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主播(九日市会夏)

与印象中长刘海遮着看不清全脸、总是佝偻着腰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少年形成巨大反差。
林亦哲不自觉莞尔， 似乎自信了许多呢， 博文。
“班长——”正眼对上黑发少年带着笑意的漂亮双眸，党博文略微失神， 下意识回应， 却又突然停住，意识到现在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学校了。
对面的四个男生虽然姿态各异， 但党博文却都并不陌生。
一个他的班长， 一个据说与班长在初中就相识的江俱， 还有两位……清大物理系研究生中的佼佼者， 同为物理系的学长学姐们提起过。
他握着笔记的指骨无意识收紧。
果然，班长无论在哪里都是最亮眼的。
明明都是大一，他仅是作为所谓的课题组潜力预备役懵懂旁听， 班长却已经成为一群研究生为主的核心人员，站在了讲台上。
——成为了那一群耀眼的人中更为耀眼的那个人。
叶嘉平咬了一大口肉饼，含糊着问江俱：“那是亦哲的朋友？”
江俱望着不远处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皱着眉道：“……不知道，应该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一向对除林亦哲之外的人都不关注，不过大概推测一下就能知道这人十有八九是高中才跟林亦哲认识的。
毕竟林亦哲的初中，是跟他一起度过的，他知晓他的所有人际关系。
“诶～那还挺巧的，不在同一个大学居然在这样的场合再次相遇了。不过本科生就能跟在唐力学那群人后面，不管是旁听还是什么，说明亦哲这个朋友应该还是有点实力在的……”
江俱垂眸，戳了戳手里的铁板豆腐，他可不喜欢这样的巧合。
唐力学领着一群人站在一旁。虽然诧异清大这位牛比轰轰的本科生怎么会认识自家队伍里平平无奇的旁听生，但更出乎一众沪财大天之骄子意料的是，那个唐力学，居然真的站着不走了，一直耐心等待着两人叙完旧，才缓步走上前去搭话。
徒留他身后一群队友们震惊地挤眉弄眼。
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吗！这位季老从少年直升班捞来的天才少年，虽然在他们中年纪最小，但那傲气可是一点都不小，平时跟他们都不咋交流，旁人看来甚至有一点难以接近的人，现在居然主动……
“你好，林亦哲。我是沪财大这艳小山次的带队队长，唐力学，目前研三。”
高瘦的黑发男生率先伸出右手。
林亦哲看向他，礼貌回握，“你好，林亦哲，目前清大本科大一在读。”
“我知道。”
“嗯？”林亦哲有些疑惑。
唐力学目光灼热地盯着他，“你果然忘记了。”
“我们以前见过的，三年前的物理奥赛，你还说你会等我的，结果那之后的物理竞赛你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唐力学心中默念。
经他这么一番言语提示，林亦哲总算将眼前这个男生与记忆中那个抽泣着死盯着拿里的银牌而后还不忘对他放狠话的小屁孩对上了。
这么看的话，确实五官轮廓对得上。
主要是当时的唐力学还小，长得更显小，身高也远比一直在中学生平均线以上的林亦哲矮得多，跟现在的反差简直不要太大。
但林亦哲记得，他当时是觉得这小孩挺可爱的，看着年龄那么小没想到实力那么强，于是在对方恶狠狠地对他说“你给我等着，明年我一定堂堂正正从你手里把金牌夺回来”的时候，欣然回了一句“那我等着哦，小朋友”——
他当时想表达的内容应该是期待他的成长……？
不过，那之后再没有参加过什么大型比赛……是在爷爷去世之后。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竞赛好像也不是那么有趣了。
反而是普通的学习生活更能让他心情平静下来。
所以……高中三年，基本没怎么参加什么竞赛了。
黑发少年的眼中几不可闻地闪过一丝落寞。
不远处的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江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眸色一冷，突然不耐烦地啧一声，臭着一张脸走过来打断他们，硬邦邦地开口：“聊完了吗？我饿了林亦哲，这里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我想回学校吃二食堂的牛肉饺子。”
林亦哲一怔，看到他手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铁板豆腐，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匆忙跟党博文和唐力学这边打完招呼就走回到江俱身边。
“抱歉江俱，我都没注意到你不喜欢这里的食物……饿坏了吧，怎么不早说？
“我看看……距离最近的一列高铁还有半个小时，我们现在打车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林亦哲寻思着。
“来得及。我好像也没吃饱，待会儿一起去食堂吧？”
“我也去。”
“叶学长，光你一个人就吃了两个肉饼一盒章鱼烧两盒铁板豆腐十串烤鱿鱼，你确定你真的没吃饱吗？”
“啊哈哈哈哈……”

与党博文的相遇算得上这次沪财大之行的意外之喜。
看到曾经内向的朋友在努力向前做出改变， 林亦哲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通过党博文这位意想不到的昔日旧友的牵线，唐力学也终于加上了林亦哲的联系方式。
他时不时会冒出来，话头都是些与物理息息相关的，其中有不少都是林亦哲相当感兴趣的论点， 加上两人以前还有着一点妙不可言的渊源， 倒是很快熟识起来。
上次的讲座仅仅象征着一个开始， 那之后， 林亦哲正式陷入了忙碌且充实的大学生活中。
与刚开学相比，除去本身密集的专业课，他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不是泡在了实验室，就是被导师领着参加各种各样的交流会或研讨会，忙的时候甚至一整个星期都看不见踪影。
除了同一个专业的江俱，即使是同寝室的其他两位舍友都不太能见得到他。
但林亦哲对这样的节奏适应良好，对于自己热爱的事物， 他向来不吝于精力和时间。
然而其他学院每天跃跃欲试想要制造偶遇的人却欲哭无泪了。
《物理系今天全天满课， 有谁看见他了吗》
《（有偿）有谁能帮抢明天早上第一节 马克思大课林周围的座位啊前后一排内均可， 如果是他左右前后的位置可以高价啊啊啊》
《别想了大课他周围的位置都被舍友预定了草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连个早八竞争力也这么强？！》
《我已经连续两周没在食堂图书馆看见我老公了，开学明明总能见到的……到底在哪里能蹲到他啊（已黑化）》
《啊啊啊啊如果今天再舔不到新鲜的老婆近照， 那么我的灵魂我的人生， 都将失去意义……救救孩子吧》
校园论坛直线上升的讨论帖和哭诉帖集中表露了一个事实，如今的他们压根没有机会逮到林亦哲。
刚开学那会儿都还能想想办法偶遇操作一番， 现在却压根见不到人。
于是翘首以盼的清大学子们只能天天在校园论坛上无能狂怒， 而论坛内回复最高的、带有“物院新生代表讲话超清纯享版.avi”字样的帖子至今仍高居首位， 每天都被颜狗们的评论顶到首页以反复舔屏。
可惜舆论中心的林亦哲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日复一日跟随着导师和学长学姐们沉浸在浩瀚的知识海洋中， 关于物理，他有太多好奇和需要学习的东西了。
按照他给自己制定的计划，大一这一年是最繁杂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只要打好基石，接下来的事便会顺理成章，他将越来越靠近心目中的物理学圣殿。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等到林亦哲稍微闲下来一点，再次想起之前答应粉丝们会参加的真人吃鸡赛的时候，距离那会儿海报上看到的比赛日期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周。
而这期间，林亦哲的直播间一次也没有亮起过。
“啊，这下糟糕了……”林亦哲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抬眸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完全忘记了这茬。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笔，目光从面前写满演算的草稿纸移动到为了方便堆资料而扒到前方些许的键盘上。
意随心动，他很干脆地放下笔和查资料用的平板，打开了电脑。
等待开机的间隙，林亦哲顺手厌衫婷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手指滑动，找到了久违的彩虹图标。
点进APP后台，无视了一连串显示999＋的群聊，林亦哲径自找到了置顶在前方的官方群聊，开始补查最近遗漏的消息。
此时已经连续好几个星期蹲守在黑屏直播间的粉丝们，一如既往地大眼瞪小眼，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毫无波动的直播间，骂骂咧咧地正准备日常吼一嗓子哲狗怎么还不上线时，突然发现——自家主播的屏幕居然亮起来了！
“您关注的主播正在直播中～快去看看他吧！”
[！！我没有看错吧，失踪人口回归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回来了他上线了我的老公！！嗯？老公的声音好好听嘿嘿嘿在说什么听不懂啊，一闪而过的……是老公的手！好白好长，我舔舔舔prpr］
[老婆你终于想起我们啦！！！］
[哟哟哟，这是谁啊，终于想起账号密码了是吧（阴阳怪气.jpg）］
几乎是在直播间亮起的瞬间，哲不简单的好友列表中，某几个本来正在直播的主播，下意识地也顺着那个“您关注的主播开播啦”的标识点了进去。
全然不管自己直播间弹幕上在疯狂扣问号的粉丝们的死活。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正中间的大屏幕显示的是许久没上线因此正在更新的PMGC，而右下角——一般来说他们会看到哲某人的手或键盘。
在游戏区，其实不乏像林亦哲这样不想露脸出镜的技术主播。
但为了向直播间的观众们（特指某些小黑子）展示自己的操作是真材实料而非外挂，一般都会选择这样屏中屏、游戏画面＋露手小屏露操作的分屏配置。
但现在桌面上空无一物——指既没有看见那个主播惯用的黑色键盘，也没有主播露出的手。
摄像头是稍微偏下的状态，一般情况下能完整地呈现出大半个桌面的情况和一点房间的背景。
眼下除了漏出的一点边缘可以看出是林亦哲常用的那个键盘之外，桌面上只随意散落着一些一看就没有收拾过的笔记和稿纸，密密麻麻的纸面上虽然是显而易见的洒脱草体，但笔锋间仍隐可窥见其清隽，镜头边上是一堆并未完全入境只能看到一点书角的书籍。
倒是能够想象它的主人之前都在桌上干些什么。
[主播人呢，刚刚不是还有声音吗，怎么不见了，我卡了吗]
[用你们的猪脑好好回想一下，他刚刚说了去门口拿个外卖]
[对不起，太久没见了光被声音和手蛊惑了，压根没注意老公说了什么]
这么一会儿插科打诨的功夫，弹幕上的粉丝们总算慢慢从最开始的失智状态回过神，个个化身福尔摩斯，恨不得趴在屏幕上研究房间主人桌面上的东西和房间的背景。
[老公的桌子跟我的一样乱诶，不过我的桌子上可没这么多书（心虚）而且写的什么啊，好像看到了数学公式但又有阿尔法贝塔的，学渣表示看不懂]
[这布局，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刚刚才想起我们，即兴开的直播（确信）]
[够了，老子自己心疼自己]
[话说老公以前好像说过他大学想报的专业是物理来着，这些资料和笔记应该是物理相关吧]
[果然学霸在哪都是学霸，虽然我专业不是物理但也是理科相关，恕我直言这不是大一该学习的内容吧……]
[什么数学物理的，密密麻麻的看得我头痛，糟糕要长脑子了]
[我来，老公稿纸上那写的符号不是个正方形吗？不过正方形的平方是什么鬼？它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的含义吗？？？（黑人问号.jpg）]
林亦哲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顶着九级粉丝灯牌的粉丝在弹幕上飘过的这句话，瞟了眼桌上没收拾的废稿纸，随手扫到一边腾出一点位置，将须承宣投喂的晚餐拆包放到桌上，顺口道。
“好奇这个正方形？二阶四维微分算符。”
直播间的人可以看到一双莹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屏幕，三两下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到一边，转而放上一个超大碗的外卖，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个屏幕。
[……刚刚老公是不是说了什么东西]
[无用的知识从我脑海中略过（卑微.jpg）]
[好大的手……啊不，好白的外卖啊，老公食欲真好嘿嘿嘿我喜欢]
[吃吃吃！吃大块的，够不够，不够地址发来我再给你点个超级加倍的！（超级大声）]
[你们这算盘打得我在国外都听到了]
[乌乌他们只会套路老婆，不像我只会心疼老婆，老婆怎么现在才吃饭，一定饿坏了吧，咱先吃饭，直播不急哈～]
[老婆播会儿吃播叭～好久不见聊聊天呗]
[文科生表示是我冒昧了，就算老公说了这个名词我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林亦哲放好外卖，微调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掰开筷子搅拌搅拌碗里的拌面，一边愉悦开吃，一边扫着屏幕上的弹幕。
“不冒昧，其实就相当于求导两次？”
调整过后的摄像头可以看到碗里食物的全貌，以及少年吃东西时微微低头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下巴。
[啊啊啊啊老公的下巴，可以梦一个露脸吗呜呜呜呜我们都这么久没见面了]
[这下颌线比我人生规划都清晰]
[这面条看起来好好吃！！火速下单一个同款跟老婆一起吃四舍五入等于我们嘿嘿]
[同为大学生，怎么感觉老婆跟我不在一个精神世界，我好歹也是个学数学的，同为理科跟物理也沾点边，Riemann和Ricci这不是英文单词吗我应该没拼错，但老婆你，我……我混乱了]
[稿纸上写的啥啊，一个也看不懂]
[我就不一样了，我都没认出这几个是英文字母，我还以为是鬼画符呢……]
[我也是，就看到刚刚那个正方形的平方了……]
[看着好像是在推导什么]
[嘿嘿这些鬼画符真高级，老婆字体好看好看prpr]
看弹幕好像对他的废稿纸颇感兴趣，林亦哲左手扯过那张提及率最高的稿纸摊开放到摄像头面前方便给他们看，指了几个解释道。
“这张上面的推导用的都是爱因斯坦的各种标记、克氏符，刚刚有人提出的Riemann、Ricci……指的是张量，张量微商等符号。”
“嗯，广义相对论是一门比较独立的学科，除了广义相对论以外在别的理论里面几乎不会见到，所以这些符号对于没学过的人来说会比较陌生。”
“不用怀疑自己。”
[呜呜呜他一边吃饭一边给我们上课还不忘鼓励我们，真的我哭死]
[虽然但是，别说公式了，这几个名词我都看不懂]
[好好好我要长脑子啦]
[历史学研究生在读暂且退下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唷]
[够了，文科生的命也是命]
[理科生也看不懂哈哈哈（苦涩.jpg）]
[不明觉厉，哲哲是真学霸啊]
虽然屏幕内和屏幕外两波人明显脑电波合不到一起去，但直播间的粉丝们却异常亢奋，一句接一句的弹幕占满了半面屏幕，俨然非常享受这种跟自家主播日常交流的感觉。
“真人吃鸡赛？没忘啊，定了28号是吧，我这不是专门上来看看。”林亦哲嗦完最后一口面条，擦擦嘴，面不改色地回应弹幕。

【游戏开始——】
高清的直播屏幕中， 呈现出几幢高大的建筑。以宽阔高大的教学楼为中心，周围是区域划分明显的生活区、食堂和操场。
视角转换，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清晰地浮现出四块模块的平面俯视图，由此构成这次线下真人吃鸡赛的战场。
然而这场万众瞩目下召开的主播吃鸡赛， 其排场远超乎观众们的想象。
[我光是知道小彩虹有钱， 竟不知道他有钱到这个地步， AR实景全息模拟技术这种东西， 就这么水灵灵地掏出来了？！上次看到好像还是新闻上看到的，那个星游科技的采访……]
[我也看到过这个采访，小彩虹居然跟那个星游都能扯上关系，nb死了]
[啊啊啊啊小彩虹来真的啊不管它是怎么跟星游科技搭上边的但我宣布这才是真正的真人吃鸡啊啊]
[之前预热我以为大伙儿的脑洞猜测已经足够各显神通了，很多也具备十足的实用性，我也以为是顶多整个感应芯片什么的达到吃鸡中枪的表现效果，没想到啊！在这藏着波大的！]
[这下真是火出圈了， 这项技术盯着的人多着呢， 之前星游说已经投入游戏实验阶段就没下文了， 谁知道首秀居然是在一个游戏主播们的比赛中……希望这些主播们别太见光死，AR实景模拟只是模拟场景， 人该长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的， 到时候直播一看丑八怪一个，可就不好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