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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夜谈(勘察加半岛没有熊)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大着胆子摸过去,果然摸到一根骨头,他强忍着恶心,按捺下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把那根骨头递到了眼前。是根胫骨。
李观吞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丹尼尔、黑棺、丹尼尔、对、那刚才那个女尸就是丹尼尔的妻子狄安娜!没错!那自己现在是在那口棺材里!自己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按照之前的经验应该还能回去.....对,说不定又只是做梦,肯定不是现实,不是现实......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着,一边去摸索着黑棺,试图能推翻这个棺材盖逃出去。
棺材盖比他想象得还要重,他压根推不动。他的双手胡乱地在棺材盖上摸索,却摸到了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再仔细一摸,像是字母。于是他立刻顺着摸下去,并在嘴里一个个拼读出来。
“苹果.....掉落......干枯的.....树木......死亡.....永......生”
李观快速地在脑子里将自己得到的信息进行整理,“......苹果掉落时,树木重生日,繁华归向没落,死亡指向永生。”
念到这里,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想起来伊万说过的事情。丹尼尔最后就是被人绑在那棵苹果树上烧死的!而且.....伊万说过,那棵苹果树已经重新活了过来.....丹尼尔是整个家族里唯一一个窥见命运的人,这点他李观也知道。这是他留下的东西,那么、就是他窥见的命运吗?
诅咒、诅咒、祸福相依,丹尼尔那样聪明的人,为了破解开那个诅咒穷尽一生,所以这四句话就是他留下的破解命运诅咒的关键吗?
李观一时间大脑疼得要命。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真相,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好似雾里探花始终不能捋个清楚。苹果、黑棺、诅咒、永生.....图案!
他在痛苦和恍惚之间再次摸到了那个他从书里撕下来的那个图案!

能让丹尼尔刻在妻子棺材里的话,一定就是破解一切的线索。
李观在心里暗暗记下这几句谶言。繁华又走向没落的家族,显然对应的就是瓦西里耶夫家族,那么死亡和永生.....死亡.....瓦西里耶夫家族的人总是惨死,因为那个诅咒,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图案或者因为丹尼尔的介入,才给这个必然走向死亡的家族带来了希望。他想到命不久矣的塔季扬娜,想到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伊万,又想到黑袍宽大神出鬼没的达丽雅,以及那个像是存在,又不存在的达丽雅的女儿。
而这个家里唯一的格格不入的活人,就只有他李观自己!
死亡......永生......死亡不会平白无故地转化为永生,苹果树也是靠着腐烂的苹果才再次新生!
伊万有过一些前男友,并且他从来不会主动给活人画肖像!
一瞬间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眼前,并且这个想法犹如病毒般快速入侵了他的脑袋,让他的每根脑神经都刻上了恐惧。他浑身都在发抖!
这里一切的一切比他设想的都要恐怖得多!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样的梦境折磨死,可能是什么天灾,也可能是什么虚幻神秘力量,可他从来没往更深的地方想,他以为是自己已经来到了地狱,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地狱的门口徘徊。
还不等他多想,地面发出巨大的震动,这震动晃动得整个黑棺都跟着晃动。骨头们被震得在李观身上跳起来舞,脚掌踩住了他的嘴,脑袋砸着他的脚,还有巨大的肋骨硌着李观的腰!李观一边把身边的骨头往外扒拉,一边还得推开往自己身上凑的冰冷的狄安娜。他简直要被这些玩意们给弄疯掉!
震动终于停了。李观慢慢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谁想到棺材直接颠了面!这突如起来的颠簸打了李观个搓手不及,在他撕心裂肺的惊呼声里,李观的脑袋砰咚一下撞到了棺材板上,轰地一下他就撞破了黑暗的棺材,再次倒挂在了那棵光秃秃的树上。
树下的丹尼尔挖着土,树上的李观被树杈牢牢定住动弹不得。
此时四周又恢复成了雪景。天地一片寂静,只有比鸽子蛋还大的雪花满天纷飞。李观冷眼看着满手鲜血的丹尼尔挖出一个深坑,然后又把那厚重的黑棺拖到坑里。
黑棺下葬,他们两个一同俯视着那口棺材。里面葬着狄安娜的一家人。丹尼尔开始一捧一捧土地往棺材上洒,每抛出一捧土,都好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等把狄安娜安葬好后,他简直已经被抽干了精力,变得跟倒挂在树上李观一般的人儿了。只要稍稍来阵风,他们俩都得被吹到天涯海角去。
丹尼尔依靠在树木旁边久久地不肯离开。李观也只能这样静默地望着他,望着他。看着他手上鲜血越来越多,看着他眼睛迎着风雪滚出泪珠,看着他如同一缕游魂般离开,再如同死尸一般被人重新抬了回来——被那些举着火把的居民们重新绑在了这棵大树下。
雪消失了,或者说雪早就消失了,代替雪花的是炙热的冲天的火光。火光那么明亮,可李观一点也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他也听不到丹尼尔的惨叫声,他怀疑丹尼尔早已经被烟给熏晕了过去。只有丹尼尔那强壮有力的心跳,顺着树的躯干,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烧火声,一下又一下地传遍了整棵树木。
树根下埋着他的妻子,树干上绑着他自己,树杈上困着李观,枝繁叶茂的树冠在周围的嘈杂的声响里,汇聚了那些心跳的声音,传递出一句又一句的密语:
“我们终将会杀死我们最爱的人。死亡即永生——”
火吞灭了丹尼尔,连带着李观一起,李观眼睁睁地看着火烧到自己的脑袋,还烧糊了自己的头发,那股子糊味儿真冲啊——糊味好重啊——嘶,火烧着怎么这么疼,快扑灭快扑灭!
啊!李观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巧看到一张倒挂在自己眼前的被火光映射的人脸,吓得他差点魂差点再次升到天上去!对方倒是先及时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死命让李观发不出一点声音。
李观认出来是达丽雅的那个女儿娜娜。娜娜跟自己平时没有任何多余的交集,怎么会突然半夜找到他的房间来?还有,为了防止自己偷书皮的事情被发现,他可是紧紧锁上了房门的,她又是怎么溜进来的?她这个时候来的目的是什么?
“啪嗒啪嗒,”容不得他多犹豫一刻,娜娜手里点着的蜡烛已经流下一滴滴蜡油,啪嗒啪嗒往他额头掉落,烫的他呲牙咧嘴直吸凉气。李观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孩推翻,一边捂着额头从上面扣下一块块蜡块,一边警惕地跟对方拉开距离。
“嘿,娜娜,这么晚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观问到自己身上还有一股糊味,检查一看,自己的头发都被火燎掉好几缕!怪不得他再梦里也感受到那样的炙热,原来是他真的差点被人在梦里给烧死!
看到李观揪着自己的头发心疼,娜娜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她赶紧把蜡烛吹灭,“对不起,弗拉基米尔老师。”

第83章 第八夜
“下次不能这样了,小朋友半夜玩火多危险。”李观嘴上叮嘱着,他摸向自己的最里面的衣服,还好封皮还在。但是他睡前明明在床上老老实实地躺好了,现在他怎么会躺到地上来,还有,他的屋门明明已经锁了——为了验证,他还借口开灯去拉扯下门,门确实是反锁着的!那这个女孩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啪嗒啪嗒按了几下开关,房间里的灯始终没亮,李观仰头看着吊灯嘟囔道,“停电了?”又状似不经意般地开口问娜娜,“娜娜,你这个时候怎么跑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吗?大半夜点着蜡烛到处跑多危险呀,我门都锁着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小女孩把蜡烛想要往衣服口袋里藏,可却没能把蜡烛放进去,啪嗒一声蜡烛落到地上滚了出去。
李观没有了耐心,他把蜡烛捡起来放在自己桌子上,“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还是全都不知道?你总不能是正睡着觉,突然就要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吧?”
娜娜点点头,但又很快摇摇头,“老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进来的,我一醒过来就拿着蜡烛在这里了,但是我确实有事情找您帮忙。”
李观警惕看向她,“什么事需要这么晚过来找我?”
娜娜上前牵扯住他的衣角,“老师你跟我过来,我给您看个重要的东西。”
“明天再去看不行吗?”
“不行,老师,”娜娜死死地把他的衣角攥进手心里,任凭李观怎么拉扯都不肯松开,李观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那样的力气和执着。娜娜继续说道,“老师,你跟我走吧,如果你还想要活命的话。”
这句话如同漫长深夜里的一道惊天霹雳,惊得李观错愕地站在原地。他想要说些什么,张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一时间思绪在他的头脑里翻涌,众多问题争先恐后想要从他的嘴里钻出来。但是一对上女孩的眼睛,他又让自己的那些问题通通咽了回去。也许这是一个弄清所有问题的好时机,在重重考量后李观最终还是决定跟随着女孩的脚步。他倒要看看前面还有什么能等着他。
他给娜娜开了门,一路紧跟着小女孩的步子往前走。古堡的夜晚寂静得吓人。阴森空荡的空间里只回荡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脚步声。有了多次惊悚灵魂出窍经历的李观此时反而格外的镇定下来。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死路一条,他不信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更可怕的。所以什么妖魔鬼怪要来就直接来吧!他李观现在可不怕这些。
走过塔季扬娜的卧室,又路过伊万的卧室,最后娜娜带着他在一扇门前停留下来。李观认出这是伊万的画室。他按照娜娜的指示把门拧开。
门没有上锁,他一拧动就开了。这让李观心生疑惑。像是伊万这么注重画画私密空间的人,怎么会不锁门呢?就不怕小孩子顽皮进了画室破坏了作品了吗?好多次他路过了画室,都能看到画室的门半敞着,而伊万就坐在那里画着他的那些诡异画。
以前他会认为是伊万为人随和,现在他更认为伊万是故意展示给自己看的。那么,目的呢?
他跟随着娜娜走进了画室,两人方才前后脚走了进去,后脚画室刮起一阵迎面风哐当一声把身后的门给吹上了。精神紧绷的李观吓得不轻,谨慎环顾了四周确定了真的是风在作怪,房屋外也没有其他人听见动静赶过来的迹象。他才稍稍放下心来想要开口问问娜娜带自己来这里的......娜娜呢?!
娜娜明明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怎么一眨眼没有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他就算经历再多他的心脏也受不了这种惊吓。“娜娜?娜娜?”李观压低了声音在屋里疯狂在屋里喊着娜娜的名字,这么小的屋子,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的角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自己面前消失呢?难道.....自己还是在梦里?
不可能,自己明明是被烫醒的,要是做梦自己不可能感受到那样真实的痛才对啊!他一遍遍地环视着屋子里的画作,一幅幅白布蒙着画架围绕着他。除了白布蒙着的,还有地上堆着的,以及墙上挂着的那些画。吊诡的一片白色包围着他这个唯一的黑影。
突然又闯进来一阵风,吹得李观睁不开眼睛——伊万还是这样,从来都不记得给他的画室关窗户,也不管这些画会不会被吹跑——等他再次费力睁开眼时,房间里有不少画被吹下来,李观只能一边尽力去抓住这些乱飞的画,一边顶风过去打算把窗户关上。
他费力地把窗户关上,接着外头的月光他看清楚了画像上的内容。这幅终于不是什么诡异的画像了,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的面庞,李观仔细把画拿到眼前,看外貌也是一个俄罗斯人。
伊万不是没有怎么画过肖像画吗?除了给他的前男友们。那这个.....也是伊万的前任了?这人面相吓人,嘴唇下垂耷拉着,脸瘦削得挂不住一点肉,尤其是外凸的眼球和疲劳无神的目光,仿佛是吸了什么毒品陷入了糟糕的精神状态中。伊万如果要给自己的前男友留个纪念,怎么会挑选这样的时刻去描摹呢?
他按下心里的猜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娜娜,说不定这间狭小的密室里有什么机关,把娜娜关了进去?他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窗户关上了屋里的画依然散落得到处都是,李观没走两步脚上就沾到了一张。他把画扯下来,看到的居然还是人像。这次的画像换了一张脸。只是和先前的那张画像一般,画上的人依旧是瘦削得吓人,眼圈又黑又肿,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仿佛都被抽干了精神。
直觉告诉他这应该不是巧合。他又快速地捡起地上其他的画像,同样又是一张憔悴如同骷髅的脸,甚至这张脸性别都看不出来了。
他猛然想到什么站直了身体,重新走到那些蒙住的画架旁。
“哗啦”一下,他直接掀开了画布,里面露出一张人脸。等费力辨别清那张脸后,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一时间不可置信、怀疑、惊恐、各种情绪纷纷占据他的脑袋,甚至压迫到他的视觉神经,让他一瞬间眼前黑了起来,步伐不稳向后倒了几步撞倒了另一个画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拥挤的画架像是多骨诺米牌效应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个接一个地露出纯洁白布下的真容——
一时间,无数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从地面上浮现出来——惊叫的、彷徨的、愤怒的、悲伤的、恐惧的、脆弱的、无助的......这些表情围绕着他,仰视着同一张脸——震惊到呆滞地李观。
突然,这些脸上的五官开始流淌出深红的液体,在血迹滑落到脸的下颌处,李观终于轰然仰面倒在一圈脸庞中了。有血珠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而这血珠不是来自于他自己,而是来自被定死在天花板上的小女孩娜娜。

“啊——!”
李观惊叫着坐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床上。意识到自己又是在做梦,还是个梦中梦,李观心里多了几分侥幸。虽然他跟娜娜没有多少交集和了解,他也不愿意看着一个小女孩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
他看了眼房间里的挂钟,已经早上九点多了。他居然一觉睡了这么久,对了,他的......他赶紧摸摸贴到胸口藏着的东西,还好,这些东西还在。现在他得起床继续寻找出路,在房间扫视了一圈没想到好的藏东西的地方,最后干脆选择塞在自己裤腰里,跟自己的肚子随时贴着。
只有随时能感受到东西的存在他才能安心下来。一定能有什么办法让他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他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却瞥见了自己床头桌上的白色蜡烛。一时间李观只感觉浑身发凉,五脏六腑都被无限方法的恐惧揪攥成了一团。
怎么会......他昨晚没有用蜡烛......他看到烛身上僵硬未滑落的蜡泪,他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头发......焦了,头发真的有烧焦的地方......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差点把李观的魂给送走。这尖叫声是达丽雅的!
他来不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达丽雅哭天喊地的声音。
“都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我就跟平常一样想要喊她起床吃饭的,真的没想到,我过来的时候人都凉了,可怜的娜娜......太突然了......谁能想到这个孩子会这样啊......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李观听着达丽雅的哭诉来到娜娜的房间里。娜娜双手环握着安静地躺在床上,伊万搀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老太太,以防止这个悲伤的女人把自己哭死过去。
李观见状也赶紧上前过去搭把手。他一边附和着伊万说些安慰的话,一边趁机打量床上的娜娜。娜娜面如土灰,双眼紧闭着,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死因。他一边用着惋惜的口吻一边问道,“太突然了,怎么会这样呢,这孩子是突然得了什么病猝死的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昨晚应该把她留到我的房间里的,让她一个人呆在自己房间里,可怜的孩子,死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丽莎哭得睁不开眼睛,只能一遍遍地拍打着胸口,试图给自己心里的厚重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口。李观和伊万只能一遍遍地给她顺着背,安慰着这个晚年丧子的女人。
“哥哥——!”
突然一声惨叫打断了房间内的哭声。李观立刻听出这样的惨叫来自塔季扬娜!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伊万已经撂下众人飞奔了出去。李观紧随其后,就连悲痛到瘫软的达丽雅也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慢地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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