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和他猜测的不同,德斯蒙特不是伪装的邪灵一类的玩意。
但是,在“散步”的路上,他一面假装放松地聊天,还给人类科普了一些有趣的小知识,一面则不停地在心里辩驳自己的猜测,直到他发现了违和感的由来。
作为精通如何勾/引灵魂、让他们走向堕落之路的恶魔,克劳利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看不见这个平平无奇、但意外地坦然自若的人类青年,他的身上的灵魂弱点的位置。
这可是他刻在蛇骨里的本能!
从“谎言”这个词尚未被发明之前,他就懂得用撒谎来欺骗上帝的宠儿,使得亚当和夏娃的好奇心用在了禁忌的地方。
既然如此,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区区一个人类的灵魂缝隙?
这种异常点醒了克劳利,让他摘下墨镜,仔细地看了德斯蒙特一遍又一遍——这不是因为他一直没看出来黑发青年的异样,只是出于谨慎和心惊,确认了好几次。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放任人类小孩随便掺和他的公事里。
和富有耐心的亚兹拉斐尔不同,那个外交官家的沃劳克已经耗尽了他对幼崽的一丁点善意。
如果不是知道在几年后,在他十一岁的生日里,他会从猫嫌狗憎的小朋友,变成为万魔畏惧的撒旦之子“敌基督”,克劳利铁定会用“拳头教育”来培养这个被娇惯坏的男孩。
“他的灵魂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水一样……”恶魔也不解地耸耸肩,“他这样怎么还能活着呢?罗拉之所以会异变,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拜蒙可不是会放过被献祭者的灵魂的那种好心恶魔。”
“而且,你不知道,拜蒙在这次被驱逐回去之后,好像受了意外的伤。一直躲在祂的地盘里面,连外面那些嘲讽他的恶魔,祂都没有愤怒地回击。这可不像是祂的性格,和那些因为知识而疯狂的艺术家相比,拜蒙只会更加偏执和易怒。”克劳利说着同事的坏话。
亚兹拉斐尔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你认为是他重伤了拜蒙,所以才让罗拉保存了灵魂。但是同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可怜的女孩也发生了异变。”
“大概就是这样。重伤这点我不敢保证,但是他肯定让拜蒙焦头烂额了一阵子。”克劳利说,“我就知道他可以帮我们解决这件事。”
这边两个六千年老朋友在说悄悄话,担心的彼得忍不住了。
“德斯蒙特,用灵魂作为治愈方法,这是什么意思?”蜘蛛侠一头雾水,“罗拉的灵魂不是被她自行切割成为了碎片吗?他们两个都说,没办法在伤害宿主的情况下,消灭整体的怨灵。”
小镇青年看着被天使施展了奇迹、因而陷入沉沉昏睡的那群寄生者,解释说:“罗拉既然可以对圣水做出应对的办法,就说明她的碎片并不是独立于她的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依旧有着紧密的联系。”
彼得点点头,“所以,就算是我们真的调配出了合适的圣水稀释的比例,在第一次实践成功的时候,她也会继续做出反抗的办法。”
这也是他们最忌惮的一点。
罗拉迟迟留着这些人的性命,大概率是因为她觉得时机未到,或者是选中的牺牲者数量还不够多,但是一旦到了不得不鱼死网破的地步,理智欠缺的怨灵一定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如果所有宿主都死掉了,那么他们这些胶着和迟疑就失去了意义。
“如果我们在她和碎片接触的第一时刻,就切断了这种联系,让她彻底地被净化呢?”德斯蒙特说,“她的分裂还不够完全,只是小部分的削弱,这也是为什么,克劳利没有察觉她的变化的原因。”
温斯蒂接过话头:“只要主体被净化,她的碎片就会失去反抗的意识——那个时候,再给他们喂下圣水,消除最后的后遗症就可以了。”
事实上,不需要最后一步担保也行,那些残留的阴晦气息,只会随着时间的消散,变成一点点感冒、咳嗽、肠胃炎等小疾病。
至于精神上的影响,那就要看宿主本人的“资质”了。
黑裙少女歪着脑袋,难得一副天真的模样,却莫名叫人心里发凉,“你打算怎么做到第一步?罗拉已经远离这一块了,而一旦她发现我们在跟踪,她又会拿普通人做寄生对象,重现之前的场景。”
“我们不需要找到她。”青年的眼睛比黑夜中的海浪还要深沉,“不是说了吗?她会主动接收来自碎片的信号。”
罗拉漫无目的。
她的灵魂在哥谭的路上游荡着,这里有些是她和朋友经常逛街的路,有些是听说流浪汉聚集所以不敢走的路,还有更多的,则是完全陌生的路。
哥谭原来有这么大吗?这个想法在她的脑袋里,一闪而过。
她的脑子现在很混乱。
生前和死后各种各样的回忆像是被打穿的万花筒,在意识里随意的扭曲变形、一遍遍的盘旋。
她的脑子现在很清醒。
唯一的、执拗的目标被固定在她灵魂每一处,叫嚣着要去把伤害过她的人,从拿她取笑的前男友,到自说自话把她当做献祭品的邪/教徒,再到想要消化掉她的灵魂的那个恶魔——
原来食物被吃掉的时候,居然是这么痛的。
她的灵魂被慢条斯理地扯开,泡在高强度的酸里,承受着无处不在的腐蚀。
无尽的惨痛哀嚎在她耳边萦绕,这是马洛吗?还是别的不认识的献祭品?又或者说,是她自己?
在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之中,在她逐渐麻木只希望赶紧解脱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尸体动了起来……
她没有活过来,她只是被恶魔当做欺骗【法则】的挡箭牌,连丑陋的身体都被利用到了极致。
当一个人连死后的尊严都没办法维持,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缺漏的尸体、残破的灵魂……还有无穷的憎怒。这些丑陋的元素组成了如今怨灵的模样,任何人看见她,都不会怀疑她是个失去理智、叫人唾弃的疯子。
在人类五感触及不到的空间,罗拉猩红色的、破损的瞳孔在他们身上一触而过,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猎食的猛兽。
这个时候,她已经从郊外困住恶魔的地方,转移到了哥谭的市中心里来。
和寂静冷清、只有心怀不轨的犯罪分子喜欢盘踞的郊外不同,这里充斥着享受夜生活的民众,时不时就有喝醉的酒鬼在路边高歌一曲,或者是吐在某个过路人的身上,引起一场骂战。
这是罗拉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的场景。
她不是那种一心只有学习,不善交际的乖乖女。夜半时分和朋友鬼混不回家,早就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和“亲爱的男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天下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
她在挥霍自己的人生,却和大多数相同处境的人那样,认为这才是对青春最适宜的利用方式,他们应该将时间花费在一味的“快乐”上面。
这本来没有什么。
有朝一日,长大后的她,或许会因为年轻的轻狂后悔,或许会怀念这些自在的日子,或许会放下负担坦然面对过往……
她本来应该有很多个可能,但现在,只剩下一种定数:她的骨灰被寄存在狭窄的小盒子里,那些太大的、未能完全火化的遗骨,则与其他人的骨头混在一起,被墓园的人当做废弃物一样处理。
罗拉本不该因此而痛苦。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肉/体的百般折磨,都不会反应到灵魂上来,就像是理发的时候,被剪去的头发那样。
可是,在拜蒙被驱逐人间之前,他将人类灵魂作为保护的伪装、最后又因为意外的污染而甩弃这部分废品的举动,却导致罗拉的一部分没能与尸体分开,而是黏连在一起,一同走过了死亡的后续之路。
正是在这一片焚烧的剧痛之中,罗拉强忍着撕裂的苦楚,将这一部分灵魂彻底斩断,同血肉一起化作了青烟。
这种不完整加剧了她的疯狂。在怨灵直白强烈的意愿中,唯有复仇占据了主流。
而摆脱难缠的恶魔,只是她行动中最初始的一步。
怨灵自行人身上穿透过去,无声无息之间,就将自行切割下来的一小块,藏匿进了人类的身体里边。
她已经很习惯于灵魂撕裂的痛苦了,甚至麻木到不知自己分出去了多少“自己”。
——如果她用精神感受一下,总是能够统计出来的。但是,为了让计划顺利的进行下去,只有在碎片受到致命伤害的时候,她才会被动接收到消息。
这保证了她在继续散播“病毒”的路上,可以维持短暂的清醒。
如果在一边工作的同时,一边还要处理宿主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那必然会扰乱一切的进程。所以,她才将那一批人的思想设定成了其中一个人的大脑——这比一次性控制十几个意识要简单的多,反正她也没想彻底瞒过恶魔。
恶魔……罗拉猩红的眼睛里泛起可怖的风浪。
从她的视角来看,追捕她的那个蛇瞳恶魔,和那个伤害她的恶魔无甚区别,只是一个实实在在地导致了她的悲惨命运,被她视作主要仇视目标;另一个被她的小伎俩耍的团团转(也有可能是消极怠工),称不上大威胁。
唯一令她意外的是,这个恶魔,居然还会在乎那些卑贱的人类的生命,没有继续用外力逼迫她的碎片的离开。
这让她感到可笑、也感到恶心。
本来就是觊觎着人类世界的、丑陋的虫子,居然还对生命有着“高尚”的怜悯吗?真是惺惺作态、叫人作呕。
不过,只要她的目的达成,这些都再也烦扰不了她——【地狱之门】一旦开启,所有处在附近的恶魔,都会主动或被动地靠近过来。
“你真打算这么做?”亚兹拉斐尔的脸上充满了忧虑。
尽管德斯蒙特背着他的两个朋友,和天使恶魔私底下坦诚了一些实情——他省略了其灵魂具有高度污染和流动性的原因,只是讲述了后果和特性——但是作为天性善良的上帝眷属,亚兹拉斐尔总忍不住要为青年操心。
“分割灵魂不是一件好事……我知道你感受不到这方面的痛苦,但是,这依旧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克劳利砸吧了一下嘴,不得不赞同朋友的说辞:“的确。别的坏处先不提,最简单的一点,就是你可能会患上难以治愈的后遗症——人类把这叫做精神分裂,是吧?我好久没有接触精神病院了,不知道你们在这方面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我想,应该说是人格分裂更加准确?”经营着一家书店、闲暇时间除了美食就是阅读的天使说,“这两者在医学上的定义不太相同。”
恶魔耸耸肩,“我才不在乎人类怎么定义的。”他的目光转移到黑发青年无动于衷的脸上,“你看起来很自信?不管怎么说,我支持你的决定。”
什么叫支持他的决定?克劳利这分明是想人类替他的工作买单!
亚兹拉斐尔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地瞪了蛇瞳恶魔一眼,还想继续劝说,但是德斯蒙特制止了他的话头。
“不用担心。在这之前,我已经有过同时控制两个灵魂的经历了。”这对他来说,和开着两台电脑显示屏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我没打算回收那一块碎片……就让他和罗拉一起被圣水焚烧殆尽吧。这样就不会有,”他笑了一下,“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的隐患了,对吧?”
提到精神病,德斯蒙特不由得想到了迪恩的故事里,他的父亲的遭遇,于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可是那样,你的灵魂就会永远残缺了……天使深深地看了人类青年一眼,沉默半响,最后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语,“既然这样,那我们开始吧。”
蛇瞳恶魔早就蓄势待发。这个时候,回家去取了魔法材料的温斯蒂和陪女孩一起的彼得走进了房子。
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那个郊外,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厂——德斯蒙特和他的朋友们对这里毫不陌生。
“看来命运真是眷顾这个地方。”温斯蒂说,“你是故意选了这里吗?”
德斯蒙特漆黑的眼睛一片宁静,“罗拉死亡的地方其实更好……但是那里毕竟是埃伦娜的住宅。”
第96章
看见温斯蒂眼中“哦那又怎样照样可以在别人家里搞奇怪仪式”的建议,黑发青年停顿了一会,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罗拉和死在这里的那个女生,几乎是同一时间被献祭给拜蒙的。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她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联系。”
那个时候,为了不对任意一方爽约,在「盒子」的帮助下,德斯蒙特决定将灵魂分割为两半,分别装载进不同的躯壳里面,同时出现在了两个会场——如果不是埃伦娜的派对和灵异研究社的成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当时大家又都沉浸在死人的惊吓之中,“小镇青年的疑似双胞胎兄弟”或许就要引爆整个哥谭大学了。
他这样做,看起来未免有点大费周章的味道。不过是同学间的邀约罢了,哪里需要赌上灵魂的完好呢?
但是实际上,对于感受不到任何灵魂方面的伤害和疼痛的德斯蒙特来说,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麻烦——除了最开始,同时看见两个世界有点头晕外,很快就适应了的青年没有更多的后遗症。
在那之后,把分裂出去的灵魂重新收回来,就像是举起杯子喝水那样简单。
说来也很讽刺,德斯蒙特在日常中,绝对不是那种能够忍受剧烈疼痛的铁血战士,要是划破几道口子,他可以看着自己涌流的鲜血皱眉许久,翻箱倒柜地找加速愈合的伤药。
可是放到灵魂上来,寻常人连一点撕扯都会痛苦到嚎啕大哭的生命核心,却对他造不成一点负面骚扰。
——也许,在他的灵魂初次接触异变的时候,他的所有痛苦都被消耗光了吧。
“她们之间产生的联系,对我们找到罗拉有帮助吗?”彼得仿佛一个艺术生来到了程序员的聚集地,对他们所有的话语都一知半解、磕磕绊绊,“那个女生的灵魂……应该和罗拉不同,早就被拜蒙吞咽下肚了吧?”
德斯蒙特嗯了一声,“如果不是拜蒙当时寄居在罗拉的身体里,之后又……祂也不可能把罗拉放出来。不过,在此之前,罗拉的灵魂应该和她,有着一段时间的接触。再加上她们死亡时间、死亡目的的相符,在这个地方准备仪式,会更容易定位到罗拉的本体身上。”
他中间省略了一句拜蒙溃逃的真实原因。年轻的蜘蛛侠并没有漏听,但是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没有改变:这是德斯蒙特的秘密,在平庸主动或者必须透露之前,他不会多此一举地进行探究。
克劳利随机抓了一个被寄生的幸运儿,将他丢在工厂大厅冰冷的地板上。
这个可怜的、面露惊慌与不解的小喽啰绝对不会想到,就在他现在身处的位置的正上方,几个月之前,有一个无辜的女生,被神秘的、邪恶的力量给勒死在了同学的面前。
在窗户隐隐约约透进来的月光下,蛇瞳恶魔站在宿主的面前,庞大的影子像是深渊攀爬进了人间。
他背着光线,眼睛在黑暗中像是发亮一般,盯在德斯蒙特的身上,“我们开始吧?”
「盒子」当初分割德斯蒙特的灵魂,靠的是魔法仪式的效果。
这并非是它不能直接割裂人类的灵魂——不用说,它是这方面的老手了——但是以防万一,不管是在什么条件之下,它都尽量避免直接接触德斯蒙特的灵魂。
即使是青年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很好地克制住自己,不然污染外流,它也依旧警惕着这可怕的“万一”。
如果不是当初它潜入德斯蒙特的意识的时候,没有做出太过火的举动,招惹青年爆发,恐怕它那时就已经走向疯狂,变成夜谷小镇里又一个特产。
尽管不知道这个过往,但是在德斯蒙特犹豫的劝说下,天使和恶魔还是选择了相对安全的方式。
他们在地上摆放了一个敞口的玻璃罐——亚兹拉斐尔施展奇迹变出来的容器——绕着其周围画下了复杂的阵法(麻花辫少女认真地记着笔记),然后让德斯蒙特站进法阵中央,念出一段深奥的、神秘的拗口咒语。
在这方面,德斯蒙特很有天赋。因此,只听了一遍,他就完美地复述了下来。
——没有神异的光线、没有奇妙的音乐,连想象中的怪风都没有,在一片平静当中,黑发青年睁开了眼睛。
天使紧张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感觉头晕目眩、或者难以忍受的疼痛……这个魔法是由某一个巫师签订灵魂契约的咒语改编来的,暂时没有实验过,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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