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试、试试吧。”梁愿醒说完又快速琢磨了下,“可是就算打听到了,我见着他,说什么呢?”
像个没有边界感的小粉丝,也像个莫名其妙的小病患。
“给他送锦旗!”老板说,“谢他妙手回春!”
“他辞职了。”
“为什么要辞职呢。”老板绕回来了。果然喝大了。
无论如何梁愿醒还是觉得“打听”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引人反感,最后还是跟老板说算了吧。
凌晨,这位作息复杂的失业青年抱着电脑,呆坐在窗边的藤椅里。相机里还有段青深拍的照片,医院人工湖。大约是因为对此人有着厚如字典的滤镜,他觉得这照片拍得也太好了吧。
他指尖在电脑触控板上将照片放大又缩小,反复欣赏。
良久,他忽然想起,在那幅《去西北》之后就再也没搜到过段青深的新作品,此前他以为段青深之后没有再用自己的本名做拍摄者名,原来是去当医生了。
那又为什么辞职?
梁愿醒在这琢磨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打开微信,点开民宿老板的聊天框。入住的时候加了老板好友,这样方便沟通,比如他临时决定多住两晚,就没有走平台了。
老板的昵称后边有个括号:值班中。
他收起手机合上电脑,左右睡不着,决定下楼去跟老板聊一会儿。
“喏。”老板刚做好一杯咖啡,“这杯给你?”
刚递过去又缩回来了,老板又说:“长伤口好像不能喝咖啡,算了你别喝了。”
梁愿醒笑笑,在吧台后边坐下,两条胳膊趴在柜台上,叹气。老板啧啧摇头,啜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瞧着他的样子:“我读大学的时候,我室友跟他高中时代的对象分手了,就你这个表情。”
“……”梁愿醒幽幽看过去。
“哎对对,就是这个眼神。”
“我是觉得不甘心。”梁愿醒坐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与其这么错过了,还不如别让我知道那就是他。”
“还是给你打听打听吧。”老板劝道,“你也别怕他反感,到时候表个白你就跑,不枉此生。”
这话说的……梁愿醒低头笑了下,刚想说哪有这么干的…旋即深吸一口气:“我去洗个脸冷静一下再决定。”
“去吧。”
一楼洗手间就在吧台后边一个拐弯的地方。
此时是凌晨两点一刻。
段青深进来民宿客厅,说看见平台上还有空房,而且刚好车开到这附近,就直接进来问了。
老板先收了人家身份证,然后才告诉他,平台忘记更新了,那个空房被一个小帅哥续住了两晚。段青深了然,点点头。
后一分钟,段青深刚打算离开,从吧台后方走来一个脸上湿漉漉的青年。
“老板抽纸在哪呢?”
“哦用完了,我去给你拿……”
乍然间,梁愿醒转头,一道吧台里外两个人四目相对。
段青深想起来他是谁了:“是你啊。”
“嗯。”梁愿醒一点头,下巴的水珠就往下掉,“晚上好。”
“晚上好。”段青深朝他笑了下。
老板当即明白了,眯眼一笑:“缘分呐,这大半夜的你也没地儿去吧?喏,就是他续住的,你俩挤挤得了。”
“不了。”段青深觉得有点唐突,“我再找找吧,谢谢。”
“我不睡觉的。”梁愿醒出言阻止,“晚上床让给你睡,我很安静,不会吵到你。”
段青深听他这么说,换了个眼神,审视他:“你前两天送到急诊的时候出那么多血,还这样熬夜?”
“……”梁愿醒闭上嘴,看看他,又看看老板。
老板顺势劝道:“那你可得好好说说他,住下吧,这大晚上的,再往北走一片荒郊野岭,扭头进镇上还得再开四十分钟,不值当。”
这话不假。再往北六十公里就是省界了,像样的酒店很少,段青深稍有些洁癖,否则也不会驱车这么久来这家民宿。
他权衡了下,又偏头看向梁愿醒,问:“你确定不介意吗?”
“不介意!”梁愿醒眼睛又亮起来,“一起睡啊!!”
“那我付一半房费给你吧。”段青深说。
“不用。”梁愿醒转念一想,改口了,“那好吧,一百。”
顺势把微信加上。
他背着包跟在梁愿醒身后上楼的时候低头看了看他脚,可楼梯灯光昏暗,看不出来恢复得如何。原本想说这个时间你精神亢奋不睡觉,有这么养伤的吗。转念一想已经辞职了,没立场说人家。
梁愿醒的房间就在二楼,一张足够大的床,两个成年男性睡绰绰有余。老板说衣柜里还有一条棉被,段青深进来后关上门,把书包放在地上,先到卫生间洗了手。
“你……”段青深吓一跳。他从卫生间里面打开门,迎面就是梁愿醒,直挺挺地杵在卫生间门口,蹲守他似的。
梁愿醒举起手机,按亮,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去西北》。”
段青深怔愣了下,然后点头。
“我特别喜欢你的作品。”梁愿醒说。
大约沉默了那么两三秒。
稍微有点尴尬,难免的,因为这张照片登上杂志的时间是三年前,而三年来“段青深”这个摄影师杳无音讯。如果说摄影这件事对段青深来讲有什么伤疤,那自己这个行为岂不是把它扯开来仔细端详。
好在并没有伤疤存在。
段青深愣完笑了下:“谢谢。但是现在你该睡觉了。”
“喔。”梁愿醒点头。
二十分钟后,段青深洗完澡躺上来。灯已经关上,房间漆黑一片,梁愿醒实在睡不着,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就只剩下小动作。
旁边段青深平躺着,转过头,语调平稳:“睡眠有助于伤口恢复。”
“我睡不着,太激动了。”
“可以睡醒再激动。”
“没事,我一直睡得很少。”
段青深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念在梁愿醒好心收留,好言相劝道:“三个小时后才日出,现在睡还来得及,一切都不晚,回头是岸。”
段青深:“睡觉。”
他根本睡不着,毕业后在酒吧驻唱过得作息昼夜颠倒,这下段青深躺在旁边,更睡不着了。梁愿醒没想到段青深会这么年轻,应该说他根本没猜过段青深的年纪。
有些摄影作品会有比较浓郁的故事感,尤其长焦镜头的照片。但《去西北》没有让他感觉是摄影师跋山涉水守候日落,不掺任何情绪,没有强烈的自我表达。
那仅是一张寂静的大漠史诗。
照片里,连被风扬起的沙子都自由。它不叙事,只传达了一句话:你要去做自由自在的风。
三年来梁愿醒遗憾过,这风终究吹不出手机屏幕,没想到今时今日,不知道哪阵邪风直接把段青深吹到他床上来了。
“睡觉。”风又重复了一遍。
“啊。”梁愿醒在黑暗里眨眨眼,“这都能发现?”
“你眼神太灼热了。”段青深说。
“我叫梁愿醒。”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自我介绍,在两天前才刚姓名核实过的前提下。
段青深在旁沉默了片刻后:“你好,段青深。”
好诡异啊。
凌晨的小镇民宿,两个陌生男子躺在床上已经够奇怪了,然后现在忽然开始莫名其妙地自我介绍?
后来段青深实在太累,睡了过去。
他是个挺能扛累的人,毕竟外科医生。但这两天,他完成了自己的主体转变,也是今天终于认真迈出这一步,难得沉沉睡去。至于旁边这位,就随他吧。
段青深有生物钟,早上七点整醒了一次,下意识觉得要起床去上班,被子掀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辞职。
紧接着放心大胆地继续睡。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醒了,被梁愿醒小心翼翼地叫醒的。
看得出来梁愿醒叫他起床时内心很挣扎,颇有一种大逆不道的负罪感,但还是把他推醒,说:“段大师,起来吃午饭了。”
段大师是哪位。
“别叫我段大师……”听起来像算命先生。
段青深坚强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床边蹲着的梁愿醒。
民宿的餐食是另外收费,梁愿醒一早就起床帮他的那份付掉了,搞得段青深更不好意思,赶紧从微信上给他转了过去。
席间老板和老板娘问他要去哪儿,他说到山东。老板一合计:“这么巧!”
段青深咽下食物:“您也去?”
“他。”老板向梁愿醒抬了抬下巴,“他失业了,摩旅,从西湖骑到西北。”
梁愿醒就坐在他旁边。他估算了一下从西湖到这个镇子的距离,问:“你骑了差不多两天?”
“嗯。”梁愿醒点头,“出发第二天就摔进了医院。”
段青深抿了下嘴唇,没笑出来,假装咳嗽了下:“呃,骑行,难免的。”
说完,他转念一想。骑到西北?
梁愿醒捕捉到他眼神中一些摇摆不定的疑惑,他朝着段青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肯定了段青深的猜测。没错,我去西北就是因为你。
“你俩一块儿呗!”老板说,“到山东要过一整个江苏,两个人在路上还能照应照应,小梁还瘸着呢。”
没瘸,这不是瘸。他没反驳老板,向段青深飘过去一个目光。
段青深低头吃饭闪避,梁愿醒又飘,他不能装看不见了,再装下去就太刻意。他放下碗筷,抽了张纸巾,问:“你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行动自如,他恢复得很好。然而梁愿醒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老板抢先一步:“唉哟那伤口老长老深了,今早上还是我给搀下楼的呢。”
并不是,根本没有被搀,他自己走下来的。
段青深又怎么不明白,梁愿醒的片子他看过,伤得很走运,只是血出得吓人了点。
“是吗。”段青深看向他。倒不是考验,只是好奇。
“老板,人家是医生。”梁愿醒无奈地看着老板。
“哈哈哈。”老板尬笑。
段青深起身将骨碟倒进垃圾桶,坐回来,问他:“一起吗?”
“啊?”
“江苏大部分高速禁行摩托,你只能走国道。反正顺路,一起吧,路上要是伤口牵扯了,我还能帮你处理。”段青深说。
既然已经离开父母的轨道,那么就蒙上眼睛随便走吧,撞到什么就抱住什么。他看着梁愿醒,这小子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一小时后,梁愿醒发了个朋友圈。
醒醒:四肢健全地出发了!
附图是他酷酷的摩托车。
特意用相机拍的,拍完直接从相机里的Wi-Fi把照片传去手机,再发朋友圈。
结果朋友圈里图片压缩得和手机拍的没啥区别。梁愿醒一番折腾,最后握着手机,气到下巴都差点打哆嗦。
段青深在旁边哭笑不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起码直出的色彩非常好。”
梁愿醒点头表示认可。
“路上小心啊~”
老板和老板娘,以及两位住客向他们挥手。
梁愿醒骑的是一辆三箱越野摩托车,车尾有三个大小适中的方形箱子,里面是他这次摩旅的家当。
段青深开的一辆吉普,和他本人的外形不太符合,十分粗犷。梁愿醒看见他车里放着不少行李,包啊箱子的一大堆,像搬家。
不过梁愿醒没有多问,他不在乎,对他来讲当下最重要。
两个人统一好导航路线后,梁愿醒在前,段青深跟在后面。秋天似乎从这天才刚开始,旅途也是。
如果没有碰见梁愿醒,段青深原本的计划是在民宿住一晚,今天直接上高速。他只要睡得还不错,体力就足够支撑他开八个小时抵达目的地。但计划有变,他得走国道,和一辆摩托车保持跟车速度。
段青深扶着方向盘,和梁愿醒保持大约5、60米车距。他看着前面摩托车尾箱,忽然意识到这家伙还没骑出省界就摔车摔进了医院,没忍住笑了下。
段青深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这状态对他来讲太陌生,好像活了三十年才醒过来。
而前头那位骑车的,早就在头盔里唱起来了:“你回来~你不回来~尽管天塌下来~”
唱完还像真的演出一样,自说自话着:“Thank you!谢谢大家!”
最开始梁愿醒纠结过这趟是骑摩托还是开车,姨妈姨夫一家移民后,房子和车都留给了他,他们听说梁愿醒要去自驾游的时候,姨妈还特意叮嘱他,出发前要把车先开去店里检查一下,免得半路出问题。
最后还是决定骑车出来,梁愿醒觉得坐在车厢总是隔了一层。虽然摩托头盔也隔着,但身体在风里。
104国道修得宽且平坦,道路路况和高速公路差不多,没有多少坑洼。虽是秋天,但路两旁的行道树完全没有枯黄。江浙一带迟到早退的秋天。
因为禁摩,梁愿醒在西湖边做了多久的驻唱,他就多久没再骑过这辆摩托,憋坏了。这回可算是让他的宝贝好好运动一下。
此时此刻,目的地在前面,段青深在后面,他越骑越开心。
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段青深跟他并排停下,降下了车窗。梁愿醒停车的姿态很帅,他穿的骑行服,一条笔直修长的腿支在地上,问:“怎么了?”
“下一个加油站停一下。”段青深说,“我车快没油了。”
“好嘞深哥!”
红灯倒数最后5秒,梁愿醒微俯身握住车把手,又扭头看了眼段青深。段青深左手扶在方向盘上缘,指了下前方,示意他看路,不要看自己。
加油站只有四个加油桩,每个都排了老长的队。梁愿醒也顺便把油加满,他排在一辆雪弗兰后面。他把护目镜推上去,四下看了一圈,没看见段青深的车。
又望了一圈,还是没看见。旋即梁愿醒心下一紧,莫非和段青深约定“下一个加油站”的地方到这里,中间还有个加油站,但自己错过了?
他赶忙拿起仪表盘上边卡着的手机,准备给段青深打个微信电话,还没从导航切到微信,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
“我以为我进错加油站了呢。”梁愿醒的嘴巴在头盔里,讲话听来闷闷的。
加油站很吵,车辆扎堆,引擎声和油枪嗡嗡工作声,还有穿梭在其中的风。段青深不得不低些头:“你说什么?”
梁愿醒把手机卡回手机支架,两只手捧起头盔往上一抬摘下来:“我说,我以为我进错加油站了,刚刚没看见你。”
“我在你前面进的,已经加完了停在那边。”段青深指了下加油站出口通道侧边的停车位,那确实看不见,被自助洗车的大机器挡着。
梁愿醒“哦——”了一声:“难怪呢,你开挺快啊,我觉得我骑车已经窜得够快了。”
说完,前边加完了一辆,雪弗兰跟着往前挪,梁愿醒也蹬着地往前沽涌了一截。
“我没开多快。”段青深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一下,眼神闪躲。
梁愿醒的头发在头盔里压得乱七八糟,脸上也有头盔的压痕。他随便拨弄了两下,弯着眼睛笑起来:“等我一下啊,我也加油。”
“好。”段青深示意了下手里的两罐饮料,说,“你喝咖啡还是运动饮料?”
“饮料吧,谢谢。”梁愿醒接过来,搁在摩托车头侧边的饮料架上,还是疑惑,“究竟为什么你会比我先到呢?”
他都这么问了,段青深有个比较明显的鼓起勇气的吸气动作,说:“我跟错车了。”
“啊?”
“把另一辆摩托认成你了,那人骑得挺快的,我怕跟丢了,就……”段青深苦笑了下。
“噗呲。”梁愿醒没憋住,他话还没说完就笑出声了,接着问,“你没超速吧?”
“没有。”
“那就好。”
梁愿醒加完油,车骑到段青深的车旁边,两个人开始琢磨刚从加油站便利店里买的蓝牙对讲。
这是个800米范围的对讲,考虑到梁愿醒头盔里已经有个蓝牙耳机连着手机了,所以他们买了个能扣在头盔下缘的款式。
“是这么弄的吗?”梁愿醒把头盔戴上,按了下对讲,问,“我这么说话你能听见吗?”
段青深无奈:“我就站你对面……”
“也对。”
重新出发,有了对讲机后旅途轻松了很多。
梁愿醒:“Test!”
段青深:“听到。”
这个对讲很轻便,半个手掌心大,触碰感应式说话的,检测不到人声后就自动休眠。
还是梁愿醒骑在前面,段青深跟着。打从民宿出发到这里已经行驶一百多公里,十月天暗得早。
“靠近镇江找个地方落脚吧。”段青深说,“明天早点出发,可以吗?”
“可以呀!”梁愿醒的声音掺着风声和对讲的电流声,“我忘记问你了,你到山东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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