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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村的日常生活(凉千晚)


吃了教训, 顾承武在勤洗澡的要求下,又多了一项刮胡子。
睡在床上还没起,已经听见张翠兰卧房开门的吱呀声,人往灶房去了。
顾承武想起床,江云的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睡的正酣甜。顾承武小心翼翼扒下江云的手, 差点把人吵醒。
最后江云睡梦里嘤咛一声,皱着眉头表达不满。顾承武无奈失笑, 这么大人了, 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昨夜也没消停,因为天热的原因,江云翻来覆去掀被子, 顾承武怕他着凉, 起身三次给人把被子盖好。刚闭眼不久,又被江云一巴掌打过来,夜里一声脆响,脸被拍的直朝床边。
因着一夜折腾,睡醒时眼底挂着黑眼圈。
终于等到鸡叫打鸣, 江云才辗转醒来。似乎是还没睡够,睡眼朦胧坐在床上,眼神发呆看向窗外。
顾承武穿好鞋,坐在床边捏了捏夫郎的脸,声音有些沉哑道:“没睡醒接着睡,干娘在灶房煮粥,煮好也得小半个时辰。”
床外一阵晨风吹来,带着院里清淡的桃花香,粉白的花瓣吹落在窗边。江云被风吹醒了,摇摇头道:“不、不睡了,我给你做早食吃。”
他肚子微凸,趴下时不太灵活。顾承武见江云不适应,便半蹲下握着江云的脚踝,仔细把鞋给他穿好。
夫郎的脚不大,每次洗脚时水太烫,顾承武就会让江云踩在他脚背上。对比起来简直小小一个,脚踝随手就能握住,连脚趾都圆润小巧。
穿鞋时他顺便道:“今日去镇上,你替我取一两银子出来。”
“好,”江云嗯嗯点头,相公找他拿钱,不管多少他都不会问,总不会乱花就是。
钱放在衣柜压箱底的小匣子里,里面沉甸甸的三十两,是月例和打猎攒下来的,后来江云生病、家里买地,用了五两银子,还剩三十两。
三十两,别的地方不说,放在青苗村是少有的富户了,更别说家里还有大瓦房、水田旱田。
钱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有眼红的,看见顾家又是大房子又是马匹,后悔的牙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嫌弃人家的名声差。
要是把自家女儿哥儿嫁过去,那大房子田地马匹,不也是他们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钱不少,有钱的老爷喜欢把银子兑换成银票,方便携带。顾家不是大户人家,江云就喜欢沉甸甸的银子,拿着心里实在。
他把铺在房契地契上的银子取一两出来,还问:“够、够了吗?”
顾承武一思索,今天要请人吃饭四处打点,还是多拿些好,便道:“再取一两也可。”
把银子装进江云给他绣的钱袋里,又问:“想吃什么?都给你带回来。”
自从怀上,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江云有时候馋的偷偷躲起来哭,还不好意思被人看见。
他小鹿眼微亮,唇角漾起笑,眨眨眼睛道:“糖葫芦,若有酸梅汤,也、也带一壶。”
一想起酸的,他就口齿生津,馋的不行。
夫郎想吃什么,顾承武没有不依的。两人凑近说了几句趣话,正赶上张翠兰把粥煮好。
早食吃的简单,各自一碗白粥,配上泡笋泡豇豆,半个咸鸭蛋,吃进肚子能暖和一天。
张翠兰说起今天早上的事,道:“昨夜就听见院子动静不小,吓得我以为进贼了,大早上起来一看,竟是小黄这皮猴子,跑了几天也不知去哪疯了。”
小黄前几日溜出家门不见踪影,江云和张翠兰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担心是不是被狗贩子抓走。后来听村口一个老阿嬷说,小黄整天在山坡找草吃,才放心下来。
江云饭吃完,抱着黄狗稀罕的很。小黄也吐着舌头直摇尾巴,高兴的不行。
还是张翠兰眼睛尖,一眼看出不对劲,仔细瞅了瞅道:“云哥儿你瞧,小黄肚子大了起来?”
她这么一说,江云也低头去看,眼睛一亮道:“还、还真是,难道也跑出去偷吃了?”
张翠兰哈哈哈笑了,肚子笑的发疼,抹了抹眼泪花道:“这哪是偷吃,只怕是咱家双喜临门了。”
这话说的把江云和小黄比作一样了,不过根本没人在意,一家人才不计较这些,反倒说了这话才更显得亲切。
就连顾承武也眉目疏朗起来,还不忘把手放在江云肚子上护着,怕小黄不设防撞上去。
乡下的狗聪明,不管是生了病怀了崽子,都会跑出去找草吃。野坡上不少杂草,人吃了没用,狗吃了却专门保胎的。
一旁的大黑稳重了很多,不再莽撞凑上去,有什么吃的都先给小黄吃。江云恍然大悟,难怪呢,前几日大黑总叼着骨头跑出家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吃完饭,顾承武对着缸里的水面,拿小铜刀刮胡子。他有时不注意,总会刮出几道口子。江云见了心一跳,接过锋利的铜片刀,道:“我、我来吧。”
顾承武坐下,侧身躺在夫郎腿上,任由夫郎“宰割”。
盆子里装了温水,江云拿来猪胰子和巾帕。把胰子放在手心搓开,成沫的时候抹在顾承武脸上,然后轻轻小心下刀。
这样刮不容易伤着,也能刮的更干净。
顾承武睡在夫郎腿上,见江云莹润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眉眼都是认真。瞧的人心一动,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被江云一巴掌拍开,不赞同道:“别、别动,伤了可不行。”
顾承武被打的老实了,一动不动躺了一炷香。刮完后,嘴边只是有些通红,却干净的很,褪去了二十多岁久经沙场的成熟,更像是十八九岁时的模样,眉眼徜徉着俊朗。
江云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瞧相公,便找着借口打扫院子,匆匆溜开。
顾承武还没拉着夫郎温存几句,只看到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眉心微微一拧,莫不是他剃了胡子反倒更丑,把夫郎吓跑了?
逃不逃,江云都是要打扫院子的。等顾承武骑着小枣红走后,他拿起扫帚,把院子里吹落的桃花瓣扫在一处,卧房窗台前的花瓣也轻拭去。
四月又称桃月,顾名思义是桃花始盛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风一吹便铺了满地,就连溪涧水面上,也漂浮了不少,最后随水流卷走。
有闲情逸致的,还会在这个时候结伴踏青。几个村的岔路口,人渐渐多起来,不少村民小贩聚集在这里,自发组建一个桃花集。
集市是在乡野里,人不少,来往都是周边的村民,集市上卖的东西大多是自家做的零嘴玩具。当然也有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在集市上买完酒,席地而坐踏青斗诗。
更有许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哥儿,和未成亲的少年郎,借着机会出来相看,若看中了双方父母也同意,就是一场缘分。
桃花不仅瞧着好看,也是一道美食。江云站在树下,轻轻挽起袖子,左手端着竹筐,惦记脚尖摘下花瓣,偶尔被风吹落几瓣,顺着发丝落到地面。
大黑小黄便扑上来咬花瓣玩,最后被花瓣扫的鼻子一痒,连打几个喷嚏。
张翠兰在灶房刮锅底,大铁锅用了一年,就得翻出来,用锄头把锅底的黑灰刮下来,这样锅才能用的更久。去年江云也刮过一次,还抹着锅灰玩。
刮锅的声音有序传来,她累了一身汗,脸上也扑了一层黑锅灰,忙完才搬着凳子坐在院里歇口气。看见江云摘花瓣,道:“今年桃花开的好,花也好看,摘了是要泡酒?”
桃花酒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做,虽然不如镇上酒馆酿的好喝,但也能品出滋味来。
江云把花瓣铺开,道:“过几日、就是桃花集,我想做些桃花糕,带到集市上卖,不多不少也是一笔进项。”
张翠兰年轻时吃过一次桃花糕,味道清甜颜色雅致,后来家里出事,就再没有吃过。江云一提起提起做桃花糕,她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
“我还记得,以前吃的桃花糕是加了蜂蜜的。村子北边山坳坳里,郑叔牛婶家不是养的有蜂子?咱拿上铜板,去买一些。”
江云正愁找不到蜂蜜,听干娘一说,也想起来郑爷爷家,忙点头:“那、那我洗了花瓣晾好,一起去。”
青苗村虽然不是大村,但是几十户人家分散开,占地也不少,前后占了两座山头。郑家住的山坳坳要过了河,往河的下游走,拐个弯才能到。
张翠兰惦记江云怀着身子,便拎了个小凳,才锁上门往河谷去。
小黄见江云一走,碗里的骨头都不啃了,撒腿跑起来钻出狗洞,跟在江云身后摇尾巴。大黑一急,也叼起小黄没吃完的骨头跟上去。
江云心疼小黄,一边走一边揉了揉狗头。张翠兰看的一乐,道:“这大黑,跟人精似的,比有的男人还知道疼媳妇。”
人说什么,狗当然听不懂。两人两狗吹着风,一路便走便说,很快就找到郑叔家。

第71章
郑家是养蜂散户, 老郑叔养了三箱,不拿去卖,就留着自家人吃。他好这口, 家里小孙女有糖水喝,也从来没闹过。
到郑家的时候,老郑叔正拿着糖葫芦,逗三岁的孙女, 承欢膝下乐的不行。
“郑叔,都在家呢?”郑家在山坳坳一处高坡上, 院子边上是约一丈高的崖,院子用围墙围着。
张翠兰就站在崖底下喊。
老郑叔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把糖葫芦的尖端折了,交给小孙女,赶紧跑过去开门,道:“是翠兰呐, 快进来坐。”
院子里栓了狗,白狗凶悍, 嗅到陌生狗的气息, 对着大黑小黄一阵狂吠。大黑也不是好好惹的,嘴下背了不少田鼠命,一嗓子吼回去, 也不示弱。
白狗仗着在自己家里, 来谁都不怕,直到大黑蹬后退冲上来,它终于意识到是个硬茬,呜咽一声缩回窝里。
江云怕大黑伤了人,捏住他的狗嘴, 大黑才老实下来。
张翠兰在大黑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低声斥骂:“皮猴子,带着你媳妇出去。”
老郑叔面目和蔼,笑起来很慈祥,摆摆手道:“我家白花也是个老母鸡窝里横的,别担心,都坐下吃口茶。”
说完,他朝后院喊一嗓子:“老婆子,快煮茶水,来客人了。”
张翠兰忙摇手道:“别忙活了郑叔,我们是来看看您和婶儿,顺便上你家买些蜂蜜,这不想趁着桃花集,用蜂蜜做些桃花糕点……”
说是买蜂蜜,也不赶时间。郑家离的远,难得见一次,就坐下来聊会天。
牛婶拎出茶壶,看见小辈眯眼笑,和郑叔一样两鬓花白了,笑起来都和蔼,道:“别的不说,蜂蜜家里有的是。去年新做了蜂桶,不知道哪来的蜂子分家了,跑咱家来落户,割了不少蜜。”
刚过冬没多久,还不到割蜂蜜的时候,郑家的蜂蜜都是去年坛子里封好的。
张翠兰和江云都是第一次见人养蜂,老郑叔见他俩好奇,便带着人去瞧热闹。蜂桶四四方方的,桶正面凿了七八个小孔,只容蜜蜂进出。
现在正值春日花开,是蜜蜂最忙的时候,大多都扇着翅膀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挂满了黄澄澄的花粉。
老郑叔轻微小心掀开一条缝,让江云和张翠兰看。见两人都害怕,他笑了笑道:“不用怕,轻轻的只要不碰,就不会被蜇。家蜂没毒,性子也温顺,就算是被蜇了也只疼一下。”
江云既害怕又好奇,鼓起勇气上前凑热闹,看见蜂桶里倒挂了十片蜂巢,有被蜜蜂吃了一半金黄的,有还没来得及产蜜颜色洁白的。
张翠兰也惊了,笑起来小声道:“这里面还剩不少呢。”
老郑叔把蜂桶关上,不打扰它们做工,招呼张翠兰和江云去院里坐着,道:“再过几月,蜂蜜巢满了,就能割蜜了,割一半留一半,到时候是新鲜的,你们再来拿才好吃哩。”
他说完,旁边的小孙女就握着糖葫芦,咿咿呀呀学语,口齿不流利道:“哄……哄蜜。”一边说一边指着蜂桶。
老郑叔喜爱这个小孙女,马上纠正教她道:“不对,是蜂蜜,来跟爷爷说,蜂——蜜——”
小丫头憋了半晌,最后还是憋出一个“哄蜜”。
张翠兰也乐的不行,逗了逗小丫头,道:“我记得,小名是叫梅梅?”
牛阿奶忙活完,也坐下来闲聊,道:“小名儿梅梅,正是梅花开的时候出生的。这不我家大春和媳妇在镇上做工,一月才回来几次,梅梅就交给我和老伴带。”
梅梅人虽小,却活泼爱笑,时常把老两口逗的直笑。郑大春和媳妇原想把孩子带去镇上,见父母孤零零在家,就没舍得,把孩子留下陪二老。
他和媳妇一有空了就回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回了家才踏实。
牛阿奶说完,拉着江云的手道:“等云哥儿什么时候怀上了,咱梅梅就要当姐姐了。”
话罢,张翠兰捂着嘴巴,没忍住笑了,一脸喜色:“牛婶儿,早怀了,这不穿了宽大的衣衫,就怕勒了肚子。”
牛阿奶也露出惊讶,拉着江云转了一圈,道:“果真是,这就有了?怀像可真不错,走小半个时辰来咱家,也没见不适。”
江云也露出羞意来,被大家的目光看着,没有厌恶没有冷漠,都是实实在在替他高兴,他低头看向肚子,道:“许郎中说,已经有、有两个多月了。”
哥儿比女子显怀慢些,不过仔细瞧,也能瞧出来。
老郑叔和牛阿奶难得这么高兴,道:“没事儿就留下来吃晌午饭,早上老头子去镇上买了猪大骨,说想喝骨头汤,正好你们来了,一起吃热闹热闹。”
原本是来买蜂蜜的,怎么好意思在人家家里吃饭,张翠兰忙摆手道:“别了别了婶儿,来之前家里煮好饭了,连肉都切好了,也是顾小子带回来的猪下水,不吃可浪费了。”
她这么说,牛阿奶也不能强留,和老郑叔带着张翠兰去取蜂蜜。
坝子上,剩江云和梅梅大眼瞪小眼。江云便想到自己以后的娃娃,是不是也这样乖巧。他从荷包里翻出纸包的糖莲子,拆开纸晃了晃,道:“阿嬷给你吃糖糖。”
梅梅爱吃甜的,见了糖莲子知道是吃的,跌跌撞撞跑几步,抱住江云的腿,嘴里还模糊叫着:“糖……糖……阿嬷。”
江云怕糖莲子太大呛着孩,把莲子掰碎了,才喂给梅梅。
最后走的时候,梅梅抱着江云的腿,哭的天都塌了,就是不让江云走。最后还是牛阿奶哄骗梅梅道:“你云阿嬷不走,他去给咱们梅梅买糖了。”
江云上去哄了好一阵子,才把娃娃哄住,和张翠兰抱着一小罐蜂蜜往家去。
过河路过柳家时,江云往柳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悄无声息。上个月柳老爷子要建造学堂,这个月带着柳玉和柳杨氏出去选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呢。
他一个月没见着玉哥儿,玉哥儿也不知道他肚子了揣小宝宝了。
到家的时候,大黑和小黄已经在院子里趴着晒太阳。狗是认路的,玩累了不等主人家,自己就回来了。
张翠兰把蜂蜜罐子放在案板地下阴凉处,这东西不能放在温度高的地方,不然化了容易坏。放在阴凉处,密封好,取的时候不沾水,能放上一年多。
江云去扒拉桃花瓣,发现水已经阴干,他把筐子端进灶房。按照记忆中的做法,把材料都找好。
张翠兰也会一些,道:“做糕倒是不难,难的是没模子,做出来就不好看。等顾小子回来,叫他做几个。”
“那多做一些。”说完,江云舀了满满三瓢糯米,和张翠兰端着糯米拿去石磨上磨粉。糯米放一小把进磨眼里,慢慢推动磨子,随着磨盼的摩擦声,细白的粉落进石槽里。
江云拿把小刷子,把糯米粉轻轻扫进葫芦瓢。进灶房把蒸好的薯蓣和黄薯捞进盆里,用勺子碾成泥状。
白色的薯蓣分成两半,加入糯米粉蜂蜜,一半揉入提前捣好的桃花汁,颜色渐渐变的粉红。江云把糕做成三层不同的颜色,桃花薯蓣泥和白薯蓣泥,中间裹着黄薯泥。
压实后,糕上点缀一朵完整的桃花,瞧着颜色雅致好看。
张翠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忙点头,指着糕点嘴里含糊道:“没错,是这个味道,比我做姑娘时吃起来还更好吃呢。”
江云的期待没落空,他自己也捏了一块,入口是软绵清甜的口感,混合桃花、薯蓣、黄薯的味道,一口气能吃好几个。
中午娘俩都没做饭,各自泡一碗温热的蜜水,就着糕点吃完一顿,都心满意足吃的饱饱的。嘴里有了甜滋味,日子也更加松快起来。
就等着顾承武回来做模子,而与此同时,到镇上的顾承武也没闲着。和箭场老板告了半日假,往衙门找到李四。
云水县县令显然不是勤政爱民的,日上三竿了还没到县衙上值,连师爷都没到。李四和手下兄弟就松快了,坐在公衙,商量着晚上去哪家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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