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
或许在许拾言眼里,他跟那些霸凌同学的人一样,已经不值得被宽恕了。
唉,即将成苗的友谊果子,就这样因为诡异的系统任务而枯萎。
翌日,才文西难得起得很早,顶着黑眼圈吃完饭,对上亲哥不满的视线。
“你熬夜了?”
“没有。”才文西吞下鸡蛋,“我就是起早了而已。”
“你看你的眼睛,像熊猫。”才武东说:“你们中午有午休的话,就睡一觉。”
“教室那种地方,哪能睡得着。”一到中午就吵得要命,大家恨不得把这一天的话都聚在那段时间吐露出来。
“那我给你请假,回家睡。”
才文西及时喊停,“别!不差这一觉!”
今天不用给陆域送早餐,也可以说,以后都不需要给陆域送早餐了。
直接从家去学校,坐的是自家‘专送’车,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些许空虚。
比以往来到学校的时间更早,才文西刚一下车,目光迅速锁定人群中的一个人。
高挑纤瘦,干净利落,从气质上来看跟普通学生有着很大的差距!
是许拾言!
才文西眼前一亮,拿起书包飞奔上去。
可是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才文西便开始忐忑起来。
万一许拾言还生气怎么办?不过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昨天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给了他好大一个难堪,而且迄今为止还没道歉……
越想越觉得对方不可能原谅自己,才文西心情低落,即使脚步跟上了许拾言的步伐,也没有勇气叫住他。
道歉,道歉,道歉……
一定要道歉啊。
这两个字环绕在心间,惹得他心烦意乱。
“许拾言……”他低低叫了一声。
前方许拾言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更加没有停下来等他。
可能是没听见吧。
才文西强行给自己找了借口,于是深吸一口气,比刚才的声音更大些叫道:“许拾言,早上好!”
许拾言依旧无言。
“你生气了吗?”
“不对,你肯定在生气……”
“对不起,我就想跟你道个歉的。”
“真的很对不起。”
“你不要不理我,我觉得……你要是心情好一点,原谅我了,我俩还可以做朋友,是不是?”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不算近的距离,才文西说得口干舌燥。
可偏偏,许拾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目不斜视,直直地走进教学楼内。
三四层阶梯在才文西的眼里变成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他跨不过去。
“堵在门口干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才文西看见祝茂然从他身边走过去。
“……许拾言不原谅我。”才文西说完,故作无恙地扯了扯嘴角,“不过这是应该的,我做了伤害他的事。”
祝茂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往教学楼里走去。
才文西:“……”
你们一个两个的干什么呀!安慰一下我会死吗!
课还是要上的,选择不跨越这条深渊的可能性为零。才文西脚步沉重地往楼里走去,这一路,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孤寂无助。
到了教室门口,才文西低着头往里进,却不想撞进了一个胸膛里。
他抬起头,只见许拾言站在门口,一只手拿着扫把,一只手放在校服口袋里。
昨天还有明显伤痕的地方已经被创可贴盖住了,伤痕累累的脸仍是帅气异常。
在才文西的注视下,许拾言眨了眨眼,细长浓密的睫毛宛如蝶翼忽闪,遮掩眸中深沉的光。
把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在才文西的眼前缓缓摊开。
一块牛奶糖,静静地躺在手心。
高二理科班循序渐进地学习氛围并没有其他人看起来那样紧张。
每天求题、刷题,卷纸和练习册买了一捆又一捆,大家进度好像都一样,偶尔聊天时还会互相交流一下习题攻略进度。人生只有一次的高考,就算是平时懒散拖沓的同学也开始用心起来……
当然,没有人会愿意选择复读重来,毕竟高中生向往大学生活是每个青春期少年必经的心里历程。
数学老师似乎发现了大家的热情,为了更加有效地督促大家自主学习,提议大家成立学习小组。成员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同桌,数量尽量为三至五人,不要太多,也不能太少。
这个提议让大家沸腾起来,不约而同地寻找起玩得来的同学组队。
才文西茫然地抬起头,向后看去——
一排空座。
好吧,这群人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
两边过道走过好几个学生,可是一个驻足停下的都没有。才文西塌下肩膀,无聊地转笔玩。
以他的名声,基本不会有人来找他组队了。
不过没关系,也不是自己不能学。他最近还发现了一个比较好用的网络教学app,虽然解题思路没有许拾言给他讲时简单清晰,可是认真琢磨琢磨,还是能明白的。
忽然,桌角被一只手狠狠一拍,发出巨大声响,吓了才文西一跳。
他仰头看去,只见祝茂然站在过道上,横眉冷对地说:“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拉走了?”
刚才一说组队,一些平时跟祝茂然玩的好的男生就凑过来,拉着他去找别人。才文西看见他走了,才想转头看看陆域等人在不在……
“那怎么办呀?”才文西无奈地说:“那些男生我都不熟悉,他们不会和我一个小组的。”
“那我呢?”
“肯定熟悉你啊。但是那又没有用。”才文西苦恼地皱眉,“说好最少三个人,你跟我一组,以我的名声,不会有第三个人加入了。”
祝茂然恨铁不成钢,另外一只手猛地拍在隔壁桌上。
“老许啊!这不是有老许吗!”
才文西:“……”
略微惊讶地看向许拾言,只见他神色冷淡地盯着祝茂然的手两秒,然后用一本很厚的教科书砸了上去。
祝茂然疼得发出一声鸡叫。
看样子也没有人跟许拾言组队。
才文西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宛如清晨缓缓升起的太阳,伴着晨辉,照亮黑暗的角落。
“要一起组队吗?”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我们三个一组,好不好?”
许拾言凝望他的笑颜,内心根本无法拒绝。
他点了一下头,微不可查。
才文西、许拾言和祝茂然的学习小组成立了。
“陆哥。”
江朝阳在网吧外的小巷里找到陆域。
他整个人陷进墙角的阴影中,仿佛融为一体。一点红色的火光一闪一闪地亮起,烟草独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不玩了?”陆域把烟扔在地上,抬脚踩灭。
“纪洲他们走了。”江朝阳也靠在墙上,仰头长叹一声,“草,玩个游戏都他妈累。”
上学不爱学,觉得学习累。整天无所事事,打会儿最喜欢玩的游戏,仍然感觉到无尽的疲惫。
陆域没说话,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又拿出一根烟随手递给江朝阳。江朝阳接了过来,没有点燃,而是别在耳朵上。
“最近有点咳嗽,缓一缓。”他说:“我妈听见我咳嗽一声都能念叨半小时,为了我的耳朵和小心脏,宁可忍几天。”
陆域也不强求,他点燃自己的那根烟,夹在手指间。
“快要到日子了。”江朝阳没头没尾地说。
陆域嗯了一声。
许是想到什么愁心事,江朝阳重重地叹出一口气,“陆哥,这次情况不同,能忍就忍忍吧。”
陆域眯起眼,不知是不是被黑暗中飞腾而起的白烟刺激到了。
听不见他的回应,江朝阳略一斟酌,继续道:“今年是陆爷爷六十大寿,生日宴一定会大办。就算你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也得露个面。”
“我知道。”陆域嗓音沙哑地说。
小巷里陷入一片沉寂。
“陆哥,你没想过服个软吗?”
话落,江朝阳便感觉到黑暗中投来的视线,解释道:“你一天不回去,那个私生子就在陆家作威作福一天。我只是替你不甘。”
陆域轻嗤一声,“他有能耐,就推翻陆津国,稳坐陆家掌权人的位置。要不然……”
处在明暗之间的烟冷不丁从中间被折断。
“他就是一个吃白饭的佣人。”
这一天对于才文西来说无疑是充实又开心的。
一直孤身一人的他从这一天开始好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伙伴。他不再是大海上孤零零的一叶帆船,也可以有一处泊船的港湾。
许拾言比他想象中的亲切许多。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的错觉,毕竟许拾言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不爱说话,只是闷声做自己的事。可是他已经容忍才文西和祝茂然在能够打扰他的范围内聊天嬉戏,足以证明他那颗封闭的心在一点点敞开。
今天是周五,今天过后,有两天放假的时间。放学铃声一打响,祝茂然便马不停蹄地往外跑,他说他要趁老师多留作业之前就溜走,所以双腿捣腾得比谁都快。
看着他的背影,才文西很想说,老师如果想多留作业,在群里通知就好了。
只剩下他和许拾言,隔壁男生正慢条斯理地整理书桌,举手投足之间十分轻巧让人看着就很舒服。才文西欣慰地松口气,问道:“你还去打工吗?”
许拾言摇了摇头,“今天直接回家。”
“我一直想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才文西还是没能战胜好奇心,即使过了一天,还是问了出口。
许拾言垂眸沉默半晌。
“意外。”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才文西可不相信,那瘀伤和擦伤明显就是打出来的。
可许拾言既然不愿意说,才文西也不会强硬地要求他如实告知。
于是他关切地回道:“那下次要注意啊,不要再受伤了。”
许拾言盯着他那张纯净无害的脸,动了动嘴唇,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好。”
许拾言的家并不在北城区,而是在相对比较靠呈陵中央位置的一处小区。
与大城市中心为主向外扩散的格局不同,呈陵的发展由北向南,越是往南便越繁华。一高也曾经历过一次‘搬家’,最早的时候,一高就在许拾言家这片小区附近,后来随着在南边定居的市民越来越多,一高也在南边建立了更大的校区,最后直接搬了过去,这边的老旧校区就改成了市养老院。
许拾言的家不大,六十五平方米左右,两室一厅的户型,是小两室房屋的标准格局。虽然对于一家三口来说,这般大小的房子会显得拥挤,但是许拾言的家里,只有他自己。
用钥匙打开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换了鞋,进屋走了一圈,而后折回来把书包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他换上家居服进入厨房,在冰箱里翻找起来。昨天买了点青菜,冰箱里冻着肉,缓一会儿,等肉解冻了就用青菜铺底,做个水煮肉片吃。
许拾言不怎么喜欢吃辣的,但他打开小柜子,里面摆放许多油盐酱醋的囤货,带着红油的火锅底料和各种各样的麻辣锅底排成一排。
他拿下来一包,然后开始准备锅底材料。
正当许拾言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房门的门锁从外界被转动,眨眼间,门开了,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走进来,看见门口摆着的男生球鞋,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划过喜色。
“小言!”女人快速换了鞋,兴奋地朝厨房走来,“你回来了?今天不忙了吗?你想吃什么?妈妈做给你吃!”
她语速很快,几秒钟的时间里发出许多疑问,好像不过大脑一样,又好像从来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自问自答的,一直是她自己。
许拾言垂着头,在女人没进来之前,深吸一口气。待女人开门闯入,他神色平静,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看起来笑得乖巧。
“吃水煮肉片。”他说:“我已经在处理食材了。”
“小言……”女人有些欣慰地笑了笑,“真好,你知道妈妈爱吃水煮肉片的。”
许拾言眸光微闪,别开头,故作继续处理食材一样低低应了一声。
下一秒,他听见女人几近骄傲地大声炫耀道,“看啊!你是我的儿子,连喜欢吃的食物都一样!”
许拾言嘴角的笑容终是坚持不住,落了下来。
表情隐匿在阴影之中,内心宛如落入冰窖般,冰冻封固,没有知觉。
女人兴冲冲地离开了厨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可是她心情很好,一直哼着早年比较流行的金曲,轻快的曲调即使离开了厨房,依旧隐隐约约地传进许拾言的耳朵。
许拾言将菜洗干净,过水焯熟,打开底料包,附身将袋子扔进垃圾桶的时候,看见那折的乱七八糟的青菜根,稍稍出神。
从女人进门的那一刻起,即使他做足了准备,也早已乱了心神。
吃饭的时候,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从卧室出来。她很瘦,跟同龄人相比,她的身材绝对是其他女人无比向往的。紧身连衣裙很好的突显她纤细的腰身,从背面看,女人仿佛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一般。
“看,妈妈今天新买的连衣裙。”
许拾言把大碗放到桌子中央,抬起头,只是看了一眼,视线便不作停留,直视女人的双眼道:“很适合您。”
“我也觉得。”女人娇羞地笑了,“妈妈当姑娘的时候,身材在我们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我自身条件这么好,可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乡下汉子嫁了。所以我进了城,就算再苦再累,也要留在这里。”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呆滞起来。
“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个男人……”
“他很帅,还有钱。他说他要娶我,不在乎我是乡下姑娘,他会去我家提亲,给我爸妈盖楼,雇人锄地,让长辈享清福,不再受累。”
“我真的太开心了,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憧憬的语气忽然变得怨毒。
“可是,他骗了我!”
“他突然消失了,不见了!他明明知道我马上就要生了,却还是走了!”
“那个时候,我还抱着我的儿子,一边哭一边给他取名字。我准备了那么多名字,负心汉根本一个字都没看。”
女人捂着脸,绝望痛苦地哭了起来。
站在桌子对面的许拾言神情麻木地看着她像变脸似的,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说。
这些话,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听。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似缓了过来,她放下手,抬起头,蒙着泪水的眼准确无误地捕捉许拾言。
“你的眼睛跟他真像……不,是一模一样。”
她绕过桌子,走到许拾言跟前,颤抖地伸出手,抚上他的眉眼。
“怎么会这么像……”
“看见你我就像看见他。”
“不要啊,你是我儿子,你不能像他!”
轻柔抚摸的手突然开始用力,尖锐的指甲戳在薄弱的眼皮上,狠狠地抠了起来。
许拾言迅速后退一步,可是眼睛上的疼痛感传遍四肢百骸。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很明显,他的眼角被抠破,流血了。
“你为什么躲!”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是我的儿子!”
许拾言当然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
目光复杂地望着女人回忆着过往又哭又笑的样子,许拾言的严重蒙上一层泪光。
比起那个他根本没见过的父亲,眼前的女人……
是他许拾言仅有的一切了。
身为母亲,女人此时彻底丧失了理智。她疯了似的扑过来,留着尖锐指甲的手毫不留情地抓上许拾言的脸。
许拾言一声不吭,也不阻拦,只是躲开她的手,像一颗木头,直直地挺在原地。
因为身高差距,女人发现自己根本伤不到他,开始捶打他精瘦的身躯。
“你跟那个负心汉一样!都一样!”
“他负了我,你也来折磨我!”
“我当初就应该带你一起去死啊!化成鬼去找他!那样我还能找到他在哪!”
“去死啊!走啊!一起去死啊!”
她猛地拿起餐桌边的凳子,扔过来,许拾言一个闪躲不及,手臂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倒吸一口凉气,朝旁边躲了躲。
女人将凳子抛过来的一瞬间就瞬间止住了所有的声音,待许拾言被打得脸色苍白,捂着手臂头上冒冷汗后,女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儿子……”
“儿子对不起。”
“我不想的,儿子,怎么办啊。”
“我疯了,我是个疯子啊,虎毒不食子,我连个畜生都不如!”
她绝望地大哭起来。
耳边无比嘈杂,女人的哭泣声像鼓槌一样敲击着许拾言的耳膜。他感觉自己太累了,身上犹如背了一座山,前进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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