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主同样也是盛装打扮,她带上了叮当作响的耳饰,还有绘满了手臂的祝福之纹,以及覆盖着漆黑长发的金饰与头纱。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如同一幅美丽的画一般令人沉迷。
马嘶仰起头给自己灌了杯酒,阿周那也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倒满、默默喝光酒水,而迦尔纳却是若有所思,只是他在看到希尔格纳柔和的眉眼时,却又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下了腹中。
当希尔格纳牵着黑公主往王宫的寝房里走去时,宴厅上已经有不少解酒消愁的人或是醉倒在座位上,或是哭着发泄内心的郁闷了。
在确认只有自己和希尔格纳后,黑公主一刻也等不了般将头纱和金饰粗暴地扯下,哪怕这会让她的头发也被扯下一些也无所谓。
希尔格纳并没有阻止她,只是道:“看样子命运很是顽固。”
他指的是,原本该是万无一失的考验,却是因为本来不准备参加选婿的阿周那被坚战所拜托,而站出来的举动。
“这是当然的。”黑公主冷笑道,将那做工精细又昂贵的头纱和饰品毫不怜惜地扔在了桌子上。
现在独处着的两人,并非像那些远远避开的侍从和侍女所想的那般柔情蜜意、被翻红浪,反倒是冷静地保持了一个足够的距离。
“因为阿周那他们是被诸神选中的神眷者,是正法坚定不移的维护者,而我,拥有着这个国家一半国土的公主,便是赐予给他们最好的‘奖赏’,是拉开他们史诗传说的背景板。”
“而‘奖赏’居然还敢拒绝她的主人拥有她,没有降下惩罚已经是仁慈了。”
希尔格纳没有接话,现在黑公主还在为逼近自己的命运而苦恼着,这般尖锐的话语也是在宣泄内心的恐惧。
“但这也说明了,你已经踏上了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般遮丽。”希尔格纳温和地呼唤着黑公主的名字,让她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黑公主的前世吉祥天女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般厌恶抗拒般度五子,但很明显,这种态度会影响到她作为一国之主的判断,这对未来的革丨命是相当不利的。
“你不是‘奖赏’,而也无人会成为你的主人。在那个命运之河上我便已经向你许诺了,你是自由的,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夺走你的自由和权利。”
希尔格纳看了看这个装饰了同样喜庆婚礼之物的寝房,轻轻挥了挥手,原本还摆满了桌子、点缀着床榻纱幔的装饰品便悄然不见,恢复了黑公主般遮丽往常寝房的模样。
“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吧,明日白天这里会恢复成原样。”
希尔格纳将手放在了门扉上,朝黑公主叮嘱道。
“毕竟明日我们就出发去我们的国家,要把国家建设好,可是一个大工程啊。等那个时候再想好好休息,可就没有时间了,女王陛下。”
希尔格纳对般遮丽笑了笑,确认自己的同盟者已经冷静下来,准备听从自己的建议上床好好休息后,便悄然地离开了房间。
希尔格纳站在树荫葱葱的庭院之中,抬头望去,天边的月轮巨大而明亮,比以往都要近,就好像直接挂在了屋檐之上一般。
而在那明亮的月轮之中,有谁正静静地飞在银色的光辉之中,那头白发正轻轻地随着晚风漂浮着,颀长的身躯朝着希尔格纳靠近,那挂在耳畔的黄金耳饰,也和月光一同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希尔格纳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迦尔纳降落在了自己的眼前,同时开口问道:“其他人呢?”
“马嘶还在宴厅上喝酒,阿周那因为他的兄弟们正在买醉,所以也陪在了他们的身边。”
迦尔纳老实地说道。
“你不陪着难敌吗?”希尔格纳笑了,“你是他的盎迦王对吧,我记得他也是黑公主的狂热追求者啊。”
迦尔纳眨了眨眼,如实地说道:“但就算我陪在他的身边,也无法改变黑公主已经嫁人了的这个事实。况且难敌的身边已经有他的兄弟在,碍于我以往安慰其他人反倒是让他们更加生气的情况,我认为还是把喝醉的难敌交给他的兄弟更好。”
“就算难敌不死心,想要抢亲,他也绝对不会是老师你的对手。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师你愿意主动放手,黑公主也不会看上难敌的。”
迦尔纳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也意味着,如果他真的留在了难敌身边,安慰他说的话恐怕也只会是这几句。
但这些话对于安慰难敌却根本起不到作用,不仅起不到作用,反倒是会让难敌更加难过。
希尔格纳听到这十分迦尔纳式的话语,轻笑了起来。
他迈开步伐,示意迦尔纳跟着自己走。
“你来找我,恐怕并不是来恭喜的吧。”
在另一间安静的侧殿房间里,希尔格纳坐在了石椅上,为迦尔纳倒了一杯茶。
“说说看,你的‘贫者见识’察觉到了什么?”
即便被弟子发现了自己与黑公主之间的不对劲,希尔格纳依然很平静坦然,他甚至还用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迦尔纳的分析。
“从我看到你被皇室的象车迎入王宫时,我就在疑惑了。因为你向来很讨厌那些王公贵族,除非必要,否则你宁愿和吠舍和首陀罗在一起。”
迦尔纳说道。
这是基于迦尔纳在很小的时候和希尔格纳在各国游历时,观察到的。
当然,希尔格纳并未让他人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在作为座上宾被迎入到王城时,他同样也是礼数周到,不卑不亢,这样的态度反倒是让王族们对他更加信服了。
按理来说,希尔格纳该更加喜欢偏向这些对他以礼相待、重金相赠的王宫贵族才对,而不是那些在尘土里打滚,浑身疲惫的低等贱民。
但迦尔纳天生就有一半的神明血统,再加上体内的神血被激活,不仅身手强大,再加上作为马车夫之子所遭遇的事情,他的心性也比同龄人、甚至比个头高大的马嘶还要沉稳敏锐。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才让迦尔纳发现了,希尔格纳虽然面对着婆罗门和刹帝利时也会笑,但那笑容不过是为了某种目的而露出来的,固然温和而有礼,甚至还被追捧为优雅,但是迦尔纳发现了希尔格纳在吠舍和首陀罗向他感谢时,露出的轻笑着的表情,那双蓝色的眼睛要更加柔和。
所以他可以断定,希尔格纳比起那些王公贵族,更喜欢吠舍和首陀罗。
“而当马嘶一再追问我和阿周那为何不参加选婿大会时,我就确定了你和马嘶进入到这个王宫里,的确是有事情。”
如果阿周那和迦尔纳真的上前去参加了选婿大会,恐怕马嘶就会出手阻止他们吧。
也许是通过他手中加了料的酒,也许是通过其他的手段。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你不是会为了嫁妆和对方的美貌就贸然迎娶的人——因为老师和这片土地那些追名逐利、贪财好色的男人都不一样。”
迦尔纳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犹如夸赞一样的话语。
“那么,你猜到了我是为了什么迎娶黑公主的吗?”希尔格纳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如果不是因为黑公主对属于难敌这一方的迦尔纳也格外地抗拒排斥,他此刻是真的很想把迦尔纳也拉入到这边的阵营里来。
毕竟迦尔纳效忠的首领与好友难敌,是曾经设计把黑公主的国土给夺走,甚至还把她也当做战利品一样从般度五子的手中赢来,然后当众羞辱的家伙。
黑公主就像是得了心病的病人,对于般度五子与持国百子的势力都怀有剧烈的恶心与抗拒。
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是迦尔纳如此敏锐,并且一手将他养大的希尔格纳本人也十分清楚他有多么强大,实在是让希尔格纳感到了惋惜。
“老师是在为了更伟大的东西而行动着,我能够隐约察觉得到。”迦尔纳静静地说道,他其实内心还有些疑虑,但是在看到希尔格纳为了这个目的甚至不惜迎娶黑公主时,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所以我来找老师,是希望老师能够带着我一起。我想要……成为老师的力量。”
希尔格纳坐直了身体。
他看向了这个被自己带出首陀罗破旧村庄的孩子,此刻已经成长为了实力强大又心怀怜悯的英雄,许多人传唱着他的名字,而难敌为了拉拢他,甚至将他封为了盎迦王。
这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名号,现在持国的长子难敌已经成为了象城实际上的主人,这也意味着,原本是王国继承人的坚战等人处境就十分尴尬了。
因为持国不过是代替般度在治国而已,作为持国儿子的难敌并没有继承权,但他又着实不甘心把已经到手的权利拱手相让。
与此相对的,是坚战意识到难敌对他们五兄弟的恶意,尽管从希尔格纳这里结业,也学习到了不少的知识与武艺,却最终不得不被灰溜溜地赶出了王国的权力中心,这让自诩身份尊贵的他们十分不甘。
所以坚战才会对于黑公主志在必得,这也是为什么怖军会不顾迦尔纳的英雄之名,故意在众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对他曾经是首陀罗的身份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