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很快就被打脸了。
刚到一楼,还没到那家奶茶店,曲榛宁就隔着商场玻璃墙看到外面小道里的一男一女。
女性面色不渝,双手抱在胸前,她面前的男人神色讨好,不时说着什么,去拉她的手臂,又被甩开。
蒋尚戎是有那么点英俊在身上的,看着清瘦干练,谈业务的模样跟求职海报上的商业精英如出一辙。
只不过说到好看,曲榛宁自己就够出众,他一家子颜值都高,也见过更帅更文雅的人,就绝谈不上是被长相吸引。
在蒋尚戎之前,曲榛宁其实有过简单的感情经历。跟同系的学长试过半个月,也跟追求他的同学交过往,不过后来的感受都不好。
学长第一次约会时,开玩笑似的说他怎么还化妆,有点娘,追求他的同学也很快发觉曲榛宁跟想象中不一样,和平分开了。
曲榛宁后来都觉得那并不能算是交往,顶多是试错般的过家家酒——他扮演一个真实的道具,供对方擅自接近、期待,又擅自失望、离去。
因此,曲榛宁一开始没想着再找对象,他并不想再重复这种离奇的游戏。
只是蒋尚戎笑着说自己工作忙碌不常出游,今年第一次出行登山就碰到曲榛宁,实在是一件很有缘分的事。
曲榛宁就被“缘分”这两个字哄骗到了。
两人相识至今,蒋尚戎没说过曲榛宁跟想象中不一样,也没说曲榛宁娘,只说想交往,想跟他建立一段关系。
一个陌生人,不对他抱有任何奇怪期望的陌生人,似乎是真的觉得曲榛宁不错。
曲榛宁便认为试一试也并无不可。
可眼下,这个表面看上去老实踏实的青年人,正拉着别人的手讨饶。
“我说过没有别人没有别人还不行啊,小婉?”
蒋尚戎似乎已经解释很多遍,感到疲倦了,“真的就是同事,跟人家谈工作谈工作,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为什么要这么上纲上线,还追到这里来。”
“我的聊天记录你也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也没有吧……”
小婉打断他的话:“别跟我废话了,把你同事叫来,我在这看着你们谈工作。”
蒋尚戎扶了扶额:“我叫什么叫,跟人约的上午十点,五六个小时过去了,还谈什么工作?你好好说我早上也会带着你一起来,谁想到你一上来就怀疑我去找什么狐狸精,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小婉手一伸,晃晃手中的手机,打断道:“别说那么多,我给你所谓的同事发消息了,他说他就在这。你也别质问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说的真话假话,我想很快就能弄清楚了。”
“……”
看到自己的手机在对方手里,蒋尚戎下意识要夺回手机,却被早有防范的小婉躲了过去。
蒋尚戎的烦躁肉眼可见地增长。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一抬头却跟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曲榛宁对上了视线,将要出口的话就卡在了那里。
“榛宁……”
小婉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来,愣了片刻,目光似疑非疑在两人之间游走。
“这是你的同事?”她打量曲榛宁。
蒋尚戎很快回过神来,竟是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你看吧。”
小婉皱起眉:“我看什么?”
“这就是我同事,是不是你把人家叫过来的?”
或许是曲榛宁没有说话,也没有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反应,便给了蒋尚戎睁眼说瞎话的权力。
蒋尚戎走到曲榛宁身边,在小婉看不见的地方挤眉弄眼,示意他帮忙掩护,低声说“先配合一下,我之后会给你解释的”,之后扳过曲榛宁的肩膀,将人推到小婉面前。
“好了,小婉,看吧,这就是你说的狐狸精。”
“……”
曲榛宁有一瞬间感到牙根酸,很想骂人。
他重重咬了一下后槽牙,忍住了。
小婉看了曲榛宁片刻,显然对眼前这个长相格外出挑的男生将信将疑:“榛子巧克力是你?你们是同事?”
曲榛宁没说话。
小婉又问:“你们今天在这里见面谈工作?”
等待了几秒,曲榛宁才说:“我是跟他约了十点在这见面。”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一点,气的,“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小婉显然只注意了前半句,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消化自己错怪了蒋尚戎的“事实”。
倒是蒋尚戎没想到曲榛宁会这么配合,他反应很快,只顿了一瞬就顺杆而上,竟然还趁此机会倒打一耙,说着被冤枉有多可怜。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曲榛宁只觉得吵,一时间没听清在说什么,只是很快被蒋尚戎胜利者一般的笑声拽了回来:“……再说了,一个男人,你也不想想可能吗?”
他如被冤枉后得到了强有力证据来逆风翻盘的人,因曲榛宁的沉默而无后顾之忧,嚣张而畅快,带着明晃晃的得意,肆意指责误会他的人。
小婉被他说的面色涨红。
而蒋尚戎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理所当然地摊开手,用对方执迷不悟的语气:“我的小婉啊,你说说你,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老公我平时什么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同性恋,那不是怪胎么……”
他话没说完,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迎面而来,重重击打在鼻梁上,酸痛感蔓延开来。
他脑中有一瞬空白,被冲撞得向后仰去,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捂住鼻子抬起头来。
乔绪南的话说的大抵正确,不过对曲榛宁的评价不大准。
曲榛宁看着清秀无害,实则并不缺乏锻炼,为了保持良好身材,可是要天天运动健身的。
虽说小奶狗的形象定位并不允许他经常打架,武力值也没什么等级可言,但给一个疏于锻炼的社畜一点颜色看看,还是绰绰有余。
揉了揉手腕,曲榛宁俯视着蒋尚戎说道:“我不说话是给你脸了是吗?你不是同性恋,那我看着就像傻/逼?”
第4章 通话来自于
蒋尚戎摔倒在地,回过神后表情变得扭曲,自欺欺人的得意像一层罩在表面的脆玻璃,被曲榛宁一拳击碎。
他的嚣张和清白瞬间变成一个笑话。
这比曲榛宁一上来就给他一个巴掌还令人难以接受。
他丢够了脸想以牙还牙,站起身朝曲榛宁扑了过去。
曲榛宁侧身躲开,却被来扯领口的手擦到了耳根,顿时一片刺痛。
挨拳头并不代表被碾压,蒋尚戎到底还是一个二十七八的成年男性,他要是动真格地想要报复,曲榛宁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好在他那帮室友没白来。
这些人哪儿可能真的安分坐在楼上吃火锅,让曲榛宁和乔绪南两个人去奶茶店赴约。
一个个早就按捺不住了,等曲榛宁他们一出火锅店,几人就尾随其后,此时正挤在不远处的墙后,脑袋一个落一个看戏。
只是没想到感情戏忽然变成了武打戏。
曲榛宁这个宿舍的人都有那么点血性在身上,平时凑热闹归凑热闹,真到了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没人怯场的,二话不说站了出来。
一个个看上去都是守规矩的好学生,搞事情也不含糊。
尤其李幸远,他高中是校体队的,个子高身手快,体能也极好,三下五除二加入战场,捉住蒋尚戎的手往后一扭,把人整个对着曲榛宁。
曲榛宁都没反应过来,没遮没挡一拳上去,直接把人鼻血打了出来。
“……”
他们还是学生,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太大,李幸远拧着蒋尚戎的胳膊,丢垃圾似的随手把人往地上一撂。
蒋尚戎结结实实挨了两拳,要说疼还是最后拧胳膊那一下要命,他僵在地上起不来,按着肩膀呻吟,嘴里时不时还带点脏。
听得曲榛宁还想给他一脚。
那边原本过来捉“狐狸精”的小婉吓得不敢动,生怕这些不知道从哪闯出来的大男生们把矛头齐齐指向她。
见状,曲榛宁赶紧澄清:“对不起啊姐姐,吓到你了。这事我也被蒙在鼓里,之前完全不知道他有对象。”
想了想又说:“但是我也没干什么不好的。”
在曲榛宁的解释下,小婉很快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她有一瞬脑袋发懵,完全没想到蒋尚戎一个小小的社畜竟然还能有影帝上身的时候,两头骗得滴水不漏。
出于给对方私人空间的理由,她平时不会动蒋尚戎的手机,也知道他工作忙,周末经常加班。
上午蒋尚戎说有工作要办时,她是真的信了。
要不是蒋尚戎回房取文件,而她无意中看到沙发上滑落的手机,好心捡起,她可能直到今天结束也不会知道,说着要加班吐槽着公司去取文件的蒋尚戎将会在半小时后,和一个会发可爱颜文字叫“榛子巧克力”的人见面。
如果不是那么一个无心之举,她可能还会被蒙骗很长一段时间。
而即使被戳穿谎言,闹到约会地点,蒋尚戎也依旧死鸭子嘴硬,想要掩盖自己脚踏两条船的不忠。
看着躺在地上哼痛的男人,小婉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又不解气地踹了一脚,骂道:“满嘴喷粪,贱狗!怎么不打死你!”
这件事最终以小婉觉得蒋尚戎活该,愤愤离场为结尾。
也没找曲榛宁他们的麻烦。
离开商场后,曲榛宁把蒋尚戎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并光速退掉了订好的机票。
退票折了一点钱在里面,就很气。
而一想到刚才自己还去重新加好友,圣父似的给他找开脱,曲榛宁就好像活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这都什么事儿……
他一路不言不语地删好友退票,脸色臭的要命,此时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来,一旁的陈氧连忙递了张纸巾,“给榛子,擦擦汗。”
阳城的夏季堪称酷暑,下午三点多更是热得不行,曲榛宁走到路边等车,没一会就出了汗,皮肤黏腻腻的很不舒服,衣服也潮湿地贴在身上。
知道好友心情不佳,陈氧专门挑了点好听的说:“榛子你真行啊,刚突然打起来还给我吓一跳,小胳膊小腿儿的不得吃亏啊,谁知道你是深藏不露,上去就给那傻逼撂翻,牛逼。”
话是好话,就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曲榛宁接过纸巾,也没高兴起来,正巧他们叫的车来了, 他慢吞吞地说:“谢了。”
上车后,车厢中的冷风一吹,曲榛宁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没一会儿就又潮又冷。他捏着纸巾一角,吸走额角和鼻头的汗珠,又去擦脖子上的。
陈氧在一旁给他捧场:“得,讲究,妆不能花。”
捧得不太合适,不大有情商的样子。
林州均翻了个白眼儿,“你不废话吗,花了还像什么样子。”
林州均此前不知道曲榛宁的性向,原本想问他这个对象怎么带把,但错过了时机,到底没问出口。
不想再给曲榛宁添堵,他转移话题:“榛子,你这什么牌子的粉底啊,挺抗汗的,我看挺好,给我女朋友也推荐推荐呗。”
曲榛宁点点头,应了,“行,我发给你。”
之后林州均和陈氧又聊起别的话题。
不难看出,两人都想让他心情好一点,一直在找话题,毕竟在他们看来曲榛宁是失恋了。
曲榛宁是失恋了,失去了一段正在谈的恋情,但是他并没有为这段关系痛不欲生。
他只是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失落——
蒋尚戎跟之前那些说喜欢他,想要跟他交往的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嘴上说着喜欢、合适、憧憬、想要试一试,实际上都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求而已。
因为他们眼中这个叫“曲榛宁”的人,很符合他们的择偶标准,符合他们的喜好,所以想要追求,追到手了又觉得跟想象中的不一样,然后丢掉。
蒋尚戎已经有对象,为一己私欲还要脚踏两条船来蒙骗曲榛宁,更是恶劣至极。
只不过这里面也有曲榛宁自己的错。
没有了解作为基础的情感关系,谁会真正期待对方给自己带来什么?
对不熟悉的人产生期待,才真是脑子浸了水。
出租车上的冷气依旧,走了几分钟,曲榛宁都不知道车在往哪儿开。
不过他也不关心。
那边陈氧和林州均又互怼起来,这俩人是高中同学,兄弟班的,原来关系就不错,互怼的场面经常发生。
曲榛宁听着听着犯了困,靠着车门,在两人的拌嘴声中睡着了。
醒来时车已经停靠在路边,是陈氧把他摇醒的。
曲榛宁下了车,发现他们到了一个陌生小区门口。
“这哪儿啊?”他问。
林州均说:“不知道,远哥说带咱们放松一下心情。”
说是放松心情,实际上是去了李幸远他家。
一溜人跟着李幸远进入小区楼栋,刚下电梯就听到这层有一户人家格外吵闹,里面传出小孩子兴奋的尖叫声。
曲榛宁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幸远朝那一户走了过去。
门一开,小朋友的鞋散了一地,粗略数数有六七双,足以见得他在家带孩子绝非胡说。
曲榛宁:“……”
真的是来放松心情的吗?
李幸远帮大家拿了拖鞋,让他们先进去,然后自己蹲下身把散乱在地的鞋子都按双放好,这才进屋。
他家是个两百平米的平层,客厅跟餐厅连通,乍一看空间很大。
小孩子的声音从里面的卧室传出,比在门口听着还要“声势浩大”,花花绿绿的衣服在沙发上团的到处都是,地上除了儿童读物还有散乱的积木,更别提满桌子的糖果,打开袋的、没开袋子的都混在一起。
“这是……”乔绪南捡起一本童话书,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来打扫卫生的吗?”
闻言,李幸远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爽朗。
“先玩。”他没否认。
喔,那看来还真是来打扫卫生的。
曲榛宁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但不得不说,即便是面对着乱成一锅粥的客厅,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变得很差。
不如说他很快就没有闲心烦恼那些倒霉事了,因为跟小孩子玩比他想象中还要耗费精力,没一会儿他的注意力就被完完全全分散掉了。
李幸远姐姐的孩子是今天的主角,一对儿双胞胎小姐妹。
两个小女孩儿穿着小蓬蓬裙,邀请小朋友们来参加生日会,妈妈特地给他们定了十二寸的大蛋糕。
曲榛宁这些“大龄儿童们”沾小朋友们的光,蛋糕吃到饱。
用过晚饭后,小孩儿们跟他们也熟起来,李幸远作为陪玩总指挥,给他们分了组。
曲榛宁和陈氧在玩具组,一开始看小孩儿玩,后来成了他俩人的大比拼,从“看谁搭的积木不倒”到“谁钓的鱼更多”,吸引的一旁的故事组和动画片组也加入其中。
这堆大龄儿童降智到三岁,上至芭比娃娃变形金刚,下到积木玩具电动车,挨个体验了一遍。
时光在玩闹中流逝,曲榛宁再来不及想有关蒋尚戎的事,之前的失落和等待也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一直玩到晚上八九点,天色暗沉,小朋友被父母一一接走,游戏的热度才减退。
双胞胎小姐妹困得倒头就睡,李幸远姐姐把两姐妹抱进房间,曲榛宁他们则跟着姐夫打扫卫生。
之后几人窝在李幸远房间打游戏。
众人玩得尽兴,可惜时间不早,等想起看表都已经十一点半,该回家了。
“你们怎么回?”李幸远问。
除了时博生住北郊,其他几人家都不算太远。
曲榛宁跟陈氧稍近一点,可以一路回去,他刚准备叫车,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
拿起一看,通话来自于他的叔叔,谈迟。
曲榛宁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温和文雅的声音:“榛榛,你在哪儿?”
谈迟这个时候来电并不奇怪。
他是曲榛宁爷爷好友的儿子,两家做了十来年邻居,交情匪浅,按照长辈的辈分论下来,曲榛宁得叫他一声叔叔。
虽说是叔叔,两人相差也不过十岁。
谈迟不会像父母长辈那样说教,也不会因得知曲榛宁十一点多还没回家就勃然大怒。
因此,曲榛宁如实相告:“我在同学家啊,怎么了?”
“怎么了?”
通话对面的人学着曲榛宁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大抵被他的诚实和理直气壮取悦了,笑声中有些无奈,又很纵容:“曲榛宁小同学,你看看时间,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谈迟在曲榛宁学校附近有套小平层,一百来平,不大,住两个人倒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