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哥谭水土不服(吉事果)

乏味的路程就在德斯蒙特的故事会之中结束了。
即使之前已经听过小镇青年在夜谷的其他故事，也亲自到夜谷A待了几天，彼得已经无法停下惊奇的印象。
“它就像是一个和外界隔绝的地方。”蜘蛛侠感叹，“这些不合常理的现象，超越认知的古怪生物，还有平常以待的居民……我真的很难想象，你说的市议会，是怎么管理这座小镇的。”
这里无法用世俗的常规的度量，也找不到制约和平衡的交界处。
维护夜谷和外面世界安全的办法，似乎只有完全隔离这一条道路——尽管他们都知道，和平这个词，最多只是夜谷的虚假表象。
蝙蝠侠也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与世隔绝的神奇部落。
就拿正义联盟的同伴，神奇女侠戴安娜的故乡，坐落在汪洋大海之上、没有领路人绝对找不到的天堂岛来举例，蝙蝠侠当时只是惊讶于亚马逊族人的战斗力和凝聚程度，但也没有别的更多的情绪。
忌惮是正常的。如果神奇女侠的族人被加以利用，或是陷入疯狂，对于整个世界都是一场灾难，也会直接牵连正义联盟下水。
但是这种可能性很低，亚马逊的女战士们也都是正义凛然、向往和平的人。
她们世代驻守天堂岛，也不仅仅是要远离烦杂的人类世界，更是为了守护母盒，不让心怀不轨的势力得到这种毁灭性的力量。
出于这种判断，蝙蝠侠不必担心和天堂岛“外交”的问题，外星人入侵各地、缺乏人手的时候，甚至可以依赖于她们。
海王的亚特兰蒂斯帝国也是同理。
可是夜谷，又是截然不同的特殊。
这里的居民，看起来都是普通人，既没有强大的肉/体力量，也没有喷火隐身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淳朴，很容易听信外人言辞凿凿的谎言。
可是如果在打交道的时候放松警惕，在这和善躯壳的底下，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触及一个炸/弹，将怪兽释放出来。
更不用说那些非自然的力量，偶然不可控却又蕴含着可怕的威力，就像是庞大的黑影，遮蔽在所有人的头上。

这一次在地球B的所见所闻，其实也是给蝙蝠侠敲响了警钟。
他的谨慎和天性自带的悲观视角，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那些“万一”和由此而来的防备与纠正措施。
有的时候，幸运的未来会证明，这只是他的杞人忧天。可是还有几次，情况会比预测的更加复杂、更加险峻。
私心来说，他当然希望事情的发展全部都是前者，那些设备和计划B从来都不是最佳选项，不如存在角落蒙灰。
因为后者一旦发生，就会招致无法挽回的可能。而蝙蝠侠不耻于承认，他害怕这些糟糕的预想。
对待天堂岛和亚特兰蒂斯，他尚且在合作之余留有防备，更何况是独立在所有势力之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夜谷。
没人愿意想象，这样一个超乎常理的地方与社会融合之后，会引发怎样失控的闹剧。
那些背负着秘密的镇民、游荡于街道上的怪物、不受控制的市议会……布鲁斯很难说服自己，他们不会带来麻烦和灾难。
别的不说，光是世界观的不同和相悖的社会规则，就会让小镇成为一个异类的集体——人类的排他性会自发演变成冲突。
然而，在这双方之间，并非人数多的大部分占据了绝对优势。
夜谷的手段神秘莫测，叫普通民众完全无法招架的同时，也会刺激冲突的扩大化，甚至招来小规模战争。
历史上的不少殖民斗争，便是来源于双方无可调和、不能相融的矛盾，而当其中之一拥有了棘手的能力，情况势必会走上更加疯狂的道路。
发生在地球B的现状，使得蝙蝠侠亲眼目睹了这种可能发生的后果。
民众们惶惶不可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又因为夜谷不可言说的阴谋，而误将险恶之地当做了脆弱的救赎。
这些人已经不仅是在寻找安全的庇护所，更是将夜谷视作了“朝圣之地”，以期获得根本不存在的福音。
这样的发展出乎了蝙蝠侠最糟糕的预计。
如果只是怪物和神秘的复苏，人类尚且会在磨合之中，找到一条共处的生存之道，不管过程会有多么艰难。
可是目前的状况，却因为市长的诡计，而层层叠加了复杂的阻碍。
退一步地说，肉/体上受到的威胁，或许还容易被消除，但是精神被操控、埋下了恐惧的种子，又要如何化解呢？
市长一力造成这样的局面，又是为了怎样的目的？
思忖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登记的关卡。
和彼得初到夜谷A的印象里，那个沉默寡言、面容冷淡的工作人员已经变了一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面容和善，虽然接待了不少的旅客但没有丝毫抱怨的温柔女士。
她的耐心和微笑让焦急的人们都少了一些火气，但彼得最关注的，还是她的脖颈背后，是否有那个东西——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女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问道。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了。
“不，我……”彼得尴尬地红了耳朵，他总不能说，自己见到过工作人员A的背后，似乎出现了一道违背人体进化的裂口，回忆起来总觉得形似一张人嘴，所以也想看看，在这个世界，虽然换了一个人，但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们没什么问题，可以走了吗？”德斯蒙特插话道。
登记口的女士定神看了他两眼，大概也是惊奇于他和市长的相似度，什么也没说，便按下了打开栏杆的按钮。
等车开过去一段，彼得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士又开始了工作，他才转头看向德斯蒙特，“刚才是怎么回事？我说错了话是吗？她会对我们不利？”
“那倒没有。”小镇青年摇了摇头，“相反，他们很乐意有人和他们闲聊，如果你提到背后的嘴巴的话，他们可以喋喋不休一整天。”
之前在地球A的那个，也是如此，看起来冷淡，只不过是因为彼得恰好和德斯蒙特这个“怪胎”同行，让他失去了攀谈的兴趣。
“所以那张嘴巴，不是我的臆想。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喜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呢？我的意思是，大家不都习惯于隐藏自己的不同吗？”
德斯蒙特愣了一下，迟疑地说：“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只一张嘴，所以比较多舌？我没怎么和邻居们聊过天，这都是西索尔告诉我的。”
蝙蝠侠问道：“他们？不只一个人是这样？这是特殊的遗传吗？”
“……”德斯蒙特有些羞愧，“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多长一张嘴的人，这个大家都知道。”
“比起遗传，这更像是……呃，一个标签？一种人设？”

德斯蒙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虽然在夜谷生活了很多年，又因为父母的缘故，在各式神秘现象研究上非常有造诣，天赋也高，但也从来不敢托词夸大，自己已经将夜谷拿捏在手心了。
如果他决定要在未来的日子蜗居小镇，或许会有很长的时间供以研究，但目前他还没把哥谭玩明白，显然并不想过回养老的偏僻生活。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同位体，一切线索的集结点，夜谷新任鲍德温市长，应该已经超额达成了他这个曾经的想法。
他们一行三人此时已经抵达了酒店。
尽管之前的游客不多，但在这座沙漠小镇里，还是分布着不少的酒店旅馆，大大小小的，正规和不正规的都有。
在得益于糟糕的外界衬托，旅游业突飞猛涨的如今，更是又兴起了不少把宅子里的空闲房屋出租的业务。
但即使是如此，夜谷居民都已经展示出了难得的好客，睡觉的地方还是供不应求。
为了留在这个“天堂”，想到歪主意的人当然数不胜数。
然而，睡在大街上有碍观瞻，不仅会被驱逐夜谷小镇，更是可能被赶来的蒙面黑衣人带走，从此去向不知。
如果没有这些顾虑，估计会有一大批人背着帐篷和器具，随便找个平地过夜。
……事实上，一些胆大包天的人，确实也将目光投到了偏僻安静、无人注意的地方，比如说狗公园上，希望找个时机翻过围栏，就此驻扎在里面。
至于那些警示牌和标语写的东西，看起来都是些平平无奇、无甚杀伤力的惩罚。
他们想，大不了在警察赶来的时候，提前认怂卖卖惨，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在看守所过夜，说不定比在公园喂蚊子要好呢。
这些人的下场，暂时不为人所知，外地人无心顾及，本地人则讳莫如深。
尽管野地露营风险很大，但也不能简单的判断，有幸住在暖和明亮的室内的人，就完全地得到了安全保障。
那些笑容热情的人，在地下室里面都装修了些什么，商店里热销的麻绳和胶布，又被用到了什么地方，谁都不知道。
面临苦恼的，也不只是这些寻求救赎的外地人，夜谷的本地居民，也发现了生活中的很多变化。
比如说，在商场购物的时候，总是会遇见购买欲过于旺盛的游客，而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也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社交距离”，对于那些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又喜欢不识趣地问出口。
甚至于有溜进居民院子里，悄悄挖走了一块土壤，以期研究出这片贫瘠的土地，是怎样被赋予了抵抗异种的魔力的。
这些人往往自以为做的手脚天衣无缝，但从来没有意识到，镇子上看似普通的民众，用着怎样的眼神盯着他们。
即使是财源广进的酒店，也有着他们的烦恼。
在客源兴隆之后，安置在大厅、一直寥寥无人的建议箱，此时便塞满了住客的信件——一部分人反应酒店漏水的问题，水龙头拧再多次还是会滴水；一部分人苦恼楼上住客的精力旺盛，凌晨时分还能听见狂乱的尖叫；一部分人怀疑清洁工手脚不干净，把他们的私人物品随便移位。
每当这些小鱼抱怨争吵的时候，他们便不得不编造几个谎言，还要承担起沟通的渠道。
滴水声难以解决，被推脱为设备老化，需要大量修整停业的时间，一旦启动，他们都得被赶出去；楼上的住户说不是自己的大吵大闹，还要倒打一耙，说是楼下的人在外放恐怖片；清洁工则当然没有违背职业道德，而且既然没丢东西，那肯定是住客们记忆出了差错。
最后这个解释，虽然显得敷衍，难以服众，但不知为什么，在工作人员反复的言语之中，他们总是会被说服。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住客，则是另一种画风。
他们投掷的是表扬信，对酒店服务人员贴心的、仿佛知道他们所想的态度表示了欣赏。另外，对于那些美味可口、叫人吃到肚子鼓胀还不嫌多的饭菜，他们也不吝啬笔墨，甚至有不少另附小费的，希望转交厨师长。
“非常抱歉，我们这里没有空闲的客房了。”前台微笑地说出了令人失望的消息，“最近的客人都比较长住，不出意外的话，似乎都不愿意办理退房手续。”
“当然，如果你们有说服这些顽固的人的本事，我们这边也是可以帮你们办理交接手续的呢。”
听到这句话，德斯蒙特挑了一下眉毛。
说服他们？怕不是指用武力胁迫吧？
这前台隐含的意思叫他有些意外，但看见了前台胸前挂牌的姓氏，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创始人画像，便也明白了过来。
这座旅馆的拥有者，是陈旧的年代里，合法举办奴隶角斗场的一个家族。
而旅馆的建址，则属于废物利用，恰好建在被取缔的角斗场的废墟之上。
这是嗜杀的血统作祟，还是又暗地经营起了新的生意？
小镇青年有些好奇，但也不可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直接拆穿对方和善的假象——光凭人家一两句不经意的话，就判断他是在教唆犯罪。这说出去，只是给自己惹麻烦、戴上神经敏感的标签罢了。
可是这里是夜谷，是大卖场里都在光明正大售卖“不知名动物骨头标本”的地方，德斯蒙特很难否决自己的联想。
而且，这实际上给他提供了一点黑暗的想法。
但不是自己动手，而是私底下问一下，前台有没有“接单”的想法……德斯蒙特瞥了一眼两个同伴，还是没有说出口。
出了旅店，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旁，三位异世界来客都陷入了沉默。
这已经是他们被拒绝的第四家酒店。
虽然根据游客手册附赠的地图，还有几个地方可供问询，但收到一个好结果的可能，似乎也很低。
德斯蒙特也并不建议，他们住到居民的家里去。
对于大部分的家庭，三个同行的男人都是个极大的危险隐患，难以找到合适的选择。而反过来想，愿意接收这样一批人的，真的是对陌生人抱着无由来的信任、所以不怕落入骗局吗？
相比之下，酒店虽然也“各有特色”，但确实安全一些。
“我们可以在车里过一夜。”彼得提议说，“在街边不是更容易观察城市吗？”
他们都不是忍受不了艰苦的条件、一定要睡到舒适大床的人，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德斯蒙特也不会否定这个想法。
“没有这么简单。”黑发青年摇摇头，“住在酒店或者民居，这才是一个游客‘应该’做到的。如果你连正经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当警察来盘问的时候，要怎么保证你不是一个心怀不轨的歹徒呢？”
彼得：“呃，因为歹徒不会委屈地睡在车上？而且我们有证件。”
虽然确实是假证。
德斯蒙特无奈：“我们的后备箱，还有很多解释不清来历的钱和武器，证件能有什么用？”
“归根到底，这是一个身份认证的问题。而且，在夜晚，外面的世界也更加危险——你知道吸血鬼在进门之前，需要先得到主人的邀请吧？住宿和流浪两者之间的差别，就类似于这种风俗的抽象化和扩大化。”
“而且没有一个合适的安排，我们是没办法求见市长的……鉴于突破办公室的安保，或许有些棘手。”
他指的不是那些膀大腰圆的持枪警卫，也不是监控和接电围栏，而是进到市议会大厅里，可能碰到的“异常”。
在背景里传来酒店住客争吵和斗殴声的时候——似乎是楼上楼下在互相职责对方大半夜磕嗨了砸墙，噪音影响他人的睡眠——德斯蒙特这样解释说。
“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在遵循着一个虚无的定理。”蝙蝠侠若有所思，“你们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既不能详细描述，也不能捕捉到切实的存在。”
小镇青年有些惊讶他会这么说，但想了想，的确是如此：“这就像是在物理三定律被系统总结之前，人类对世界的规律的看法。区别在于，我们已经找到了研究物理的实验法，但是对于异常现象和规避方法的认知，依旧来源于浅薄的表象，和稀少的经验。”
不管是他父母高价收来的珍贵手札，还是朋友们分享的故事，其实都无法抓住主要的脉络，而是零零碎碎，比起千锤百炼的实验结果，更倾向于灵光一现。
神秘学研究是最讲究“天赋”的，没有灵感和直觉的辅助，再钻研也不会有结果。
那些半吊子的人，也更加容易被魔法反噬，沦落为恶魔和怪物的口粮——但是细究起来，在这个领域，谁不是“半吊子”呢？
名头再大的魔法师，只要时机合适，也可能被简单的诅咒害死。
即使在拥有无尽可能的将来，他们也不能保证，这种笼罩的世界背面的【规律】，是真实的，可以被概括总结的。
作为一个“迷信代表”，德斯蒙特居然有这样悲观的认知，蝙蝠侠不禁侧目。
但在他们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之前，便有人从后面叫了他们。
“嘿，刚才有两个客人被送到医院去了，刚好空出来一个房间，你们需要办理入住手续么？”前台笑吟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这巧合未免太古怪，三个人都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蝙蝠侠说：“两个人被送进医院，为什么只有一个房间看出来的？他们两个就是刚才争吵起来的人，对吧？我想他们应该不是住在一起的同伴。”
前台耸耸肩：“因为另一个房间，已经被预定了——他希望你们住在这里。”
“确切地说，是你。”
如果要从这三个人中挑一个和夜谷有关的，那必然是德斯蒙特，再不济，彼得也是去过夜谷A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