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哪怕难以下咽、也绝不会承认难喝,在停顿了足足两三秒钟后,硬是强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难喝出了一种提神醒脑的境界。
这整整一下午加晚上,盛聿恒就似是打了鸡血,都没有起身离开过工位。他就似是守卫一般,一边用手掌虚虚护拢着保温杯,一边从各大网站上检索、摘取,用比写论文还要糊弄的水平,拼凑出来了一篇报告。
“小盛——”忽然,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身穿西装、五短三粗的中年男律师凑上前来,“刚刚让你做的检索,都做完了么?”
盛聿恒对无关紧要的人,都面无表情,只手头干脆利索,伴随叮叮“两声”微信提醒,他再将打印好的文件递上去,“好了。”
“果然还得是年轻人——”中年男律师粗略翻看,又喜笑颜开,“好了,你下班吧。”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早已经不属于劳动法范畴内的“正常下班”时间。
姚世熙和张浩下周要去驻场,所以今天提早下班回家,整个组内就剩下他一个碎催实习生,大事小情的、跑腿取快递的——无所不包,无所不揽。
组内也不剩下几个加班律师,大部分人都讲究着——“work life balance”。
都是带着工作回家去,穿着睡衣敷着面膜、懒散精致又一股班味地当“家里蹲”打工人。
今晚都在给这男律搞检索,盛聿恒连去抽烟的时间都没有、也都没见到裴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头却十分暴躁,刚简单将桌面上的废弃文件对折、想撕一撕然后扔掉。
而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门响——
裴逐穿着挺括妥帖的西装三件套,迈着长腿从办公室中走出,抬手翻腕、看了一眼时间,“来个人,把鼎天日泰的背调做了,十二点前发我。”
盛聿恒微微怔了一瞬,转头去看墙壁上的挂钟,距离他口中的“十二点”,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小时四十八分钟。
这个时间点儿——一般就只有下水道的老鼠还在工作。
而组内律师在这时就像是生怕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全都低头埋首在了电脑前,畏首畏脑的,连敲击键盘的嗒嗒声中,都透出一股欲盖弥彰的心虚……
盛聿恒环顾在场一圈后,他双眼明亮、心脏砰砰鼓动个不停,就仿佛当仁不让一般,直直看向了裴逐——没错,他就是一只下水道的老鼠
全办公室就只有他一个人站着,裴逐想看不到都难,只是眉头微不可查地颦蹙了一下。
停顿了两三秒钟,他才翻腕看一眼时间,沉声说道,“那就你了,现在干。”
盛聿恒此时的身体处于一种极其异样的状态,他无法判断自己疲惫与否,也完全不知时间概念,但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在鼓动着、泛着细细的酥麻感。
可裴逐撇过来的眼神却冰冷无情,根本不是在看人,分明就是在看“牲口”,轻轻颔首、再一次强调,“十二点之前,必须发我。”
在红圈律所通宵加班,属于是家常便饭,赶上寸劲、天天都好似能原地飞升超度一般。
熬到律所内最后一位律师,都已经下班回家,盛聿恒独自一人端坐在了黑暗当中,只有屏幕逸散而出的冷光,静静映射在了他的脸上。
——键盘噼啪作响,却只显得更空旷寂静。
赶在了凌晨十二点前,终于将背调报告撰写完毕,卡着时间上传到了邮箱当中。
盛聿恒独自坐在了工位上,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烧香烟,猩红又明明灭灭。他低头垂首,忽然从桌面上拿起了手机,打开锁屏屏保——
晚风轻抚面颊,吹散了几分熏酡醉意,裴逐双手靠在栏杆上、身影纤瘦挺括,几乎要与连绵不灭的纸醉金迷、交织融化在了一起。
他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平直而又清晰的锁骨来,喉结旁边有一颗小巧而精致的痣。
盛聿恒屈起手指,爱怜至极地从那颗小痣上摩挲而过,眼神黑沉深郁。
与此同时,他从嘴唇里呼出了一口浓呛的烟雾——径直喷在了那颗小痣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盛聿恒从面试到入职,就好似天雷勾地火、根本就毫无罅隙——
以至于他根本就毫无时间去租房,深更半夜下了地铁,只能孤身一人走在逼仄狭窄的小巷当中,身影疲惫寥落。
深城有很多城中村,都是上世纪的老楼、或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水泥材质的电线杆子纵横交错,支撑起了一片破旧沉败的天空。
连宾馆房间都破旧窄小,且空气当中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腐味。被黑色霉菌侵蚀了的天花板,表皮已经踆皱泡涨、似是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盛聿恒似是早已习惯如此的环境、或已经没了思考的力气,将帆布包随意丢在了床头柜,并掏出手机充上了电。
他只简单脱掉了外套,露出骨骼高大的身形,拉起被褥,躺上了床。
被子厚重潮绵,似是黏在了手脚上,盛聿恒闭上了双眼,高挺鼻梁处有两道窄痕、是被黑框眼镜压出来的痕迹。
他在逼仄小床上刚翻了身,还不等入睡,这时忽然就听手机炸响叮叮叮、好似催命一般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墙壁的另外一侧响起了吱呀晃动、伴随着发泄咒骂以及娇淫喊声!
双面夹击、就犹如万顷雷霆炸响,盛聿恒那双黑沉内敛的眼眸瞬间睁开。
他一个翻身猛地坐起,从床头拿起了黑框眼镜戴上,而手机微信还在不断叮叮叮,似不罢休的架势——
他颦蹙眉头、屏幕冷光映射在深邃眉眼当中,显得呆板而又无情。
他的微信置顶就只有一个,而现在消息显示已经“48条”。
盛聿恒就好似牲口,已经犁地耕田了一整天。可现在,他这牲口不仅半分没感觉倦怠劳累,反而唇角向上牵起,露出一抹隐而不发的、淡淡的笑意。
顿了顿后,他点开了消息第一条——
“背调做成这样,就敢发给你的上司吗?需要我从小学语文开始教起——”裴逐骂声犀利,语速飞快、“干脆直接给你发一本新华字典当做员工福利吧!”
又接连好几条,足足长达五六十秒的语音。
万万没有想到,凌晨十二点刚发去的报告,他竟然从头审阅到尾,连诸如字号、字体以及行间距这样的细枝末节都给挑出来。
——骂声就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而盛聿恒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实际却在逐条语音点击收藏,并开启手机录屏,将这一段视频给拖拽进了加密相册当中。
顿了顿后,他高大身体向后一躺,坠在了潮软被褥之间,抬起手臂遮挡住了眉眼。
还是没忍住,他露出来的嘴角向上翘起——显而易见的,他被骂“爽”了。
忽然,手机又响起连续不断的叮叮当当声。
但占据对话框半壁江山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文档文件,凡医药企业相关的案例,按照年月份排序,一一不落地发了过来。
而在最后的最后,还发来这样一句——
【Partner裴逐】:明天上午十点,修订版本发我邮箱。
盛聿恒捧着手机、却无端双臂麻木,忽然感觉心脏压力飙升、血管升腾起一股隐而不发、又极具破坏力的冲动。
他抬头看一眼墙上挂钟,距离明天上午十点钟,就只剩下了“区区”八个小时,这其中还包括他的少到可怜的睡眠时间……
停顿了大概几分钟后,对话框中又冒出来一句,口吻依然高傲——
【partner裴逐】:有什么问题?
盛聿恒于此时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顿了顿后,他抬起手臂,将手机凑到了唇边,用尽了克制力,但仍做不到对裴逐无波无澜、嗓音中仍带一丝微颤,“好的。”
停顿了几秒种后,他愣是没忍住,又点开刚刚裴逐骂人的视频,又认真听了起来,“……”
——这好歹也算是加班动力了。
若论打工王者,大概无人能比得上盛聿恒——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整,他就穿一身白衬衫,准时出现在了大厦楼下的便利店中。
排队买早餐的打工人很多,怀中抱着几袋面包、咖啡,带着一身死气沉沉的班味,面无表情地刷手机、排队等待着结账。
盛聿恒也在排队、等着买两个速食包子,律所茶水间中就有免费的黑咖啡,他并不想多花这个冤枉钱。
可就在队伍摇晃着就要到尽头、忽然间——他前面横插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黑西装、身材矮瘦的男生背着公文包,抢在了他的前面,对着店员迫不及待道,“十二个猪肉包子、六个素三鲜包子,两杯关东煮、要萝卜、鸡蛋、香菇、魔芋丝……”
顿了顿后,他似乎是记不住,连忙掏手机,换上一副妥帖勉强的微笑,“哎——hanny姐,你昨天说关东煮想吃什么来着?哎哟我这脑子……”
他这一张嘴,简直把大半的柜台食品给扫荡一空,似是抢食的蝗虫一般。
然而队伍后面,大家有的撇来了一眼,有的闷头刷手机、并无人发出什么异议,只因打工人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盛聿恒却颦蹙着眉头,视线飞快地从蒸包子的蒸箱当中扫了一眼,发现轮到自己,已经无任何包子可吃。
开花馒头一块五一个,倒是便宜,可没有任何蛋白质,多加个鸡蛋,还得两块五——打工牛马,也是很在乎自己的饲料健康程度的。
不需多言,下一秒钟,他一把攥住了那男生手腕,“等等——”
西装男生已经左手右手全都挂满,被他这么一拉扯,手中关东煮差点没洒出来,“哎哎——你干什么?!”
盛聿恒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惜字如金,“我先来的。”
“哪有什么先来不先来……”西装男生挣扎着,只想转身就走,“放手放手——上班要迟到了——”
但话音未落,他们二人的视线共同落在了对方胸口的工牌上,熟悉无比的“海天嘉诚”几个大字——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同一个律所。
西装男生哎哟一声,想起这张伟大的脸来,“你是投融资并购组的吧?”
“我做IPO的。”他用一副很“上道”的笑容,似是前辈一样,拍了拍盛聿恒的肩膀,口吻谆谆,“怎样?红圈所不好待吧?是不是特恐怖?上司骂你、你就点头听着,没有什么大不了……还能辞职咋的?”
盛聿恒被连拍了好几下,整个人都跟着振动,他其实不太能共情,眉眼淡淡、百无聊赖地心想道——
他最喜欢被骂了。
他们彼此交换了个微信,西装男生叫做“贾开朗”,深大法硕,已经实习半年。
但他只在嘴头上当了一把“前辈”,没留下任何包子,只留下了一地说教,然后就风一般地赶去坐电梯了。
盛聿恒最终只要了一个开花馒头、和一杯豆浆,坐在了便利店中,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吃早饭。
因为昨晚被恶劣上司狠狠要求了,所以他今天也要狠狠惩罚——打算晚五分钟再到达工位,展示一下打工人的“不屈”之心。
早高峰时期,电梯厢内拥挤得好似沙丁鱼罐头,但每上升一层,都有无数丧失灵魂的人形沙丁鱼,朝着自己煎熬无比的工位奔去。
沙丁鱼口感鲜美,肉质细嫩,不管是煎炒烹炸——沙丁鱼们统统都能胜任!
盛聿恒到达自己工位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分。
他将自己的帆布包“咚”的一声、丢到了桌面上,先从中掏出了保温杯,缓缓抿了一口,里面还泡着酸涩难咽的莓果羽衣甘蓝粉。
但他就像是泡什么千金一两的稀贵茶叶,哪怕淡到没什么味儿,仍锲而不舍地往里加水。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口了,再放上几天唯恐变质。拉肚子就得不偿失,经济账也得算明白。
随后,他依次给自己的65W毫安的大充电宝、笔记本电脑、老旧到快不开机的二手平板,以及虽然还有电、但还是觉得该占点便宜的手机充上电。
做完这些,他又端起了自己的掉漆陈旧的保温杯,加入了茶水间的开工前大作战。
涮干净保温杯后,他用网易严选一般的挑剔目光,在一众茶包、维生素泡腾片和咖啡包中进行选择。
但最后还是被黑咖啡打鸡血一样的竞岗宣言征服——并为其搭配了三颗奶精球,作为工作搭档。
端着这杯热气腾腾的不要钱奶咖,盛聿恒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不疾不徐地、又丝滑无比地嵌入在了工位上,已经九点四十分。
这就是打工人的终极秘密武器——摸鱼的生产全过程。
但是当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后,只听一连串叮叮叮、好似催命一般的声音响起——
盛聿恒半眯了眯眼,戴上了黑框眼镜,忽视了邮箱以及业务系统当中的众多红点未读。
他先打开了昨晚被裴逐狠狠要求、花了一整个通宵改完的报告文档,从头到尾再审了一遍,确定连半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没有。
赶在上午十点钟的前一刻,他点击了“发送”并成功。
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心中大石——
盛聿恒用中指向上一顶、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镜框,然后面无表情、且不动声色,又打开了一个标题为“辞职信”的文档。
他在上一个实习单位,还有离职手续没有完全办完,昨天HR要求发送一封辞职信。
但这并不符合劳动法——却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是打工牛马。
盛聿恒紧盯着屏幕,似乎在琢磨,该如何将这一封辞职信,写出表面言辞正规、实际句句骂娘的效果来。
写了二十分钟,他端起了保温杯,刚打算喝一口、来提振一下精神,“……”
而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合伙人办公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盛聿恒惊了一跳,大半的咖啡都泼洒在了上半身,而与此同时,他握着鼠标的手掌不由一个哆嗦。
但下一秒钟,他几乎是沉默、以及无言以对,看向了对话框中,自己刚刚“被”成功发送给联系人“裴逐”的辞职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裴逐迈着长腿,以矜贵而又高傲的姿态,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下一秒钟,他看见上半身淋满咖啡液的盛聿恒,眉头颦蹙,似是嫌恶。但顿了顿后,又无甚办法,于是轻轻一歪脑袋,“过来。”
盛聿恒本来在拿纸擦拭衬衫,但在看见他后、瞳孔明显一怔。
停顿了几秒钟,他眉眼低垂下来,“……”就仿佛听天由命一般站起身来,跟随着走入了办公室当中。
走进办公室后,裴逐穿一身西装革履,勒出窄瘦腰肢,手中夹着一根点燃香烟,斜靠在了办公桌上,忽然问,“会开车吗?”
他竟然没有大发雷霆——??
盛聿恒略有些吃惊,“……”
顿了顿后,不知是否在将功折罪,他颔首低眉、嘴唇吐字,“会。”
裴逐伸长手臂,在烟灰缸中掐灭了烟蒂,然后忽然扬手扔过来一把车钥匙。
“走——”他也不多言,振臂穿上了西装外套,高冷禁欲、却也潇洒无比。
十分钟后,当他们坐在了那辆保时捷911中。
全橡木的内设,散发整洁一新的光泽,空气中浮动着皮革混合檀香的木质香气,深沉而又极具东方感。
盛聿恒坐在了驾驶位上,双手把着方向盘,几乎是不动声色地转头过来,终于才将自己的字句补充完整,“——但是没车票。”
裴逐已经坐在了后座,正垂首低眉,用手遮挡打算点烟。听见这话后,他几乎是诧异无比地抬起头来,似是不能理解、这特么简直匪夷所思,“……”
停顿了几秒钟,他迈着长腿下车、然后咣当一声摔上了车门!
裴逐身形修长、但气势汹汹,一把将盛聿恒从驾驶位上薅拽了下来,抬脚直接踹上了屁股,怒不可遏道,“你特么耍我玩呢——?!”
他本人几乎是精明能干的行走代名词,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竟然遭遇了这么个滑铁卢,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北大毕业的吗??”
盛聿恒个子比他高多了、骨骼也宽大、却老实挨训,一副听话乖巧的好学生模样。
但其实心中默默在想,其实行走在外——他们一般都说自己是清华的。
“滚蛋!”裴逐不想再动手,一把拉开了驾驶座车门。
盛聿恒从善如流,伸手去拉后座车门,但还没等坐上去,就见裴逐斜睨过来、眼神似能杀人,“我特么还得伺候老板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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