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少年的背后漫不经心地回答,口吻和语调在这时候正好切换成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样的形态,人类的灵魂已经连相溶都办不到了,唔,大概会被……”
“它”娴熟地倒入恶意。
“——彻底抹消其存在。”
沙漏落下了最后一粒沙子。
藤丸立香的不断波动的思维随之静止。
河流停止了流动,风停止了吹拂,所有自然的运动都按下了暂停键。
在长久的沉默里,少年说:“我突然想到了。”
现在,大概是藤丸立香最熟悉的环节。
用以“环节”称呼,是为了说明这个人类已经关联过数次情景。
藤丸立香遇到过很多危险,曾无数次踩在生与死的界限,每一次都危急万分,任何抉择都只有一念之间的喘息。
但因为“它”喜欢他的矛盾和犹豫,希望看到他在抉择中痛苦、崩溃、陷入疯狂。所以“它”把这个时间给拉长了。
如果给人类御主足够又紧张的时间,他又会怎么选?
藤丸立香在某一刻彻底忽视掉了敌人的存在,慢慢回忆道:“我将恩奇都从森林中带走,无意让他对吉尔伽美什产生了误会,提早与伊斯塔尔和艾蕾相遇,苏美尔出现了神话中不曾记载的战争,战争中出现了来自星球之外的敌人……”
然后那个敌人化作世间最大的恶意,询问他愿不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一个于他而言不过是梦境的美索不达米亚。
然而“它”看到的回答是,藤丸立香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阿比盖尔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带着糅杂惊讶与疯狂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看不见的沙漏翻转,星之王冠再度悬浮在少年的头顶上。
少年的发色与眸色在风里似乎重叠了一层新的色泽。他拔起插在地上的圣剑,黑色的污渍脱落。
静止的山川河流因为他的动作再次运转。
他忽然想明白了。
时间和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
少年缓缓吐了一口气:
“原来这个时代的特异点——竟然是我自己啊。”
这里是神代苏美尔,也是他的梦境。
藤丸立香是命运线纠缠的个体,他就像一个带着巨大引力的星辰,从最初他如云般落入原初之森林时,就吸引了所有命运的支点,让他们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往他的身边飞去。
然后星云旋转,编织出新的故事。
少年闭上了眼睛。
脚下的河流动荡出了金色的光辉。
光河上,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腾空而起,像是被吸引一般飞快地汇聚。流水、山风、森林的呼吸、邪神的呼唤,明明一切都在如常的运行,可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寂静笼罩了世界。
亚瑟·潘德拉贡睁开了双眼。
巨大的魔力冲击着人类脆弱的灵魂,从者接收到他的意志。
藤丸立香的灵魂开始燃烧。
金发的王者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魔力,少年的声线与从者的声线重叠:
“十三拘束解放——圆桌决议开始(Seal Thirteen Decsion Start)!”
但当他作出抉择的时候,为了修复人理,消除特异点,在河面上踏出那一步的时候,绝不可能会有任何一个人出来否认他、阻拦他。
亚瑟王持剑竖立,碧绿色的瞳孔倒映出金色的光沙盘旋聚拢,以自身为圆心形成凛然而不容任何污垢侵犯的清澈火焰。
魔力再度收束,光芒都被吸引,他周边的视野便随之一暗。
为打倒毁灭星球而被制造出来的、能够击退一切邪恶的黄金之刃高举,王者以高昂的气势决定解放其束缚,开启了圆桌决议。
面对御主的抉择,骑士之王面不改色地沉声道:
“此战,即为抗争强敌之战。”
拥有银之臂的骑士低声回应:“——承认,贝狄威尔。”
“此战,非抗争善人之战。”
性情如幼犬般勇敢的少女回应:“——承认,加雷斯!”
“此战,非抗争精灵而战。”
“——承认,兰斯洛特。”
“此战,即为对抗邪恶之战。”
“——承认,莫德雷德。”
“此战,非为私欲而战。”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
“——承认,加拉哈德(Mash Kyrielight)!”
每一声承认的话语,都让王者的圣剑动荡出一分金色的辉光。辉煌而庞大的虚影光河已经流动在世界的中心,而河流的最中心,少年与王者坚定不移地宣告最后一个决议:
“此战,即为拯救世界之战!”
梦魇的叹息如星子一般明灭,从漆黑的天际落下。
他用曾诉说出无数关于人类美好的故事的嗓音轻声道:
“——承认,亚瑟。”
少年挥剑。
“Ex——calibur(誓约胜利之剑)!!!”
瑰丽的金河庞大而恢弘,从无法用人类语言叙述的神代奔涌而去,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与发出者的温柔前往一切命运扭转的支点。
神代,即是人类蒙昧困惑的时代,也是最充满希望的时代。
人类顺着河流行走,为无需向全能的神委以命运的起点,开始书写出属于自己的故事。
已然融入地脉,开始侵蚀星球意识的邪神被尽数剥离——“它”是被命运集结之人吸引而来的恶意,也是特异点本身的一支。
星之冠隐没,沙漏被烧毁。
幼发拉底河重新流动,山林在温柔的光芒中不再恐惧,一切寂寂无声。
猛烈的魔力开始倒灌于藤丸立香的灵魂,天空中落下了金色如星光一样的碎屑。
从者脱离,少年站在镜面般的水面上,如冥界女神捧在掌心中的魂火,静静燃烧着。
第84章 副本·圣杯问答 完
得知敌人分流了兵力想要从南偷袭, 乌鲁克守卫在北壁的将领也连忙调动了士兵赶过去,这就导致了北边平原原本可以轻松胜利的战斗陷入胶着。
投石器被敌人射出的火箭烧毁, 敌人放出的魔兽也触发了城市的防御系统, 青金石为魔力能源的门炮骤然射出流光, 将魔性之物糊在了战场上。
他们还不知道在乌鲁克的南壁“盛开”了一片森林。
恩奇都的爆发力是难以想象的。这片森林成为了更贴近他感知的领域, 像一个庞大的系统, 进攻的士兵是森林想要驱赶的病毒。
人偶穿梭在其中, 协助自然“清理”着过大系统中没有注意到的漏网之鱼。
大地上下分离出的“台阶”泯灭了敌人最后的战意。
恩奇都行走在森林里, 晨光从树叶与树叶的交叠依偎间流下,淌到他新绿色的长发上。
明明只是模仿了太阳神妓的人类之美, 却因为带了一层出于神明之手的光辉, 让他的面庞看起来有一分虚幻而不实的旖丽。
他是神之造物, 是大地之子,是苏美尔时代最重要的命运点, 生来就有不可违抗的职责要去履行。
获得知性之后, 他走出神庙,用与以往不同的视角看着原初的森林,收获到感觉信息既陌生又熟悉。
他是懵懂的, 又是可以感知到一切本质的非人造物。
意外地,他看到自己原本从胸口发出的丝线跨越了平原,其终点应该是远到幼发拉底河下游的繁华都市,交织到夏哈特口中拥有着半身之血的王者身上。
但却在某天拐了一个弯, 直接没入了天际。
像是连神明都不敢开的玩笑, 平凡地发生了。
恩奇都代表着大地, 命运的轨迹居然延伸到天空,然后随着一个人的影子坠落了下来。
人偶的好奇心非常强烈,他情不自禁地走向自己命运终点坠落的地方,双脚踏过草地,手掌抚摸老树的纹路,用光洁的肌肤迎着风。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像是兽类的幼崽被丢弃在森林,茫然无措的蓝色眼睛。
一片云朵落在了树的枝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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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止了南壁战争之后,恩奇都飞起,看了一眼北面升起的硝烟,迟疑了片刻,还是往幼发拉底河下游飞去。
恩奇都落到河岸上,脚踏泥土,看到藤丸立香以毫无重力的姿态站在河流的中央,河面上没有他的倒影。
少年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在河流上踩出一圈圈的涟漪朝他走来。
“恩奇都?乌鲁克北壁的战斗会因为军队被调离变得艰难,你为什么没有过去?”
有火焰从藤丸立香的脚部开始燃烧,残忍地给了他一个缓慢的时间,让他能仔仔细细目睹自己是如何被烧毁的。
他没有向恩奇都解释自己的状况,从选择切断契约收回所有魔力发动星之冠的时候,他就把最后的安排告诉自己的伙伴了。
藤丸立香推测,乌鲁克调去南壁的军队来不及回赶,战斗陷入胶着会使更多伤亡出现,他希望恩奇都继续前往北边平原阻止战争。
但是恩奇都第一次违背了藤丸立香的愿望,平静地看着他。
作为人类御主的时候他面对过太多死亡的时刻,反而觉得当下人偶的目光反而更可怕一些。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发出软弱无力地狡辩:“不要在我快要…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敌人一直在挑衅我,脑子一热就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