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自然不会!”钟灵鹤回过神,连忙指天发誓保证,又感叹,“但这也太残忍了。”
特意把人家孩子换了,剜去双目、毒哑嗓子,又教小孩邪门功夫,最后还逼他进阁盗宝书自寻死路……完全就是故意的,从头到尾,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怨念极深的障。
洛飞羽道:“应庄主的意思是,十三年前换子之事,和郭道全脱不开干系。”
“不错,也不知是否是他莫名失踪的缘故,我搜集信息并未遇到太多困难——要知道,就算静远山庄擅长情报,我们查像他这样的有名人时也会受到干扰和阻挠。”应连云指了指石桌上杂乱的纸张,“证据都在这里,但我还没整理出来。”
段无思忽然道:“等你整理出来了,难道会将其公之于众?”
“这……”应连云一时噎住了。
段无思不带情绪地看了他两息,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应连云先前请求钟灵鹤不要把这件事外传,便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应闻的真实身份,从而对应闻产生不好的想法,这是私情,无可厚非。然而,若要从“换子”一事揭露郭道全的不善,却根本绕不开应闻的身份问题。
应连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只把证据拿给他们几个看,无非是想多拉几个人一起干活,争取找到其它不对的地方,到时候再掀郭道全的老底。
这才是应连云心中的理想情况。
迂回,呆板,磨蹭。
段无思觉得自己当时动手真是太及时了。
至于让郭道全的身后名败裂……
迟早的事。
“诸位,”苏遗影看气氛暂时凝滞,开口,“我来说说我这边的事罢。”
钟灵鹤看向她,目光中带了些紧张。
“家父姓苏,名寒云,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应连云呼出口气,点头:“嗯,旁人可能不知道,我年轻时却是听说过的。”
“二十年前,他宣布金盆洗手隐退江湖,十五年后,他死了。”苏遗影语气平淡,却难掩其中哀伤,“当时他发了狂,差点把家里人全杀了,我娘抢了他的枪,带伤抱着我跑出来,却没撑住。我昏倒在路边被山里农户救下,后来听说他也死了。”
洛飞羽在一旁听着,没作声。
不错,这正是十五年前,苏家灭门的惨案,那时苏遗影还很小,她母亲的尸体是从河里捞出来的,人们没找到苏遗影的尸体,便默认被河水冲走了。
苏遗影道:“十五年前那天晚上,我就听到了一个老人的说话声、还有笛声,和……昨夜那紫衣女子的笛声一样。”
“也就是说,昨夜那人很可能就是苏姑娘家的仇人。”
“是,被农户所救之后,我最开始根本不敢往江湖里走,可十五年前的家仇,终究不可能因恐惧放下。”说到这,她看了钟灵鹤一眼,叹道,“鹤郎虽是我在江湖闯荡认识的,我却不想他掺和到那些复杂血腥的事里去。昨日下午游颂今观时,不知怎得,我就是觉得观里不太对,但也说不出缘由,回去当晚便做了十五年前那个夜晚的梦,醒来睡不着,才决定来颂今观看一看……没想到却刚好碰上那个人。”
闻言,应连云和钟灵鹤自是一番宽慰。
洛飞羽在脑中飞速分析苏遗影话中的信息。
既然女子是饲蛇者,那么老人就是反派组织中的另一名成员,苏遗影听过此人声音……这可是极其有力的证据和线索。
在《蚀心刀剑》的原文中,苏遗影也死了,这番话便没说出来,但如今她活着,线索链就又多了一条。有了起点和调查方向,调查本身便不再是极度困难的事。
距离解开这个所谓“反派组织”的谜团,更近了一步。
另一边,钟灵鹤宽慰完苏遗影,沉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以前从未与我说过这些,但我既知道了,必不会坐视不管……影儿,你家仇未报,当年的事又有了新进展,你可要暂缓婚期?等我们先报了仇,再成婚。”
三日后的夜晚,钟府。
“叩叩叩。”
门板被轻轻敲响,洛飞羽自小憩中睁眼,起身开门。
“少侠可是有事?”他见来人是段无思,有些惊讶。
从颂今观回来后,一行人便又回了钟府,睡觉的睡觉,养伤的养伤,他怕段无思的状态反复,也让人在这多留了几天。
这个时辰,段无思怎么会来找他?
段无思观察了下他的表情,沉默一瞬,似乎内心在做什么挣扎。
洛飞羽:“怎么了?”
段无思:“惊羽君可还记得钟灵鹤三天前说的话?”
洛飞羽:“什么?”
段无思:“……”果然忘了。
段无思:“他说婚期暂缓,却不想耽误为婚礼准备的好酒好茶,便今夜在花园里摆了宴席,请他的朋友和……”
洛飞羽:“哦,是有这回事。”
段无思这么说,他便一下子明白了。
他看着段无思有些僵硬的表情,余光瞥见他微微蜷起的指尖,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
不是来叫他一起去的么?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又不会拒绝,况且以段无思的性格,就算被拒绝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吧。
然而,越看段无思这样,他就越想逗人。
于是他故意道:“那怎么了?”
段无思一愣,神色瞬间多了几分意外,接着又多了几分后悔和茫然。
但很快,他看清了洛飞羽眼底的笑意。
他松了口气:“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二人很快走到花园,这时宴席已经开始了。为了照顾来自不同地区、习惯不同的各方人士,宴席设的十分随意,没有什么虚礼,又哪里都摆了点东西。一群人坐得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凑在一起聊天,有的则一个劲地吃东西。
洛飞羽向四周望了望,还没决定去哪一块,段无思便开口道:
“我们坐那怎么样?”
洛飞羽顺着段无思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个小凉亭。
那儿的桌上摆了少许糕点和一盘棋,桌下则放着好几大坛酒。
段无思是想喝酒了?
“就这里吧。”洛飞羽无所谓坐哪,便率先迈步走去。
第26章
今夜无风, 秋凉月清,钟家原本安静的花园因这场宴席热闹起来,人们大多聚在一处, 谈论声不绝于耳。
洛飞羽在路过他们的时候,还顺耳听到几句有关这次眉镇之事的讨论。
“……所以说,之前镇上有人失踪, 都是颂今观里那兽障搞的鬼?”
“多半是,钟家二小姐说那里的香火都有问题, 闻多了晚上睡得死沉。”
“嚯!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之前我娘去颂今观上香, 回来晚上睡觉又是叫不醒又是梦游的,一连折腾了好几天。”
“梦游……那些失踪的人, 不会都去了颂今观吧,他们尸体在哪?有没有找到?”
“我看难, 他们进了颂今观,被兽障吃了哪能找到?除非彻底形成新的人障,那才是真正开始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间了。可若是如此,全镇的人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说的也是, 唉,最近几年怎么回事啊,以前也有障, 但根本没到这么频繁、范围这么大的程度。”
人声渐渐远去,化作和丝竹伴奏类似的背景音,洛飞羽将身后声音撇下,一撩衣摆入座。
虽是段无思提的建议,他本人却落在后面一点,这时正好走到桌边, 看了看洛飞羽,从地上捞起一坛酒。
“喝吗?”
洛飞羽有些好笑地抬了抬眼,眉目舒展。
“这哪里需要问我?想喝便喝,陪你就是。”
他开始有些察觉段无思的意图了,对方今晚找他,多半就是为了这个。
只是暂时不知,段无思到底是想找人对酌,还是有其他动机藏在饮酒的表象之下。
再从段无思难掩生硬紧张犹豫的细节上看,大概是后者。
洛飞羽有点兴致盎然了。
段无思拍开坛上泥封,一股清逸鲜甜、掺杂桃花气息的酒香便飘了出来。
“是桃花酒。”洛飞羽挑了挑眉。
“是,好巧。”段无思给他和洛飞羽分别斟了一杯,“你我埋在颂今观的那坛还在原位,往后若再回眉镇,我们就可以把它挖出来了。”
“肯定有机会的。”洛飞羽拿起酒杯浅抿一口,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回忆。
他和段无思前世初遇在桃花丘,那时恰逢仲春,满山桃花开遍,他送段无思离开的时候,也和对方共同埋了一坛酒在树下。
后来两年纷纷扰扰,他也曾和段无思说过“等来年开春去喝埋在桃花丘的酒”之类的话。
这便是洛飞羽现有记忆的末尾,也是他所看到《蚀心刀剑》这本书的最后一句话。
前世今生,总有些冥冥之中的巧合与相似。
若是按照残篇的方向发展,他们前世多半没去喝那坛酒。自己不在的话……也不知段无思后来独自一人,还能不能找到桃花丘。
前世,在遇到段无思之前,洛飞羽也曾在那片林子里埋过酒,但同朋友一起埋下的,总归有些不一样。
清甜的酒液滑入喉间,洛飞羽沉默半晌,轻轻将酒杯放在桌上。
世人论酒众说纷纭,有人道借酒消愁,更有人道举杯消愁愁更愁,而他只一时有些感叹。
很难说清这样的心绪,是可惜、是心疼、是遗憾,还有错觉自己并非事中人的一点点恍惚。
他沉吟半晌,忽然道:“颂今观如今无人,里边桃树恐怕也无主了。”
“嗯,不知眉镇官府和几方家族会怎么处理。”段无思此时已经将第一杯酒饮尽,他看着空荡荡的杯底,“但那坛酒还是我们的。”
洛飞羽见他杯子空了,便顺手帮忙添满,一边道:“倘若少侠开口,他们恐怕也不介意把那片桃林划到你名下。”
“可我不要。”段无思十分自然地端起酒杯,“他们的没意思,我只要你给的就够了。”
洛飞羽勾了勾唇,心中微微一动。
段无思是在说他们最开始折的那支桃花,一行人从颂今观回到钟府的时候,他把它养在瓶子里一起带过来了。
当时应闻钟灵仙几个都看呆了。
想到这,原本有些发沉的心绪又浮了起来,洛飞羽指尖摩挲酒杯边缘,心道这是钟家埋在后院的酒。
不知他和段无思一起埋的酒是什么滋味。
将目光转向坐在身边的人,洛飞羽发现他竟然又把第二杯喝了大半。
洛飞羽:“……”
段无思酒量好,这点他是知道的,他们前世对酌的时候,洛飞羽都是作陪,并不拼酒。
但这喝得也太快了。
酒量再好,这样下去也会醉吧。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喝得这么快,一会若是醉了,准备怎么回去?”
段无思拿着酒杯看他。
因为是将饮未饮的姿势,杯盏和握杯的手便挡住了他的下半张面庞。他看了洛飞羽半晌,忽然将酒液一饮而尽。
若想劝酒不被发现,劝的人自己就得先喝。
任由酒香浸透喉管和胸膛,他低声道:“嗯……你怎么不喝 ?”
“哪有。”
洛飞羽笑着摇了摇头,把剩下的酒喝完。
这次,他们的杯盏同时空了,段无思便抢在前头给二人都倒满。
倒完之后,他一边十分自然地朝洛飞羽举杯,一边说话。
“方才过来的时候,惊羽君想必听到了那些议论。眉镇百姓失踪一事、包括消息本身,都是最近才传出去的,但颂今观建立多年,其中兽障却不一定是刚来此地。”
若是想暗中打探某样东西,就先得说另一样东西。
段无思这话说完,洛飞羽耳畔就响起了系统音。
【提示,气运之子主动触发“颂今观的真相”情节,宿主可以开始直播,与气运之子共同分析主线因果、补全剧情逻辑。】
还挺巧,洛飞羽打开直播,顺便极其配合地向段无思举杯。
两只模样相同的精致酒器靠近,他道:
“可能十多年前就来了。钟姑娘说,这些年来不仅是香客在变少,道观里的道士也是。十多年前那儿还有很多道士,后来却每次一两个地都‘离开’了。”
“叮——”
与此同时,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的声音清脆无比。
弹幕蠢蠢欲动。
[看我发现了什么?哦原来是夜谈对酌的二人世界啊。]
[一进来就注意到段的眼睛了,怎么感觉他在偷瞄惊羽君呢,嘻嘻爱看多看,小段你是我们也是。]
[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见到这个名场面是什么样子的了,原作写了好几次他们对酌我也脑补过无数次,但现在这个比我曾经想象过的一切都更美,有种岁月静好时光慢慢的感觉。]
[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喝的是什么酒?这颜色是?]
[……好像是桃花酒……我的一大遗憾圆满了。]
洛飞羽这时没看弹幕,并不知道那上面的内容和他不久前的所思相似。
品尝佳酿的时候、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他总是不会分心的。
段无思看洛飞羽在碰杯后仰头欲饮,心下松了口气,接话道:“惊羽君的意思是,那些追着苏遗影来的无影道士便是道观中曾经的道士?”
“不错,无影道士对应颂今观曾经的那些道士,住在厢房里的则对应曾经留宿的香客,前者都有过清扫落叶的杂务,后者的死地也应当在附近。”
他们都死了,有向障转化的趋势却没完全成型。因此没有尸体,也不可能以另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形态出现。如今,真正的罪魁祸首已除,它们便彻底消散在了这个世界里。
“死地在附近,”段无思沉吟半晌,道,“说起来,倘若眉镇人今后几乎都不再梦游,是不是可以基本确定那些失踪百姓都是梦游到颂今观去的?”
“可以这么说,毕竟百姓自己主动去是最不引起怀疑和骚乱的。这三日大家也四处打听过,发现目前确认失踪的人,之前都去过颂今观。我们去颂今观之前,不也碰上了个梦游的钟家侍卫么?他是恰巧被同伴叫醒了。
“最先失踪的是小孩,可能原因有三。第一,幼童做些没由头的事,大人是不会管的;第二,他们心力皆未成长完全,本就在抵御和障有关的东西上天生弱势;第三,家中给予的关注不多,幼童却大多喜欢在外边外耍,一时半会不见人也正常。”
段无思微微颔首:“等到流光出事,那兽障就已经成长到另一个阶段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似乎临时想起了什么,犹豫半晌,道:“还有一点,我先前没说,如今却觉得不该隐瞒。”
洛飞羽听到这话,便猜到段无思要说什么了。
是关于那条黑蟒兽障的事。
他想起三日前,在宫观烛火映照下的那夜,段无思也曾起了个头想和他说这个。
这一世,他们也并未认识多久,他就已经没有防备心了么?
洛飞羽倒不介意段无思继续装傻。这次异象的显露虽比上次明显,但自己第一次没问,那么,第二次同样可以不问。
可若是段无思下定决心要说……
他自然会听。
接下来一系列对话便是以段无思的讲述为主,期间,段无思表现得并不紧张,洛飞羽也没露出什么惊讶。
就好像这是一个早已被他们默认的共识,只是现在被摆上明面,做了个公示而已。
二人坦坦荡荡,弹幕却没有这么淡定。
[我的天这就把自己最大最致命的弱点说出来了?!天呢感觉洛飞羽也根本不意外是怎么回事……]
[原作……原作里洛飞羽其实也没表现出意外?不过我也觉得我们看的这个和原作的感觉不同。呃,具体哪里不同我说不好,总之就是不太一样的风味。]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说了那么下一步就要拜堂成亲了吧!]
“当”的一声闷响,酒坛被放回地上。
洛飞羽一手捏着酒杯,一手虚撑下巴,看看地上那俩空酒坛,再看看正在对第三坛酒动手的段无思。
洛飞羽:“……”
之前说话的时候,考虑到身边人是在对自己剖白过往,他便一直没拒绝对方给自己添酒碰杯的行为,就这样一来一回,他们居然已经喝了两大坛。
自己现在应该还没醉。洛飞羽指尖微抬,碰了碰自己侧脸,心道再喝下去,可能就离醉不远了。
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捕捉到段无思这样做的意图。
这时,段无思又把二人的酒盏满上了。
他将杯盏推过来,似乎就是顺口一问:“所以我当时就是受那黑蟒的影响……说起来,惊羽君的血为何有那种作用?比我所知的任何灵丹妙药都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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