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愤怒的“人”脸上被涂满了金粉,与全身上下的各式各样的金钻金片金条相互衬托,在整个阴森沉寂又空旷的城堡里显得格外地醒目和荒诞又夺目。
金灿灿的光影浮动在每个人放大的瞳孔里,维克多利亚敏锐又清晰地捕捉到他们的恐惧、压抑的兴奋、贪婪以及隐藏在强装镇定背后的蠢蠢欲动。
维克多利亚很满意现在的结果,“这就是新的潮流,我们城市里将会有一场史无前例的辉煌的展览。”
她是如此的信心满满,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由她联合推出的展览一炮而红,当漫天的金箔飞舞在空中,她则穿着由她那些漂亮的瓷片制成的裙子,画着诡异又夸张的金色妆容款款走向了舞台。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所吸引,所有人的呼吸都因为她所停滞,所有人的心脏都因为她加速跳动。
她回到家里,小心又爱护地把身上的那些瓷片小心翼翼地取下,重新擦拭过后再摆回到原处。她搜集的瓷片越来越多了,她沉浸在这种搜集到珍品的幸福感中,但很快新的空虚感和无聊不满足感又重新涌出来。她对着满柜子的瓷片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她已经对现在的瓷片不满意了,她需要更新更漂亮更完美的瓷片。
那个年轻的公爵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她的房间和世界的。
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轻男人站在她面前,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说自己曾经在年少时期与维克多利亚见过一面,并询问维克多利亚是否还记得自己。
维克多利亚完全不记得还有这号人物,也对对方喋喋不休地叙述那些童年往事毫不在意,但是她依旧保持着倾听的姿势和微笑得表情,并时不时地表现出对公爵的话题感兴趣的样子。
在灯光下维克多利亚突然发现,这个公爵的身上闪烁着漂亮瓷片的光。于是她也来兴趣了,专心致志地去欣赏那片一闪一闪跳动浮光的瓷片,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沉迷,那瓷片的闪光深深地抓住了她的一颗心,她沉迷在这瓷片的完美中无法自拔。
公爵见她对自己感兴趣,也渐渐放开不再拘谨,说话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越聊越开心越聊越投机,说到一些非常激动的话题,还会手舞足蹈地跟对方描述。维克多利亚则是频频微笑点头,不时附和句发表下自己与对方差不多的意见。实则她则再想自己该怎么才能获得新的收藏品。
于是直到深夜,在家里的仆人来催促第四次的时候,意犹未尽的公爵恋恋不舍地站起了身。在最后离开维克多利亚家门的那一刻,已经登上马车的公爵又突然跑下来,在仆人们关门之前生硬又迅速地从门缝里挤进来,然后大气都不敢喘地一下子哐哐地跑上了楼,不顾女佣们的反对,拽开了维克多利亚的房间门,还来不及平息剧烈起伏的胸膛,就对着已经换上睡袍的维克多利亚一股脑地说出了邀约的话。
“维克多利亚小姐,我想请您明天去公爵府坐一会!”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失礼,慌忙为自己的冒失道歉解释,一通解释完也不等维克多利亚开口,就又匆匆关上门慌忙往外走。
只留下维克多利亚一家的仆人面面相觑,最后又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哄笑起来。
第25章 第四章
维克多利亚给橱柜腾出来一个最大的格子,想象着新的收藏品摆放到这里的场景。可不管她怎么想象都觉得贫乏,她坚信,那样的一刻一旦到来,肯定远远超过所有她的想象。
在一番想象后,她心满意足地锁上了橱柜,又吩咐她的仆人把橱柜也同样小心抬送到公爵府上去。就像是那晚上她爽快地答应了公爵的赴约邀请,她也同样爽快地答应了公爵的求婚。不为别的,钱和艺术品就足以够让她痴狂。
她就这样成为新的公爵夫人。公爵的父母已经去世,于是婚后她就掌握了公爵府所有的财产,她喜欢这种掌控感。只要她手里头掌握着整个家庭的经济,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她手,所有的人都要时时听候她的命令。
这种感觉让维克多利亚非常地享受,这种所有的目光和视线投在她身上的聚焦感和崇拜感让她陶醉。为了这种崇拜感,她把所有的大小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绝对不允许有一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超出自己的控制。有次有个新来的照顾花园的女仆,没有按维克多利亚的要求在一天之内剪掉所有的黄玫瑰,维克多利亚就让人剪掉她所有的头发锁在地窖里锁了两天。
也有仆人和亲友多方面劝说,劝告公爵要对家里的事上点心,可都被痴情的公爵给挡了回去。维克多利亚的雷厉风行让他着迷,他自己又对那些繁杂的家里事和赚钱不感兴趣。他就喜欢在家里搞些花草,要是维克多利亚允许的话,他还想要去跟几个朋友出去赛马。
维克多利亚听说了他想要去赛马的要求,第一反应就是不允许。
公爵有点伤心,每天就独自坐在家里的椅子上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所有的吃穿住行都被家里的仆人按照着维克多利亚的要求安排着,家里每日的开销和土地、珠宝的运营也都是维克多利亚负责,就连家里要来访的客人也必须得到维克多利亚的应允的才能踏进公爵府。哪怕是公爵府里突然飞进来一只鸟,不经过维克多利亚的准许和同意,谁也不敢有什么举动。而他,一个公爵,除了院子里的花草还有插手的权力,再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他想要跟维克多利亚好好地说些什么,可转头一看到维克多利亚忙碌的身体和如炮珠般紧密的吩咐话语,他也就丧失了说话的欲望。他只能整日地看着自己亲手种下呵护的花朵,也许只有这最后的一点乐趣可以填满他无聊空虚的内心。
花园里各色花都有,唯独栅栏角落的一片洋甘菊向阳绽放,他想起来在他和维克多利亚初遇的那天,也是有这样的洋甘菊在花园里绽放,可那个时候维克多利亚的微笑却是把这片洋甘菊都比下去的。在这片花园里,他最关照的就是这些洋甘菊。当初这些洋甘菊最初都不在他的花园规划内,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种子,竟然能够超出维克多利亚的掌控在这边花园里存活下来,傲然抽出枝条开出漂亮的花朵。
公爵觉得有意思,他每次锄草施肥的时候都特意避开这些洋甘菊,他倒想看看,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这些被维克多利亚视为杂草的洋甘菊能够在花园里活几天。
可能是维克多利亚太忙了,还是不知道维克多利亚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簇植物,洋甘菊越长越好,甚至形成了将栅栏簇拥起来,形成了一片洋甘菊栅栏。
公爵于是开始主动照料起这片植物,心里也越来越喜欢这片洋甘菊了。他还从照顾这些植物中得到了些莫名地乐趣。
赛马的请求被拒绝后,公爵的那些朋友们也识趣没再敢登门拜访,当然,维克多利亚也不允许这些人来到公爵府。因为只要公爵走出她的视线,她就会觉得对方挣脱、厌烦了自己,就开始感觉到恐慌和不安,一想到下一秒,公爵就会消失在她的眼前,她就会抓狂就会忍不住疯狂地设想种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更别说赛马那么危险的活动,她绝对不可能让公爵参加这样的活动。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算出了什么事又怎么样?她是为了收藏品和钱来的,现在这样担心是为了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看着公爵落寞地坐在椅子上眺望花园的背影,维克多利亚莫名也觉得心里堵,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很快就被公爵府里繁杂的事务所掩盖。但是她还是会在半夜想起来公爵白天坐在花园面前发呆的背影。
那样的背影让她觉得心中腾起几分歉意,于是她悄悄下了床,叫醒了候在门外的仆人低声嘱咐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公爵是在暴雨声中惊醒的,一想到花园里的那些可怜的花,他赶紧坐起来大声呼喊:“女仆,女仆,我的花!我的花都搬进来了吗?!”
女仆慌忙地跑进来回道,“公爵,雨下得又大又急,还没来得及搬进来。”公爵一听,连衣服都没套完,就匆匆地冲到楼下。女仆慌慌忙忙地在身后追着,高声呼喊公爵可以穿戴上雨具。
大雨哗哗哗地落下来,夹杂着怒吼的狂风,一瞬间公爵府里水流如注汇成小河流,哗哗啦啦地顺着地势往下淌,公爵不顾大雨就往外头跑,一群女仆和男佣在后头追着跑。
维克多利亚被乱嘈嘈的声音吵醒,从床上起身发现身边没人,她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光脚跑到窗前查看情况。只看到公爵疯癫地朝花园跑着,她立刻明白了公爵在担心什么,不顾斜打进房间的雨开了窗,呼喊着公爵的名字。
可声音很快就被巨大的雨声压下去,她只能眼看着公爵脚滑摔跤狠狠跌泥土里。维克多利亚被吓得不轻,看着仆人都拥上去帮忙搀扶,她也全都顾不上了,提着衬裙就跑下了楼。
公爵却挣扎着推开了围上来的人群,哪怕已经有佣人在花园里尽力抢救那些花朵,他依旧没有停止奔跑的脚步,他一定要自己亲眼看见自己的那些花没事才能放心。他很快也加入到搬送的队伍。
“公爵,您怎么来了?”其中一位搬花的仆人拦住他,“您还是快回去吧,这些花我们已经蒙上了雨布,您要是淋着雨受了伤,夫人也不会饶了我们的。”
公爵没听他的,连递过来的雨衣都来不及穿,就跑到自己的那片洋甘菊处,可却看不到一簇洋甘菊。只见昨天还是蓬勃向上生长的那片洋甘菊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坑坑洼洼的水窝,连洋甘菊的根都再也找不到一条。
他不相信,就算雨下得再大,这也不可能连花根都留不下来。他心里已经腾出了一种想法,这想法一闪而过,可已经深深在他的脑海中扎了根。他不肯相信这个事实,趴跪在地里疯狂地寻找,希望能够找到一根,哪怕一根洋甘菊的根基,只要有一根能够留袭来,他就能把这片洋甘菊救回来,他的生活就还有些盼头,他的那片洋甘菊栅栏还能像以前一样保护他的这片花园。
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翻了个遍,他越翻心里越绝望,没有,没有,都没有,所有的花都没了。
雨越下越大,跟在后头的仆人都被公爵诡异地行为吓得不敢向前,他们都不知道公爵究竟在干些什么。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去打扰,甚至害怕万一自己过去搀扶和劝解,没有得到公爵夫人的允许,他们会被夫人也关进地窖里去打死。
谁不知道公爵府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经过夫人的允许?
可夫人没有发令,他们面面相觑,只能先派个人去请示夫人,却看见只穿着衬裙披头散发的夫人跌跌撞撞地赤脚往这边跑。
第26章 第四章
悲伤欲绝的公爵突然仰头朝天哈哈大笑起来,吓得一众仆人呆愣在原地不敢动,连匆忙往这里跑的维克多利亚都不敢动了。
只见公爵仰头狂笑不止,哪怕豆大的雨滴把眼睛砸得几乎睁不开,他依旧没有停止狂笑,笑着笑着他突然身体以一种奇异的姿势360度反向翻折过来,下半身依旧朝向栅栏,上半身翻折朝向维克多利亚的方向。
看到他凸起的眼球和僵硬的脸,维克多利亚立刻慌了,她浑身的骨头似乎被人给抽走了一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瘫软在地上了。她心里已经知道了公爵此时的情况,可她心里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要亲眼去看看公爵现在的状况。
她强撑着身体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着推开了一众仆人走上前,脚下被厚重的泥土绊住,她就重心不稳趴跪在僵直成九十度的公爵面前。
看清楚公爵扭曲僵直的脸,一直隐藏在她心里的想法此时彻底证实了。她想要碰碰她对面的这个人,颤抖着伸出手,她却始终没有力量能够把手放在公爵那张脸上。
是她害死了公爵,她不该昨天晚上让仆人去除掉那些野花的,她不该的......她不该这样的......可是那只是些花啊......拔了还可以再种,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这些花发疯呢?她想不明白,她始终不明白......
仆人们此时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查看两人的情况,一个眼见的女仆去摸面前这具扭曲身体的心跳,却发现这具身体已经冰凉僵硬。
意识到这点,女仆抽回了手,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面前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瞳孔被吓得涣散,半晌才尖叫出声:“啊——!”
等维克多利亚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几天后了。仆人给她拿来了丧服,劝告她说节哀顺变。维克多利亚面对递过来的黑色丧服,没接过来。
“这个颜色不好,给我换一个。”
维克多利亚重新挽起来头发,没梳传统的发型,反而操气桌子上的剪刀,几剪子下去把自己的长发剪成了参差不齐的短发。
维克多利亚是在丧礼上最后出席的人。所有来参加丧礼的人都按照往常的惯例,一身黑衣黑裤,低着头默默地为着死者祷告。突然一抹靓丽夺目灼热如太阳般火热的红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丧礼上所有的沉闷和庄严肃穆都被这红色给吞噬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片令人诧异的红色上。
维克多利亚迎着众人的视线走到了棺材面前,将手里的洋甘菊轻轻放在公爵尸体上。还没等神父上前斥责,维多利亚就一个眼神扫过来让他禁了声,随后她让仆人搬了张椅子放在棺材正前方,抬手在空中拍了几下。
顺着维克多利亚的目光,众人看到身着五颜六色、奇装异服的各种怪人手持洋甘菊从入口处鱼贯而入。整个丧礼瞬间变成了新的秀场,在维克多利亚的监督下,她一直忙碌的那些服装和饰品在众人惊讶诧异的视线里一一活起来,卷走了葬礼的所有悲伤和痛苦,将整个葬礼变成了一个新的花园。
那些来参加葬礼的亲友们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窃窃私语,他们对着这荒唐的场景指指点点,可始终不敢出声呵斥这个坐在主位上的女人。他们知道,这个家族里的只有维克多利亚最能赚钱,最会赚钱。
彼得罗夫家族现在日渐走向没落,他们必须要依靠维克多利亚的力量来重新在贵族里站定自己的位置。
这场令人震撼和诟病的丧礼被口口相传,维克多利亚见城里的民众都在讨论自己举办的那场的葬礼,她趁热打铁联合那些商户们推出了自己准备很久的新时尚。
在他们的运作下,于是很快她的服装一炮而红,迅速在服装市场上打开了新的缺口。维克多利亚彻底地代替了他父母的名气,在这个小城,在这个国家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新的追捧和学习的对象。
而她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找出了自己早就丢弃掉很久的那把刀,一遍遍抚摸着她去世丈夫的尸体,然后用力从里面取出了她一直想要的那块骨头。她把那块骨头仔细擦拭干净,放在了橱柜的最上面的一栏。
但很快,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她怀孕了。
维克多利亚只觉得这件事非常的神奇。她当过维克多利亚们的首领,当过公爵府的主心骨,当过整个服装届的风尚领导人。现在她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母亲?她躺在床上不由得想象出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她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母亲?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回忆着年幼时她母亲他一胎胎怀孕生子的情景。
她会怀胎十月生下一个肉球,肉球展开就是一个小孩,这个小孩会哭闹,会喝奶,会踢打闹人;等再大一点,小孩就会喊妈妈,会乱跑,会要吃要喝;等再过几年,小孩就会上树;会下河摸鱼;会将家里的椅子搬来搬去;他还会跑出去结交朋友,跟着朋友玩耍嬉戏;会上学校,跟老师学习知识,然后等再大点的时候,这个小孩就会向自己心爱的女人或者男人的求婚。
最后她发现,从这个肉球落地的那一刻起,这个肉球就再也不再自己的掌控之内了。婴幼儿时期他听不懂她的命令,哪怕她将这个小孩摔在地上,他也只会靠着哇哇大哭来反抗自己;少年时期他会违背她的命令,哪怕她想尽办法将这个孩子关在家里,这个小孩也会像维克多利亚们一样,为了自己的朋友来欺骗自己;青年时期他会反驳她的命令,哪怕她对自己孩子倾其所有付出一切,这个小孩也会为了自己的妻子将她给推向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