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被管控的地盘呢,会在这些人都消失之后重新开放,往往是会被拍卖给手里有钱有权的富商们。
不知道哥谭市会具体如何处理,不过德斯蒙特以己度人,觉得应该大差不差吧。
这也就意味着,德斯蒙特这些日子里对艾特伍德的谄媚讨好——指的是他陪对方喝了一堆酒最后成功把副会长送进内科——和今天带领六个累赘召唤笔仙的精力,都变成了无用功。
小镇青年不由得为自己的霉运唏嘘。
艾特伍德失去的只是生命,他可是被辜负了期待啊!
不过饶是如此,德斯蒙特也没有过度表现——事实上,他有点“太没表现”了。
倒不是他为罗拉的所作所为叫好,只是当他发现,原来兄弟会平常的活动,也和灵异研习社没什么区别——不然为什么用笔仙做入会考核的标准——后,他对这个集会的期许就蹭蹭蹭地直线下降了不少。
要只是对灵异活动感兴趣,他不如去找温斯蒂。
这个亚当斯家的女孩,在几次统帅灵异部的线下活动,并真的有所收获——有几个社员吓得进了医院然后连夜提交了退部申请——之后,几乎成了整个社团的幕后首领。
之所以不是明面上的首领,是因为她除了危机四伏的探险外,根本不参加任何善后和平静欢乐的日常聚餐。
因此,她的社友们只能把她视作日理万机的大佬,不敢拿琐事麻烦温斯蒂。
德斯蒙特要是去投奔他沉迷巫术的朋友,那必然也能成为灵异部的核心人物。
既然ATD兄弟会和灵异部可以为他提供的娱乐相差无几,那德斯蒙特还是心仪后者多一点。
在这样旗鼓不相当的情况下,兄弟会唯一吸引他的优势,就只有集体公寓这一点了。
——德斯蒙特从来没有和外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对集体生活充满了美丽但同时误解颇深的幻想,很是渴望体验一下这种日子。
可是现在,兄弟会的成员,除了少数不在学校的几个,大半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德斯蒙特自然丢掉了最后一点执念。
嗯……倒不是说他歧视尸体,但确实没太大意思。
总而言之,德斯蒙特就是这样一个固执地坚定某些错误观点的同时,又非常容易改变想法的人。
果然不一般,居然清楚他的行动轨迹。克劳利企图在黑发青年平平无奇的外表上,找到证明对方异样的来源,但始终摸不着门道。
唯一有一丝气息让他感到熟悉。
蛇瞳恶魔吸了吸鼻子,冷不丁地问:“你最近……是不是见过一团黑乎乎的液体?呃,它也有可能以人类的形态出现……性别嘛,也不太固定。总之,你有没有碰见过奇怪的家伙?”
黑乎乎的液体?德斯蒙特当即想到了他休眠中的朋友,“你是说「盒子」?你认识它?”
“呃、我倒是不清楚它的名字……不过「盒子」?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和人类相处久了,克劳利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吐槽。要知道,在久远的年代前,所有生物的起名,都是非常随意的,可能压根没有意义,只追求一个好记好念。
恶魔的名字,也差不多都是这样取的。
比如克劳利他自己,就是因为本体是蛇,其行动的代词是“爬行(crawl)”,所以他的名字最初是“Crawly”,结果后来,又演变成了“Crowly(克劳利)”。
他这种情况都算是好的,还有好些会忘掉曾经的名字,等到需要的时候再重新取一个。
直到人类慢慢占据了世界的主导地位,事情才发生了转变。
这些弱小的生物,他们深刻意识到了神魔等超凡力量的存在,并借用祈求、交易和献祭等方式,获得了神秘力量的称谓与庇佑。
在口口相传之间,他们还依据传说故事,赋予了这些名字象征性的含义。
由此,祂们的名号,才被固定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非人类有多个名字代称的原因之一。
第65章
“只是一个代称而已。名字实际上没有意义,不是吗?”德斯蒙特说,“你是怎么认识「盒子」的?我没听它提到过你。”
第一次见到这个看似是金属制的黑匣子,是在四年多以前,也就是德斯蒙特十四岁的时候。
彼时的他已经被开除出了夜谷中学的学籍,成日待在表哥西索尔的家里,经常一动不动地躺上一整天。如果不是他的呼吸平稳,眼睫也在规律地张合,都要被认定是一具尸体了。
这场面不得不用诡异一词来形容,但德斯蒙特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在他父母尚且活着的时候,德斯蒙特就是在家里接受教育的,从最基础的文字语法,到简单的数学和物理定律,再到后面,他的父母就任由他自行挑选喜欢的知识修习了。
除了必须的外出,他鲜少出门活动,连邻居都没交流过几次。为数不多眼熟的外人,就只有偶尔来和父母讨教的信徒们。
德斯蒙特前十一年的人生中,大部分日子都是沉默安静的。
也许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他们的住宅周边,鸟虫也十分罕见。
他在书里读到的松鼠、野兔、和狐狸,更是想都不要想。
虽然鲍德温夫妇会定时来检查儿子的学习进度,或者带他到地下室,向全知全能的神作祷告。但总体来说,他们既要组织教徒间的活动,联络隐秘的成员,又要在无尽的古籍当中,寻找呼唤神明的方法,时间根本不够用,每天都非常地忙碌,大多数时候,都顾不上他们孤单的孩子。
德斯蒙特从来没有抱怨过。
这倒不是因为他懂事,而是因为没有接触过外人,没有横向对比,所以他才会一直以为,这就是父母和孩子间正常的相处方式。
但要说他不觉得难过,那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天性再安静,也难以忍受这样死寂得像是无风的潭水一般的生活。
不过德斯蒙特没办法和别的幼儿那样,用哭闹撒泼的方式来解决——以他父母隔绝干扰的能力,可能直到他哭到无力,才能注意到孩子莫名其妙躺在了地板上。
所以德蒙斯特只好把这些精力花在家里最多的东西上:堆满了一整层楼的书。
平面的文字在他童稚的想象里,构建了一个古怪的、复杂的、甚至相互矛盾的世界。
他每日每夜地幻想外面的天地,试图阐释他从未见识过的事物……噢,还有那些纠结的爱恨情仇,德斯蒙特贫瘠的小脑袋里,实在无法理清为什么书本上的人物,有那么多深刻的情感经历和波动,乃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想不通,所以他倒在柔软的床铺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仿佛想要穿透水泥墙,把目光切实地投落在鲜活的生命上。
那些五彩斑斓的世界,那些充满了未知的陌生人,那些书上说已经销声匿迹的传奇生物,都一一登场,成为他脑海里的主角。
这个时候,他和鲍德温夫妇要了一套画笔,开始尝试将他的想象呈现在纸上。
最初的好几本画本,都是连儿童涂鸦都称不上的玩意,德斯蒙特虽然没有技术,但审美还是有的,所以他也知道自己画的不怎么样。
但他也没有气馁,而是反复地作画,同一个构想可以画出重复几百遍的,直到德斯蒙特满意为止。
他们家里有很多很多的书,其中大部分都年代古早,拿出去是可以被摆在展厅里的古董。但这些大都是记录的异闻传说,和一些天赋特殊的人实践出的神秘知识。
教导绘画的技术书,当然不在此行列。
所以德斯蒙特只能看看有些书上自带的插图,然后自己一点点摸索。
这在外面的小孩看来,大概是乏味至极的过程,但对彼时的德斯蒙特而言,绘画已经是难得的乐趣了。
时间兜兜转转,到了德斯蒙特十二岁的年纪。
这一天,鲍德温夫妇突然把正在看一本游记的德斯蒙特叫出了房间,让他去远房亲戚家住几天。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自出生起,德斯蒙特就住在这个豪华宽敞但没有生活气息的房子里,别说是住在外面了,他甚至没有在屋外见过月亮。
他感到无比的困惑,“母亲,为什么要我离开家里?发生了什么?”
鲍德温夫人表情复杂,既带着狂热的兴奋,又透出隐隐的担忧与……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德斯蒙特不清楚。
他的母亲没有解释,只是说:“我和你父亲有重要的事情,这几天没办法照顾你。我找了个管家,他叫迪恩,他会带你去找你表哥西索尔的。你要是有事,就叫他帮你。”
重要的事?一个管家?表哥?
一连串的新事件让德斯蒙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母亲推上了车子的后座。
拥有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的女人最后看了德斯蒙特一眼,纤长的手指触碰着他的脸颊。
她似乎有话要说,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沉默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母亲……?”德斯蒙特轻声地叫了一声,他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他满怀着疑惑和无由来的恐慌,但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毫无异议地接受了父母的安排。
驾驶位坐着一个面色苍白、但样貌英俊优雅的男人,他转头,对德斯蒙特说:“早上好,德斯蒙特少爷。我是迪恩,您的新管家。接下来的日子里,将由我照料您的饮食起居。不管您有什么吩咐,我都会完成。”
“好的……麻烦了。”少年拘谨地回答。
对于初次见面但好像要长期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他实在不知改作何反应。
真是奇怪,为什么要突然找一个管家呢?
他明明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嗯,偶尔的情况下,他的父母也会做几顿饭,和他一起吃。
还有从来没见过的远方表哥……
虽然家里放着一本厚厚的家族族谱,但德斯蒙特从来没和上面的亲戚碰过面。
就连家家户户都会选择和亲友团聚的圣诞节,德斯蒙特一家也是三个人一起度过的。
——说是过节,其实和其他的日子没什么不同,只是鲍德温夫妇会提前问问孩子想要什么,然后把礼物买来放在他的床头。
什么圣诞树、圣诞袜、还有圣诞老人的传说故事,都和这个家无缘。
对于头一次在外面留宿,德斯蒙特很难不感到激动和期待。
不过当然,还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面容稚幼但气质老成的少年在心底叹了口气,目光从飞速后退的树丛转移到了另一边的窗户……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德斯蒙特小幅度地移动了一下脑袋,确认他看见的,不是因为位置带来的错觉。
“迪恩?”他叫着新面孔的名字,“镜子里面,为什么没有你的脸?”
少年的视线被钉在了车内后视镜上,那面光滑干净的镜子诚实客观地映照出车内的景象,但在其中,只有一个人的脸——那就是他自己。
可是驾驶座的管家呢,不论以哪个角度,都照不出他的面孔。
“哦,原谅我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英俊的男人抱歉地说,“我居然忘记这件事了。”
他话音刚落,一张脸凭空出现在了镜子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仿佛一直都是如此。
“少爷,这样好些了吗?”
德斯蒙特:“……”
德斯蒙特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是……鬼吗?”回过神后,他迅速想起了书本上的知识。
“是的,少爷。是您的父亲把我从墓园带出来的。”迪恩没有像书中记载的那样,癫狂地卷起风浪,以可憎的面目威胁生人。相反,他笑容和煦,声音也很温柔。
不过,他并没有将一切的真相都和盘托出。
比如说,他和鲍德温先生的相识,不是在墓园,而是在他们家的宅子里,在德斯蒙特的父亲出生的时候——
这不是他第一天做鲍德温家的管家了。
在过去的年代,一个家族的管家也和这个家族一样,是通过血缘流传的。
迪恩是上一任管家的儿子,自出生起,就接受了他的父亲,也就是老管家的教育,被培养成了一个合格的优秀管家。
在老管家年迈、不胜重任后,他就接替了对方的工作,侍奉着德斯蒙特的爷爷。
他见证了鲍德温先生的成长,尽心尽力地管理着这个家庭。
……这个代代短命的家庭。
也许是诅咒,也许是命运。不知从何时起,每一位住在鲍德温宅里的族人,都会在四十岁之前死去。
他们有的是夜黑摔下了楼梯、有的是不小心吃了相克的食物、有的则只是沉沉睡去却突发心梗……他们的死因千奇百怪,没有丝毫人为的迹象,可是无法预防、无法阻止。
然而,那些早早离开家族、另起炉灶的家庭成员,却偏偏都能过上幸福长命的人生。
长此以往,大家都觉得,是这个宅子的问题,是这片土地在作祟。因此,他们一度想举家搬离,最好是全部都四散开来,哪怕改变姓氏,再也不联系彼此。
——不过,结果从来是不如人意的。
不到两年,他们就遭遇了种种意外,噩耗一个接一个传到亲人的耳朵里。
他们发现,如果没有能够担当重任、继承家族的后裔,那么所有的分支,都会接连惨死,直到每一个流着鲍德温血脉的人都变成一捧黄土。
也就是说,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有能够担起责任,甘愿为家族赴死的人住在宅子里面——他们还得提前“准备好”一个继承人,以免不幸的命运找到其他的鲍德温。
没有人愿意把生命浪费在等死上面,也没有人愿意看着亲人遭受折磨,可是又必须有人这么做。
面对无情的命运,他们尽力抗争过。可是最后,在不间断的死讯中,鲍德温家的人,还是妥协了。
——德斯蒙特的曾祖父,出资买回了宅子,带着妻子孩子和仆人们住了进去。
他清楚,他的牺牲不是终止。这些孩子当中,必须有一个接受和他相同的命运。
所以,他早早选定了一个继承人,然后以严苛的条件教育他、要求他……但就是不给他一丁点的爱。因为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在临近死亡之前,他又把其他的孩子赶出了家门,假装冷血地让他们自求生路——背地里,他要继承人悄悄为兄弟姐妹们铺路。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在四十岁生日之前,他死了,是平静的死亡。
他教导的孩子顺利接过了他的位子,一面继续经营着家族,一面把资源送到了他的同胞血亲手中——在他的劝解下,他的兄弟姐妹了解了曾经的真相,纷纷赶到父亲坟前,抱着德斯蒙特的祖父痛哭流涕,悔恨当时的抱怨和恶毒的咒骂。
祖父原谅了他们,并表示他永远不会忘记这血浓于水的亲情。
之后,他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为妻,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他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一心过好每一天。
但暴风雨前越是平静,这风暴便越是可怖——在他的妻子即将生产、所有旁支都松了一口气的那一天,他宴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在一番感人肺腑的演说之后,他说:“我有一份礼物,希望你们替我拿给父亲。”
拿给父亲?可是父亲已经死了啊!
他的哥哥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喝醉了?酒量这么浅可不行!你这种做生意的,怎么能不会喝酒呢?来来来,我来帮你……”培养酒量。
一个坚硬小巧的东西砸在了哥哥的脸上,反弹到桌面上,在灯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芒。可这光芒,只令他脸色大变。
“啊——!!”原本笑着看他们兄弟俩胡闹的妹妹惊声尖叫,她绝不可能认错……这东西,是他们的母亲戴了二十几年的戒指。
华贵的钻石上,溅满了干涸的血迹。
像是被人砍断了手指后,再将戒指取下来的一样。
兄弟姐妹们都站了起来,因为是小型家庭聚会,所以侍者们早都被赶走了。
他们虽然看似在人数上占优势,可那是在“弱势”的一方不带武器的前提下——
德斯蒙特的祖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里面填满了六颗子弹。
四颗给他的亲人,一颗给他即将临盆的妻子。
最后一颗子弹,他留给了自己。
“砰、砰、砰、砰、砰。”五个人都应声倒下,血液交融在一起。
他看着同床共枕的女人惊慌的表情和溅起的血花,想着那个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心里只有报复的快感。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大概是注意到枪响的仆人们在慌乱地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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