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叹了一口气后又抬起头。
“这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扭曲,特异点修复之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我希望在你忘记我之前赶紧前往北壁帮助——”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顶的天空突然明灭了一瞬。
恩奇都淡淡地朝那个极远的地方一瞥,北壁平原战火连天,乌鲁克城墙上方,出现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金色漩涡,一时间吸引了周围的光,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藤丸立香也看到了,乖乖闭上嘴。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把随心所欲的某位英雄王的行动考虑在内。
火焰燃烧到了少年的手指,他的半个身体已经变成了非常虚幻的影子,整个人却没有面对死亡的紧张感,而像一个心虚无比的人在朋友面前欲言又止,不知道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如果有一丝生机,藤丸立香都不会放弃,但这是一个死局,这一个时代扭曲的起点就是他自己。
曾作为御主的少年只庆幸一点,只要错误更正,命运回到正轨,扭曲引起的一切事物都会被抹去痕迹,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记得有他的存在。
可恩奇都却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死去的生命不会重生,被毁坏的事物不会修复,大地将会记录这些损益将如何平衡,让时代继续发展。我是自然与调和一体化的大地分-身,即便我的灵魂忘记了,大地(我的肉-体)还会告诉我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藤丸立香起先一怔,然后呆呆地听完了他的话,迟钝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少年突然哭了出来。
似乎只要有一个人会记下这样悲伤的事情,他的努力就是失败的。
蓝色的眼睛像是蓄满了泪水,燃烧的火焰因为他的情绪变化波动了一下,继续按部就班地蚕食他的灵魂。
恩奇都上前,做出了一个就他自身而言最具人类情感的举动。他捧起少年想要回避的脸,告诉他:
“「我」自荒野中睁开双眼,原初的风景映入我的眼内。”*
“不具备形貌、不具备自我、不具备灵魂,我是作为诸神创造的,将‘天之楔’回归于神之一方的兵器。”
“但我的使用者向我展示了比星辰更灿烂的光辉,因此,我也有了自己的愿望。”
人偶绿色的长发流淌,像即将要生长的新叶。
“能实现愿望的圣杯,万能的愿望机之流,我也能够构筑。”
他们的额头触碰了一瞬。
恩奇都放开手,再次向他宣告:
“——这片大地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恐惧的,Master。”
绿色的瞳孔再度浮起金色的涟漪。
神话有言。
诸神造就的天之锁恩奇都选择与人类并肩而行,是因为人类王者的力量使他折服,智慧与知性让他看见人类拥有划破黑暗的文明之火种。
人类得以宣告,以自己的意识生存的时代,必会到来。*
归功于藤丸立香和他叙述的未来,这扭曲是把双刃剑。
天之锁提早地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知道自己将会在原本的时间中连接天与地,苍穹与海。
大地咆哮,花蕾再度旋转绽放。
星球啼鸣,无数根系向天生长,将张开双手、吟诵语言的恩奇都裹入其中。
“其为流转生命之概念,为克服原初之恐怖而纺织的火种,唤醒的乃是星之吐息。
“我将与人类并肩而行。大地将与海,一同连系苍穹吧——”*
少年抓住他的手。
二者的愿望合二为一,扭曲的特异点作为剪定事项脱离地球史,恩奇都的肉-体作为圣杯会迎来“消亡”。地球历史中的苏美尔神代时间回溯,诸神因为吉尔伽美什的强大打造出“天之锁”,他受到神妓的指导,获得知性,与万王之王会面,谱写传至千年后的创世叙事诗。
人偶所见到的比星辰更灿烂的光辉,不会在此陨落。
“人子啊,紧系神明吧(Enuma elish)!”
……
……
……
藤丸立香最后的视野里,只剩一道磅礴类似于光河,又仿佛是撑起天幕的世界树主干,矗立在大地上。
无形而强大的能量波向周围四散,却在温柔地催促他返航。
恩奇都许下的愿望,是让他得以完好无缺的结束这个梦境回到现实。
同时,人偶也知道少年的愿望是修复人理奠基,于是他将拥有等同苏美尔大地属性的自己的肉-体化作圣杯,独自摘除出这个时代,成为一个刚刚诞生就要消亡的特异点。
这样一来,和藤丸立香一起进行旅行的“恩奇都”所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去,神话状态回归到吉尔伽美什叛离神明的时期,神明们还未打造出一个天之锁去束缚他。
藤丸立香触摸这道通往天际的道路。
他在这个梦境呆得太久,现在是醒来的时候了。
他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鸟叫声。
式神蹁跹的影子飞走,拖着长长的尾翎。
他还在四月一日的商店里,虚弱地躺在触感非常柔软的床上。床铺的布置非常贵气,圆顶的纱帐垂落将他笼罩,空气中还有某种令人安心的香气,虽然他的眼前仍在颠三倒四的晕眩。
愿望商店的主人拉开拉门,熹微的光落到了他身上。
所有礼装的效果都因为主人意识的消失取消了,只有四月一日一个人迎接藤丸立香回来。
“欢迎回来,藤丸。”
听到对方有气无力地声音,想到自己灵魂自爆的操作,藤丸立香瞬间心虚了起来,不知道当时自己在这边的状态会有多惊险。
冷静,只要自己不说的话,没人会知道。
这么想的少年试着张张嘴,声音沙哑。
见到他醒来,四月一日刚能喘上口气,就听到对方问。
“四月一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一睁眼就有要求吗,就算是熟客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少年的声音顿了顿,迟疑地问道道:“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个‘次元魔女’的外号?”
“……你想做什么?”
问完四月一日就觉得有些不对。
然后他看到藤丸立香暗搓搓撩开纱帐的一角,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少年虔诚地许愿:“我有一个朋友,他生活在其他时空,我想邀请他过来这个世界玩,可以吗?”
四月一日:“你这题超纲了!”
第85章 主线·叙述者 1
藤丸立香苏醒之后没多久, 身体恢复得非常迅速,就连灵魂与肉-体间的时间失感都有了很大的减缓, 让四月一日感到有些意外。
少年撇了撇嘴, 没把“万能许愿机”这一件事在他这个愿望商店的老板面前提。
其结果就是被四月一日提前踢出了门, 要求他赶紧履行治疗的报酬。
藤丸立香平时一直维持着几个礼装的使用, 其中有一个礼装是“他人封印·鲜血神殿
(Blood Fort Andromeda)”, 是一个具有杀伤性的魔法阵, 术式被他写在某一个寺庙后的水井上, 用来在一个妖怪的封印上一层保险。
他失去意识之后,礼装的效果取消, 寺庙供奉的神明恰好要离开一趟, 出去远行, 他联系不上藤丸立香,就找到了四月一日的商店。
很早就把四月一日给催烦了。
妖怪的原形和模样藤丸立香其实也没有见过, 据说每晚都会发出沉闷如打雷一般的吼声, 必须要对井口施加封印才能隔离那道声音。
“鲜血神殿”在魔法阵布下之后,需要一定的时间聚拢周围的魔力,原本在美狄亚的手上是要吸收人类或者英灵的阵法, 被削弱过后只需要听几天寺庙里的经文的就可以启动。
急着外出的神明告诉少年,在法阵启动之前,夜晚来临的时候可以给井中的妖怪诵读经文,井口就不会发出骇人的低吼声。
藤丸立香默默掏出了一张礼装。
概念摘出:山鲁亚尔王之闺
一盏叙述者的长灯出现在他的手上, 讲述过“一千零一夜”故事的不夜城之Caster出现在灯光下, 手持卷轴, 向他行礼。
这一张礼装的效果就是只要点着这盏灯,叙述者就会每夜出现在灯下讲述其故事。
他的魔力比受伤之前还要充沛,也就不急于回收这一张礼装,放心地让叙述者留在井边。
将这一件事处理完毕之后,还在奇怪这次治疗的代价分量意外轻的少年回到四月一日的商店,看见了还没有离去的彼岸花。
完成副本得到的道具和礼装不一样,不会因为自己中止魔力的输入而取消。而且他觉得就算自己取消了道具,鬼王也是会呆到她想离开的时候再离开,所以自己的决定并不重要。
看到来自千年之前的大鬼王与愿望商店的店长相谈甚欢,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曼丽的花妖看见他,从托起自己的花上站了起来。
“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离开之前,想和你打声招呼。”
鬼王的强大与艳丽如浑然天成,藤丸立香的态度立刻变得毕恭毕敬。
“这次也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艳丽的妖怪笑了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她就消散在了空气中,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藤丸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