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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也想不到(一节藕)


“曾明媚,你个人扣2分,你所在的班级扣1分。”堪称铁面无私。
曾明媚吹着泡泡糖,吹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快比她的脑袋都大了。
炸开后,她把泡泡糖重新卷进嘴里,翻了个白眼,“无所谓。”
细腰长腿身材火辣吸足惊艳目光的曾明媚通关后,面色如包青天的委员会两人同时拦下邱宝珠。
“邱宝珠,你的胸牌呢?”
邱宝珠指指胸前,“丢了。”
“扣你2分。”女生把圆珠笔按得噼噼啪啪的,“记得去后勤处补办。”
邱宝珠面上没什么表情,反倒是潘胜安在一旁担心焦灼。
潘胜安:“不能不扣他的分吗?”
“那扣你的?”
邱宝珠朝潘胜安看过去,他眼型偏圆,双眼空空看着他人时,两颗眸子活脱脱跟艳绿的翡翠没有二致。
潘胜安磕巴着,“那、那还是算了吧,我妈会踹死我。邱、邱宝珠,一人做事,一人当。”
邱宝珠本来就没想真让潘胜安顶包,他弯弯嘴角,一脸不计较的宽容神情。
只是他上翘的嘴角在看见从潘胜安身后而来的人时,僵住了。
“怎么了?”卫樹走到两个风纪委员的面前,他脸上添了不少新伤,以眉与眼之间存在的一条口子最为扎眼。
卫樹本来有着一张极艳的脸,修长凤目,鼻梁挺拔笔直,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分明,拉得锋利。像李彩娉。
他还有两颗不明显的虎牙,这像他父亲。
只是他几乎不怎么笑,眸子永远被寒凛凛的夜所罩着,他总爱懒懒一扯嘴角,让虎牙也近乎为无。
后来邱宝珠嫌这两颗虎牙尖得扎嘴,总是咬破自己的嘴唇,磨到自己的舌头。
他只咕咕叨叨了一次,卫樹第二日就找医生将牙尖磨平了。
邱宝珠看着卫樹,在心底暗想——卫樹为他磨平了虎牙,他昨晚又帮了卫樹一次。
他不欠卫樹的。
是卫樹欠了他。
是卫樹把他囚于青羽山,囚了整整十年。
短发女生指着邱宝珠,“邱宝珠胸牌丢了。”
卫樹朝邱宝珠看过去,头顶太阳刚出来没多久,风一吹,嫩金色的日光都能漾起来。
他的瞳孔直面光束,显得颜色很浅。
邱宝珠没从卫樹的眼睛里看出来一丝与上一世看自己相似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像变成了一张在桅杆上被海风吹得通身发凉的的帆,时而膨胀得如同拥有了破千万浪的一往无前的勇气,时而垂头丧气。
没有一见钟情。
卫樹从前根本就不是一眼万年。
他骗人的。
他可能,就是想关着自己,就像关着一条狗那样。
他说的话,都是放屁。
“他胸牌没丢,”卫樹凉凉地开口,把胸牌朝邱宝珠递过去,“我捡到了。”
在看见自己的胸牌出现在卫樹手上的时候,邱宝珠满心满脑的思绪在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
胸牌,为什么会在卫樹的手里?
他捡到了?
他在哪里捡到的?
邱宝珠不愿意去想,他连咽下口水都需要用尽全身的气力,他甚至没了再与卫樹对视的勇气。
潘胜安见邱宝珠迟迟没有伸手去拿,他伸手过去。
刚好要碰到,卫樹却不知为何,手指往回曲折,胸牌被他握到了掌心。
卫樹朝邱宝珠走近,他比邱宝珠高了大半个头,垂下眼时,眼成了漆黑锋利的一条钩子。
他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胸牌,邱宝珠眼睫条件反射地颤抖,他侧脸上亮晶晶的小绒毛都好像在跟着它们的主人一块儿胆战心惊。
今天两人穿的校服都是白与浅杏色,邱宝珠眼前尽是发白的光影,他只能看见模糊的动作了,看不清眼前人具体的面容。
他呼吸在心底急促着,低着眉眼,眼睁睁看着卫樹把胸牌扣在了自己胸前。
“下次注意。”卫樹声音低低地传进邱宝珠耳朵里,不近分毫人情的语气。
少年的脸又冷又硬,心脏却仿佛被一把老虎钳拼命地夹着,他痛得差点掉下眼泪。
就这样了。
这样最好。
邱宝珠跟着潘胜安一起回教室。
潘胜安不停感叹,“我发现卫樹人还不错嘛,就是看着太不好惹了点,你说,他怎么脸上又有伤,是不是和我一样,在家总挨打啊?”
“他妈又不敢打他。”邱宝珠走着神,下意识回道。
潘胜安惊异,“你怎么知道?”
“……”
“我猜的,他看起来就脾气很坏。”
潘胜安了然点头,“他脾气不是看起来坏,是真的坏。所以虽然我们这边虽然很多人看不惯他,但都不敢去惹他,毕竟光脚不怕穿鞋的嘛。”
对啊,现在的卫樹还是个光脚,他现在一无所有。
看见邱宝珠回教室,邱翡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去,“你胸牌找到了?”
“找到了。”邱宝珠坐下,喝了一大口水。
“在哪儿找到的?”邱翡追问。
邱宝珠:“……卫樹捡到的,刚刚在校门口他碰见我,就还给我了。”
邱翡把作业递给来收作业的学习委员,他推推眼镜,轻描淡写地说着无关人员,“卫樹经常在酒吧街那块地混,难怪他会捡到你的胸牌。”
邱宝珠趴在桌子上,含糊地“嗯”了一声,手里温吞地转着笔。
邱翡说起卫樹不咸不淡的语气让少年感到很怅然,很陌生又遥远。
他后来其实非常不喜欢卫樹,不喜欢到看见卫樹就会皱眉的程度。
邱翡虽然也爱管东管西,可他是邱宝珠的家人,是抱着“天冷了你应该多穿点免得感冒”的出发点。
卫樹不一样。
“宝珠,我觉得珍珠更适合你,你觉得呢?”
实际上邱宝珠根本没有说“我觉得”的资格。
为免邱宝珠自作主张把珍珠项链取下来,锁扣甚至是考录了卫樹指纹的指纹锁。
“宝珠,你应该吃一些对身体有益的健康的食物。”
卫樹如果当天没有工作,会陪着他吃饭,一直到他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吃完。
如果吐出来的话,卫樹会让人上第二份餐。
那时候,邱宝珠委屈得眼泪汪汪,恩义负尽爱也散尽,空余一腔恼怒和恨。
邱宝珠都不挑食的,他几乎没有不吃的食材。
除了秋葵和香芹,卫樹也不会逼他吃他从不吃的食材。
卫樹严厉要求的是食材的烹饪方式,尽是淡口,连本应该是酸辣口味的菜式,也完全只能吃出食材的本味。
恰恰,邱宝珠在这方面挑得厉害,他嗜辣嗜甜也嗜酸。
“嘎吱”一声,萧游把椅子拖到了他旁边坐着。
邱宝珠闻声看去。
男生指着邱宝珠书包拉链上面的小羊玩偶,“你昨天抓到的?”
邱宝珠面不改色,“算是抓到的吧。”
“那正好,你把你之前那个送我了,现在你又有一个,我们这算一对儿了是不?”萧游放下一瓶果汁到邱宝珠的桌子上,“香茅葡萄汁,加了淡奶油,我家自己做的。”
邱宝珠正喝着,卫樹进了教室,卫樹没看他,他却将目光撇向萧游脸上。
他眼底滑过一道阴郁,又极快隐没。
萧游托着腮,一直注视着邱宝珠,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问,“怎么样,好不好喝?”
邱宝珠稀里糊涂地点头。
“还不错,谢谢。”
“客气。”
两人坐在一起谈笑的画面,堪称养眼。
萧游长相凶狠了点,偏偏邱宝珠脸上圆弧很多,显得气质温润。
卫樹没回自己座位,径直来到了邱宝珠跟前。
萧游比邱宝珠还要先看向他,前者手指在桌子上敲着,好整以暇。
“邱宝珠,昨天是你报的警?”卫樹衣袖还挽着,额间有汗,他漆黑的眼看着人,像在审问,让人张口就只能说真话。
邱宝珠注意到卫樹小手臂上有一条口子。
很新鲜的口子,鲜红的肉朝外翻了薄薄一层,刚刚……好像都没有。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不是卫樹好像在校内跟人发生了冲突。
而是卫樹直截了当问他,是不是自己报的警。
还是……被发现了吗?
可刚刚在校门口,不都什么也没说么?
现在为什么又……
难道在校门口到教室中间的这一段空档,卫樹确定了自己心意?
他果然又爱上了自己了。
邱宝珠脸色红红白白,目光讷讷,想到上辈子最后那段谵妄无助的时日,他的脸彻底焕发出一种惨烈的苍白。
他手指握着果汁的杯子,嘴角还沾着一粒果汁,被吓极了的无措模样。
萧游看邱宝珠像是被吓到了,正欲拍桌而起。
卫樹却在下一秒,不冷不热地开口,“别多管闲事。”
邱宝珠不可置信地抬头,无地自容使他的脸色迅速涨红起来,连鼻头和眼角都浮上一层红云,耳侧的红更是直接绵延到了脖子根,
卫樹眼底将邱宝珠的变化尽数吸纳了,他转身离开。
积压在脸上的红云到了一定厚度后,挤出水意,在眼眶中流露。
邱宝珠手指快要将杯子都捏爆。
他一时把恨都抛诸脑后了。
卫樹上辈子从来不这么跟自己说话。
卫樹哪怕再生气,都只温柔地唤他宝珠,宝珠,他、他怎么能这么跟自己讲话?

第10章 我不认识你
见邱宝珠脸色难看,萧游也笑不出来了,他往前凑,“你昨天帮他报什么警了?”
邱宝珠没说。
“你别管他,他不识好歹。”萧游曾经也朝卫樹抛出过橄榄枝,只不过被丢回来了,还被卫樹用橄榄枝狠抽了脸。
他觉得自己算是比较清楚,卫樹这个人没什么品格可言。
邱宝珠笑了下,“我也觉得。”
少年虽然在笑,却只是弯了弯嘴角,并不似平时,笑时连眼睛也如月牙弯弯。
还是受到了影响。
萧游啧了一声,拖着椅子又回到了座位上。
曾铭西在洗手间外面拎着医务室的纸袋候着。
他一看见卫樹走过来,就从袋子里拿出双氧水,拧开。
到卫樹接近跟前时,他正好递过去。
卫樹立在洗手池边,将袖管往上又挽了一截。
他垂着眼,将双氧水往伤口上径直浇下去,眼皮都没颤一下。
透明的消毒水混着血色,息息率率泛起一层红色泡沫,顺着手背蜿蜒至指尖,滴进水池。
“你去找邱宝珠说了什么?”曾铭西靠着墙,“他昨天帮了你,你应该感谢人家才是。”
曾铭西知道卫樹性子冷,人际关系上的处理于他而言,不重要,他也不在乎。
所以曾铭西也没指望卫樹能跟自己讨论讨论人情往来上的事情。
他微扬下巴,“不过我就说他傻,这种事报警,算是坏规矩了,以后找他麻烦的人估计不少。”
“但是我个人觉得吧,你表面上买点东西谢过人家就行了,你管那些找他麻烦的人……有什么必要?“
“你拦下找他麻烦的人,那些人就会把他的账记到你头上,你还嫌你现在的日子不够难过?”
曾铭西一直在不停地说,但卫樹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卫樹给伤口消了毒,上了药,他放下校服的袖管。
已近夏天,布料轻盈单薄,贴在手臂上,药水很快就在布料上浸出了一层淡淡的颜色。
“事情因我而起,我帮他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卫樹终于开口,“再说了,你觉得他知道怎么应付那些人?”
曾铭西品着卫樹的话,忍俊不禁,“什么那些人?你这口吻倒把那些人说得不是人,邱宝珠才是个人了。”
卫樹牵开嘴角,“随你怎么说。”
邱宝珠在座位上萎靡了一整天。
下午放学后,他让邱翡先回去,他绕了一栋教学楼,找到美术老师们的教室。
“要参加美术生的联考?!”
“你下学期可就高三了啊,你成绩我看了也还行,国内好学校能挑的不多,可国外大学还不是紧着你挑,就算不参加联考,直接到国外学美术也不错呀。可你完全没接触过美术啊,你怎么……”
“我接触过。”少年轻声打断,“我自己私下里自学过。”
“学过哪些?水平如何?”姜赛秋也不跟他磨叽,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来,脚下踢出一张画板,指着桌子上的笔筒,“自己去拿笔,在那儿画,我给你堆件东西。”
说完,她摘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叠了几叠。
又给桌面搭上了几本书,丝巾放上去,场外光影直接就透过各处缝隙与丝巾,落在桌子上。
“画吧。”
邱宝珠自己把素描纸放好,取了张凳子,在画架前坐下。
姜赛秋玩着手指,看似没给邱宝珠眼神,免得他紧张,实际上余光一直瞥着他。
起笔胆子大,一点都不含糊,握笔也稳,确实像是学过的。
邱宝珠上一世系统性地学过一年多,后来也画过很多画,虽然大部分都是设计图,但绘图功底都相差无几。
尤其是在卫家的那些日子。
他无法出门,又无事可做,画的画堆满了一整间屋子。
后来卫樹说天天画画很伤眼睛,他就故意和卫樹作对,再也不起笔,卫樹让他画他都不肯画。
少年画得有些走神,却没影响到手下的动作。
他很快画完,把成品放到了姜赛秋的面前。
姜赛秋忙一把抓过去。
“哟,不错,”她扫上第一眼时就站了起来,“画得很透嘛,线条也一点都不糊,块状分明,我跟他们说了好多遍不要画太圆,他们都不懂,你自学怎么懂得?”
“为什么突然想学画画?对未来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了吗?”
姜赛秋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朝眼前少年抛过去。
邱宝珠低着头,“我想学珠宝设计。”
那是他未完成的梦想。
这一世,卫樹不可能再喜欢他了,他可以放心地全心全意去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珠宝设计?不错,和你的名字很相配嘛。”姜赛秋还在看着手里那张速成的素描。
赶时间能画成这样,十分十分十分不错了。
确实是个好苗子,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你跟何女士说过吗?她知不知道你以后要学珠宝设计呢?你是理科生,何女士说不定对你以后的职业选择早有想法。”
姜赛秋把画放到了抽屉里,“你回去之后和何女士说一声,她若是同意,你让她给我来个电话。”
邱宝珠点了下头,他心底雀跃,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双绿盈盈的眼睛出卖了他。
“如果何女士不同意,你也让她给我来电,可以吗?”姜赛秋最后忍不住补充道。
“好的,谢谢姜老师。”
少年带上门,面向教学楼正对面的西沉红日。
何英洁不会不同意,她现在还是那样爱自己。
一天之中白日的最后时段,遁逃得无比快。
邱宝珠循着教学楼的旋转阶梯下了楼,出学校时,天已经变成了蟹壳青。
校门口万年青树旁。
几个穿着济才中学校服的男生在那儿勾肩搭背地推搡嬉闹,看起来也像是和邱宝珠一样离开学校的时间比较晚,又像是在等人。
天黑蒙蒙的,每走一步,天的颜色就要更暗一分。
邱宝珠走到路口,发现那几个人走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他略微睨了他们半眼,才发觉他们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像高中生。
他们瞧着已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浑身气息都透露着强装出来的松弛,一边嬉笑一边警惕着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眼底的神情就更不像济才的学生,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
邱宝珠在卫樹手底下讨了近十年的生活,论察言观色,他不比潘胜安差。
再加上,这几个人看似散漫却紧跟着自己,让邱宝珠敏锐地感到了不适。
少年低头看着跑道,他缓慢地将单肩挂着的书包换成双肩,不露痕迹地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他拔腿就跑。
身后那几个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少年身影都见不着了时,为首的男生大骂一句“小杂种”,吆喝着,追了上去。
邱宝珠跑得很快,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他都不敢停。
放学时间也是下班时间,道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堵在路口的车焦急地按着喇叭,像是在为少年吹响号角。
空气中已经出现夏天特有的热浪了。
邱宝珠很快就汗流浃背,他本想边跑边掏手机给家里打电话,那几个本来被甩掉的人却跟了上来,追来逐去他们最擅长。
眼前一个老太太忽的被花坛里跳出来的人推了一把。
老太太刚瞪眼想骂人,一回头看见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往旁边让了让,只低骂了句“没宁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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