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洛嘉言身后的,正是一张臭脸红头发的蒋颂南。
“放心,上面没人,门是我们拴的……”洛嘉言过来开门,边解释道。
几颗提起的心齐刷刷落回肚子里。
历经千难万险,五位嘉宾再次聚齐,最高兴的人当属洛嘉言和翘翘,七嘴八舌交换彼此惊心动魄的经历。
洛嘉言说:“……负一楼简直是监狱,到处都是血迹,行刑的工具。我们被分别关在对门的单间,找到密码才开门出来。我们还发现了一些买卖器官的犯罪记录,大厅里还有个监控屏幕,从上面可以看到手术室内部。”
席冷听到最后才有了点反应,给他看手机里的视频:“是这样的手术室吗?”
洛嘉言被那惊悚的画面吓得喉咙一紧:“对,一模一样……”
“这是晓娅去世前的视频,我们推测她应该是不堪折磨之后自杀的,菲菲是无辜的。”席冷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有关菲菲的线索?她应该还活着,她的亲生父亲也没有放弃找她……”
“啊,这里!”洛嘉言停下脚步,伸手一指,“这里就是菲菲的病房。”
五人进入空置的特级病房。
特级病房的布置和二楼的普通病房大同小异,少了一张床,换成在杂物间里见过的高木椅。
围着椅脚,散落一圈麻绳。
从门口一路延伸到椅子前方的,是地上星星点点滴落的道具血,席冷伸手去抹了下,那触感黏腻竟极其真实,席冷抽了口冷气,身体冷得毒蛇缠绕上来。
他不由自主松了松领口,再摸了摸脖子上完好无损的遮瑕贴。
眼下的情况足以说明,不久前,有人被束缚在椅子上,还受了伤。可现在人却不知去向。
护士们口中需要做手术的女孩,想必正是经历过非人虐待的菲菲。但是,与其说是她病危需要急救,倒不如说,是有权有势的人急需新鲜的器官……
房间里的东西很少,洛嘉言和蒋颂南已经把能看到的地方都检查过了。席冷过去翻了下被子,从床垫下方掉出来一本书。
《密码大全》
按照目录,翻到摩斯密码的那一页。
翘翘从办公室带了纸笔上来,蹲坐在床头柜旁,开始破解密码。
大家不约而同保持安静。
第一篇日记就带有密码,正是晓娅手腕受伤后两人被迫分开的时候。
-../-. /--- /- /-.- /.. /.-.. /.-.. /-.-- /--- /..-/.-. /... /. /.-.. /..-. /
“d、o、n、t……”翘翘全神贯注,逐一把密码转译成单词,“k、i、l、l、y、o、u、r、s、e、L、f。”
全部的字母呈现在纸面上,一目了然。
“Don’t kill yourself。”
“菲菲让晓娅不要自杀……她是在救晓娅。”
闵致和席冷异口同声,随后对望一眼。
翘翘脸色沉重点点头,继续往下翻译:“Live on.”
有谁接了声:“活下去。”
藏在埋怨不满的文字之下,这才是菲菲真正想对晓娅说的话。
翘翘一边吸鼻子,一边在纸上书写着。
I felt hurt, too. (我也觉得很痛。)
You are my spiritual support. (你是我的精神支柱。)
翘翘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哽咽道:“她是在救她呀,她是在救她呀……她们关系这么好,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冤枉菲菲?”
小姑娘的智商远超于常人,20岁的门萨会员、一流学府数学系的学生,除去那些光环,其实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善良又重感情的小姑娘。
而晓娅头部重伤入院的第二天,菲菲在日记中抱怨,说住在医院的晓娅像中了邪似的,撒泼发疯,非得她亲自过去赔礼道歉!
“该不会……”翘翘猜测道,“晓娅是故意自残,为了外出就医,给菲菲制造逃跑的机会?”
菲菲有没有去医院不得而知,但现在的她显然还被困在病院中,这天的日记也藏有莫斯密码。
I won't leave you alone.(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菲菲的回答坚定而决绝,她拒绝抛下好友独自逃跑,拒绝走上以好友的牺牲所铺就的道路。
日记到此还未结束。
菲菲藏在密码之下的真心话,一条接一条被翻译出来,呈现在阳光之下。
Let's get out of here.(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Never give up.(永远不要放弃。)
Never give up.(永远不要放弃。)
从这页开始,接下来日记里的密码,翻译出来全是一模一样的话。
不要放弃。
菲菲用只有聪明的挚友才能看懂的密码,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不要放弃。
永远不要放弃。
可是日记的最后,还是以晓娅的死亡画上了句号。
病房里陷入冗长而滞闷的沉默,轻微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哗哗翻书的声音打破这寂静,席冷微垂着眼,怀疑这本《密码大全》可能还藏有其他线索,随手翻过去,等书在最常翻阅的页面自然摊开。
除了摩斯密码那页翻得最多,便是一张空白的夹页。
空白的页面上,填满了熟悉的手写字体。
是菲菲的字,比起她写给晓娅的日记更加缭乱,仿佛这才是强装出来的冷静面具之下的,同样痛苦而脆弱的、真实的她。
无声的文字撞入眼帘,却仿佛有一个绝望无助的女孩声音,在耳边迭声呼唤,叫着“爸爸”。
——爸爸,我没有杀人。
——爸爸,救救我。
——爸爸,我好害怕。
——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晓娅死了,我也会死吗?
——爸爸……
这是一个小女孩向着她最信赖的人,无力而痛苦的呼救。
直到此刻,终于有人看到它了,听到它了。
翘翘心里又酸又胀,抹了抹眼角道:“我就知道,菲菲也是无辜的。她杀死继父的事肯定另有隐情,但谣言传来传去,没人再相信她了,晓娅去世的罪名也被冠到她身上,导致她被特殊管制起来,连亲生父亲都不能探望她……”
席冷沉默着打开手机,突然对准这一页的求助,拍下一张照片。
然后,隔空投送给“晓娅”。
闵致和翘翘皆皱了皱眉,似乎不理解他的行为,洛嘉言掌握的信息比他们少,则被屏幕上逝者名字吓了一跳。
席冷仍低着头,等待对面的回信,嘴上则平静地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父母对子女无私的奉献,奋不顾身的保护和拯救,这是席冷没有体会过的感情。
但并不妨碍他可以通过逻辑,冷静地进行智力上的理解。
“这应该是菲菲的父亲,曾经举报过仁爱精神病院的祝公平。”
片刻,手机轻震。
[隔空投送]
[“晓娅”想要共享1张照片]
对方并没有承认身份,给出的提示却直截了当——“快去员工休息室,找到电梯IC卡,去地下手术室救出菲菲,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这显然是菲菲的父亲“祝公平”无疑。
蒋颂南难得派上一次用场,红发张扬,一副邀功姿态:“员工休息室我们搜过了,IC卡在我这里。”
省了不少事。
洛嘉言的兴致却不高,凑到席冷身边小声问:“阿昭,那你也要一起坐电梯下去吗?”
他目露担忧,而席冷面色未变:“嗯,我也没别的地方能去。”
“嗯好。”洛嘉言仍微微皱着眉,“还好我们人多……”
“嗯。”
两人走在前头聊着天,主要是洛嘉言热切地问,席冷简短地答。
闵致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笼在心头的困惑却越来越浓。
显然是出于某种原因,席冷很排斥坐电梯。
他对此一头雾水,而与席冷认识了十多年的洛嘉言,倒是清楚得很。
进入电梯,先刷卡再按下F1的按钮。
电梯顺利下行。
闵致的目光轻飘飘落到席冷那边,好奇地看了一眼再一眼,小脸白生生的,平静无波。
直到电梯触底。
席冷不着痕迹环臂,那是不久前才在大巴车上学习过的,典型的防御姿势。
叮的一声脆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缓慢的电梯门,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
闵致又看向席冷。
青年的喉结上下一滚,带着那块遮瑕贴也微微地起伏,他无意识收拢五指,在白皙手臂上掐出明显的红痕。
然而手一收,袖管落下将那处红痕遮去,一切恢复如初。
“到了,大家出来吧,外面没有人。”翘翘回头吆喝。
剩下四人前后出了电梯,其中席冷还是平日里那副冷淡沉静的模样。
只有一瞬间的失态,并没有被第二双眼睛所察觉。
由第二次来到地下室的洛嘉言和蒋颂南带路,穿过长廊,经过几间监狱似的小隔间,来到一个方方正正、白光森森的空间。
四面都是金属墙面,在炎炎夏日也给人一种森寒幽冷的感觉。
墙边两排金属椅,像医院科室门口排队等号的休息区,但椅子对着的屏幕,显示的却是监控画面。
如洛嘉言所说,监控画面里的正是从院长电脑里见过的手术室,手术台围了一圈正在做术前准备的白衣人。
洛嘉言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手术室里的人,声音压得极低:“之前还没人的……”
好在,手术台上空空如也,菲菲不在这里。
席冷过去查看屏幕,找到一个按钮,按下后监控画面切换,变成了另一个小房间。
同样冰冷的金属墙面,房间中央孤零零一张病床,昏迷的少女插了一身的管子,被金属镣铐束缚住四肢。
席冷将这张面孔和手机里的照片对上号:“这是菲菲。”
翘翘忙道:“可是,她在哪儿呢?我们该怎么救她?”
不说菲菲所在的位置,她们就连手术室的大门也没瞧见。
地下室里他们所能活动的空间,有且只有连接电梯和楼梯的走廊、几个监狱小隔间,还有现在所处的,可以称作大厅的地方。
闵致突然对席冷道:“那儿有一张画。”
墙边有一面金属杂物架,可能是为了给这个冷若寒冰的空间增添些热烈的色彩,杂物架中间嵌了一幅布面油画。
这次的画并非久负盛名的《星月夜》,四人只能等待专业的席冷出声。
席冷过去查看,发现这幅画和酒店的《人间乐园》一样,是一比一复制的原作,油画凹凸起伏的肌理清晰可见,而不是一撕就破的薄纸。
比起救人,闵致更为在意席冷的出神,便问他:“这幅画又是什么?”
席冷喃喃:“英国画家米莱斯的,《水中的奥菲丽娅》……”
闵致问:“是《哈姆雷特》里的奥菲丽娅?”
席冷微怔,思索了一才确定:“嗯。”
他俩聊得旁若无人,其他几人满头雾水,还得是翘翘主动过来问:“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闵致说:“奥菲丽娅是《哈姆雷特》中的一个角色……”
话没说完便停了下来,席冷懂了他的眼神,补上:“这幅画也是。”
闵致得了肯定答复,接着道:“嗯。奥菲丽娅是一个受到打击后精神失常,失足落水死亡的悲剧角色。”
翘翘“啊”一声,不敢相信地看向油画:“但这张画好美啊。”
被水流淹没的前一个瞬间,美丽的红色少女仿佛悬浮在水上,轻盈曼妙。
蓝色的眼睛,微张的红唇,一袭蕾丝纱裙,周围飘荡环绕着鲜艳的花枝。
此刻的席冷则陷在另一种不敢相信中。
闵致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读《哈姆雷特》的人,可他又那样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翘翘从画面右下角发现几句诗,又回头问:“这首诗也很美,也是说的奥菲丽娅吗?”
几人去看那小诗。
闵致这回直截了当地说:“这是兰波为奥菲丽娅写的诗,就叫《奥菲丽娅》。”
席冷再也控制不住,震惊流露而出,静如止水的茶褐色眼睛掀起层层涟漪。
闵致挑起半边眉:“怎么?”
他戴着一堆叛逆又张扬的耳骨钉,十足的摇滚范,说的话则匪夷所思:“我本科学外国文学史。”
“……”
这话振聋发聩的效果无异于科学界的真理被推翻,席冷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泄露出了心底的真实情绪。
他只好承认:“……我才知道。”
作为三年的忠实粉丝,积极参与线下活动,但,他甚至不知道闵致大学的专业。
还是如此具有反差的专业。
闵致轻拧的眉心反映了心中的怀疑。
席冷薄唇轻抿,认真地看过去,相当谦虚道:“我一个画画的,不太关心这些。”
可连偶像的大学专业都不关心,那还是令人起疑。
席冷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你……单纯的颜粉。”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颜粉四舍五入可不就是肉/体粉?
闵子哥:他甚至还要刻意强调“单纯”……呵。
现在骗的人以后都是要还的:D
席冷轻轻抚摸着油画表面的肌理, 时而平滑,时而粗糙。
起伏变化的触感, 这就是他安静世界里最美妙的音乐。
作为理科生的翘翘对艺术怀有一种神秘而美好的滤镜,好奇地凑过来,小心而期待地问:“……这可以摸的吗?”
“可以。”席冷说,“反正也不是真迹。”
翘翘搓搓手跃跃欲试,很快被那奇妙的触感折服,连连感叹道:“我以前去美术馆, 那些名画前面都要拉一条防护带,还有保安在旁边守着连闪光灯都不让开……欸?”
翘翘头皮一麻:“它、它是不是动了?”
席冷不由得怀疑,节目组利用了大家对艺术作品的尊重心理,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如果不是撞上了他, 他们估计能在“黑夜总会过去”的线索那儿卡上几十分钟, 怎么也想不到,破局的方法是将梵高的名画破坏。
眼下, 节目组又玩起了相似的戏码。
翘翘触摸间不小心用了点力, 油画居然诡异地往内移动了些许, 席冷愣了下,忙加大力气,喊上翘翘一起,用力往下按压。
“动了!动了!”翘翘眼睛睁圆,两条麻花辫一翘一翘的,“但是好重啊……”
见状, 表演经验丰富的蒋颂南过来说:“我以前拍戏见过这种机关,按压或者挪动书柜上的某个东西, 就会出现暗门。”
不过两人几乎将油画推到了底, 感受到强大的反弹力道, 背后巨大的金属货架仍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合作关卡。”席冷做出判断,回头见洛嘉言也过来帮忙一起推,他看了看便移开眼,转而对闵致道,“闵致哥,你们去推下货架试试,可能要一边按着,一边推……”
这可能是他在密室内第一次与蒋颂南直接对话,用“们”字把对方包含了进去。
货架看起来更重,一个人可能推不动。
闵致闻言立刻行动,按住油画的人能感觉到柜子移动的稍许,便又停止不动了。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蒋颂南。
蒋颂南抬了下眉,一副与道德感和集体精神毫无干系的模样,插着口袋依然未动。
席冷见身旁洛嘉言气鼓鼓义愤填膺的样子,免得多生枝节,只好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蒋颂南,你也帮下忙,和闵致哥一起。”
蒋颂南的气这才顺了些,闵致在一边推,他就去另一边拉,边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比闵致还要大两岁?”
席冷:“嗯?”
至少从那幼稚的行事作风完全看不出来。
说实话,在他看来闵致也不是多成熟的人。
短短一瞥也让闵致察觉到了,看着他的眼睛发出疑问:“怎么?”
“……没。”席冷把头转回去,然后和身边激动的女孩不约而同道,“货架动了。”
在五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大几百斤的金属货架贴着墙缓慢滑动,从墙中央移动到墙角,原本挂画所在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门洞。
五人鱼贯而入,呈现于他们面前的,是昏暗而漫长的狭窄金属通道。
每一脚踩上去,都能在阒无人声的金属空间里制造出诡异而悠远的回音,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是蛰伏在暗处的某种危险示警。
甬道窄到不足以两个男人并肩行走,席冷跟到闵致身后,指示前后的人:“走吧。”
闵致背对着他,脚步很快,转眼将后方的人甩开一截,忽然用极低的音量问:“你不怕密闭空间?”
席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也如实回答:“不怕。”
闵致“嗯”一声。
长长的甬道里安静安全,一路畅通无阻,唯一需要克服的只有心里的障碍。
途中或许有人生出过放弃的念头,可前后都是同行的伙伴,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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