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成了毛茸族的团宠(昭野弥弥)

夏厌终于得以喘气，从被子下露出一双眼睛，闷声道：“再等会。”
他现在不敢出来，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的脸颊有多红，他可不好意思让这两只毛绒团子看到，不知道又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
奶棠：“那我先把东西拿出来，小少爷您再休息会就可以起来啦，这些东西还是要趁新鲜的才好吃呢。”
夏厌没把奶棠的话放在心上，等看到餐桌上的食物后，他才明白‘新鲜’是什么意思。
餐桌上摆放着三盘带着血的肉——
薄如蝉翼的肉片、细如丝线的肉丝和只有指甲盖般大的肉块，可以看出处理这些肉类的厨师刀工很好。
可是……
这些东西夏厌都不能吃。
毛茸族习惯吃生食，不管是蔬菜还是肉类，都是吃生的，倒不是茹毛饮血那种残忍粗暴的吃法，他们会将食物处理干净，但是不会煮熟了吃。
夏厌养伤的这几天吃得都是粥，听奶棠说，这是毛茸族几百年来第一次开火。
夏厌的内心有些动摇，他很感谢毛茸族为他做这么多，也不想辜负毛茸族的好意。
很多人喜欢吃生鱼片，也有其他种族喜欢吃新鲜的生牛肉和生猪肉，夏厌从前不敢尝试，但既然有人敢吃和能吃，那应该是不会伤害身体的。
夏厌伸手，摸到油腻的肉片时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很好吃的哦，我最喜欢吃这个肉片了。”奶棠强力推荐，又从餐车里拿出一盘红色酱汁，殷勤地递到夏厌面前，“沾这个更好吃哦。”
红色酱汁类似番茄酱，却没有番茄的味道。
夏厌沾了一点酱汁，粉色肉片沾上红色酱汁，像极了刚从某只动物身上刮下来的肉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夏厌本就有七分抗拒，现在这份抗拒达到了顶峰。
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全部泄干净了，在奶棠期待的目光中，夏厌放下了肉片。
“我不能吃这个。”夏厌说得小心翼翼，有过前车之鉴，他尽力用最委婉的说法拒绝，“人类是不能吃这个的。”
当然也不是绝对，只是他怎么都迈不过去这个坎。
“是这样啊，那小少爷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您做。”
奶棠的反应超出了夏厌的预料，夏厌以为奶棠会跟前几天那两只毛茸茸一样大哭起来。
夏厌满脸怔忡，在奶棠和小霉球看来，夏厌是在思考。
奶棠等了会，都没等到夏厌开口，他又问了一遍：“小少爷，您想吃什么？”
夏厌回过神来，赶紧道：“粥就好。”
奶棠不赞同：“不行，光吃粥没有营养，您现在可以不用吃流食了，您想吃什么尽管跟我们说就好啦，能做的我们一定帮您做出来。”
小霉球抓住了问题关键，紧跟着问道：“小少爷喜欢吃肉吗？”
夏厌：“喜欢。”
小霉球：“如果把这些肉加热了，小少爷愿意吃吗？”
夏厌点点头，奶棠和小霉球双眼一亮，两只合力，立马将盘子放回餐车里。
“小少爷您再等等，我让他们快点做，您要是饿了的话，可以让小霉球给您泡一杯牛奶。”奶棠话音一落就推着餐车消失在了房间里，连让夏厌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小霉球眨巴着金色大眼，相当殷勤：“小少爷，您要喝牛奶吗？我给您泡呀，我最会泡牛奶了。”
夏厌笑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小霉球嘿嘿笑着，跳到了柜子上，熟练地扛起水壶。
早就见识过了毛茸茸们的本事，夏厌还是条件反射地要去帮忙，然而，这只毛茸茸也不给他这个机会，眨眼间便钻进了浴室。
夏厌下床走到浴室门口的功夫，小霉球扛着满壶水出来了，看到夏厌，小霉球急了：“小少爷，您的脚还没好呢，现在不能走路，快躺回去。”
“没事，走两步不会有事的，我想帮你。”夏厌弯腰要来拿水壶，被小霉球灵活避开了。
手掌大小的小东西扛着比他大的水壶跳上了柜子，熟练地插电按下开关，用行动向夏厌证明，他根本不需要夏厌的帮忙。
小霉球挺了挺胸脯，骄傲道：“我力气很大的，小少爷不用担心我。”
夏厌讪讪搓了搓手，笑道：“嗯，你很厉害。”
被夸奖了，小霉球高兴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他的目光落在夏厌的嘴唇上，止不住的可惜。
他也好想让夏小少爷亲亲他啊，这么好看的嘴唇，看上去很软，亲起来肯定很舒服。
可惜他不敢跟他们的王作对。
来给夏厌送餐的不是奶棠，奶棠在送餐途中被汤圆拦截了，汤圆找了个借口赶走了奶棠，原以为能跟夏厌单独相处，却不想，夏厌房间里又多出了一只毛茸茸。
最近，总有毛茸茸效仿他之前的做法，想方设法潜入夏厌的房间。
今天是这只，明天是那只，后天又是新的了，而汤圆每天都被课程填满，难得抽出时间来找夏厌，十次有八次能看到夏厌身边多了只新的毛茸茸。
在汤圆看来，夏厌这种来者不拒的行为就是渣，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炸成了粉色海胆。
汤圆气得放开了餐车，三两步冲到了夏厌床上，还没来得及朝小霉球发泄怒火，就听到了夏厌含笑的声音：“汤圆，你来啦。”
两人接触了太久，夏厌已经适应了汤圆的热情和黏糊劲，被汤圆感染，他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对待汤圆不再冷漠，学会主动打招呼，也学会了朝汤圆摊开手。
汤圆很喜欢躺进他的掌心里。
在夏厌的手心和教训小霉球之间，汤圆毫不犹豫选择了都要，他跳入了夏厌手里，毛绒爪子习惯性缠上夏厌的食指，芝麻眼狠狠瞪向小霉球：“夏夏需要静养，你们没事不要来打扰他！你得到允许了吗？你就擅自来找夏夏？”
小霉球怂地缩成了一小团，比汤圆大上无数倍的眼里泛起了水光，委屈道：“我、我没有得到允许……”
汤圆抓住机会，加紧了攻势：“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能站在我的夏夏身边，跟我的夏夏聊得这么开心？！
眼看小霉球快将自己缩成一颗煤球了，夏厌及时制止：“汤圆，小霉球只是来跟我打个招呼，你不要对他那么凶。”
汤圆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很不喜欢夏厌帮除他以外的人说话，所以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也没办法不无理取闹。
担心夏厌会讨厌自己，汤圆极力将自己的小情绪给压下，拼命装出一副大度模样：“我知道啦，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他打扰你休息了才会这样，我激动了，对不起呀。”
汤圆道歉时没有看着小霉球，这声道歉丝毫没有诚意，全被他精湛的表演给掩盖了。
汤圆将脸埋入夏厌手指里，做错事的人反而卖起了可怜：“夏夏，你会不会讨厌我啊，我太喜欢你太在意你了才会这样，呜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小霉球：“……”
奶棠说得对，王身上真的有一股好大的茶味。
夏厌的手指被蹭得发痒，他没忍住笑了起来，摸摸汤圆软乎乎的脑袋：“我不会讨厌汤圆的。”
汤圆抬起湿润发红的双眼，明知故问道：“真的吗？”
夏厌：“真的。”
汤圆步步紧逼：“我喜欢夏夏，夏夏也会喜欢我吗？”
夏厌：“我当然喜欢汤圆。”
炸起的软毛重新变软，只是没有恢复成白色，反而从粉色变成了红色。
糯米团子在夏厌手里软成了一滩，哼哼唧唧道：“最喜欢夏夏了。”
害怕夏厌饿着，汤圆点到为止，开始催促夏厌吃饭。
毛茸族只吃生食，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了解过人类是如何加工食物的，这还是他们临时抱佛脚，现学的。
没有丰富的调味料调味，只有盐和胡椒粉，只能算可以吃，还称不上美味。
这些肉看上去跟猪肉一样，汤圆替夏厌解释，这是长在深渊里的一种变异猪，肉质紧实，非常鲜美。
夏厌吃了一口，只尝到了水煮肉的感觉，肉看着很新鲜，入口却很油腻，也没有汤圆说得那么鲜美。
夏厌忍了又忍，作乱的胃却持续作祟，好不容易将肉咽下去，又全部吐了出来，还吐出了不少酸水。
小霉球看呆了，汤圆率先反应过来，拍拍夏厌的后背，焦急问：“你不能吃这个吗？”
夏厌擦干净嘴巴，摇了下头：“我可以吃猪肉的。”
他没有吃猪肉就吐的毛病，这种变异猪闻着没有普通猪肉的腥味，却比普通猪肉多了油脂，夏厌不抗拒肥肉，这些油理应也不会让他觉得恶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霉球躲在牛奶杯后，小声询问：“是不是变异猪的原因？”
汤圆指了指青菜：“夏夏你尝尝这个。”
夏厌尝了口青菜，跟刚才一样，才入口就感觉到恶心，青菜没有油脂，他勉强将它咽了下去，嘴角微扯：“可能是变异猪的原因吧，青菜很好吃。”
汤圆眉头蹙起：“你骗人！”
谎言才撒下就被戳穿了，夏厌双眼微敛，轻声道：“对不起。”
汤圆：“为什么要道歉？”
夏厌：“又辜负了你们的好意。”
汤圆小脸鼓起，跳上夏厌肩膀，仰头去捕捉夏厌藏起来的眼睛。
“夏夏，你为什么总是要勉强自己？”

夏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勉强自己，他只是习惯了道歉和不去选择。
他跟夏桀喜欢同一件东西，作为哥哥，他必须要将这件东西让给弟弟，这样才算是一个好哥哥。
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想不想要这件东西，而他的父母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他应该要谦让弟弟，如果他不愿意让，他会得到训斥和批判。
夏厌最开始还会想，他只不过比夏桀早出生几分钟，为什么就要什么都让给夏桀呢？
做哥哥的真的就需要放弃这么多吗？
渐渐的，夏厌不会再思考这些没用的事情。
长期影响下，夏厌放弃了做选择，也放弃了自己的喜好，不管别人给他什么，好的或差的，他都可以接受，也不会告诉他人，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我没有勉强自己。”夏厌轻声说道。
汤圆圆鼓鼓的脸颊皱成了包子褶，指着桌上的几盘菜：“那你把它们都吃了吧。”
夏厌重新拿起筷子，手才伸出去就被汤圆抱住了手指，汤圆像是抓住了证据，气呼呼道：“你现在这样做，就是在勉强自己！”
夏厌一怔，汤圆继续道：“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吃呢？”
“我没有不喜欢，”夏厌眼里闪过迷茫，“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以前是可以吃猪肉和青菜的，但现在会感觉到恶心……”
一看到夏厌这副可怜的模样，汤圆的气就散了大半，他拍了拍夏厌的手：“夏夏，你把手举高一点。”
夏厌依言照做，将手举至自己面前，汤圆的毛绒小手立马伸了过来，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地摸了摸。
“夏夏已经做得很棒了哦，不是夏夏的错，是这些食物的错，它们不招夏夏的喜欢，我们就换了它们。”
夏厌被这哄孩子般的稚嫩语气逗得发笑，笼罩他多年的阴霾被扫空了一点点。
汤圆说得话很动听，可他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会有人愿意无条件地包容他的任性。
“可能是刚睡醒胃口不好，我等会再吃吧。”
汤圆仿佛没听到夏厌的话，招呼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小霉球：“你把这些菜撤了，去跟他们说，再做几个新的菜过来，要最新鲜的食材，不新鲜的，我们夏夏不会吃的。”
小霉球应了声好，动作麻利地收拾起了餐盘。
等夏厌反应过来要去阻止时，小霉球已经推着餐车走了。
夏厌有些无措：“这样不好吧。”
汤圆戳了下夏厌的脸颊，仍气鼓鼓的：“为什么不好？你不喜欢吃这个，那就换别的，不喜欢就再换，直到找到你喜欢的，那些东西会有人吃完的，不会浪费的，你放心吧。”
毛茸族人口众多，夏厌自然不担心浪费的问题，他担心的是，他这种做法很任性。
他被毛茸族救了，被奉为上宾，还要挑剔这挑剔那，给他们制造这么多麻烦。
汤圆看着只会胡闹，还需要人来哄的样子，却意外的很聪明，他猜出了夏厌的症结所在，贴上夏厌脸颊，仰起头，芝麻眼一眨不眨盯着夏厌。
“夏夏，你是怎么掉进深渊的？”
夏厌身体轻颤，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遇到事故，不小心掉进来的。”
汤圆眯了眯眼：“你在说谎。”
夏厌：“……”
夏厌不知道汤圆有没有读心术，汤圆总能戳破他的谎言，似乎只要与汤圆对视太久，他的所有心事就都会被汤圆看穿。
“夏夏，不能告诉我吗？”
夏厌才感觉到眼睛一酸，眼泪就滚出了眼眶，顷刻便打湿了脸颊。
眼泪砸在汤圆头顶，夏厌抬手抓住汤圆，摸了摸被他打湿的绒毛，小声道：“对不起。”
汤圆叉腰，佯装生气：“我生气了。”
夏厌一怔，眼泪掉得更凶了，既茫然又无措，只能不停道歉：“对不起……”
汤圆的心都快被夏厌给哭疼了，拼命按捺着不去安慰夏厌的冲动，恶声恶气道：“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把真相告诉我……”
说到一半就装不下去了，又变回了那团软乎的糯米团子，蹭着夏厌的手指，好声好气哄道：“夏夏，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夏厌不觉得有人会想知道他的过去，也压根没想过找人倾诉，如果眼前的家伙不是汤圆，是个人类的话，不管对方用多温柔的语气说再多好听的话，他也不会选择倾诉。
“我不是不小心掉进来的……”
平台承载不了他跟夏桀两个人的重量，母亲朝着他嘶声大吼：“夏厌，你快点把小桀拉上来，你是存心想让你弟弟死吗！你这个废物！”
夏厌全部的力气都用在拉住夏桀上了，无法回应一个字。
如果他真想让夏桀死的话，在夏桀跌落时他就不会拉住夏桀，在听到母亲如此伤人的话时，不会硬撑着胳膊的疼痛，还要拼命拉住夏桀。
看到母亲心疼夏桀的眼神的瞬间，夏厌生起了放手的念头，但他立马便想到，如果夏桀死了他还活着，父母也不会将对夏桀的爱转移给他。
他们早就不爱他了。
夏桀痛哭流涕，哀求声不断飘入夏厌耳里：“夏厌，你快点拉我上去，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求求你，哥，你一定不要放手……”
这是夏桀第一次喊他哥，也是夏桀第一次向他求助。
向来对他趾高气扬的弟弟，也会对他展露柔弱无助的一面。
这个平台只能承载两个成年人的重量，随着平台逐渐断开，也终于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了。
千钧一发之际，父亲冲过来抓住了夏桀的手腕，将怔忡的夏厌推下了平台。
位置替换，夏厌在不断往下坠落，他的目光定格在上方，劫后余生紧紧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身上。
距离那么远，他却能清晰地看到三人的表情，喜极而泣。
听不到声音，却能通过口型辨认出父母在说什么。
母亲说：宝贝儿子，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吓死妈妈了！
父亲说：安全了，别哭了。
没有一个人在意坠落的夏厌。
夏厌抱紧了膝盖，瘦削的肩膀不断发颤，仿佛随时都能垮塌。
“他们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他们喜欢的都是夏桀……”
每次轮到选择题时，他永远都是那个被放弃，被遗弃的人。
汤圆浑身的软毛都炸成了尖刺，光听夏厌的描述，他就快要气炸了，恨不得当时就在场，将那三个可恶的家伙给踹下深渊。
“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有了。”
绒毛小手穿过发丝，触碰到夏厌额角，夏厌从膝盖中抬起头，对上汤圆认真的目光。
稚嫩的声音带着万分的认真：“我喜欢夏夏，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眼泪汩汩而出，夏厌咬紧了下唇，唇角还是破开了两个小缝，哭声终于抑制不住流泻了出来。
“可……以吗？”夏厌问得小心翼翼。
汤圆回答得不假思索：“是我要问你可不可以。”
汤圆踮起圆滚滚的身体，靠近了夏厌，两只绒毛小手捧住夏厌脸颊：“夏夏，我可以要你吗？”
夏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招人讨厌，大概他天生就有让人厌恶的体质吧。
可即使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还是无法磨灭希望，心底里，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