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冬天来了)

沈乘看了一眼货架，他们所在的区域是器材区，那儿拜访着很多牌子重物。沈乘记得那里的货物都不便宜，尤其是马沉手上的篮球。
他记得马沉是许睿篮球队的替补，上次体育课打球他是老师阵营的。
马沉捏着篮球，故作惋惜，“本来想去专门卖篮球的店里去买的，但发现那些价格太贵了，不似我们高中生能承担起来的，这家超市的质量好，校里好多人推荐，我要求也不高，就要这个，就当帮你省了专业店里的钱。”
男生捏紧肩带唯唯诺诺，“我……我买不起。”
马沉捏着球笑了，“别这么扫兴，快要篮球比赛了，我还没怎么训练呢，你总不想看我输吧。”
“我……”
男生咬紧牙关，抬手擦了擦袖子，害怕想躲在一边，被马沉同行的人一脚又踹了回去。
马沉啧啧了两声，“哭什么哭，就他妈知道哭，是不是男人？”
沈乘捏着衣尾的手发紧，好过分。
“娘们唧唧的，看着都烦。”马沉语气加重，“你今天必须给老子买。”
男生被一脚踹开，他习惯了被踹，一直在不停流泪，他不想摔倒了，上次校服破了回家妈妈一晚上没睡给他补好的，他不想在这样了。
他的身体被沈乘接住，沈乘力气也不大，几乎是半跪着身子让他没掉在地上。沈乘把手里的纸巾塞给男生，“我自己的纸，不是超市没付钱拆的，你没事吧？”
他和男生见过两次了，男生一眼就认出他来，见他更是委屈，用纸都擦不住眼泪。马沉看到沈乘先是一愣，后是不屑，“你别来多管闲事。”
“你不该这么做。”沈乘告诉他，“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目前想要不过是好好学习，他和你不是一班，你不喜欢他大不了不要和他做朋友，但你为什么欺负他？如果你是他，你被这个欺负的话，你能承受吗？”
“你少放屁。”马沉气得跳脚，“要不是看在赵聆和你一块，你以为你能没事？你和他结果不都一样。”
他听不进道理，显然也不吃道理，脸上满是怒言，“你现在走人，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没有资格那么做！”沈乘咬牙，“你应该道歉。”
“道歉？沈乘你别他妈搞笑了，你以为你是谁？”马沉走近他，“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处境？你以为没人欺负你，你就没事了？难道班里同学孤立你，你没有反应过来吗？你个乡巴佬也好意思多管闲事？”
“呵，想起来也是好笑，不过你不知道吧？打从你转来那天起，班里就没人想要和你互动，连班群都没有拉你进去，笑死，私下班里出去玩的活动你都不知道吧？”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浑身上下都带着你们十里八乡来得穷酸气？旅游业？不过老师替你说话的好理由罢了。”马沉看了一眼男生，忽然笑起来，“也是，你们这种烂泥没人尊重，没有朋友，相互报团取暖也是应该的，哈哈哈，那我勉为其难放过他吧。”
马沉笑声很大，丝毫不怕别人异样的眼光，他走出超市后，沈乘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一直在回味马沉的话。
班群……
私下活动……
他的确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和他说过。
从来就没变过对吗？所有人都讨厌他，想抛下他，这里不过是烟水高中的缩影，他只是运气好，遇到了赵聆而已。
如果没有遇到赵聆，他的处境应该也和过去一样，被关在厕所，被水淋湿，校服上被甩上洗不掉的墨水，课桌上是擦不干净的刻字。
为什么？
有什么错？

第19章
最早还在梧山村的时候，他的同学朋友都和他一样是穷人家孩子，背着破布包，穿着翻洗了好几遍旧鞋子。那是沈觉穿剩下的，脚码大了他穿着总容易掉，每次体育课跑步他都要捡好几次鞋子。
但大家不会取笑他，因为大家都一样，对‘新’的概念遥不可及。离开梧山村后，他的形象依旧没有变化，为了早点融入镇里生活，沈觉经常拉着他往外跑，尝试让他也交到更多朋友，当他一身旧衣服站在一堆小孩面前，大家对他忍不住鄙夷，他看起来太朴素了，或者说像个小乞丐。
他对衣物没有太多想法，但沈觉很快发现了他的处境，不知道和赵丽慧说了什么，一向对沈乘冷淡的赵丽慧突然买了几件新衣服，沈乘很高兴，穿着却发现大了一寸。
赵丽慧见状没理会，是沈阳光问她才回答，“记不得他多高了，以为和小觉一样大呢。”
沈阳光一顿，“他们身高都不一样，那里一样大。”
“怪我不会买是不是？”赵丽慧放下碗筷，“那下次别找我买。”
眼看要吵架，沈阳光和沈觉一起劝，沈乘也放下碗筷，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很高兴了，“我很喜欢。”
赵丽慧看他的眼神一顿，空气静默几秒，她继续拿起碗筷吃饭。
有了新衣服，对他的排挤依旧没有消失，进入学校后这些排挤就像风吹压着稻草，齐刷刷地倒，在他身上的伤害越来越严重，尤其是在沈觉上大学后，已经没人能为他撑腰了。
那个时候除了读书，沈乘经常在想，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会变得那么麻烦？大家都不是一样的吗？他什么都没有做啊，不参与打架，不参与交谈，甚至班里的八卦都不知道。
为什么呢？
现在再次袭来，压得沈乘喘不过气，胸口堵得慌，他应该习惯这种待遇，可为什么一开始是期待的？期待大家对他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你不吃吗？要冷掉了。”
男生盯了一眼沈乘手里的碗，从超市出来就一直看着沈乘发呆，“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许霁。”
沈乘回神，“不好意思，我在想其他事情。”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没转过来之前还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叶霁垂着脑袋，“我在那边有朋友，不像这边，大家都不愿意靠近我。”
沈乘吃不下，索性和他聊天，“你不是本市人吗？”
“不是。”叶霁说，“我是池秋市过来的，我父母在这边工作，我被一起带过来了。”
池秋市，沈觉目前所在的城市。
“你是暂读还是读完高中？”沈乘问，“我还不知道你高几。”
“我高二。”叶霁说，“可能读完高中，我父母最开始把我带过来是因为有个项目，那个项目要起码三四年才能完成，怕没人照顾我就给我安排了转学。”
沈乘突然想到说，“他们估计还会勒索你，你试过找老师了吗？”
叶霁沮丧着摇头，“找过了，老师让我找自己的原因。”
“自己的原因？”沈乘愣了，“莫名其妙被欺负为什么要找自己的原因。”
“我……唉，我其实学习能力一般，我父母不想我以后上不了学，花钱把我砸进来的……我我现在在高二九班，最差的哪个班。”
三中每个年级的九班都是差班，里面的学生都是拿钱砸进来的，基本都是富家子弟，很多家长都抱着侥幸心理，对她们来说三中教育水准质量高，班级再差都差不到那里去，勉强上个二本还是可以的。
叶霁的父母就是这么想的，学校里这些家庭不优越，但拿得出钱的家庭很容易成为马沉这么人的目标猎物，因为不怕事而且也会被老师追究。
沈乘一瞬间静默了，他盯着那碗面实在吃不下去了。老师常说一切题目只要认真思考，认真思考就能找到答案，就像题目一样只要多做几遍类似的题目，以后遇见了都不会再担心了。
可是这道题，他尝试过无数思考也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要在欺负别人中了获得所谓优越感。
回到班级，沈乘差距到大多数同事投递来的敌视，正如马沉说的一样，班里同学并不喜欢他，更或者说是打心底厌恶他，一开始没察觉，现在他完全感受到了。
下午没和赵聆一起外出，他从校长室回来有些烦躁，回到班里看见沈乘的脸色又感觉不对劲，“怎么了？”
沈乘盯着他，“没事啊。”
“那你怎么不开心？”赵聆说，“你给我讲题吧，我好几道题不会做。”
沈乘摇头，“你都会的，不会我教。”
奇怪的感觉一直让赵聆不安，这几天班里明显在冷落沈乘，明明沈乘作业本就放在桌子上，祖上非说没看见，几乎丢了沈乘好几个作业本，他每天中午都要去办公室补作业。
赵聆尝试和对方理论，但对方根本不搭理他，朱青青更是满脸无辜，好像受到欺凌的不是沈乘是她自己。
孤立没有终止，一直在悄声无息的发生，尽管姜乐乐和许睿让沈乘的存在感没有那么薄弱，但他始终还是受到了大家的厌烦。
赵聆发现，沈乘已经开始避着他了，一直到两周后他请了一周假，藏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汤津终于露出了嘴脸，他把本子扔到赵聆面前，“说真的，我从来不真心佩服谁，你是第一个，你成绩好，长得好，女的喜欢，男的也想和你称兄道弟，但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和一个小丧货天天混在一起，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吧，被他传染了多少，变得郁郁寡欢，爱答不理。”
赵聆看着他，“有意思？你是小学生？”
“我在知道你不爽，但你无能为力不是吗？”汤津摊手，“你没办法。”
“差不得了，你是不是有病？”许睿站起来，“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班主任不让私底下拉帮结派，你拿钱让一堆人跟随你，你是不是很光荣啊？”
汤津脸色一变，受过他好处的男生们脸上也跟着变，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没收吗！”
“我收什么？我要颜值有颜值，要成绩有成绩，我缺那点钱？”许睿摸了摸头发，龇牙咧嘴道，“你看我需要吗？”
男生：“……”
汤津：“……”
姜乐乐扶额，咱就说，吵架的时候能别耍帅吗？
班里家庭好与不好各占百分之五十，汤津家庭不错，算不上富二代但也拿得出不少钱，那百分之五十家庭条件一般的男生都得到过他金钱的照顾，他们懂得报团取暖，赢得就是人多。
“你确实不需要我的好处，可你自己还不是需要姜乐乐给你的帮助？”汤津直视许睿，“我不跟你计较，我就当你在开玩笑。”
“什么可玩笑？什么姜乐乐帮助？”许睿生气了，“你知不知道我上次期末作文多少分？”
汤津对分数敏感，“作文？”
“差三分满分。”许睿笑了笑，“你知道作文题目是什么吗？”
汤津觉得好笑，“我怎么知道？”
姜乐乐扶额，心喊救命。
“《我的市长父亲》。”许睿油腻一笑，“你不知道吗？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爹很牛。”
所有人：“……”
汤津确实不知道，他太注重拉帮结派，一直以来都在那几个以他为中心男生中打转，其他人没怎么关心过，再加上许睿经常跟着姜乐乐，初中的时候汤津就知道姜乐乐家境特别好，他根本没必要再跟许睿拉拢关系。
现在一看，他是小看许睿了，班里最有钱的不是姜乐乐，居然是他。
男生知道后逐渐散开，许睿优雅入座，“怎么样？我有没有很帅？有没有比赵聆帅点。”
姜乐乐五味杂陈，竖起大拇指，“帅，太帅了。”
赵聆趁着他们吵架之余，已经做完了布置的作业，他心情不太好，许睿和姜乐乐见了没和他说话。下过晚自习，许睿收拾书包在外面付款买了两根香肠，他付完钱拿着手机一顿，“我草，汤津那个狗，把我踢出群聊了。”
姜乐乐摸出手机一看，“我还没被踢。”
“他爸干什么的？”许睿气得要死，“我要他家破产！”
“你玩什么霸总小说呢。”姜乐乐拍醒他，“现实点。”
“他是不是玩不起？！”许睿切开他的主页，消息没有发出去，“我擦，狗比，把我拉黑了。”
“他一直这样。”姜乐乐说，“他初中竞选班长没选上，班长也不愿意跟他做朋友，他就结合自己班里的小兄弟玩暴力，把班长弄转学了，他自尊心很强，我和他当过同桌，他不喜欢别人说他一句不好。”
“有病！绝对有病！”许睿咬着肠，“等着吧，我弄不死他。”
姜乐乐不喜欢汤津，心里支持许睿，“你准备怎么弄死他？”
他记得汤津父母是开保险公司的，初中家长会的时候他父亲对姜乐乐的爸爸态度极其友好，嘴里一直夸赞姜乐乐的爸爸，整个家长会下来一点没关系汤津成绩如何，只想和姜乐乐爸爸合作。
姜乐乐爸爸一直在礼貌回绝，后来没办法索性先行离开了，当时汤津觉得很尴尬，站在角落里动也没动。
在之后，他没再和姜乐乐说过一句话，姜乐乐识趣没和他来往。
许睿吃完肠，拉开私家车车门，“既然破产不行，先倒闭吧。”

第20章
车颠簸了下，沈乘鼻腔充盈着各种糕点的香气，他掀开客车车帘，天快暗了，路边陆陆续续开始摆摊了。
烟水镇最有名就是糕点，这些糕点也很便宜，本地人吃多了就见惯不惯，外地人就很容易被吸引，各种各样的款式还是口味。
沈乘下车在路口找了辆摩托车师傅，往镇内行驶。烟水镇旅游业没有太大发展，但近几年得到了政府补贴，周围环境越来越像城里的街道。沈乘住得较远一些，超过了镇里的集市范围，最初房价不便宜，那一带也不算远，中奖的钱也买不起镇上的房子。
一栋较为破旧的两层房子，院子里有棵巨大的梧桐，梧桐下面摆了张桌子，偶尔外公会到这里下棋，天逐渐接近，沈乘推开木门，厨房亮着暖光，有女人的影子照在墙上。
他转动钥匙，屋内传来沈阳光的声音，“我早说过了，这些东西不要信，身体上的东西根本没必要省钱，那点钱省着有什么必要？”
“隔壁王老太太都说了有用，怎么会没用？”赵丽慧责怪沈阳光，“不省钱以后小觉结婚了，彩礼怎么掏得出来。”
“你操心那么远干什么？”沈阳光无奈，“你没关门吗？被风吹——乘乘，回来了！”
沈阳光脸上露出舒展笑容，伸手接过沈乘的行李，沈乘乖乖走进来，“爸，妈。”
赵丽慧没有回应。
沈阳光笑着摸他的脑袋，“诶乖儿子，我看你怎么瘦了一圈？学校吃得不好？”
沈乘摇头，“吃得很好，每顿都有排骨。”
“估计不多，不然你怎么会瘦。”沈阳光放下他的书包，“我让你妈多做点肉——丽慧啊。”
沈乘见沈阳光进了厨房，提着书包先上了二楼，他的房间在最里面，屋内布置不多，有一面书架，上面全是沈阳光和沈觉给他买的书。沈乘看过很多遍，这些书曾经陪伴他很长一段时间，算他真正的朋友。
屋内很干净，一看就经常被打扫，沈阳光没有那么细心会帮他换床单，因为他不会，很显然这是赵丽慧铺的，上面还带着她喜欢用的洗衣粉味道。
在沈阳光的建议下，赵丽慧炒了一盘鸡，她吃东西不爱说话，沈阳光话倒是不少，给他夹菜，“吃点，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
“谢谢爸。”沈乘吃着鸡肉，看了一眼赵丽慧，“也谢谢妈。”
赵丽慧看他一眼，夹了一筷子的素材，“喜欢就吃。”
“你外公过八十寿辰，到镇上一家小饭馆吃，明天你跟爸先去招待亲戚，第一天都是预热，后天办酒也方便。”沈阳光笑道，“你有段时间没回来，爸爸顺便陪你逛逛。”
沈阳光找的饭馆也不远，生意一般，加上是办酒席要得包房多，老板给了不小优惠，陪沈阳光选完菜品，沈乘跟着沈阳光出来转了一圈。
烟水高中在镇上最显眼的位置，沈阳光盯着门口金闪闪的大字，“我好久没关注，没想到有了挺多变化。”
自从沈乘办完转校，沈阳光对于烟水高中就没有了那么多关注度，再加上这段时间工厂忙碌，交班换班，他心思一点没往其他地方放过。
烟水高中开始注重自己外形，它门口修了两大个花坛，原本红漆不显眼的校名被重新雕刻，严肃端正了许多。沈阳光给沈乘点了杯奶茶，神情突然认真，“你在三中应该没被人欺负吧？”
沈乘微微一顿，“没有。”
见他反应，沈阳光有些自责，“是爸爸的错，过去一直没有关注你的情绪，你们老师后来都告诉我了，你被人欺负关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