柳大娘子商量道:“等到戏社开张后,咱们总不能就只靠着一出《小狐仙下山》撑场子,我琢磨还是得赶紧再排一出新戏才成,您瞧瞧这两则故事,咱们排哪一则好?”
柳大娘子没顾着看,也从桌案抽屉里取了两张契书出来,递给苏云绕道:“之前便说好了,往后这戏社,我出地方,出银子,再负责教导和训练姑娘们的舞技音律,你负责编排新剧,指点姑娘们如何演绎,还要负责戏台场景的搭建等等,到时候戏票和打赏的银子,还是按照四六分,你也别嫌少,毕竟我还有这么一楼子的人要养呢。”
苏云绕当然不嫌少,即便只是四六分,可分的却是还未刨除成本的营业额,他就只投入了创意和技术,人力和物力成本,可都是柳大娘子撑着的。
当然,柳大娘子也未见得就真吃亏了,毕竟若是没有苏云绕的创意和技术,百花楼也变不成灵风戏社。
柳大娘子问苏云绕:“这契书你是要今日就签吗?要是这会儿就签,那我可就让人去请保人了啊?”
苏云绕赶忙摆手,阻止道:“别别,我要是今日就签,那不还得签‘凤舞’这假名儿啊,等我再不用男扮女装了,再说吧。”
柳大娘子心说也是,假名儿就意味着假身份,更意味着这合作也不牢靠啊。
还是得签真人才行,到时候拉了这小子入伙,以后说不定还能拉他大哥做靠山呢!嘿,不愧是当年广散网,积极投资读书人的柳飘飘,想得就是远!
柳大娘子将契书又收了起来,擎等着这小子被王爷嫌弃,她好在后面赶紧接着。
可惜有些人吧,他就是禁不起念叨。
玉九思昨夜偷摸着去了一趟栖霞寺,阿迦罗果然被那老和尚抓着闭关去了。
玉九思无法,只能将心思全都投入到查案上,抽空还得来百花楼一趟,给凤舞姑娘带话道:“凤舞姑娘今晚可有空闲,王爷要在别院宴客,想请姑娘到时候去跳一出《小狐仙下山》,好助助兴。”
苏云绕有些意外,但也十分惊喜,别的不说,王爷给的工资可不低,还以为今日挣不着那六十六金六银六百六十六文了呢。
苏云绕笑着应承道:“有有有,王爷邀约,就算没空,也能腾出空来!”
玉九思笑了笑,心想:怨不得这位花魁娘子能得王爷另眼相待,舞艺音律上的天赋与巧思是一回事,这性格也十分地与众不同呢。
见桌上有两册话本,玉九思拿起来随便翻了翻,好奇道:“凤舞姑娘这是要排新戏了?”
苏云绕点头,颇懂人情世故道:“对,正在选本子呢,左右都拿不定主意,玉大人今日要是有空,能帮忙掌掌眼的话,那真是感激不尽。”
玉九思一边翻着《聊斋之画皮》,一边答道:“我就是一劳碌命,哪有闲工夫看话本子啊,再说了,我对舞剧新戏一窍不通,可不敢乱提意见。”
这画皮鬼还挺有意思,一言不合就掏心掏肺,玉九思有些不舍地将书册放下,问道:“凤舞姑娘,你这话本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苏云绕一眼就看出来,他书荒了,笑道:“博文书铺里就有的卖。”
玉九思轻咳一声,掩饰道:“那个,大概申时末左右,王府马车就来接人,对了,给《小狐仙下山》配声儿的乐师和口技者,最好也一块带上,我这就告辞了,哎,瞧我这劳碌命……”
抱怨着自己劳碌命的玉九思,刚一出了百花楼,便扭头去博文书铺买话本子去了。
第二十五章 瑞王府上摆场子
才大半日不见, 天生劳碌命的玉九思,就已经将《聊斋之画皮》和《倩女幽魂》两册话本子都给读完了。
申时三刻再来百花楼接人时,玉九思再不说不好乱提意见这种话, 相当不客气地建议道:“凤舞姑娘, 人不能舍本逐末,妖精鬼怪亦该如此, 一个个不好好修行,偏要跟那些个穷酸书生情啊爱的, 能是什么正经的妖精鬼怪!我觉得画皮鬼就很不错,掏心掏肺干脆利落, 要不你下一出新戏就排《画皮》吧。”
苏云绕心说:那是因为你看的《画皮》,仿写的是蒲松龄原版,这要是参照了后世改编的电影《画皮》, 其内核也同样还是情情爱爱。
玉九思只驾了一辆马车过来, 苏云绕他们要带的行头有点多, 好在百花楼画舫买不起, 马车还是有两辆的, 一辆青布棚的要旧一些, 一辆乌木顶的则是崭新的。
苏云绕一边将绘着山水坊市等背景图案的布幔放到青布棚马车上, 一边点头道:“好啊, 好啊, 下一出新戏就排《画皮》。”
这本身也是他跟柳大娘子商量好的结果,剥皮换脸的那一桥段, 到时候可以借鉴川剧变脸。
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是压根儿就没有“变脸”这一绝活, 还是或许已经有了,只是没有流传开来而已。
总之金陵这边的百姓是绝对没有见过的,到时候肯定能出彩!
玉九思得了准确答案, 心里顿时升起了几分期待,又提议道:“要我说这新戏排到王生挖心惨死,道士收鬼伏妖,其实就可以结束了,后面陈氏乞救王生这一段,实在大可不必!那王生本就是个好色蠢货,死了也是活该,凭什么还要让他起死回生,还能有机会浪子回头!”
玉九思批判得很是真情实感,苏云绕也是极其赞同的,无奈写书人不赞同啊!
苏云绕转述自家的大哥的原话道:“这世道对女子多严苛,王生死了倒是不打紧,可你让陈氏如何活?两人若是已育有稚儿,又叫稚儿如何活?”
玉九思闻言十分气闷,那无言以对的模样,跟苏云绕当初是一样一样的。
苏云绕暗道:得亏我当初讲故事的时候,还把陈氏为救丈夫吞食痰唾那一段,给改成了磕三个响头就算完事,不然你们铁定更受不了。
背景道具、衣服头套、用惯了的乐器等等,全都收拾齐全了,也都放在了青布棚马车上。
苏云绕领着鹦歌儿、玉铃铛、魏琴、采薇四人,一起坐上了王府马车。
鹦歌儿只有十四岁,模样甜美,有一副空灵悦耳的好嗓子,还会模仿鹿吟鸟叫、烟火人间、浪潮涛涛等各种声音,天赋简直强到逆天,可惜却没生在一个好时代。
魏琴麽麽则擅长各种乐器,甚至能一手敲扬琴,一手击锣鼓,百花楼里姑娘们,大多都是跟着她学的音律本事。
玉铃铛不必说,她演的是《小狐仙下山》里的书生,采薇演的则是《小狐仙下山》里的官家小姐。
然后还有另外四名龙套和两名乐师,乘坐的是百花楼另外一辆乌木顶的新车,那可是柳大娘子的出行座驾,今日也拿来撑场子。
两辆车全加在一起,台前幕后也就刚好十人而已,去乡下唱社戏的草台班子怕是也比她们人多。
可就是这么一个草台班子,如今却要到王府里去摆场子了!
玉铃铛和采薇性子活泼,如今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就连魏琴麽麽,也越发地严肃了。
只有小鹦歌儿还是一副游离世外的模样,心思也不知道又沉浸在哪一处内心世界里去了。
倒是不因为她有多么地处变不惊,而是因为这小丫头有轻微的自闭倾向,不怎么在意周边的环境。
一行人,三辆马车,前后从王府侧门进去。
到了一处园子外时,有小厮帮忙将青布棚马车上的行头搬了下来,玉九思亲自领着她们进去。
那园子极大,粉樱花连成了一片海,中间还夹杂着大红色的海棠,雪白的梨花……,就跟漫天的彩霞停在了凡间似的,浪漫得不像话,美得更是惊心动魄。
玉铃铛和采薇瞧得惊叹出声,却被魏琴麽麽不轻不重地都掐了一下,提醒她们老实点,莫要造次。
花海里传来一阵阵男子的欢笑与喧哗之声,苏云绕他们只是绕着花海走,并未真正进到里面去,最后落脚在了花海外围的一处戏楼里。
玉九思带着她们在戏楼前后里外都转了一圈,交代道:“凤舞姑娘,这些背景布幔要如何布置,你只管吩咐这些小厮去办就是,里面是后台,还请各位姑娘快些装扮起来,我待会儿就去请王爷他们过来,给各位留半个时辰的功夫,不知可够?”
苏云绕点头道:“足够了。”
《小狐仙下山》的背景大部份都是以透视原理,绘制在一帘帘垂挂的白色布幔上的,只需要按照前后次序挂好就成。
只是换场时候,需要有人在二楼,将前一场的布幔卷起来,后一场的布幔垂下。
十几名王府小厮,外加一名王府管事,因为有玉九思在旁边看着,倒也都十分配合。
见戏台子布置得差不多了,玉九思才起身离开,前去通知那群赏花喝酒的少爷公子们,好戏就要开场了。
戏楼后台里,苏云绕和玉铃铛等人正抓紧时间装扮,魏琴带着鹦歌儿和另外两名乐师已经调好了乐器和开好了嗓。
夕阳挨着山尖,漫天彩霞与遍地芳菲相映照,一丈高台,被锦绣布幔所遮掩,叫人瞧不透半分底细。
戏台下桌椅成排,宾客们陆续入座。
刘三公子今日特意带着他那副西洋眼镜,两个连着的镜片用细金链子挂在脖子上,要看人的时候,还得自己用手架在眼睛前。
刘三公子跟薛二公子坐了一桌,却架着眼镜偷摸着往隔壁瞅,低声纳罕道:“那人可真是稀奇,上回还说自己是勇毅伯府的公子,这回再见面,却又说自己是昌平侯府二公子,脸也比上回白了,眉毛也比上回秀气了,你上回从画舫回去后,跟我说她是女扮男装,我还不信,如今算是相信了。”
刘三公子用胳膊捅了捅薛二公子的腰眼,声音压得更低道:“勇毅伯府人丁兴旺,名声低调,府里究竟有几位公子,外人还真不一定清楚,可昌平侯府却是皇后娘家,府里除了老侯爷和老夫人之外,就只剩一位孀居的世子夫人,以及一位已经成了亲的长孙少爷,和另一位刚逃了与瑞王殿下婚约的二小姐,嘿嘿,这所谓的‘二公子’,今日可真是半点也不遮掩啊。”
刘三公子说的这些话,在座之人谁又想不到呢。
薛二不想搭腔,偏这厮愈发地没完没了,又嘻嘻笑道:“今日她跟着苏容康(苏舅爷长子)到的时候,还称呼王爷为表兄来着,王爷却将其忽视了一个彻底,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却也没开口要撵她出去,你说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要是刘三公子在婚期前一日被人逃婚打了脸,他非得闹得个老死不相往来才成,哪能容得下悔婚之人一次两次地在自己面前瞎蹦跶。
薛二还是不理他,朝他旁边经过的瑞王殿下却侧头问道:“刘三公子可是对本王有何意见?”
刘三公子吓得赶忙放下西洋镜,摆手摇头道:“没,没没……,没有!”
刘三公子急中生智,思维十分活跃道:“听说百花楼改成了戏社,凤舞姑娘她们估计是头一回出楼摆场子,又是在皇家园子里,我这不是担心她们会不会紧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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