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像是无法承受般浑身颤抖,最终瘫软地后退几步,靠在墙壁上才不至于倒下。
托马斯的话语显然对他造成了不少冲击。
他的反应非常真实,尤其是刚才的惊讶。要知道托马斯之所以说的那么详细,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情绪。
许久,艾尔登才缓过来,认真地看向托马斯:“探长,请务必找到杀死我父亲的凶手。”
托马斯不置可否,邀请他来到一边的办公室:“我这里有一些问题,请您如实回答,这将对破案提供极大的帮助。”
艾尔登点点头,表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最后一次见杰斯,是什么时候?”
艾尔登想了想:“十天前,我记得应该是星期五。那天晚上,父亲叫我去吃饭,但在吃饭的过程中,我们的聊天非常不愉快,甚至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很生气,告诉他我不会继承他的破工厂,而是会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从那天起,我们就断绝关系,再也不是父子!”
“他同样愤怒,就一口答应下来。愤怒灼烧了我的理智,我冲出去,激动地买下了去R市的车票,坐了晚上十点多的火车离开。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回去找找车票。”
托马斯若有所思,他们确实到杰斯的家里找过了,家中有发生冲突的痕迹,但是并不算严重,这么一来,就和艾尔登说的完全吻合。
不过目前,他们还没有找到案发现场,所以必须确定杰斯的具体死亡时间,才好进行推断。
“之后呢?”
“之后我在R市停留了两天,因为有工作还要处理,就回来了。不过我有自己的房子,就没有去寻找父亲。还……还找了报社,准备登报断绝关系。”
说到这,他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
托马斯不为所动:“所以,在这接下来的十天里,你没有回过家,甚至没有给你的父亲打过一个电话?”
艾尔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我跟父亲的关系不算多好,又都是脾气倔强的人,既然话已经说出,心中这口气也无法平顺,我当然不会主动去找他。”
托马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没空去看父亲,倒是有时间去教堂的告解室。你要去告解什么?杀害亲生父亲的罪孽吗?”
艾尔登早就料到这个如同猎犬般的警探会怀疑上他,自然也模拟过无数次此时的场景。听到他的问题,他先是有些愧疚,又很快转为愤怒,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杀害我的父亲!这是污蔑,我要告你!”
佐伊吓了一跳,赶紧安抚他:“别激动艾尔登先生,这只是一种推测。杰斯先生死亡,您作为他的亲人,作为最后跟他见面的人,肯定会有重大嫌疑,我们也都是例行公事。”
艾尔登瞪了他一眼,想到父亲的惨死,还是忍气吞声地坐了回去。他知道想要找到凶手,必须依靠托马斯,作为本市最有本事,甚至在整个Y国都赫赫有名的神探,是自己唯一的帮手。
见他又坐了回去,托马斯的目光闪了闪,态度比刚才稍微温和了些许。
“你父亲平时爱去的地方有哪里?当天他跟你分别后,会去哪里?”
艾尔登皱起眉:“我父亲是个工作狂,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工厂里,甚至连喝酒也是。其他……我还真不太了解,比起我,您应该去询问他的男仆或者秘书。那天我们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生的冲突,要么他下午会正常去工厂,要么就是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
托马斯不知可否。
他问过杰斯的男仆,当天他有点不舒服,跟杰斯告假了。至于秘书则说,按照行程,杰斯会前往工厂,他喜欢晚上睡在工厂。
也就是说,如果艾尔登没有说谎,杰斯很可能是在这个过程中被凶手盯上。
“杰斯先生不开车吗?”
“不开,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喝酒了。不过他挺珍惜自己的小命,要么走路,要么让别人开。”
托马斯叹了口气,还真是命。如果当天杰斯开车,或许就不会出现命案。可偏偏,他选择了在晚上步行将近一个小时前往工厂,被盯上的可能性非常大。
“杰斯先生有什么仇人吗?”
艾尔登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这个你让我怎么说,他的脾气古怪、偏执、强势,不论是朋友、上级、下属,都得罪了个遍,我真的不知道……”
托马斯盯着他的眼睛:“我是说足以杀死他的矛盾,比如说他从小到大酗酒之后都会虐待你,而你又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可以在他死后继承无数财富。”
艾尔登沉默下来,他的脸色变得病了给你僵硬,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蜡,显得不太真实。
“如果说我不恨他,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当年我妈妈,就是被他打跑。之后只剩下我一人,他的炮口就对准了我。我当时才七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连跑都跑不掉。没有人帮我,我甚至可能死在他的手中。”
“可……”
“我长大了,他变老了。他不再是我的对手,也不敢再对我下手。他变成了好父亲,我变成了好儿子。之前的事情仿佛不存在一样,开始慢慢淡去。”
“在最恨的时候,我或许想过吧,但那时候我没有能力。等我有能力了,一切又变了样,我们终究有血缘关系。”
托马斯敲了敲手指,真是滴水不漏。
“所以,你为什么要去告解?还是在你父亲死后去告解?”
艾尔登痛苦地说:“我不知道他死了,我去告解,也只是对自己跟他吵架离家出走感到纠结,我一方面厌恶他的掌控,一方面又可怜他年纪大了,以后无人照看。我想去求神,让他给我一个选择。”
托马斯扯了扯嘴角:“现在看来,神并没有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艾尔登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托马斯又说:“不过我想陆斯恩神父,或许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也把他请来了,就在隔壁,现在让他进来,看看他究竟会说什么吧?”
说完,他眯起眼睛盯着艾尔登,像是看透了他的灵魂。
艾尔登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当时的他太需要一个精神支撑,否则真的会疯掉。可等清醒过来,却不得不面对这个巨大的麻烦。
陆斯恩神父会说什么?他不知道!
这是一个无法掌控的变量。
但是,他不能让托马斯看出破绽,只能苦笑一声,毫无芥蒂地点点头。
得到通知,席溪走进了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艾尔登。
即使是坐着,从修长的腿也能看出个子很高,脸如雕塑般棱角分明,眼睛深邃,头发卷曲,好似雕像。
只是此时通红的眼神难掩痛苦、难过,整个人显出一种颓丧的悲痛。
他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很快又停留在托马斯探长的身上。
“不知探长此次前来,找我何事?如果是问雕像的进度,恐怕还要两天。”
托马斯一听到雕像就头疼,完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玩意儿席溪爱刻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最好永远别刻完!
“不是,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杰斯先生的儿子艾尔登先生。”
席溪目露同情,显然他也从报纸上看到了这起悲剧,微微点了点头。片刻,又不解地看向托马斯。
“如果需要祈福的话,直接到教堂找我就可以,不需要再拜托托马斯探长。”
托马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忙得很,可没这么多闲心帮教堂揽生意。再说,有席溪这个行走的圣子在,教堂从来都不缺生意。要不教廷的人这么喜欢他,年纪轻轻就给他安排了过来,还不是因为他能赚。
“不是,你想太多。根据我们的调查,艾尔登在杰斯先生死后,多次到教堂告解……”
席溪低下头,画了个十字:“神会宽恕每一个虔诚告解的信徒,聆听他们的苦难。我必须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履行这个义务,不论他们是什么身份。”
托马斯无语,这家伙分明是在说,艾尔登作为杀人凶手也有去告解的权力。天啊,他本来还想着席溪会不会包庇他,现在看来,他可真是把艾尔登推进地狱的好帮手。
“不,我们目前还没有抓住凶手,这只是例行询问,排除嫌疑,寻找线索。”
席溪这才恍然:“那我能提供什么帮助?”
托马斯也毫不客气:“我想知道他告解的内容。”
席溪皱眉:“可告解的原则就是不能看见信徒的脸,我并不知道……”
托马斯:“但你一定认得他的声音。”
席溪一顿:“即使这样,这是信徒的隐私,我并不方便告知,还请见谅。”
说着,竟是转身要离开。
托马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强硬,不过想到自己得罪他的事情,也没了脾气。
“等等,陆斯恩神父!既然你是神的化身,是仁慈的代表,就应该明白这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那个连环杀手已经杀害了那么多人,杰斯先生很可能是他杀害的第一个人,对于抓住他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托马斯的这番话,让席溪停下了脚步,也让艾尔登心口一跳。
席溪转过身,看了他片刻,才回到座位上,对艾尔登点点头:“抱歉,先生,神明需要救赎堕入地狱的信徒。”
艾尔登表示理解,开口说了话:“很高兴见到您,陆斯恩神父。”
艾尔登是真的很高兴,虽然他很喜欢在狭小阴暗的告解室内,看着神父圣洁高贵的面容上透出对自己的无奈,却也更喜欢,在光天化日下,在彼此真实身份袒露的情况下,目睹神父的震惊。
他会怎么说?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不知道被谁肢解的尸体,竟然被警方误认为是那个连环杀手杀死的。
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现在,就看陆斯恩神父的回答了。
他很清楚,陆斯恩神父早已知晓一切,那双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透他的灵魂,看到那皮囊下隐藏的扭曲恶魔。
听到他的声音,席溪一顿,很明显想了起来。不过他没有直接说,而是转向托马斯探长。
“确实是来告解过的信徒,不知道托马斯探长想知道什么?”
托马斯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席溪的话,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能让他抓住一直在城内作案的凶手!
“所有,只要你能想到的。”
席溪梳理了片刻,才开口。
“第一次来告解,上周末的晚上。他很慌张,很无助,说自己跟父亲大吵了一架,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事后回想起来,有些后悔,却又拉不下脸去跟父亲道歉。”
托马斯叹了口气,就知道这个案子没这么好破。也是,那个凶手那么狡猾,就算是选择第一个受害者,也不可能选择跟自己关系那么近的人,否则岂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艾尔登安静地听着,目光如有实质般停留在席溪的脸上,心脏的跳动却在他的阐述中,一点点加快。
“第二次告解,是在三天后的晚上。他变得很激动,说要跟父亲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还说出了自己小时候被父亲虐待的事情,因为前天晚上做噩梦又回忆起来,更加没办法原谅父亲。”
见席溪不再说话,托马斯站起身,对他表示了感谢。
看来艾尔登极大可能确实没有问题,他是说辞,跟各方证词都能对得上。
就在这时,有警员急匆匆地走进来:“托马斯探长,有人报失踪,是奥兰德先生的家人!”
听到这,托马斯也没时间理会席溪和艾尔登了,直接跑出去,询问情况。
佐伊赶紧鞠躬表示歉意,也拿着本子冲了出去。
无人理会的席溪倒是很欣慰,看到托马斯的干劲儿,就知道离破案不会太远了。
他走出警局,正准备坐上汽车,却见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车门。
“陆斯恩神父,方便送我一趟吗?我来的时候没有开车,同时,也想再跟您聊聊,以解内心的痛苦。”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两侧的风景在窗户里不断倒退。
“为什么要包庇我?你知道你所面对的是一个什么人吗?不会以为仅凭告解室的几句话,你就真的以为了解我了吧。不,你错了, 那都是我装的, 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获取你的同情罢了。”
艾尔登紧紧地盯着神父美丽的侧脸, 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也会那么地好看,只要他在身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明明他应该感谢席溪的,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恐怕还要留在警局里,作为头号嫌疑人受审。
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反而变成了尖酸刻薄的质问。
他后悔自己的做法,又想要更深层次地喟叹席溪的反应。
席溪并不想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 可得不到答案的艾尔登, 竟像是疯了一样, 将手按在他的方向盘上。
“放手!过于亲密的距离,只会让警局怀疑我们两人的关系,到时候我的证词可就没那么好用了。”
艾尔登愣愣地放开手, 生锈的大脑像是才转过来弯一样。下一秒,一股狂热的欢喜袭上心头,让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席溪:“神父先生, 为什么要帮我?”
席溪没有说话,握住方向盘的手, 却微微捏紧,展现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可他的回答反而如同一剂强心针, 狠狠地灌注到艾尔登的心里,让他浑身热血沸腾。
他知道这是神父的怜悯,这样的怜悯并没有让他觉得不舒服,反而如同泡在三九天的温泉里,浑身温暖如春。
或许这就是神性,仅需要从指缝里泄出一丝,就能温暖整个世界。
“神父先生,你真的太单纯了。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或许我根本没有被父亲虐待过,或许我也不是失手而是故意杀了他。可是现在,你的所作所为,却已经打破界线,同我一起落入地狱了。”
席溪抿紧薄唇,许久,才在艾尔登的得意中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如同坠着石头的溪水,从原本轻快的流淌,变成了低缓的沉闷。
“我是个懦弱的人,既没能拯救信徒,也不能像别人那样,勇敢地揭露现实。我被对信徒的怜悯牵绊着,无能为力。”
“可事实上,怜悯不是行动,也不是爱,根本无法真正地让人赎罪。它不过是一种本能,只能停留在言语间、目光中,虚弱到无力,单薄到没色。”
“所以,别再问了……”
车停在了艾尔登家门口,席溪再没有开过口,沉默如同蔓延的雾气般将两人淹没,朦胧中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许久,艾尔登才打开车门,走下去,静静地站在家门口,目送席溪远去。
他知道不对,可这一刻,他的内心是轻松的,因为那深藏在他内心的沉重罪责,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了一半,交于了一个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人,与他分担。
不过有些问题他还没想明白,明明自己埋葬尸体的时候还是完整的,为什么警方找到时却成了被肢解的碎尸?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是那个杀人魔?
托马斯警探第一时间来到了奥兰德的庄园里,此时的会客厅已经坐满了等待他的人,有主人也有仆从,每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透出截然不同的信息。
见他进来,端坐在沙发中央宛如淑女画像般的贵妇人站了起来,她的容貌姣好,即使上了年纪,也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只是此时,明明还不能确定死者是奥兰德,她却已经穿上了一身黑色的礼服,神色哀戚,仿佛有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这位就是奥兰德夫人。
站在她一旁,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就是奥兰德的儿子查理。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看不出年轻人的稚嫩青涩,气质沉稳,姿态优雅,可以看得出培养得很好。
他的脸上看不太出奥兰德的模样,反而完全遗传了母亲的美貌,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他的身后则是妻子和儿女,凭借奥兰德的身份,他娶的妻子也是身份地位一点都不差的上层小姐。
另一边站着的则是奥兰德的两个女儿,不过她们都嫁人了。大女儿莉莉安嫁给了本地的富商,过得有滋有味,看起来丰腴漂亮。小女儿妮娜则远嫁到外地,看起来衣着打扮远没有姐姐富贵。
看来这次父亲的失踪,对家里的影响还是比较大,还没确认,就把所有人叫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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