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沉的视线落在路易然身上:“不是很好说话,但是比想象中笨。”
怎么还骂人家客户。
路易然揣摩着他还算温和的语气:“昨天晚上那生意?”
严峥到这时候才弯了弯唇角:“不是,昨天是有一块地皮出了点矛盾。”
路易然知道江市最近拆迁的多,这些老板都在抢地皮,跟他妈出国抢珠宝似的。
他“哦”了一声:“那你还这么开心?”
“那个已经解决了,”严峥转过身打开水龙头,声音被掩盖在了哗啦啦的流水声中。
“这笔买卖对方还没考虑要不要做,我先努力努力再和他谈。”
路易然走后,严峥又去拿了不断震动的手机。
他吃饭时将手机调成静音,此时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朋友的,挨个给他打电话。
严峥选了一个拨回去,对面不出几秒就接了电话:“你怎么回事,挂兄弟电话?”
严峥挂的电话多了,懒得回他,摸了跟烟在指尖转来转去。
朋友“啧”了声,他们这群朋友好奇得抓心挠肝的,到底是谁让严峥做上饭了,以前他们介绍那些人严峥连见都懒得见。
“到底什么样子,你给我们描述一下。”
严峥不上套,垂眼把烟扔开,整理起洗好的碗筷:“这么八卦?”
洗碗的时候路易然在旁边蹲着,来一个就放一个,这些碗被他按照大小放得整整齐齐,和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八卦吗,这是关心你。”
严峥:“关心你对象去。”
对面的朋友嬉笑了一下:“行了,不问你这么多,藏着掖着的。”
“说正事,市中心那块地好多人没搬,你现在住到城西去了,也得盯着点。”
严峥出门,正好看见隔壁亮着的灯光,他淡淡对电话另一头说:“知道了,不会耽误。”
路易然很快活地过了两天,然后在某个上午接到了私家侦探的电话。
对面的私家侦探语气犹犹豫豫,路易然的起床气酝酿着,他揉了揉眉心:“有话就说。”
私家侦探立刻全倒出来了。
原来梁文最近在找人打听路易然的住址,之前在厂房附近还见到过路易然,追了好几步,后来发现路易然身边跟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才没敢追。
路易然:?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拿着手机问:“他还敢来找我?”
私家侦探说:“是的,他最近在老城区这块游荡那个,我昨天看见你,才发现他是找过来了。”
甚至还来了这块老片区好几次。
路易然被恶心坏了,梁文怎么还敢纠缠他的?
路易然脸色不太好看,他心中有点莫名其妙的预感,梁文发疯恐怕不止做这点事情。
他让人等着,又打了两个电话,听着电话对面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
梁文能从家里出来,居然是因为他在家里痛哭流涕说是路易然掰弯的他,他现在知道错了。
而路易然那些手段都是恼羞成怒的报复,因为梁文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路易然一开始听得眼前一黑,后来居然硬生生被气笑。
电话对面的同学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大家都知道他在胡言乱语,LU你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耐不住有人会信。
路易然深吸一口气,谢过了电话对面的朋友,又拜托他顺便澄清。
挂断电话后,神色相当恐怖地问了私家侦探梁文现在在哪个位置。
私家侦探报了个地点,路易然对这块不熟悉,看了两眼地图,换鞋之后闷头往外走。
门外刚回来的严峥头一次看见有一个人可以把凶神恶煞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他脚步一顿,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路易然脚步一刹,看了严峥一眼,严峥今天穿着他那和批发一样买来的黑色衬衫,黑脸阎罗一样,路易然却难得觉得这一身顺眼很多。
他说:“第三堂口在哪里,你认得吗?”
“认得,”严峥说完,皱了下眉头,不太确定地问他,“你要去,找人麻烦?”
“这么明显吗?”路易然冷笑了两声,“有人要找我麻烦,我送上去给他找。”
严峥露出了个奇怪的神色,带着人去了弄堂口。
原来第三堂口就是小卖部,路易然过去的时候还看见梁文人模狗样地穿着一身人西装,热得鬓角上都是汗珠,还正在和小卖部老板打听什么。
两人走近,听见小卖部老板在说:“你找的一定是新搬来的那个俊俏后生嘛,最近老多人来找他的哟。”
梁文神色变得有些奇异:“很多吗?”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丝扭曲,又很快遮掩下来:“都长什么样子?有多少个?是不是很有钱?”
梁文长相斯斯文文,却喜欢东问西问。
严峥皱起了眉,同路易然一起走过去。
梁文先看见路易然,眼前一亮,随后看见路易然身边的严峥,又畏缩了起来。
他说:“易然,没必要特意雇个保镖吧?而且你找的是什么人,看起来就不太正派。”
路易然原本满脑门邪火,听见这话差点笑出来。
他转头看了眼,严峥脸上温和的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黑着脸的样子比他在国外见过的街头□□还要吓人点。
梁文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随着严峥的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文文弱弱的梁文和严峥站在一起,简直严峥才像是那个找人麻烦的人。
路易然看了眼看热闹的老板,伸手拖着梁文的领子到一边去了。
老板察觉自己似乎办了坏事,讪讪地坐回躺椅上。
严峥在他这儿买了包烟,拿一根咬在嘴上,视线落在不远处路易然的背影上。
路易然手痒得很,他想给面前人来一拳,又担心这人进了医院,到时候再弄出什么因爱生恨的丑闻。
梁文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严峥:“那不是你保镖,是你新找的男朋友?你就来这里几天,口味就变了?”
路易然都快给梁文着死皮赖脸的样子给整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梁文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上前抓住路易然的手臂,摇晃他:“你把我的性向捅到家里不就是希望报复我吗?既然都出柜了,都住到这种地方来了,又这么多男人,为什么我不行?!”
路易然头顶上差点冒出个问号,他嫌恶地甩开梁文:“不是你先这么干的?”
被甩开的梁文不可置信到底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家人都知道你性向了,你还是不愿和我在一起?”
路易然被气笑了。
“我之前放过你一次,现在傻都不让我装?你全装了吧?”路易然骂人和机关枪一样突突的,“你神经病?就算捅出来了我也不会喜欢神经病的。”
梁文死死地瞧着他,路易然被看得头疼,压低声音道:“非要我揍你是吧?”
梁文看着他,忽然笑了,眼神像是舔过路易然脸颊上的每一处,语气缠绵得拉丝:“你揍我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们门当户对。”
狗屁的门当户对。
路易然冷笑:“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他实在手痒,又不想闹出什么大事让家里人知道。路易然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梁文时不时就要看上严峥一眼,显然有些忌惮。
严峥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手里捏着烟转来转去,像是在按捺着什么,时不时才会抬眼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路易然趁着他抬头的空档朝他招了招手。
严峥似乎有点意外,抬脚靠近了几步。
路易然等不及,索性快步走过去,拽着人的手臂让严峥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说:“他好像有点怕你,你帮我吓唬一下?”
他的姿态亲昵又自然,拉严峥的时候这人弯腰也弯得毫不犹豫,梁文死死地盯着两人。
严峥垂眼“嗯”了一声,又说:“吓唬到什么程度?他是你什么人?”
路易然歪了下脑袋,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下:“能到什么程度到什么程度,他是个神经病,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严峥:“嗯,知道了。”
路易然狐疑地看着他,严峥拍拍他的后腰:“让我解决,你就回家。”
神神秘秘的。
路易然嘟囔了两句,跑到小卖部里去了。
严峥没要求他太多。
严峥穿着拖鞋走到了梁文跟前。他身上是家居裤和黑色短袖,除了压迫性的身高和凶悍硬朗的长相,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
梁文紧紧盯着他:“小然叫你来做什么?”
严峥垂眼拿出手机翻了翻:“梁文,对吧?以后离路易然远一点。”
梁文说:“小然不知道找过多少个男朋友,你这样的在他那里根本排不上号,他喜欢有品的。”
严峥听见,脸上的表情动都没有动一下,关上手机说:“非得我和你耍无赖?”
梁文强装镇定地瞪着他。
“你家在城郊有三个厂房,一个因为拆迁产权问题停工,两个放假完刚重开机器,”严峥从年轻就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梁文在他面前连无赖都算不上,顶多算个有钱没脑子的小资,“机器停一天就亏一天,你家公司还有债务要周转,不能一直停吧?”
听见对面人盯了他家工厂明显不是一天两天,梁文明显有点慌了:“你想干什么?!”
严峥说:“不干什么,就是想你也别干什么。”
他有一千种把事情闹僵闹大的方法,但是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不会为了一点事选择看起来最出风头的做法。
严峥说:“可以了?”
梁文气得发抖,他似乎在严峥面前又拿回了上流人的皮囊,狠狠地正了正领口:“你这种地痞流氓,路易然不可能喜欢上你的!你就是他离家出走的消遣!”
严峥这时似乎终于笑了下,他咬着香烟的薄唇动了动,不是很在意。
从地痞流氓里摸索过来的,这种话他听了没有几十也有上百,还可以再骂狠一点,反正他也没打算真放过梁文。
更别提梁文现在骂到路易然只是和他玩玩而已,还挺顺耳。
他还真希望路易然随便就能和他玩。
这边动静有点大,路易然从塑料帘子后探探脑袋:“解决了?”
严峥瞥了一眼梁文,抬手示意了下手机。
梁文看出他无声的威胁,咬咬牙离开。
严峥走回小卖部,顺手把自己拆出来没动那根烟分给了老板:“有些人穿的人五人六,其实内里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连连点头,刚才看见那人拉着路易然眼睛通红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怪吓人的。
路易然低头看看,还好,他没有带几件衣服,最近穿的都不太讲究,没有被骂到。
两人往回走,严峥垂头看时不时往回看的样子,伸手把人转回来了。
“看路,”他说,“神经病有什么好看的。”
“哦,”路易然挺赞同这话,把脑袋扭回来,转而看看严峥,“帮我大忙,要什么酬劳?”
严峥有些意外,他舌尖抵着牙齿,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酬劳?”
路易然莫名被他念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摸摸胳膊,背对着巷子口走路,和严峥对视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要太贵,不然我给不起。”
严峥抬手帮他挡开了个撞过来的小孩:“那再说吧。”
路易然伸手数了数次数:“你还挺慷慨,这是第几次了?”
“懒得数,”严峥说,“偶尔慷慨一下也行。”
路易然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放松,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路易然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他蹲下解开鞋带,点了接听夹在肩头:“喂?”
电话另一头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吓得路易然一抖,手机一不留神掉在地上。
他皱了皱眉,拿起来时手机屏幕上多了条裂纹,他试了一下,没有影响使用。
路易然把手机拿到耳边,换了鞋:“又是怎么呢?”
他爸一生气和他生气就要砸茶杯砸花瓶,平常在下属面前脾气就不好,在他面前就更不收敛了。
对面传来很重的一声气哼,随后电话被另一人接过,路奉的声音严肃得都从电话里都能听出他紧紧皱紧的眉头:“你和梁家那小子在一起了?”
“啊?”
路易然听见这话一愣,然后脸色黑下来,明白梁文的谣言已经传到路奉耳朵里了。
路奉误以为路易然那声回答是被揭穿的懵:“梁文不是什么好人,他能跟家里把你推出来,就没有担当。”
路易然哭笑不得:“什么和什么,是他死皮赖脸追着我,我才知道他原来喜欢我。”
他说:“你得和老头说,他的茶具白砸了啊。”
“白砸个屁!”路父的声音从背景音里传来,近乎咆哮着说:“你看上的都是什么人!同性恋能有什么好人!”
“你开免提,”路易然耐着性子解释:“我说了,我没和他谈恋爱。”
路父似乎重新把手机抢回来了,对着路易然说:“我不管你有没有和他谈过,以后都不准和男人谈了!”
路易然猛然想起自己回国前,曾经有好友拍着他的肩,说宁愿以后一辈子不结婚,也不告诉家人自己的性向。
路易然当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可笑。
他扯了扯唇角:“让我孤独终老啊?”
路奉也有点头疼,他一边安抚老爹,一边对路易然说:“没谈就好,这些事以后再说。”
他就说,之前和弟弟说了缓一阵,就不可能这时候闹出这种事情来。
倒是那个梁家,知道他们家为这事闹矛盾还上来拱火,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电话那头实在混乱,路易然把电话挂了,他想了想,又把电话关机,随后扔到了抽屉里。
没有手机玩,路易然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觉得实在无聊,决定去骚扰一下隔壁。
他还盘算着严峥到底要收什么报酬,在院子又找了找,拔走一根仅剩两根的狗尾巴草,随后踩着墙沿往严峥院子里看了看。
现在大多院子中间的墙沿都会加上防盗的碎玻璃,这两个院子里没有,还方便了路易然。
严峥站在院子里打电话,大太阳底下,好好的屋子不待,就像是感觉不到热似的。
路易然看见他额角也有一层薄汗,和梁文惨白得像鬼一样不同,严峥神情平静,薄薄的汗珠在蜜色的皮肤上,带出一种特有的男性荷尔蒙。
严峥没发觉路易然的窥探,他转了个身,穿着短袖长裤的背影很吸引眼球。路易然的视线在他利落的收紧的腰线和挺翘结实的臀腿处打了个转,又收回来了。
现在还是工作日,这人不上班已经很离谱了,忙是应该的。
不打扰也行,就这么看看也挺好玩的。
路易然往旁边挪动了两下,找到个有点阴凉的位置。
严峥打了有一会儿电话才注意自家墙边多了个人影。
他眼皮一跳,抬眼看过去,看见路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上了两家中间的院墙,正盘腿支着脑袋看着他,见自己被发现了,还朝他歪了歪脑袋。
严峥挂断电话走过去:“下来。”
路易然把手里的狗尾草扔给他:“酬劳。”
严峥接住了,狗尾巴草被路易然蹂躏的歪七扭八,模样怪可怜。
严峥多看了一眼,把它放到一边的石台上,又走回来:“下来。”
路易然发着呆呢,反应了会儿才“哦”了声。
他转身攀着墙沿,还没跳下来,被人从后面一托,一双有力的手臂托着他的膝弯,抱小孩儿一样把他抱下来了。
路易然的脸陡然红了:“我又不是不能下。”
严峥等人站稳后松开手:“这么蹭,衣服都黑了。”
路易然连忙低头一看,果然他原本白白的T恤上已经染上了又黑又绿的污渍,显眼地在他的腰腹部昭示着存在感。
路易然:“...”
他说:“你就不能早点说?”
严峥似乎笑了一下:“怪我。”
路易然跑回家换了一套衣服,看着T恤上那一块黏糊糊的绿色污渍,差点就把这件衣服扔进垃圾桶。
他把这衣服泡进盆里眼不见心不烦,这下心情彻底坏了,拉着脸坐在石台上。
严峥靠在门口敲响两下木门,等路易然看向他后才开口:“找完我就不理人了?”
路易然说:“没心情玩了。”
严峥不是很理解小孩因为一件衣服就不开心的心理,洗掉就好了。
他走近院子,见路易然没有变成河豚,于是开口说:“今天不上班?”
路易然盯着盆子里那块污渍,希望他自己消失,嘴上道:“不上,嘿嘿,有人忙得在院子里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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