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然烦躁地掀起眼皮:“要不是你一大早来敲我的门,我会摔?”
段干嘉“嘿嘿”笑了两声:“姓梁的昨天好像去酒会找你了,幸好我们跑的快。”
段干嘉很不客气地往他房间里走,路易然听见这话,慢一步跟在后头,显得懒懒散散的:“是吗。”
他的手在自己息屏的手机上按了按,上头跳出来十来个未接电话,又被他一个个拉黑。
段干嘉推开房门跳上床:“下午我们出去玩怎么样?我听说这附近有个盘山公路,虽然场地小了点,但是也能玩。”
路易然收起手机:“不去。”
人虽然没有必要怕神经病,但是有可能碰上还是躲一躲的好。
他从另一头上床,靠在床头,困意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手机上刷刷刷,他高中大学都是在国外完成,才回国没两年,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同性恋对国内家长来说是怎样的洪水猛兽。
也没见识过同性恋中还有梁文这样的洪水猛兽。
躺了一会儿门铃响了,路易然原地在床上划拉半圈,从床头爬起来,踢踏着拖鞋去开大门。
门外站着穿了一身黑白制服的服务员,看见屋子里有两个人时目光微动,没说话。
路易然揉了揉头发,目光往下一看,看见铺得琳琅满目的餐车。
他顿了下,回头喊了一声:“段干嘉,你叫早餐了?”
“这都要中午了,我叫什么早餐啊。”
段干嘉的声音从里间传过来,他踢踏着拖鞋往外走,“我又不是你爸妈那种老古董,上午起来一定要先吃一顿早餐。”
他走到路易然身后往餐车上瞅一眼:“还挺丰盛。”
路易然没搭理他,只把着门对门外的服务员说:“送错了。”
服务生保持着职业笑容:“不是送错了,这是我们酒店赠送给您的早餐。”
酒店送的早餐?
段干嘉精神了,他和发小都是一个套房,怎么就送路易然?
段干嘉扭头,又看见自家发小的脸,熄火了。
路易然挑剔地打量了餐车一会儿,有些无语地看着上面的稀饭油条茶叶蛋:“你们这里就这些?”
服务员愣了一下,很快揭开其他几个金色的盖盆:“不止的,还有面条,烧麦,流沙包...”他看着面前客户的表情越发不耐,小声补充道:“也有西餐。”
路易然看了眼服务员揭开餐车第二层的盖盆,看见面包片和卷面:“西餐?”
段干嘉从他背后闪电般伸出手,精准端走了看中的一盘食物:“这不是挺好吗,我没吃早饭,看着挺好吃啊。”
他边说又边端走了一盘流沙包,一盘三明治和一碟意面。
路易然拧着眉看他拿了四份早餐:“你饿死鬼投胎?”
段干嘉在干啃三明治,看起来要噎死了,正掐着脖子在餐车上找饮料:“吃起来还不错,你要不试一下?”
路易然递杯汽水给他,又看了一眼段干嘉手里绽开的三明治,转头问服务员:“你们这有烤鳗吗?或者花雕鲥鱼?”
服务员的神情逐渐局促:“我们这里只有清蒸鱼,早上从河里捞上来,很新鲜的。”
段干嘉:“给我来一条!”
路易然失去了最后一点食欲:“算了。”
他也不让人进门,懒散地挥挥手让服务员把餐车撤了。段干嘉只好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一人端着三个盘子跟着他走,进屋后坐在床边偷偷瞅他:“你真一口都不吃啊?你来这这么久,不会都饿着肚子吧。”
路易然选了个看起来还算舒服的沙发,坐上去后舒服地眯了眯眼:“没兴趣,要你管?”
他满意地占据了整个沙发,像是有大尾巴在身后一扫一扫的。
段干嘉已经清空了一个盘子,见状摇摇头,把另外两个盘子也扫了。
吃饱喝足之后,他满足地躺在床上摸摸自己的肚子,翻了个身对一旁窝在躺椅里刷手机的路易然说:“就你这样,迟早得跟家里服软,不然能活活饿死在外面。”
路易然连头都懒得抬。
段干嘉继续嘀咕:“连饭都吃不好,然宝要不你就回家吧?这里又没有五星大厨伺候你。”
路易然终于收起手机,抬眼冷冷扫了他一眼。
段干嘉立刻怂了,躺平道:“那我们中午找个好地方吃?我请你,肯定找个合你口味的!”
他这发小挑食挑到天上去了,说出这话时段干嘉还挺心虚的。
“还吃?”路易然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让他从自己的床上下来,“忘了我是来这里干嘛的?下午陪我去躺老屋。”
段干嘉躲了一下,大呼小叫:“你现在是同性恋,不要随便碰我,注意影响。”
路易然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得上你?”
路易然过得讲究,来这里打理老屋,但家里的管家把家里用的全部给他弄过来用上了。
段干嘉惬意地躺在路易然的床单上,路易然换掉睡衣坐在椅子上翻找老屋的确切地址。
他只有小时候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后来早早被爸妈带去外地,实在对这地方不熟悉。
这地方的巷子路错综复杂,路易然拉大缩小地图看了好几遍,用鞋尖踢踢段干嘉裤腿:“走。”
段干嘉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太阳,翻了个身:“别啊,你找个阿姨打扫就行了,你家也就是做个样子把你赶出来,谁还指望你真去啊。”
提到家里,路易然抿了下唇:“那你不去了?”
段干嘉没看见路易然的表情,背对着他点头:“我给你找好玩的地方啊然,包好玩。”
路易然表情有点不好看,他踢了段干嘉的裤腿一脚,抓起旁边的手机走了。
“...”
外头阳光热辣,刚出门就感觉外头有一股热浪扑来。
路易然一瞬间心里就有些后悔,但是留在宾馆又说不定会被梁文找上门。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辆出租,报完老屋的地址后坐在后座看手机。
上头除了昨天的未接电话还有几条家里的短信,大哥给他发了好几张照片,上面是他在学校和不同男生牵手的照片。
【有人发到我邮箱里,爸妈那边我让人拦下来了。】
【...小然,你这样,让我怎么和爸妈交代?】
路易然烦躁地关掉了手机。
出租车司机为了省钱没开空调,四扇窗户都摇下来,前座两个座位中间挂着小电风扇,在炎热的空气里呼呼地吹。
出租车司机还试图在巨大的噪音里聊天:“那一块都是平房吧,还是老城区呢,你是本地人啊?”
路易然靠在椅背上短暂地“嗯”了声,他望着窗外,车窗外陈旧的楼房和陌生的绿植一一略过,和他熟悉的地方截然不同。
“你在看路边的合欢树啊?还是小树苗嘞,这两年刚种上,还没有长高,”司机很自来熟,“现在这个点出门还好,是刚热起来,等你到家了就不热了。”
路易然指骨捏着手机,指尖捏得发白,在着天气里呈现出有一种不符合气温的冷意。
他望着窗外不搭话,听着司机说了好几句后收回视线,研究了一会儿车门上的手摇窗:“可以开空调吗?”
司机转方向盘的动作不停:“开空调要加钱哈,十块。”
路易然:“开。”
司机稀罕地从后视镜瞅了这冤大头一样,伸手吭哧吭哧把驾驶座的窗户摇上:“小哥麻烦关一下后面的窗户,不然凉快不下来的呀。”
路易然不知道这车为什么没有后排出风口。他盯着对准司机的空调出风口一会儿,忽略胃里的翻涌,默不作声地俯身从座位间挤到前排,指尖一拨,让拨片朝着后座:“这样就行了。”
司机“哎呀”了两声,不说话了。
汽车开了二十分钟,从有点开阔的马路开进压平的水泥路,七拐八拐进了个狭小的巷子口,路易然只看了地图,对不上这些横七竖八的小路。
司机在某个他认不出来的巷子口停下:“里头都是小路,车开不进去,我就在这儿把你放下了啊。”
路易然靠着车窗往里头看了一眼,从狭小的巷口看见了几块青黑色的小块石砖,和记忆中的差不多。
路易然收起手机“嗯”了一声,凑到前座看了眼打表器上的数字,找出一张五十。
司机找完钱把空调一关,就着没散的冷气把窗户关拢,开车走了。
路易然踩在石砖上,原本在车里有风吹还觉得不热,现在一下车就觉得晒。
他踩在石砖上晃了晃,把附近的门牌号都看了一遍,才顺着巷口往里走了几分钟。
老屋变化挺大,和他记忆里一点对不上。
从巷口走进去的路有十分钟,一路上两边都是平房,没有阴凉。路易然走得额角冒汗,旁边还不时冲出几个打闹的小孩,都跟火炉似的,路过带起一阵热风。
原本干燥清爽的衬衫黏在身上,胃里的饥饿让人有些眩晕,路易然加快脚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路易然没有这一趟要干活的自觉,穿了一身有点不方便活动的衬衫,站在院子里束手束脚。
打扫老屋子要干什么?
路易然拿捏不太准,他打开大门,进去首先给自家姥爷插了柱香。
好,最重要的做完了,接下来可以歇一会儿。
路易然从屋子里拖出一张小竹椅到屋檐下,坐上去吱呀吱呀的响。
旁边还有一个压水井和一个水龙头,路易然挨个试了试,压水井已经坏了,水龙头就剩顶上的螺丝,他在地上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它的头。
路易然热得解开扣子扇了扇,随着太阳一点点移动到头顶,周围的空气也越发闷热。
过了一会儿,平房某间许久没有人住过的院门里忽然探出个脑袋。
路易然的视线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梭巡着有没有邻居可以借个开水的水龙头。
这片平房门外是片大空地,边上围着花坛,一颗大槐树种在里头,还有不少单车歪歪地靠在树身上。
这一幕路易然刚才进门时就看见了,不过现在三三两两散落的单车旁边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真高大,背影目测有一米九,伸手把拦在隔壁门口的单车拎开时手臂上的肌肉微微绷紧,压着眉目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凶,周围原本打闹的小孩都被吓安静了。
路易然把脑袋又往外探了点。
怎么是那个猛男。
猛男今天穿了宽松的短袖和工装裤,看起来比昨天的西装更合适。
严峥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伸手把不知道谁家的挡门的单车扔一边,转过身,看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一个黑色毛茸茸的发顶。
年轻男生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了洁白瘦削的锁骨,和他碰上目光后,踩着门槛晃了晃身体,抬手和他招呼。
“嗨~”
严峥:“...”
严峥回身,伸手把刚刚凄惨地躺在地上的单车扶正了。
男人背对着他,俯身时短袖被底下结实的肌肉顶得紧绷。
路易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或许是天气太热,严峥的肌肉绷紧,动起来的时候看着像是只笨手笨脚的野熊。
他平常仔细看的大多都是男模,那些人连身上的一道褶皱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丝都不允许出现一丝的意外。
他很难得这样仔细看一件简单的纯白短袖,还有深色的工装裤。
深色的工装裤黏在了结实的大腿上,隐隐勾勒出底下拥有凶悍爆发力的双腿。
等严峥放完单车转回来后,路易然对上那张眉毛浓黑,天生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型男脸时时,看着一只大笨熊的错觉就烟消云散了。
他轻咳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严峥:“我住这里。”
男人回答的简单而冷硬,像是不想被人在工作之外窥探隐私。
路易然非常理解,但听见严峥的回答后,他还是有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你住在这儿?”
他边说边回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虽然曾经是个还不错的家属区,但是现在已经有点破旧了,算是城中村。
好歹能参加昨天的酒会,怎么也不至于住在这里吧?
对面男生的目光中赤裸的疑问,严峥目光在男生钻出来的院门后一闪而过,顿了顿:“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了。”
路易然说:“那你家有开水龙头的东西吗?我家的不见了。”
严峥颔首,转身推开自己家的院门。
路易然透过打开的院门看见院子里被打理得不错。虽然土地被推平压实,院子里东西不多,但是仅有的工具都井井有条地摆放着。
他看着男人熟门熟路地走到水龙头边卸下了上面的把手,心里有些惊讶。
还真住在这里。
昨天才扔了名片,今天就能偶遇,这事情太巧,以至于路易然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人是不是冲着自己背后的路家来的。
男人推开门走出来,路易然很快收回思绪。
男人站在大门下,高大的身形在炎热的阳光下投出一片阴影。被晒得有点难受的路易然悄咪咪移了一下位置,躲进这片阴影下。
严峥垂眼看他的动作,也不戳穿,只是伸出手,深色的水龙头钥匙被捏在指尖。
路易然很快理解。凑过去掌心向上,见严峥迟迟不动,还朝他勾勾手指:“给我呀?”
严峥松手,黄铜色的金属钥匙似乎被太阳晒得发烫,落在路易然掌心时也有点烫手。
...怎么这东西也跟猛男上次的手指一样烫似的。
路易然心里腹诽着,面上表情不变,收拢手同严峥点点头:“我马上还你。”
路易然转头匆匆走进院子。
脱离那块阴影,头顶的太阳就晒得路易然有点头晕目眩,路易然在江市待了快半个月了,没发现什么好吃的。他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有点不开心。
他揣着水龙头的脑袋走到自家那个干巴巴没有头的水龙头上,扣上去后一拧。
水管先“咕咕”响了两声,随后是细小的水流声。
路易然嘀咕:“我还没咕咕叫,你叫什么?”
他蹲在旁边摊着双手等着,水流声越来越近,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把他往后拽了一把。
路易然猝不及防,差点摔了。
敢进这间屋子的人只有一个,他另一只手在背后撑了下身体,沾了一手的泥巴,正想骂人,水龙头忽然流出汩汩的黄红色废水,噼里啪啦砸在土地上,吓了他一跳。
路易然往后跳了几步,生怕这脏水溅到,等水龙头流出来的水终于变成了清澈的水流,身后的那只手才松开。
路易然这才反应过来身后这人一直拽着他。
严峥对上他的视线才松开手,解释了一句:“太久没用,流出来是脏水。”他视线落在路易然被抓得红了一圈的手腕,又说:“我力气太大,抱歉。”
这怎么就力气大了?看不起谁呢。
“...”路易然憋着气说,“我又没瞎。”
严峥不说话了,看男生到水龙头边等水变清后试探着洗了个手,等把指甲上的泥巴搓得干干净净后,似乎热得不行,伸手掬了捧水扑到脸上。
男生白皙的脸庞被打湿得亮晶晶的,额发也湿了一点,黏在脸上,不停往下滚落水珠,直接把领口打湿了一块。
院子里的热气扑来,严峥立刻移开视线。
路易然没注意他,自己洗了个爽才抬起头,发现严峥似乎忍耐着什么:“你也要洗?”他伸手把水龙头脑袋拧下来,还给严峥:“用好了,你拿回去吧。”
路易然对打扫老屋也失去了兴趣。
反正借口都是回来打扫,到时候他请两个钟点工,自己在旁边监工,也算是亲力亲为。
他拍拍手准备进屋,用完就扔的姿态简直无情得理所应当。
严峥摸了摸口袋,才记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日常,没有带名片。
他站起身,在路易然身后跟了两步。
路易然敏锐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站定了往后瞅瞅,这人比自己高了太多,跟在后头跟个不法分子尾随似的:“还有事?”
严峥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没打给我。”
路易然有点意外。他笑了一下没接话,谁给他递名片都要回,路家什么时候这么好攀了。
而且,他现在还没准备回家呢。
他见男人似乎还在等自己的回答,这才客气地说:“我昨天酒喝多了,忘记了。”
严峥没戳穿,只是道:“需要我再给你一张?”
路易然震惊地睁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严峥其实没带,不过面前人睁大眼睛的神情实在有点可爱。
严峥想笑,想到这人出名在外的脾气又忍住了,说:“需要也没办法,我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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