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我做的,是在旁边那位小夫郎摊子买的,他家卖的还不贵呢。”他也不占人便宜,得了人家免费送的一两,自然要给宣传宣传。
铺子上的食客一听,这才发现不远处一个小哥儿和妇人在叫卖,而且已经排了不少人了。镇上识货的人多,没等牛老板宣传就有人觉出好吃。
张翠兰隔几口气就叫卖一遍,来人都要问一下价格。
江云则忙着称重包装,有人出手大方,一买就是三斤,交货时他小声嘱托:“您拿好。”
也有人挑挑拣拣在压价,排队的胖夫人挎着篮子始终不满意,道:“你这菌子都是山里摘的不要钱,三十文太贵了,二十五文成不?”
张翠兰见多了这种人,也不生气:“您打听打听,菌子这种山鲜酒楼收的多贵。我们娘俩天不亮就上山,就为了这一季的辛苦钱。再说了,里面这肉也不止这个价,要是去酒楼买多的钱都有。”
胖妇人被怼的无话可说,脸色很不好,嘟囔道:“谁知道你这里面加的是不是烂菌子……”
若说嫌贵想压价,张翠兰没说什么。但若是砸她家招牌,那就不乐意了。
张翠兰嘴角一耷拉,笑容瞬间消失道:“都是小本生意,咱也没得为了几文钱的利坑人不是,是好是坏会吃的人一吃就吃的出来。”
江云也看出这人是故意找茬,道:“婶子您放心、都是我们仔细挑选过的,没有坏的。”他不如张翠兰会说,但也知道为自己分辨一二。
后面排队的人也不耐烦:“你不买赶紧走,别耽误我们时间,”这是刚才在包子铺吃早食的那位食客,听了牛老板的介绍专门跑来的。
胖妇人脸子挂不住,转身嘀嘀咕咕走了:“什么稀罕的,”只是那背影跟逃窜似的。
三桶共六十斤,不到一上午就卖完了,后面没买到的人满脸可惜。
江云便开口道:“后日、后日还有卖。”
听说还有,没买到的人精神都来了,“小郎君你说好了,后日我定然来买。”
不到一上午的时间,油卖的干干净净,娘俩目瞪口呆看着板车上那一山铜板……没错是一山,沉甸甸的,怕是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
江云有愣住,没想到能卖这么多。至于是多少他不知道,只知道两个人数都要数一个时辰才能数完。
张翠兰从惊喜中回过神,拉着江云赶紧道:“眼下中午,你去找武小子来,咱三一起去钱庄把铜板兑成银子,这么多可带不走,娘在这看着钱等你们,快去。”
这不是个小数目,万一有那起歹心的来抢,她和江云也不一定打的过,只有把顾承武叫来一起。
江云很珍惜亲生赚的钱,听了张翠兰的话赶紧走,分别前记得相公说过,箭场在榕树街,是镇里唯一一个箭场。
只是到了箭场门口,看到里面人群中被簇拥的顾承武时,他却呆呆愣住了,脚下如同灌了铅似的。
第38章
箭场尘土飞扬, 各家子弟跑马互相角逐。最后只剩薛含星和吴河在争夺猎物,顾承武专门猎来几只野雀,为了训练学员的射艺。
薛含星领先一步, 迅速从箭筒取出羽箭搭在弓上,瞄准野雀一箭发出。
本以为胜券在握,箭却被半路杀出的另一只箭打落在地,那只箭也和野雀擦肩而过。
野雀满场窜飞叫个不停, 叫人看了还以为是在嘲笑二人,薛含星愤怒下马, 看着那鸟雀实在嚣张,气不过又折了箭,还是没命中目标。
顾承武在一边观察每位学员的学习成果,也不出他所料。
“这鸟动来动去叫我如何打?”
顾承武扫了他一眼,道:“战场上,不会有敌人站着等你来杀。”
他从背后兵器架上取下一张弓, 这是一张重弓,也最难拉, 顾承武拿婻風在手里却正好合适, 轻而易举拉满弓弦。
箭头瞄准那只野雀,顾承武的目光穿过箭端,牢牢锁定目标。“嗖”地一声, 羽箭破空而出, 鸟雀还没作出反应,已被穿破喉咙钉在墙上。
薛含星和吴河看的一动不动,他们甚至没看清鸟的轨迹,那嚣张的鸟就死了。薛含星跑到墙边去查看,箭头入墙三分, 拔都拔不出来。
除了薛含星和吴河,其他学员也是同样反应。他们大多都是被家中送来学习,刚来的时候看到顾承武只比他们大几岁,没一个服气的。
来了没几天,都被顾承武收拾的妥妥的,没人敢旷课,甚至在顾承武面前都不敢嘻嘻哈哈举止轻浮。
薛含星带着人一窝蜂簇拥过来,都知道顾承武战场上下来的,好奇道:“顾师傅,您给我们讲讲战场上的事情呗?我们都没打过仗,就想听听。”
“还有还有,您这一手箭术是跟谁学的?”吴河追问。
顾承武垂眸,打湿布认真擦拭弓箭。这些学员是他亲自挑选,虽然都是些爱玩的少年子弟,但人品不算差。若得空了,也会围在一起闲聊。
只是他很少说起从军的事,对于没见过场面的小子来说,好奇也许正常。但对于死里逃生活下来的人而言,却不愿意提及。
擦完弓,顾承武转头一看,却发现门口熟悉的身影。江云捏着衣角,踮起脚往里面看,怯怯的不敢进来。
顾承武心一软,也顾不得这些毛头小子,道:“改日再讲。”
薛含星恨不得现在都听完,撒泼耍赖:“就今日就今日,我们大家都好奇。咱找个酒楼,一起吃饭慢慢说!”
他一开了头,那些学员更是起哄,围着顾承武不让人走。
顾承武把弓放回兵器架上,道:“你们来此,是来学习射艺,不是来听故事的。”
众人立马收敛嬉笑,知道顾承武这副模样是不能再造次下去了。又看见他们向来严厉的顾师傅,微微带笑出去,走到一个小哥儿面前。
薛含星不确信道:“顾师傅刚才是在笑吗?”还笑的这么开心。
吴河拍拍他的肩膀,郑重点头道:“你没看错。”
江云默默看着场上,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是因为赶路沾染的泥土,袖口是卖油时染上的油渍,头发仅仅用灰布条竖起,说话也不利索。
说出去他是顾承武的夫郎,或许没有人会相信。
江云抿着唇低下头,鼻尖微微发酸,手上捏着衣角不敢找人。来之前张翠兰嘱托他把人带过去,他走也不敢走,就这样回去怎么交代。
进退两难的时候,没发现顾承武已经看到自己。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到面前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尾巴似的少年学员们。
江云看着顾承武眼底隐约的笑意,渐渐放下紧张,小声道:“我、我打扰到你了?”
顾承武摇头,道:“你何时来,都不叫打扰。”
一群小尾巴跟着跑过来,却又很懂规矩站在几步外,倒是把夫夫二人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江云哪里见过那么多人,看上去都是矜贵的身份。他有些害怕,下意思往顾承武身后躲了起来,只微微探出头看着那些人。
顾承武会心一笑,轻轻把江云从身后拉出来,道:“别怕,他们都是我的学员。”
薛含星灵光一闪,想起顾师傅说过已有家室,便立刻嘴甜打招呼:“嫂夫郎好!我是薛含星。”
顾承武逐一介绍:“这位是薛典史的儿子。旁边的人叫吴河,后面那人……”顾承武很有耐心一一介绍,在江云记不住时还放慢语气。
“你、你们好。”江云知道自己说话磕巴,便不怎么开口,只点点头,认完人又缩回顾承武身后。
以薛含星为首的少年人自然是很有眼色,打了招呼知道顾家夫郎怕生,言语上也谨慎礼貌许多。
吴河道:“眼下天色还早,不然我做东,大家都去我家酒楼吃饭。”
薛含星在吃喝玩乐上最擅长,一听有饭吃,哪还有不乐意的,赶紧应承生怕吴河反悔,道:“你家酒楼便是知府都爱吃,今天婻風我们也不客气,难得你吴大公子肯开口。”
吴河嫌弃他,道:“我是看在嫂夫郎和顾师傅的面子上,和你有什么关系。”二人是出了名的爱斗嘴,哪天不怼对方一两句还不舒服。
顾承武虽说是师傅,平时话也不多,却也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偶有宴请也会参加,若得空了自己也会做东,全当做奖励。
“吴记酒楼的果子饮出名,带你尝尝,”顾承武扭头看向背后的人。
江云是爱吃甜的,神色有些动容,但是也没忘记正事:“娘让我、让我叫你,一起去兑银子,怕被人抢。”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耳力好的薛含星听的清楚,赶紧拉了身旁的一个同窗道:“嫂夫郎是去大安钱庄换银子?”
江云哪里认得什么钱庄,是顾承武替他点头:“正是。”
薛含星扯着叫安阳的人道:“好说,他是少东家,让他陪着去准没问题。”
“对对对,我叫钱庄几个打手陪着,嫂夫郎放心。”
另一边,张翠兰等了许久等不到人,却等来一个少年公子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人迎面走来,吓的她心一跳,以为是来抢钱闹事的。
一解释才知道,原是干儿子找了帮忙的人,对方还是钱庄的少东家。乖乖,可把张翠兰又吓了一跳,怎么能让少东家亲自给她抬板车。
钱庄的人数了小半个时辰的铜板,最后数出三两银子并两百文,张翠兰这才知道,今天一天竟赚了这么多。
沉甸甸的三两落在手上,心里都是踏实感,除去本金还净赚一两银子,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做工一月才有的。
兑完银子算是放心了,张翠兰将板车和装油的大桶留在钱庄照看,跟着安阳一起往吴记酒楼去。
吴记酒楼她听过,那可是顶有名的,放在整个宁平府都是数一数二的。和他们以前下馆子不同,吴记酒楼足有六层高,不仅能吃饭,还能听书听曲,没想到今儿也是有福气吃了一回,回村里给那些老姐妹说起都是谈资。
吴河定了最好的雅间,十道菜各有特色,还有专为妇人夫郎点的各色果子冰饮。
江云靠在顾承武身旁,饶是再矜持,也忍不住抬头打量雅间,比村里的房子好看不知多少呢,一旁还有弹琵琶的小姑娘。
五六种冰引端上来,顾承武全摆在江云面前,就连江云爱吃的果子也没少。
乡下人大多不舍得花钱吃这么贵的东西,江云有生之年也只吃过一次,那次是顾承武带他吃的,一次吃好几种,已是非常奢侈了。
江云有些难色,小声道:“太多,吃、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呀,他心想。
顾承武道:“无妨,来都来了,都尝尝,吃不完我吃。”他和学员吃饭时都在喝酒,饭菜反倒不怎么吃,江云剩下的三两口也都解决。
江云脸色一红,哪有……哪有夫郎给丈夫吃自己剩下的。
张翠兰一来,算是让薛含星等人把顾承武一家子都认识了。张翠兰一个妇人,只能贴着江云做,看着桌子上十几道精致的菜,心里也惊了一下,只是面上不显。若显的没见过世面,给干儿子丢人就不好了。
江云和张翠兰吃饭时,顾承武和薛含星等人正捧杯划拳。一群少年人自觉到一边喝酒,江云这边反倒安静,只有顾承武会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桌子上的菜江云很多都知道,以前娘在世的时候,教他做饭一一讲过,包括大江南北各种不同口味的吃食,江云都记在心里,虽说没吃过,但对的上号。
张翠兰可是吃的肚圆,这些菜她一个不认知,只知道好吃了。
还偷偷跟江云笑道:“难得吃这一次,以后恐怕也吃不上了,”主要是贵,这一桌子下来没个四、五两吃不起。
江云食量小,只挑着好吃的几道多尝了几口,大约能分辨出做法和调料,听了张翠兰的话道:“干娘想吃、我做。”
“这你都能做?这可是酒楼大厨的方子。”
江云点点头:“能做出、一些来。”其实很多菜方子都不是秘密,就看谁做的好吃了。
张翠兰一乐,忽然觉得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大概就是给干儿子找了个好夫郎。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夕阳西下了。顾承武惦记着江云和张翠兰在,没多喝酒,只浅酌几杯,身上微微带着些酒味。
告别薛含星等人,张翠兰取了自家木桶和板车,一家人慢慢悠悠往村里走。
那一两银子张翠兰交给江云,娘俩约定了三七分,张翠兰顶多拿个采菌子烧火叫卖的钱。
江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赚怎么多,那可是一两,是属于他自己的一两,不用再担心被抢走,他把银子小心放在兜里,时不时都要摸一下看在不在。
见夫郎一副小财迷的模样,顾承武笑了,道:“不是有荷包?放荷包里,改日单独给你打个小木箱,专拿来放钱。”
听到有属于自己的小箱子,江云高兴抬起头,眸光明亮应道:“好。”
张翠兰也能赚一部分,想了片刻道:“眼下菌子还能采个三四次,咱干脆都做成菌油卖了,留一些自家吃,只是上山也是个费时间的功夫。”
就怕做的时候菌子长出来,来不及采便烂在泥里,那多可惜。江云也舍不得,想了想出主意道:“可以、可以雇婶子们采。”
秋收已过,有闲下来的人家没事做,正好山上采菌子,张翠兰道:“这到是个好主意,若谁家想赚点体己钱也是可以的,咱云哥儿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江云抿唇一笑,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夸,但是当着相公的面,总是不好意思的。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黑听见人回来,高兴的直摇尾巴。
“这皮猴子,喂了一大槽就吃完了, ”张翠兰今天高兴,见了大黑也喜爱的不行,道:“等着,给你泡个饭。”
乡下人养狗都是为了防贼, 能给狗吃点糠菜汤水就不错了。大黑显然被照顾的不错,一身皮毛黑的发亮, 也顺婻風滑。
张翠兰热了点肉汤,泡了两个糙面馒头给大黑,也算是奢侈了。
江云回来便去看早上泡的野麻,看着是差不多了,明天一大早起来就能剥麻,麻绳不用做的多细致, 能提着不断就是。
灶房大锅咕噜咕噜烧着热水,顾承武看了眼锅里, 自己虽然没喝多少酒, 但闻着一身酒味。和江云不同,江云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换衣服也勤, 总不能被夫郎嫌弃了。
他打了桶热水, 自己掺凉水兑好水温,提到后院去。顾家在后院茅房旁建了个澡房,冬天的时候洗也不冷,洗完的水直接冲到坑里去。
“我洗洗再睡,”刚好遇见进灶房的江云, 他便说了句。
江云讷讷点头,给顾承武拿了根洗干净的巾帕,都不敢往后院去。
张翠兰也简单泡了脚,晚上吃的太多,娘俩没什么睡意,便借着火光坐在一起说说话。
“家里剩的菌油不多,还得多做些,明儿我找你徐大娘张婶子他们,让帮着上山采菌子,时间有些紧迫,好在来得及。”
采菌子就是半天的功夫,回来还得摘选洗净晾晒,工序比较多。好在这两天秋雨不断,菌子跟雨后春笋似的不停长。
江云道:“油、油也不多。”
榨油是个技术活,并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就是会也没有工具。青苗村没人家榨油,今天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又太晚,粮油铺子都关了门,要想买只能去隔壁村。
张翠兰想了想道,“明天早些起,我去找徐大娘他们。你和武小子再借一天村长的板车,去隔壁大河村买六十斤,若能多买也成,往后还要用。”
“好,”江云答应,他那有银子,买油是足够了。
说话的功夫,顾承武把自己彻底洗了个干净,闻了又闻确定没味道,才敢靠近夫郎。头发是湿的,顾承武便坐在灶台前,借着火烤干。
张翠兰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先去睡,你俩也早休息。”
她一走,灶台前只剩顾承武和江云。火光烤的人昏昏欲睡,江云眼皮有些沉重,但是没走,而是陪顾承武一起。
顾承武看着身旁软乎乎的夫郎,不知不觉慢慢靠近江云,两人挨的极近,几乎腿靠着腿。
江云瞬间清醒,察觉到顾承武的贴近后动也不敢动,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什么不敢宣于口的事情。
也许是火光烘的人意志消散,顾承武看着江云白里透粉的侧脸,想也没想就贴上去亲了口。
被偷亲后,江云小小惊呼一声,耳根都是红的,手指紧紧抓着膝盖布料,呼吸都是紊乱的。哪有人……哪有人在外面做这种事情啊。
反观顾承武,偷亲得逞后嘴角微动,竟有些坏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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