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宰治抿紧唇线，下意识扫了眼更远处的帽子青年。
码头上到处是待运的集装箱，中原中也站在其中一个旁边，正眯眼冷冷的打量着掌中京，指尖搭在手腕上，轻缓的摩挲着。
太宰治知道，那是他随时准备摘掉手套的信号。
橘发青年没有对辽苍介的话表示什么，但见太宰治没有动作，他情绪不高的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警告又催促的指了下自己身后。
……嘁。
太宰治厌烦的收回视线，在心里骂了句只有拳头好使的小矮子。
但他不得不承认，面对极为危险的异能体，中原中也的强大……反而让他获得了留下的资格。
黑发青年微微垂眸，最后看了看眼中又渗入沉冷的辽苍介，轻声说：“那你要小心。”
辽苍介直视着掌中京，缓慢的点了点头。
太宰治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他从气氛紧绷的主从两人身边退开，经过中原中也时顿了顿，几不可闻的说：“……有把握吗。”
精神高度紧绷的重力使视线不离敌人，嘴角却轻蔑而狂傲的扬起：“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是吗。”
太宰治低下头，神色有些难辨。
“啧……快滚。”中原中也不耐烦的按了下帽子，依旧没有看他，唯有声音压低了些，“要是又发生上次的事，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银发青年浑身染血的身影倏然在眼前闪现。
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辽苍介现在已经顾及不到远处的恋人的心情了。
他寒冰一般的眼睛看着异能体，不带一丝感情的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放置许久的异能体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有着奇异回声的嗓音才响了起来：「“我们是……一体的。”」
“我说过已经不需要你了吧。”辽苍介难掩厌恶的皱眉。
异能体的嘴巴张了张，呆了几秒，才有些笨拙的试图熄灭他的怒火：「“但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
“是啊。我以为那样就可以摆脱你，可事实表明，是我太天真了。”
辽苍介讥讽的冷笑一声。
“也是我养伤期间太松懈了，居然相信了你那副不谙世事的蠢样。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是那么擅长洞察人心……你当然是擅长的，毕竟你就是凭借这个，再利用自己让人作呕的光环，来控制他人的感情、扭曲我周围的一切的不是吗？”
「“我……”」面对主人比尖刀更犀利无情的质问，异能体像是受到重大打击一样晃了晃，「“我只是……听到了你的愿望，想让你被大家爱着”」
“简直可笑！”辽苍介没等他说完就猛地打断了他，脸色瞬间难看的能滴出水来。
他从小就是个习惯隐藏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此明显的失态和堪称激烈的情绪波动，是中原中也从没见到过的。
橘发青年望向心上人冰冷的脸色，在这一刻，他再一次深切的体会到了辽苍介对「掌中京」到底有多厌恶，又对那个异能所带来的光环有多痛恨。
这个人之所以突然失去了冷静，何尝不是因为异能体戳中了他心底的痛处呢？
那么，一直以来，不被所有人看到的他，又该有多煎熬，多痛苦呢？
中原中也看着辽苍介，心里不受控制的疼了一下，同时也更加坚定了某个想法。
他想，他知道自己能带给辽苍介什么了。
辽苍介对他的心情一无所觉，此刻正一下下平复着呼吸，试图压下自己心底腾然升起的怒火。
但那团冰冷的怒火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像是被点燃了引线，更加蓬勃的燃烧了起来。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你只不过是个半路被塞进我体内的劣质异能，只是一团没人要的能量！”
他语速飞快语气残酷的说着，完全不顾异能体倏然僵硬的脸色，字字句句都像在往对方心口上插刀子。
“少在我面前说什么为了我的愿望！归根结底，想要得到所有人的关注也好，摧毁他人的意志、搅乱他人的感情也好，这些都不过是你本性中的贪欲罢了。”
“我从没有要求你用那个光环为我做任何事，我想得到的，我心底一直渴望着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些肤浅的东西！”
「“……”」
「“…………”」
面容与主人一模一样的异能体怔怔的望着他，陷入了久久的怔愣和沉默。
发泄一样将心里话全部说出来的辽苍介深吸一口气，五指胡乱的耙了一把头发。
“已经够了。我不能再放任你自由行动，对一般人来讲太危险了。”
他用冷静下来的声音这样说着，眸中雾霭沉沉，向异能体张开了手掌。
空气在这一瞬几近凝固。
他薄唇轻启：“「天之锁」”
天之……锁？
金色异能体睁大了眼睛。
【“他一定会封印你的。”】
有如预言般的低笑在耳后响起。
与主人相似到像是照镜子一样的异能体愣住，不似人类的无瞳眼眸惊愕瞪大，里面倒映着掌心冒出红光的银发青年。
仿佛有瘦削的虚影降临在异能体身后，头上戴着雪白的毡帽，没有五官的脸上，一抹神秘的笑容如盛开的恶之花般缓缓咧开。
【“厌烦，嫌恶，到最后一定会封印你”】
【“到那时，你将再也不能看见他。”】
「“！！”」
四面八方的铁链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突然停在空中。
异能体的身影倏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是锁链包围的范围之外，表情极为紧绷的望着辽苍介。
不要。不要跟这个人类分开。
……绝对不要。
那个声音在耳边轻笑着，像是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一般，透着让人心底发冷的愉悦。
【“那么，你要这样跟他说”】
「“……周防尊死掉也没关系吗？”」
“轰！”
冒着红光的锁链撞上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封神之锁的异能体重新落在地上，抬起头，对上辽苍介黑暗可怖的眼神。
“……你说什么？”银发青年的神色有些难辨，语气也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在空中拉了一把，纤细却有着巨大破坏力的锁链随即回到他身边，像是有生命一般悬浮在空中，“你再说一遍？”
「“……我说，周防尊死掉也没关系吗。”」
异能体因为主人周身从未出现过的可怕气势而顿了一秒，便心大的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不出意外，你就是下一代的黄金之王。但，即使得到了【石板】的力量，你也不可能阻止赤之剑掉落。”」
他凝视着银发青年黑沉如水的脸色，缓缓抬手按上自己的心口。
「“只有我的【操纵】可以。”」
“……”
「“更何况，没了我，你就无法控制红巷，总有一天，你会在时间洪流中迷路，到达与太宰治分开的未来。”」
“……”
一片死寂中，掌中京面无表情的望着辽苍介，又看了眼一直在他身后，警惕又难掩困惑的中原中也。
他复又收回视线，认真的，一字一顿的对辽苍介说：
「“难道说，为了摆脱我，你连与恋人的承诺，甚至朋友的生命，都可以不要了吗？”」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空中撕裂了。
辽苍介的脸色苍白如死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狼藉一片的码头只剩下了两个人。
中原中也眼睁睁看着那个突然聪明得让人牙痒痒的异能体消失，扭头担忧的看着一言不发的辽苍介，犹豫半晌，才拍了拍他的肩：“……你还好吧？”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辽苍介被拍了好几下才回过神，难掩疲惫的摇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
中原中也在心里无奈的想着。
一面是放弃朋友的性命，一面是重新融合「掌中京」，对辽苍介来说，无论选择哪个，都毫无疑问会让他无比痛苦。
至于太宰治？那玩意中原中也才不会浪费脑细胞去考虑呢。
“要我去追那个混蛋异能体吗？”
想来想去，重感情的重力使只能这样耿直的建议着，“我们两个加起来，用暴力的话，说不定可以让他松口……或者你假装同意接受他，等他救了你朋友再……”
“行不通的。”辽苍介摇摇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个非常强大的异能，正面突破的话，我们两个也许还有战胜的机会，但现在他躲了起来，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找到他。”
他说到这里，眸光微暗。
“更何况，如果我真的同意他回来，那么在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自己就会和我融合了，根本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
“这么麻烦……”
中原中也皱紧眉头，有些烦躁的咋舌：“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辽苍介没有回答他，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目光沉沉的思索了一会儿后，辽苍介拿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中原中也无意偷听，但难免从辽苍介嘴里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涩泽事件里坑了他一把的坂口安吾。
越打下去，辽苍介的脸色就越难看。
费奥多尔D……
在监狱里还能联络上那个没什么心眼的异能体，教了他这么多“好东西”……他该夸奖魔人的能力不减当年吗？
银发青年挂断最后一个电话，不耐又烦躁的捂住了眼睛，心中微怒。
中原中也担心的站在他旁边，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呼吸，想了想，突然把他的胳膊掰到了一边。
他伸出手，用力的拥抱了他。
辽苍介微微一愣。
不等他有所反应，中原中也就放开了他，扬起脸，闪闪发亮的眼睛透出坚信的光：“打起精神来，这样可不像你啊！又不是没有时间了，这种程度的难题而已，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辽苍介眨眨眼，有些无奈的露出笑容：“小菜一碟什么的……我又不是无所不能”
“你就是无所不能！”
中原中也斩钉截铁的打断他，两手扳着他的肩，冲惊讶的他毫不设防的笑了起来。
有着温暖发色的青年目光坚定，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眼眸如晨星般夺目明朗。
“听好了，苍介。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强大，也比任何人都耀眼。十五年前，你的眼里透着光，把我从漆黑的地底拯救了出来。”
“所以我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你。”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仿佛有无边的勇气漫上心头，愤怒而煎熬的心一瞬间变得安宁。
辽苍介哑然的，完全反应不得的站在原地，深深的注视着自己在世上最信任的人。
他的笑容如此明亮，比黎明更灿烂耀眼。
辽苍介的眼睫颤了颤，像是怕被那双眼中的爱意灼伤一般垂下眼帘，在心里轻轻回应着。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绿宰治：至今仍未可知那十分钟发生了什么。
红中也：他想要的你不能给他。只有我能。
大家久等啦！更新献上！
肉食系实在太犯规了，在我心里中也才不是羞涩脸红机器，他是黑手党，他逮空就会A啊啊！！
重叠的脚步声在拐角处响起。
低头出神的太宰治似有所觉，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辽苍介和中原中也拐了过来，前者的神色有些恍惚，而后者
太宰治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迎了上去，开口打破那两人之间若隐若无涌动着的气氛：“结束了？”
辽苍介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让他跑了。”
他顿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些倦怠：“不过他短时间内不会现身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中原中也微微睁大眼睛，控制不住的看了他一眼。
银发青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微愕的视线一样，自顾自的揉着额角，然而那双定定的注视着某一处的蓝眸里，却有着只有从中原中也的角度才能看到的暗沉。
中原中也懂了。
虽然他觉得这种什么都瞒着、谁都不信任的习惯真是烂透了……
但看在这次他好歹告诉了自己的份上，先饶过他了。
结冻了多年的坚冰，想要一次融化掉也不太现实。
想到这里的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看似不在意的随手抛给辽苍介：“喏。”
辽苍介下意识接住，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这是？”
“新年礼物啦，新年礼物。今天我刚从店里取出来，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你了。”
中原中也大大咧咧的摆摆手，然后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微沉：“那我先走了，有事记得叫我。”
辽苍介垂眸看着手里的礼物盒，没吭声。
中原中也见状，不太满意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继续逼他，而是收回手插进兜里：“那就这样。”
他干脆利落的说完，看也不看太宰治，直接轻快的跃上旁边的集装箱，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
“……”
辽苍介收回视线，看了看手里小巧的礼物盒，在打开之前又想起了什么，迟疑的看着太宰治：“我能打开吗？”
一直沉默的太宰治瞥了他一眼，兴趣缺缺的转身就走：“想打开就打开好了，问我干什么。”
辽苍介无奈的笑，快走两步追上去：“生气了？”
“才没有。”在某些地方相当幼稚的黑发青年拉长声音，又有些不屑的瞥了眼那个礼物盒。
“说到底为什么是新年礼物啊，臭蛞蝓这个没常识的笨蛋？要送也要先送圣诞礼物吧？害我在新的一年的第一步就落后了……”
“这个先后就不用比较了吧？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对盘。”辽苍介摇头失笑，然后晃了晃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试图猜测中原中也送了自己什么。
“可是”太宰治不甘示弱的还想再说点什么。
“我从来不过圣诞的。小时候照顾我的人给我说过圣诞老人的故事，所以我向圣诞老人许过愿，希望他送我一个可以消除异能的礼物。”
银发青年忽然低声开口，带着些微的追忆与黯淡，说出了让太宰治一愣的话。
也许是回忆起了当时的自己，辽苍介扯了扯唇角，像是在自嘲。
“当然，第二天床头的袜子里什么都没有，后来那个人也……总之，从那时起我就不过圣诞了。”
“……这样啊。”太宰治轻轻的应了一声。
“嗯。”辽苍介将礼物盒收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细微的，理所当然的笑意，“所以中也才不送我圣诞礼物。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
辽苍介敏锐的察觉到了：“怎么了？”
“不……没什么。”太宰治收回视线，顿了顿，露出与平时毫无二致的亲昵微笑，“那现在呢？现在苍介君还讨厌圣诞节吗？”
现在……
辽苍介放松了冷冽的眉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声音温和的说：“现在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只是还不算完全实现而已。
“是啊……”太宰治微笑着附和他，笑容模糊了一瞬，忽然快走两步来到他面前，两手背在身后，向他温暖的弯起眼睛，枯叶般的眼中流露出令人不忍拒绝的、希冀的光。
“那苍介君，从今以后就和我一起过圣诞吧！”
辽苍介一愣：“……和你一起？”
“嗯。”
太宰治柔声应着，往前踏了一小步，倾身亲昵的与辽苍介鼻尖相蹭，以目对目的望进他此刻萦绕着淡淡焦虑而不自知的眼底，目光平静透彻的像是要把他的任何一丝迟疑都看透，又像是单纯的只是在期待他的回答。
这个孤独又渴望拯救的灵魂，在此刻向辽苍介发出了邀请。
“从今以后，每一年都陪我一起过圣诞吧。”
“可以吗？”
“……”
辽苍介微微睁大眼睛。
呼啸的海风声似乎突然便大了起来。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太宰治，眼神在此刻如深渊般幽邃复杂。
“……为什么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沉默半晌之后，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与太宰治的请求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很重要么？”太宰治表情不变的反问他，目光如轻羽般柔软，“我相信苍介君，而你答应了会努力去爱我。”
……是啊。他答应了要努力去爱他，这不止是对太宰治的承诺，更是为了回应那个人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