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抽出来。
谈迟显然没有放开他的打算,稍稍用力一拧,就反剪住他的双臂,牢牢固定在身后。
虽不至于疼,但被禁锢的感受并不好。压在墙面的手肘传来拘束的挤压感,浴袍薄薄一层,阻挡不住墙壁传递而来的凉意。
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谈迟单手就能控制住他,明明限制了曲榛宁的自由,却又像环抱一样圈住他。
不论力量的差距,还是过近的距离,都令曲榛宁觉得很不对劲。
他不安分地扭动几下,却没得到想要的自由。不仅没有挣脱,反倒让腰带在挣扎中松开了些许,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白净的肌肤。
在深色衣物的映衬下,肤色好似比平时还要白几分。
没了布料遮挡,胸口凉飕飕的,曲榛宁向来在意形象,觉得羞恼,可还不等他说什么,又察觉到谈迟的视线下移,落点正在胸前那片无遮无挡的地方。他忽然就觉得一股血冲上了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也是到这会儿,他才发现他们贴得很近。
浴袍下的着装本就少之又少,谈迟的膝盖完全贴在他腿边。
从成年男性身上传来的热量那么明显,曲榛宁越是后退,越是在冰凉墙壁的对比下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多么真实而有力。
真实到,曲榛宁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在离谈迟这么近的距离下保持冷静——
他总把谈迟当成家人、亲人,叫叔叔,却从没像尊重长辈那样和谈迟保持应有的距离。
他可以靠在谈迟肩膀睡觉,给谈迟展示可爱的睡衣,可以裹在睡袋里把腿搭在谈迟身上……这根本不像长辈,对吧?
而此时,最亲最近的、又不是长辈的小叔叔握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又专注地盯着他微敞的领口,这换谁都很难不紧张吧。
因此,不能怪那抹烫意爬上他的脸颊,不能怪胸口重重撞了一下,不能怪曲榛宁在谈迟的注视下脸红。
谈迟难得强势,却意外地没有别的动作。
这样僵持半天,曲榛宁力气没他大,硬的不行来软的,细声细气叫人:“小谈叔叔。”
声音出口莫名颤了下,比曲榛宁平时的嗓音可怜多了,带着一点软软的鼻音,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好在这声没有白叫,不知为何有些走神儿的谈迟,终于有所反应。
“榛榛……”
他好像有话要说,但很快注意到小孩儿绯红的面颊和耳廓,以及胸口那片本该白皙此刻也同样泛着明显血色的皮肤。
谈迟愣了愣,似乎才意识到他们是以什么姿势站在一起,别开眼,松开了曲榛宁。
曲榛宁重获自由,本该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但总觉得不好直接走掉,有些不知所措,又无从开口,只好揉着手腕,小声问:“小谈叔叔,你怎么了?”
人有很多面,曲榛宁也是。
刚才生气闹别扭,现在又乖乖地问谈迟怎么了,好像从头到尾很无辜,毫无缘由从大家面前跑开的不是他,故意跟谈迟谢谢装客气的不是他,明明生气却还要说“打扰你们”了的,也不是他。
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很难,而谈迟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装,于是不敢贸然打破长久的平静。
叹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谈迟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表情:“没什么,是我情绪不对,榛榛,叔叔跟你道歉。”
又问曲榛宁还难不难受,手腕疼不疼。
曲榛宁摇头:“没事,不难受也不疼。”
谈迟揉揉他的头发。
曲榛宁默默地接受他的触碰,一直到谈迟收回手,才说:“那我去洗澡了?”
谈迟说:“好。”
曲榛宁暗暗松了口气,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东西朝卫浴室走去,只不过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又被捉住了。
“怎么了?”他疑惑地转过头去。
这次谈迟倒没有做出什么限制性的动作,而是说着“衣服散了”,一边把曲榛宁散开的浴袍拉紧,严严实实裹了起来。甚至还重新系好了腰带。
觉得有点勒的曲榛宁:“……”
他可是要去洗澡的啊!为什么要把散掉的衣服系上?
或许并不是他的错觉,谈迟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了。曲榛宁不得不这么想。
当晚,曲榛宁洗完澡就钻进被窝,抱着青蛙玩偶睡觉了。
本以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大概还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实际却连谈迟洗完澡都没等到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要返程,再无别的行程,曲榛宁睡到自然醒,醒来时谈迟已经在悄无声息地收拾行李。
曲榛宁抱着被子轻轻翻了个身,偷看谈迟,觉得小谈叔叔像田螺姑娘,而自己坐享其成。
不得不说,这感觉还挺好的。
不,是非常好。
毕竟曲榛宁有时看着随便,但整体来说,还是一个特别事儿的人。
比如他允许别人随便碰他的东西,但是最后一定要归于原位,他的每件私有物都有固定的位置,不能乱放;再比如他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装在两个袋子里,怎么装都有要求,顺序不能颠倒……诸如此类。
因此很多事他都要亲力亲为,照顾这种奇奇怪怪的强迫症。
要是他爸妈,就会说怎么这么麻烦,多大的事这么讲究,唯独谈迟不会让曲榛宁改掉这些说不上好坏的小习惯,而是精准地满足他一切需要。
谈迟让曲榛宁觉得舒服,就像鱼需要水,植物需要阳光。
用餐过后,谈迟办理完退房手续,跟朋友告别。曲榛宁拉着行李箱站在一边。
告别几乎要结束时,小沈和周子浠刚好从电梯间走来。
两人关心地问他身体情况,得知曲榛宁昨晚已然无恙后,安下了心,之后开玩笑似的和谈迟说,过段时间再旅行,就去阳城找他去。
谈迟笑着说没问题。
朋友几人拥着谈迟和曲榛宁到车上,离开前周子浠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谈迟降下车窗,对她笑了下,跟众人说:“闲了过来玩,到时候我和榛榛招待大家。”
旁人怎么想不知道,当曲榛宁是弟弟也好,谈迟的侄子也罢,但在曲榛宁自己看来,这句话很有分量,意味着在谈迟家里,曲榛宁也是主人之一。
好像不只是说给朋友听,也是说给他听的。
发愣之际,脸颊被轻轻捏了捏。
曲榛宁抬起头,谈迟就松开手:“跟哥哥姐姐再见。”
曲榛宁乖乖和哥哥姐姐再见。
一直到车子开出去,车窗关上,曲榛宁才说:“我也招待大家啊?”
“嗯,”谈迟说,“咱家就咱们两个,还想有谁?”
可能……还有你未来的女朋友。
曲榛宁是想这么说的,但是莫名的,说不出口。
这趟旅行之前,他或许也是说不出来的,但他会告诉自己,是怕孤单,怕谈迟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会再想要照顾曲榛宁这个小孩儿了。也怕谈迟不照顾他,不要他,他连能回去的家都没有。
寻找稳定的归宿,是人的本能。
但现在,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或许是长久的出神和沉默引起了谈迟的注意,他目视前方,却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曲榛宁的。
曲榛宁转头看向他。
“榛榛,昨天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曲榛宁愣了下,下意识反驳:“我没……”
“下次,”谈迟顿了顿,说,“下次,我不会跟别的人走开,只留你一个人。”
曲榛宁忽然觉得有一件事需要重新定义一下。
不是谈迟让他觉得舒服、惬意,像鱼需要水,植物需要阳光,而是曲榛宁需要他,像鱼离不开水,植物离不开阳光——
对曲榛宁来说,谈迟是必要的。
窗外景致流动,一一向后退去。
瞬息变换的光影中,曲榛宁轻轻嗯了一声,并悄悄用力,回握了谈迟。
从外地旅行回来,曲榛宁在家窝着休息。
他嘴上说着没意思,手机里却存下了不少照片,同样的场景要拍很多张,相册划拉几下都看不到头。
一时拍一时爽,整理起来就麻烦了。
他开着动画片,窝在沙发里挑挑拣拣,把不好看的都删掉,再修图,凑九宫格发朋友圈。
他在家里清闲,谈迟却是很忙。
回阳城的第二天中午,谈迟有个生意上的应酬,推辞不开,又担心曲榛宁在家里会点垃圾食品,他提出带曲榛宁一块去。
听说都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曲榛宁意兴阑珊,谈迟拗不过他,让他在家好好待着,并点了不少他喜欢的好吃的送到家里。
谈迟出门了还担心曲榛宁一个人在家无聊,后来发现纯属是想多了。
他出门时曲榛宁什么样儿,回来时曲榛宁还是什么样儿。
小孩儿趴在沙发上修了一天图,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抱着手机,还张着嘴,一副没有防备的样子。
只有桌子从整洁变成了乱,外卖随意摆着也没收。
隔天,阿雾那边发来了更专业一点的图片,曲榛宁好不容易挑选了几张好看照片出来,又被打乱了节奏。
等他终于把关于这次旅行的第三条朋友圈发了出去,已经是下午了,在谈迟的催促下换了衣服,准备出去吃西餐。
他们还定了电影票,准备看暑期新上映的喜剧。
不过最后没看成电影,被一通电话扰乱了计划。
谈迟坐在车上,看着曲榛宁系好安全带,正要发动车子,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接通了电话:“喂?妈?”
“儿子,你电话怎么打不通的啊?”
谈迟的母亲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给人的感觉很温柔,说话温言软语,平时生活养尊处优,性子也不急不躁。
曲榛宁小时候童言无忌,说爷爷上课的时候好严肃,不喜欢爷爷给他教课,要是全天下的老师都像谈奶奶一样,他肯定学习特别好,次次都考一百分。
听得谈母心花怒放。
“上午一直没看手机。”谈迟说。
是忙了一段时间工作,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陪曲榛宁选照片。
曲榛宁挑照片跟他选衣服一样慢,谈迟如果不参与其中,估计他们凌晨都不可能出门吃饭。
“妈妈是不是来电的不是时候,现在还忙吗?”
“没事,妈,这会闲着呢,准备带榛榛出去吃晚饭。”
听到曲榛宁也在,通话对面的声音柔和起来,“榛榛也在啊,最近是不是放暑假了?怎么放假了你也不带他回家来,你爸这两天还在家里念叨,说好长时间没见榛榛了。”
谈迟听着电话,看向曲榛宁,见他一脸茫然,笑着在他脸上捏了把,低声说:“我妈想你了,跟她聊几句?”
曲榛宁知道是谈母的电话,身子都坐端正了些。
他跟谈迟有时候没大没小,对别人可不一样,在长辈面前尤其乖,嘴也很甜。
谈迟把手机开了公放,递给曲榛宁,发动了车。
“谈奶奶,”曲榛宁声音软软的,“小谈叔叔说您想我了,我也想您和谈爷爷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来家里玩呀?”
谈母今年都快六十,看着曲榛宁从小豆丁长成人,一直把他当小孩儿。曲榛宁父母离异时,谈母还长吁短叹,总说他们这样不行,不管小榛榛,弄得孩子不尴不尬的。
谈母跟曲榛宁说话时,语气整个变得像哄小朋友:“榛榛暑假作业多不多?到奶奶家来写吧,你谈爷爷买了零食,就等你过来呢。”
“好啊,我才跟小谈叔叔旅游回来,买了好多东西,过两天去看你们。”
等曲榛宁跟谈母打过了招呼,问候过几句,谈迟才问道:“妈,你找我什么事儿?”
“你明天有时间没有,要回老家一趟,你一个爷爷身体出了点问题,咱们得回去看看。”
谈母说的爷爷应该是表亲家的老人,已过耄耋之年,身体随便一点小病小痛都是大事。
以前谈迟的祖父在世时,跟表亲家里都走的很近,祖父过世之后,他们回了阳城,关系才渐渐淡下来。
谈迟最近没什么事,便说:“我有时间,明天什么时候走?”
“上午出发吧。”
“行,我明天早上去接你们。”
谈迟一来一去至少要两三天时间。
眼看去水上乐园的时间还有四五天就快到了,曲榛宁跟室友们还有东西要布置,便没跟着去,留在了阳城。
谈迟出发之后,曲榛宁一个人在家也没闲着。
之后的三天里,他不停地取快递,跟“无氧运动”群里的几人忙碌着布置生日会会场。
这件事是瞒着陈氧做的,还是时博生某天无意中看到陈氧的生日在七月中旬,这才想出要给他一个惊喜。
只不过这个惊喜一开始出了点小问题,一直想把去水上乐园的时间拖到陈氧生日前一天,谁知几人没沟通好,差点惊喜变惊吓,聚众爽约,集体放陈氧鸽子。
第三天晚上,差不多布置结束了,几人大功告成,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曲榛宁给陈氧打了个电话。
“氧子,出来吃饭吗?”
陈氧那边明显很嘈杂,吵哄哄的,还有音乐断断续续响着。
他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等声音小一点才说:“我正在外面玩呢,约了几个同学,刚开始,要不你过来?在附近看看有什么吃的,咱们一块吃?”
“你在哪儿?”曲榛宁问,“酒吧?”
“对啊,没别人,都是咱们学校的同学,你也认识,来不来?”
放在平时,曲榛宁是不大会去的。
上学的时候他只有周末和假期有时间去玩,只不过每到那种时候,他都会待在谈迟家,不可能跟谈迟报备“小谈叔叔,我去酒吧了啊”,说了可能会挨揍。
谈迟向来顺着曲榛宁,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曲榛宁去什么地方都能同意。
只不过现在谈迟并不在,想玩也就是这几天了。曲榛宁没去过几次酒吧,新鲜还是新鲜的。
再说,陈氧叫的不都是他们的同学吗,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应该没事。
曲榛宁便询问其他室友,众人都说去。
“那我们现在过去,你把地址发过来吧。”
“你们?”
陈氧问:“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跟谁们?”
同宿舍六个人,五个人聚在一起没叫陈氧,这让他知道了指定得炸。
曲榛宁差点说漏,紧张地结巴:“啊、啊啊,没有谁,我现在和林子在一起呢,这不正叫你吃饭吗,看看咱群里还有谁,大家一块去呗。”
“噢噢,那行,我现在就发。”
陈氧不疑有他,把地址发在了群里。
【您的怨种养子】:发送了一个坐标。
【您的怨种养子】:@所有人 我在这儿,你们过来玩吗?
【您的怨种养子】:榛子和林子已经确定要来了是吧?
【林大鸟有】:没错,开始打车了。
【榛子巧克力】:大概半小时到吧。
为了防止露馅,被陈氧发现他们几个悄咪咪在一起聚头,几人在群里还演了起来。
【男仙の进化论】:我[举手]我要去
【男仙の进化论】:我正好在城里,过去也是半小时左右!
【远子高飞】:我也去吧,几天没见想大家了
【远子高飞】:从我家过去差不多四十分钟。
【南子气概】:我晚一点,手头有点事,二十分钟才能出门。
【南子气概】:远哥,你来我家楼下吧,咱们一块过去。
【远子高飞】:好,没问题(^o^)/~
演完之后,他们五个人分别打了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达陈氧所说的地点。
陈氧跑出来接他们,把几人领到卡座上去。
酒吧里声音震天,气氛高涨,卡座上已经坐了四五个男男女女,年龄跟他们差不多,一看确实挺眼熟,都是他们学校的。
落座后,陈氧打量曲榛宁:“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
曲榛宁以为被他看出什么,心里一紧,“什么怎么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一些,好在酒吧里过于吵闹的背景音遮住了他的异常,陈氧一点也没听出来。
“衣服啊,”陈氧拽拽他的袖子,“你平时的漂亮劲儿呢?”
曲榛宁穿了件纯黑色短袖,oversize,胸口有个很小的字母logo,看不出什么牌子。
他底子好看,穿什么都不会差,只不过比起精心打扮的到底差那么一点,有点随意了。
“这不就是我平时的风格吗?我出门之前也不知道要来酒吧。”
“是吗?你们几个的风格什么时候统一了?”
曲榛宁一抬头,这会才发现他们几个人都是相似的装扮,短袖短裤,不是黑就是白,跟约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