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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万水(甜梅星)


他们把每个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彭予枫不信佛,他问陈礼延:“你信佛吗?”
“信。”陈礼延说,“我经常来这里。”
陈礼延说完,在佛像前没有犹豫地跪下,彭予枫看见他闭起眼睛,长长的黑色睫毛颤动着——彭予枫站在陈礼延的侧后方看着他,不知道陈礼延在许什么愿望,只知道他低下头,长久地停留。彭予枫没有许愿,他只是转过头,大殿外飘着雪,这一刻,彭予枫有点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他们去到灵隐寺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来时的路,也可以见到被雪覆盖的屋顶,寺庙独有的香笼罩着彭予枫。因为下雪,地面难免湿滑,他走那些陡峭的石台阶时特别小心。
但彭予枫还是滑了一下,走在他身后的陈礼延立刻虚虚地抱着他,紧张道:“你慢点走,是鞋子不防滑吗?”
“可能吧。”彭予枫也吓一跳,走到上面时,两人站在寺庙的屋檐下看鞋子。
陈礼延蹲下来,给彭予枫重新绑了鞋带,仰起头说:“你鞋子湿没湿?早上没注意,你就穿运动鞋出来了。”
“冬天我也不冷,一会儿就到公司了,在公司里面还要穿拖鞋。”彭予枫说。
陈礼延站起来,垂下眼睛,他笑着说:“我给你买双靴子吧,特别酷的那种。”
彭予枫张了张嘴,也笑起来,突然喊他:“小陈。”
“哎。”陈礼延应了一声,又很快后悔,“喊什么小陈,喊哥。”
“我们才谈恋爱几小时啊?”彭予枫装模作样地计算,“好像还不到四个小时吧,你就要买礼物给我了?”
“不要喊小陈。”陈礼延也装模作样地耳聋,“要喊哥。”
又来了。彭予枫无奈地想,他们又开始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就这样……就这样两人还能聊上半天。
陈礼延的头发上再次落下雪,他把头发甩了甩,让彭予枫想起去年圣诞节的Abyss,他也是坐在自己的身边,甩掉了身上的碎纸屑。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可以说吗?”彭予枫突然问。
“可以。”陈礼延看向他,“我许愿说,佛祖,我叫陈礼延,我的身份证号是330106199……我家住在钱江路……我的愿望是,我想要彭予枫……我想要彭予枫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幸福又健康。”
彭予枫听他叽里咕噜地念了一长串,笑道:“怎么就一年?”
“经常来,经常续。”陈礼延说,“不要老想着就许一次愿,许愿要具体点,一年一年地过去,就会变成永远了。”
“是吗?”彭予枫还在笑,“原来是这样吗?”
两人休息完毕,再一抬头,发现雪停了,阳光从云层后面露出来,暖洋洋地照在彭予枫的脸上。
陈礼延很感慨地说:“幸好早上我们来得早,果然……一切都交给了命运。”
彭予枫的心也跟着放晴。他想,好吧,陈礼延,我会永远原谅你,这是我的命运。不管以后我们有没有永远,不管以后你想不想离开……
我都原谅你。

第45章 爱神的泡泡机
彭予枫想象中,一旦和陈礼延谈恋爱,他就会立刻喊一堆人过来开party……彭予枫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虽然平常不喜欢,但是陈礼延喜欢的话,他也会陪着他做。
可他错了,他和陈礼延正式确定关系之后的一个月里,其实什么都没发生。陈礼延还是住在他楼下那间可笑的公寓,天天接送他上下班,负责带他晚上去吃好吃的,至于猫——陈礼延的口吻,这个死胖子——猫倒是比陈礼延先一步住进彭予枫的家,原因是彭予枫觉得猫想和他玩,住在下面太寂寞。
那天,他们在灵隐寺看了一场雪。回来后不久,陈礼延带着那双他自己挑的短靴过来找彭予枫。
“好看吗?”陈礼延笑道。
“好看。”彭予枫说。
陈礼延说:“那你明天就穿这双。”
“明天不下雪了。”彭予枫说。
他一边说一边低着头,伸手摸了摸陈礼延的头,再沿着陈礼延的耳朵摸到脸颊和柔软的嘴唇。彭予枫的指腹抵在陈礼延的唇上,陈礼延张开嘴假装要咬他,却不小心真的让彭予枫碰到一点自己的舌尖。那个瞬间,彭予枫和陈礼延都有一点愣神,两人似乎都想找点新的话题,却最终只能听见彼此焦躁的心跳。
陈礼延缓缓地站起来,彭予枫还坐在床上,陈礼延抬手把外套脱掉,再俯下身来,手搭在彭予枫的肩膀上用了点力气。两人倒下来,陈礼延安静了一会儿,很克制地开始亲彭予枫。
他也学会怎么亲了。
不像是第一次亲男人的时候,连舌头都不会伸。
“小枫。”陈礼延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其他的感觉一起钻进彭予枫的耳朵里,这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催情物质。
彭予枫的手绕过陈礼延的胳膊和肩膀,环着他的脊背。他把陈礼延紧紧抱在怀里,像是两人本来就是一体。陈礼延说没想过在下面,彭予枫当然不会为难他。陈礼延如此不安,彭予枫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无端颤抖。
他会照顾好陈礼延。彭予枫想。如果可以的话,可是要怎么做?
那些复杂的情感闪过彭予枫的心头,他和陈礼延吻了很久,自己早就有了感觉,牛仔裤实在遮掩不住。陈礼延却笨的可以,根本不去摸他。不,彭予枫想,陈礼延恐怕没想到要怎么做。
太快了。彭予枫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才停止下来,他推开陈礼延,努力不去在意两人亲得泛红的唇。陈礼延喘着气,面红耳赤地低头看了彭予枫好一会儿,才伸长胳膊去抽纸巾,然后帮他擦了擦嘴巴。
“然后呢?”陈礼延发现了自己疏忽的地方,“我没买套,我现在去买。”
“算了。”彭予枫还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陈礼延,“别去了。”
“太快了,是不是?”陈礼延又躺下来,侧过身体搂着彭予枫。
“嗯。”彭予枫说,“太快了。”
他睡在陈礼延怀里,却忽然想起过去——那些彭予枫以前心动过、交往过的男孩虽然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但很多时候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因为彭予枫想慢一点,不想那么快地进行到最后一步,也曾失去过很多机会。
陈礼延却好像根本不急。
他追彭予枫,能陪他从夏天磨到冬天,彭予枫不让他亲就不亲,说停止也就是停止。彭予枫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陈礼延很绅士,还是因为他是个还没彻底开窍的“直男”。
但他很快没有想这些了。彭予枫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他都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反正他好像已经犯了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彭予枫真的不知道。
不过,他没有再对周韬和妙妙隐瞒,而是很快地告诉了他们这件事——在大三的那段短暂恋情结束后,彭予枫像是经历了两个漫长的世纪,最终大逆不道地在杭州找了个意想不到的男朋友。
周韬:[我靠。]
周韬:[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妙妙:[45s。]
妙妙:[51s。]
妙妙:[10s。]
彭予枫:“……”
意料之中。
他在公司午休的时候找了个间隙,和他们视频一会儿,周韬和妙妙贴着镜头,问道:“就是一开始的那个人吗?”
“对。”彭予枫忍不住笑起来,“你们还记得。”
周韬表情很夸张,挤眉弄眼地说:“我能忘记就有鬼了好不好——早就说你喜欢他,早就看出你有点不对劲了,还记得之前我们在虹悦城吃饭的时候吗?”
“记得。”彭予枫长叹一口气,“怎么不记得。但是周韬,那时候我真的不喜欢他,那时候和现在完全是两回事了。”
妙妙则说:“可他以前没谈过男人是不是?是为你弯的吗?”
“嗯……”彭予枫说,“……是的。”
妙妙尖叫一声,捧着脸颊说,“彭彭你厉害了。”
周韬又从旁边挤过来,努力露出脸,笑道:“等有机会见面了再详聊啊——”
“好。”彭予枫和他们挥挥手。
两个人彼此产生好感,最终陷入爱河——古往今来,人们常常会说,是爱神的弓箭射中了他们。微笑的丘比特扑扇着翅膀飞过芸芸众生中的情侣,穿透心脏的弓箭拉开了爱情的帷幕。但彭予枫想,也许飞过他和陈礼延的爱神手里并没有拿着弓箭,向他们发射来的也不是箭矢,而是……
泡泡机!彭予枫灵机一动,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比喻,丘比特坏笑着拿着泡泡机,那些在阳光下散发着五颜六色光芒的巨大泡泡向两人涌来,彭予枫就在这个泡泡里和陈礼延一边谈恋爱,一边摇摇晃晃地飞上天空。
“好久不见你。”Abyss还是老样子,阿谭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对着独自一人来喝酒的彭予枫挥了挥手。
张浩然的新酒吧开业后,带走一批老员工,Abyss彻底变成阿谭的主场,现在说是阿谭的酒吧也不为过,彭予枫每次来都能看见打工人阿谭在值班。
“想要一杯特调。”彭予枫在吧台前坐下,很没有创意地开口。
阿谭说:“好,要不要从你老公卡里扣钱?”
“我……”彭予枫被噎了一下,“我老公?”
“陈礼延啊。”阿谭揶揄地笑道,“你们不是谈了吗?”
“哦。”彭予枫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用,我自己付。”
“好的,老板。”阿谭动作利索地给彭予枫点了单。
不过,相比较周韬和妙妙,阿谭对于彭予枫和陈礼延谈恋爱的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乐观。两杯酒下肚,彭予枫久违地回到之前的春夜,和阿谭聊天的回忆中。
他看着在吧台后面忙碌的阿谭,轻声说:“你其实不是很看好吧。”
阿谭的动作微微停顿,抬起头看了彭予枫一眼,笑着说:“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一个外人,是不是你自己心里不看好呢?彭彭。”
彭予枫沉默片刻,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要去纠结了。”阿谭安慰他,“最起码眼下是快乐的,不是吗?陈礼延今年过年肯定特别开心,你还是不回家吗?”
“嗯。”彭予枫说,“不回,我可以陪着他。”
阿谭另外请了彭予枫一杯酒,他笑意盈盈地说:“不要一开始就这么悲观,彭彭,也许你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也许吧。”彭予枫笑了笑。
他担心的事情无非是那些——陈礼延不像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也确实没有交往过女孩。但陈礼延不一样,他只是被彭予枫掰弯的,他只是被爱神的泡泡选中了。可能有一天,陈礼延会动摇自己的选择,会再次“改”回去。这是很有可能的。非常非常有可能的。彭予枫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万一是真的,他要怎么办?
然而,无论彭予枫的想法有多少,在见到陈礼延的那一瞬间,他都会遗忘了所有。
爱情有多神奇,爱情是毒药,难怪它几乎贯穿人类的文明与生命。这是一个永恒的母题,其实谁也无法挣脱。
彭予枫回到家,陈礼延待在他的公寓里,正站在厨房里研究菜谱——他在家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白皙的脖子随着他低头弯腰的动作而显露出优美的曲线。彭予枫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陈礼延,把脸埋在他的身上,用力地吸了吸他的味道。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他手上的东西掉落在地。陈礼延笑得合不拢嘴,来不及去捡地上的东西,只是握住彭予枫的手,侧过头对他说:“怎么了?怎么这么黏人?”
“嗯。”彭予枫闷闷地说,“其实我就是这样子的,你讨厌吗?”
陈礼延也发现了,虽然两人还没有谈很久的恋爱,但陈礼延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彭予枫的改变。他早就猜到彭予枫还是他的朋友时,很多时候都会喜欢逞强,陈礼延担心过彭予枫会继续对他逞强,但还好……还好。陈礼延的心软成了一滩烂泥,说出真心话:“我怎么会讨厌!我都……你都……我超喜欢你。”
“嗯。”彭予枫笑起来。
陈礼延得意忘形了,又大声宣布道:“小枫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要去上班了!”
“哈?”彭予枫松开他,陈礼延在他面前转过来,露出求表扬的笑容,低头亲了亲他。
“我要去你的公司上班了。”陈礼延说,“之后我们中午也能在一起吃饭。”

上班的理由千千万,陈礼延的动机还是让彭予枫有些哭笑不得。
陈礼延没上过班,第一次找工作只是为了要和彭予枫在一起吃午饭。彭予枫这才想到问陈礼延的专业,陈礼延挠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说:“很普通的设计。”
“你是美术生啊?”彭予枫反应过来。
“是。”
彭予枫又想了想,回忆从前陈礼延说学过画画,原来是真的没开玩笑。
“你怎么之前毕业的时候没去工作?”彭予枫问。
陈礼延更加坦诚:“太累了,很少的人才能赚到大钱……我能安心毕业就心满意足了。哎,我就是……很没志气。”说着,陈礼延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彭予枫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说这些,笑着拍拍陈礼延的手臂,很没原则地说:“你要是不想工作的话可以把offer拒掉,反正……你也不是完全没事做,你不是一直在帮你爸爸的忙吗?”
陈礼延认真地想了一下,很有原则地说:“还是算了,我怕招我进去的hr会哭……我好歹帮她刷完这个月的kpi吧。”
大概是因为陈礼延要上班这件事太过离奇,而且还是专门投简历到彭予枫的公司。等陈礼延正式报道的那周来临前,张浩然打电话叫他带彭予枫一起来吃饭。
饭桌上,陈礼延给大家做正式的介绍:“我和彭予枫谈恋爱了,目前已经告别单身人士快一个月了。”
“哦。”大家漠然。
陈礼延说:“不是?你们的反应不能惊喜点?激烈点?快乐点?”
“哦——耶!”大家又半死不活地挽救了一下。
陈礼延:“……”
要说惊喜,要说激烈,也是有的……只不过,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实在太快,距离彭予枫和陈礼延失控的那个夏夜,已经过去半年多,如今又是新一年的一月份,张浩然等见证者能给予的关注度确实有限。
陈礼延只好坐下来继续吃饭,他是两只手都能吃饭的类型,于是便用左手夹菜,右手在桌子底下还要和彭予枫牵手。
吃到一半,小沫问:“我记得彭彭那个公司还挺难进的吧,陈礼延你是不是走关系了?给面试官塞钱了吗?”
“没有!”陈礼延受到极大侮辱,奋力反驳,“我怎么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真的吗?”张浩然也笑眯眯地问。
“真的。”陈礼延义正言辞,“我就一个外包而已,我塞什么钱!”
晕倒。彭予枫不知道陈礼延是去他们公司做外包,已经不挑剔成这个地步了,简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彭予枫很想说一句简历花了怎么办,但恍惚中又想起陈礼延哪里真的需要简历,于是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彭予枫还是很担心陈礼延会不太适应。
倒不是说人际关系,这个他不担心,而是陈礼延应该是自由惯了,如果每天都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工位上,会不会有点难受。
但他显然想多了,下周一早晨,陈礼延额外起了个大早,刮了胡子,甚至还修了眉毛,打扮得英俊非凡,在彭予枫还在睡觉的时候就来喊他起床。
彭予枫如今已经患上严重的周一浑身不对劲症,具体表现为更加严重的赖床,赖到最后一秒才能起来。陈礼延第一次去报道,兴奋地睡不着觉,上来一看,发现一个胖乎乎的橘色身影团在彭予枫的枕头边,正好把尾巴搁在彭予枫的脸上。
“啊!”陈礼延发出一声凄惨叫声,“罗程秋!你个死胖子!”
比他先登堂入室,还把尾巴搁他男朋友脸上,什么人……不是,什么猫啊?
陈礼延暴怒地物理驱赶走猫,看见彭予枫整个人团在被子里,眼睛紧紧地闭起。因为熟睡,他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又是一个陈礼延没看过的样子。
猫骂骂咧咧地走了,徒留陈礼延站在床边,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彭予枫的睡颜看,边看边伸手摸了摸彭予枫的脸和耳朵。
“彭予枫。”陈礼延温柔地喊他,“起床了。”
陈礼延捏了捏彭予枫的脸颊,笑着说:“起来啦。”
还是没动。
陈礼延俯身,贴近彭予枫的耳朵,然后坏心眼地咬他的耳垂,说:“彭予枫,你还不起床!周一,要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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