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结恐同(李非理)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恐怕连白糖和食盐都分不清，怎么能做好一顿饭菜，谢天谢地，这会儿厨房还没炸，他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面前，栓粉色围裙的秋臻站在他面前，手里分别拿着蒜和姜。
孟竹君连忙为祖唤找补，“小秋，阿唤说的话你别在意，我们等会儿就等着吃你做的饭菜嗷！”
“没事，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吃。”秋臻淡声道，然后问祖唤，“蒜和姜都吃么？”
孟竹君：“阿唤不挑食。”
林遥之笑笑，抬手示意：“秋老师，我不吃姜。”
秋臻只多看了他两眼，没应话，又回厨房了。
一个半小时后，用餐区的长桌上多了六菜一汤，味道不知道怎么样，但看起来像模像样，还有精致的摆盘。
“这看起来就很好吃啊！”兰钦感慨道。
祖唤被林遥之扶着坐到了餐桌前，也有些意外。饭菜摆盘很干净，就像从照片上拿下来的，那红烧肉还堆垒成一座小山丘，晶莹剔透的，散发着红润的光泽。
秋臻摘下围裙后走到祖唤旁边坐下，他刚刚洗了手，走近时裹挟着一阵淡淡的水蜜桃的香味儿，完全没混上油污的气味。
“秋老师私下找老师学过吧？”林遥之看着满桌的好菜，笑道，“秋老师的手那么金贵，无论味道如何，能品尝到都是我的荣幸。”
孟竹君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块儿红烧肉，眼前一亮，捧场地竖起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
其他人也纷纷动手，只有祖唤抹不开面子，刚刚说要出去吃饭的人是他。况且，他不相信一个从未进过厨房的人能烧出多好吃的菜，再者说，外婆都没夸过他的厨艺，倒是对秋臻这个生手赞不绝口，就算是鼓励，这夸奖也太浮夸了。
“你尝尝。”秋臻给祖唤夹了一块儿排骨。
菜都放到碗里了，不吃也没道理，祖唤怀着不能浪费粮食心情尝了一口，然后他说不出话了。外婆没夸张，的确好吃，排骨不是甜的，反而咸淡刚好。但他无法理解，他一个从小就开始自己做饭的人，居然比不过第一次进厨房的人。
不，也许真像林遥之说的，秋臻去找专业的师傅学过。
兰钦：“秋老师，味道真的很不错，你之前做过饭吗？”
秋臻慢条斯理地咽下，说道：“没有，这些是我严格按照教程做的。”
孟竹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呦，阿唤做饭也看教程，但他从来不按教程上的做，他有自己的想法，味道嘛，也有自己的想法。”
祖唤无言以对，选择闷头吃饭。他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好了，他唾弃自己，然后恶狠狠地咬了口大虾，香啊。
林遥之挑了下眉：“是么，那我倒是很好奇阿唤的厨艺，不循规蹈矩，每次都有意外的惊喜吧？”
“你要是诚心想吃，下次我给你露一手。”祖唤笑了，话锋又一转，“不过你也听见了，饭桌上对我厨艺的风评不太好，你做好心理准备。”
“人生重在尝试，不管是饭菜，还是人，我都愿意试试。”林遥之说得暧昧。
秋臻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林遥之，如果视线有温度，这会儿林遥之应该已经燃起来了。
吃过饭，孟竹君上楼去看祖优的情况。祖唤就在客厅陪他们聊天，兰钦和夏敛最先离开，紧接着是林遥之，不过他临走前凑近祖唤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姿态暧昧，旁若无人。
“我送你出去。”秋臻将林遥之从祖唤身边拉开，脸色不太好看。
林遥之挑眉：“秋老师不也是客么，不跟我一块儿走？”
“对，一块儿走吧，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祖唤挥了挥手。
林遥之看了眼秋臻，笑里带了几分挑衅的以为，然后他又对祖唤说道：“阿唤，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阿。”
秋臻脸色冷得像是覆了一层冰霜，“什么约定？”
“跟你没关系，赶紧走。”反正外婆也不在这儿，祖唤直截了当地驱客。
他起身，一瘸一拐地将两个人推出去了，关上门，世界顿时安静许多。
不过门外的林遥之和秋臻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剑拔弩张了。林遥之卸下平日里的温和，挺直脊背走近秋臻，但被秋臻抬手挡住了。
林遥之笑笑：“抱歉，我以为秋老师已经不厌恶和同性接近了。”
“你刚刚跟祖唤说了什么？”秋臻拧着眉，他的眼神凌厉，能给对方很强的压迫感，和刚才系着围裙做饭的形象判若两人。
林遥之摊开手，“这是我和阿唤之间的秘密，很私密，不方便说。”
秋臻周遭的气压极低。
林遥之又理了理袖口，脸上带着从容的浅笑：“我听说你和阿唤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这不就已经显而易见了么？如果你们真的合适，当初怎么可能分开？秋老师，你不得不承认，我比你更适合阿唤。”
这话戳中了秋臻的痛脚，他的目光更冷了些，“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和他的感情？”
“凭我比你的感情经历丰富，凭我可以担保不久后就让阿唤答应做我的男朋友。”林遥之自信道，“我会让阿唤一点点将你从他的世界清理干净。”
他看着秋臻隐忍着情绪，虽说没有发作，但眼眸里已经席卷着怒火，他乐于见到这样不一样的秋臻，但也有些可惜，若是能再控制不住些会更好。毕竟这样让秋臻吃瘪的机会少有，他乐在其中。
“秋老师，上次你说，同你竞争我未必能赢你。如今有机会了，我们大可以试试。”
就这一两句话的时间，秋臻再次收敛好情绪，眼中已经没有了波澜，他冷眼看着：“我喜欢祖唤不是为了赢你。林遥之，你没那么重要。”
说完，他冷淡地从林遥之身旁走过。林遥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表情再度显露遗憾，上次生日宴上隔着一道门，不清楚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不过想必秋臻应该失了控。这个人平常太理智，失了控才有趣。
至于祖唤，林遥之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车走去，轻哼着歌，祖唤，他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打起来，赶紧给我打起来！

第66章 新闻
林遥之让祖唤帮个忙，陪他去参加一场婚礼。祖唤虽然答应了，但他还是纳闷，此人怎么这么喜欢带他去参加各种宴会，上次是生日宴，这次是婚宴，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
内厅，光影错乱，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他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了有两个扛着大炮的人，镜头对着宴会厅众人，随时准备着记录下来，但他左右没看到新人。
“新郎新娘是谁？”他问。
林遥之看着T字台入口，视线便没移开过：“是两位新郎。”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上了台。左边那个男人表情严肃，五官深邃立体，那身笔挺的军官服穿在他身上将将好，挺拔如松，看着不怒自威，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和他一比，身形便清瘦许多，气质更儒雅，既不让人过分亲近，也不像旁边穿军服的男人冷峻，两人并肩而立，称得上般配。
这还是祖唤第一次参加同性婚礼，他跟着鼓掌，目光无意识扫到一旁的林遥之。林遥之没有鼓掌，他坐得笔直，一般情况下他的坐姿都比较放松，此刻却有几分严阵以待的紧绷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新人，眼神专注而肃穆。
林遥之察觉到祖唤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表情柔和了许多，笑着抬了抬手里的红酒。
祖唤：“你跟这两位新人是什么关系？”
林遥之正抿着红酒，闻声他挑了下眉，直言不讳地说道：“其中一位是我的前任。”
祖唤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看向台上，那个身形清瘦的男人想必就是林遥之的前任，林遥之能来参加前任的婚礼，应当是放下了。祖唤先入为主，如果是他，绝对做不到来参加前任的婚礼。
他莫名想到秋臻。秋臻的婚礼？不可能存在，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傻子去招惹他了。
新人敬酒环节，那两个男人来到了祖唤他们这桌，林遥之理了理袖口，率先起身一一握手，由衷祝福道：“恭喜，新婚快乐。”
镜头怼向了祖唤这边。
军官搂着身边的爱人，对林遥之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来，必须来。”林遥之语气故作轻松，他看向那个清瘦的男人，夸赞道，“贺哥的气质越来越好了，今天特别好看，光彩照人，明天一定能上头版头条。”
清瘦的男人浅浅地笑了笑，态度疏离：“谢谢。”
军官看到旁边的祖唤，问：“这是你的新男朋友？”
正要摆手否认的祖唤被林遥之揽着肩挨靠过去，还没等祖唤一拐子戳回去，林遥之凑近他耳语道：“拜托帮帮忙，在前任面前落单是很尴尬的事，尤其他的爱人还这么优秀。”
祖唤干干地笑笑，没说话。
军官当他默认了，模棱两可地说道：“祝你们幸福，能长久。我们先去旁边了。”他拥着爱人离开。
林遥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目光复杂，祖唤见状，拨开了肩上的手，然后在一旁坐下，玩笑着打趣：“你来参加前任的婚礼，可人家都不愿意跟你多说话。”
林遥之先是错愕，紧接着笑了，“你误会了，穿军官服的男人才是我的前任。”
祖唤大跌眼镜，又看了眼那个军官的背影，“你喜欢的类型跨度很大啊。”
“是么？”林遥之不以为意，姿态要比刚才放松，“可我觉得你们身上有类似的气质。”
“……在我身上找前任的影子呢？”祖唤尝了一口蛋糕，腻得他喝了半杯水解腻。
林遥之看着他：“那你会生气吗？”
祖唤耸耸肩，实话实说：“没感觉。你俩为什么分手啊？”
“观念不同。”林遥之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目光渐渐失焦，半晌才继续说，“他向我求婚，但我不想结婚，我不认为那张结婚证是两人必须拥有的东西，但他很想要。如今就是最好的结局，他找到了他的爱人，并如愿步入婚姻殿堂，而我接受惩罚，成了孤家寡人。”
他的眼里再次浮现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阿唤，你把我收了吧。”
因为结不结婚而分手，祖唤感觉怪可惜的，他举起杯，“你自有人收，祝你成功，林律。”
第二天，这场婚宴的主角登上热搜，那个清瘦的男人是歌手，他们的婚礼全程录像，会被关注很正常，不过与他们一块儿上去的还有林遥之和祖唤，因为形象好，仅凭十几秒的视频便有了千万的播放量，高颜值情侣的词条更是登顶，讨论度极大。
秋臻比祖唤更早一步看到这条新闻，截图里林遥之和祖唤耳鬓厮磨，看起来格外亲密，仿佛下一刻就要亲上去了，视频里林遥之向新人介绍祖唤是他的男朋友，祖唤并没有反驳，而是默许地笑了。
跟着心一块儿破裂的还有秋臻手里的杯子，那杯子杯壁薄，锋利的缺口划破了指尖，鲜血汩汩直冒，他好似没有察觉，只感觉眼前眩晕得很，扶着吧台才堪堪站稳，比起指尖的刺痛，心脏的抽痛几乎要攫取他所有的氧气。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这个念头盘根错节，钻进了脑子里，恼人得很。
他下意识想要去找祖唤，但很快又把门锁上了——不能去。只要面对祖唤，他总不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见面势必又要说些讨人嫌的话，他不想惹祖唤生气，再者，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他将自己关在别墅里，指尖的伤口渐渐凝结了，不过空气中仍然有淡淡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他强忍着恶心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和祖唤的聊天界面，斟酌许久，消息反复编辑，终究没能使他满意，而他也后知后觉地记起，他的消息发不过去。
秋臻极少自省，并非觉得自己行事不会踏错，只是已成过去式，反复探究纯属浪费时间。但此刻，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和祖唤相处的细节一帧帧掠过，他感到深深的、无法自拔的自厌情绪，如同潮水般裹挟着他，并吞并了他。
【作者有话说】
秋臻：老婆没了……
明天应该能见~

秋臻忍住了没去找祖唤。
他失魂一般把自己关在别墅里，盯着窗外摇晃的树影一看就是半天，他看起来很平静，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枯木，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坚硬的躯壳。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他又开始喝酒，以此刺激身体，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提前设置好别墅的进出系统，以防喝醉后跑出去做些不理智的事。但意外的是，当喝酒的次数变多，他控制不清醒状态的能力提升不少，至少可以忍住不去找祖唤。不过他会更频繁地想起祖唤，压制得越厉害，这样的情感越汹涌，他对自己的厌恶便越深，好似进入了恶性循环，喝酒的初衷也从找点事做变成了自毁似的沉溺。
但阈值升高后，他又不满足于酒精的刺激。混沌中他想起和祖唤分手的原因，他混蛋地借着祖唤做了个试验，却从未考虑过祖唤。他凭什么拿着别人做实验？他凭什么要将对周映雪的抗拒转接到别人身上？
最后这些复杂的情绪都只变成了一句，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爱祖唤？
上次和林遥之参加婚礼后不久，祖唤就出了趟差，两周后才回到公司。夏敛说有人在办公室等他。他步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站在窗边的男人听见门口的动静后转过身，摁着胃部的手垂了下来。
是秋臻。祖唤脚步一顿，在犹豫进去还是转身离开，不过紧接着他又注意到秋臻不太正常的脸色，很苍白，眼底还有一圈青色。
祖唤：“你找我？”
“我昨天就来过，不过你的助理说，你出差了。”秋臻看着祖唤，眼里带着浅浅的微笑，不过目光却很深刻，盯着祖唤便没挪开过。
祖唤下了飞机直接回的公司，身上的西装也还没换下来，他忽略掉秋臻灼热的视线，走进去：“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段时间他和秋臻没有联系，虽说只有两周，但再次见面，却像过了两年似的，他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是哪儿的原因。
“我来拿你们关于西南区开发案的项目书。”秋臻还站在窗边，目光也跟着祖唤的身影随时挪动。
“你让秘书来拿不就好了，还亲自跑一趟？”哦不，应该是两趟，他刚刚说昨天就来过一次。祖唤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另一杯递给了秋臻。
“我想来看看你。”
祖唤听见这话差点被水呛到，面前的秋臻还打算帮他顺气，他随手拨开了，然后退后一步：“那现在你也看到了，回去吧。”
秋臻：“嗯。”
“……”祖唤微怔，秋臻怎么突然通人性了？很听话，但有点不对劲，他狐疑地打量着他。
秋臻也没立刻离开，他入神似地看着祖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很缱绻，也有些难过，半晌他才开口问道：“祖唤，你现在幸福吗？”
他本想问，和林遥之在一起幸福吗，但他又不想提及林遥之的名字。
祖唤一头雾水，没明白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下意识点头：“幸福啊，怎么？无话可说了，开始做幸福度调查了吗？”
他除了情路坎坷了一点，还有什么不幸福的？祖唤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秋臻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个凄凄的浅笑，这笑容挂在苍白的脸上，没有增加气色的作用，反而有些仓皇，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就好……你还要喝水吗，这杯水我没动过。”
他自顾自将水杯塞进祖唤手里，祖唤触碰到他的指尖时，只感觉冷得有些刺人，秋臻就跟窗外的天色一样，整个人渡了一层阴沉的灰白，很不对劲。
“我的酒量比从前好一点了。”他又说。
祖唤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动机，不过看他脸色太差，好心肠地没有轰他走，侧身看着窗外，然后将秋臻那杯水喝下去一半，他的确有些渴了。他也不知道秋臻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因为酒量差是弱点，所以要专门攻克吗？
秋臻：“我找了些gay片，看了很多，现在不会吐了。”
祖唤猛地看向他，拧着眉啧了一声，无语道：“我真服了……你看那些干嘛，不嫌恶心啊？”他是同性恋都没怎么看过gay片，两个男的拧一块儿有什么好看的？秋臻倒好，自己接受不了，还看那么多，这不是找罪受么？
“我不会再逃避这些东西。”秋臻的眼神很坚定，然后又自嘲地笑笑，“虽然现在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